傍晚的伦敦雾气浓郁,白的几乎迫人,朝着马车上的玻璃窗密密麻麻地压了过来。卡米莉亚朝着窗外远眺而去,只能望见傍晚夕阳映衬下的灰色阴影,整个城市全是钢筋水泥的森林,长出密密的尖刺。
马车穿过熙熙攘攘的街道,停在了卡姆登区的查令十字街附近。卡米莉亚一行几个人下了马车,沿着一条巷子往里面走了几步,就看见一栋灰色建筑上大大的招牌——“白鸽酒店”。卡米莉亚接下来几天就会住在这里,强尼在前面开路以防碰上什么危险。
推开酒店的大门,报了卡米莉亚的姓氏,酒店前台连忙来到卡米莉亚身前,告诉她有一位姓巴特的先生已经在旁边的咖啡馆等候多时了。
“巴特律师果然效率惊人。”卡米莉亚心想,立马去房间里放下行李,再回到楼下来。
走进咖啡馆,里面没有多少人,巴特律师坐在最里面的一个角落,一张报纸遮住了他的大半张脸。卡米莉亚在他的对面坐下,开口问道:“巴特先生,非常麻烦你。但我希望你能给我们带来一点儿好消息。”
巴特律师放下报纸,观察到周围无人,才压低了声音对卡米莉亚说:“我查到了他们刚进伦敦时停留过的酒馆,詹姆斯小姐就是在那里被另一辆马车接走了。”
在现代看过那么多刑侦剧,卡米莉亚立即反应过来这是非常有秩序的团伙作案,那要么是他们的反侦查手段,要么那间酒馆就是他们进行交易的地方。
“我报告了苏格兰场,他们已经把人抓走了。”巴特律师继续说:“但是据我掌握的消息詹姆斯小姐很有可能被送去了罗素街的玛格丽特·威尔斯那里,今天她就宣布了她会在半个月后举行一场拍卖会。”
“玛格丽特·威尔斯……”卡米莉亚垂眸深思,念念有词。她突然想起了那本曾经被本杰明·布里奇顿无意间遗落在布里奇顿宅客厅的《名花录》,上面有个名字……就叫夏洛特·威尔斯。
既然是同一个姓氏,她和玛格丽特·威尔斯之间的关系……
等等,她好像还在别的地方听到过夏洛特·威尔斯的消息。
对了,就是埃洛伊丝寄给她的微声到夫人绯闻小报,上面提到乔治爵士为了他的情妇不惜当众扫了未婚妻的脸面,而这位情妇便是罗素街的头牌夏洛特小姐,威尔斯夫人的女儿。
找到了突破口,卡米莉亚抬头对巴特律师说道:“麻烦你查一下乔治爵士的新情妇夏洛特.威尔斯小姐。”
卡米莉亚原本以为巴特律师对她如此详实地知晓伦敦红灯区的弯绕关系有所惊讶,但或是见惯了各种奇葩案件的缘故,巴特律师连眉毛都没有眨一下。他承诺最迟会在明天下午给出他的调查结果。
原本为侄女焦心的如热锅上的蚂蚁的海伦得到了卡米莉亚带回酒店的消息,心情瞬间就安稳了许多,在房间里踱来踱去,暗自念叨着:“上帝保佑。”
看着海伦放松了许多的脸庞,并念念有词地期盼着能早日接小佩妮回家,卡米莉亚清楚目前找到小佩妮的行踪不过是个开始。
她不得不给海伦打上一剂预防针:“我们还不确定小佩妮是否平安,必须想办法把她从罗素街弄出来。可我们谁都没法保证最后的结果一定会如我们所愿。”
在这种事情上,给予别人确定的承诺是极其不负责任的,因为这当中的不确定性太大了。如果小佩妮自己没能撑过这段时间,又或者苏格兰场今天的举动促使那位威尔斯太太狗急跳墙以绝后患的话……
卡米莉亚习惯性地做出最糟糕的设想。
听了这番话,海伦沉默了一会儿,房间内灯光的阴影笼罩在她的身上,凝固的仿佛一座雕像。
过了很久,她才抬起头,缓缓说道:“不论如何我将感谢小姐您为我们所做的一切,而我将始终抱有希望,并向上帝祷告,请他赐福于小佩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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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暮冥冥中的朝阳穿透了伦敦的迷雾,清晨的伦敦像是一只张着大口的灰色巨兽,会无情地吞没它的所有居民。
比巴特先生的调查情况到的还要早的是来自朗博恩的信件。班纳特先生已经抓住了哈里·沃尔沃,并将他和詹姆斯一起关在了梅里屯的警察局里。
但是,更加触目惊心的是根据他们两个人的交代,拔出萝卜带着泥,已经陆陆续续还有好几个梅里屯的居民卷了进去,并且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在信件里,这位向来万事不管的治安官字里行间都难掩愤怒和心痛,应该是他想到了自己的五个女儿的原因。
卡米莉亚放下信件,单手撑着头眺望着酒店窗外的大街小巷里马车和行人来来往往,思绪却不知飞往何处。
以詹姆斯为导火索,不到一天的时间里梅里屯便暴露出了一张庞大的罪恶之网。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已经不是卡米莉亚一个人能解决的了,现在她能够完成的大概也只有尽快地将小佩妮解救出来。
“海伦,”卡米莉亚忽然唤道:“强尼在吗?”
卡米莉亚和海伦两位女性住一间套房,强尼则单独住在隔壁的另一间屋子,海伦出去敲响了隔壁的门喊了强尼一声。
“告诉他,要准备好马车,最迟下午四点我们得去天恩寺街一趟。”卡米莉亚接着嘱咐道。
班纳特先生在信上还写到哈里·沃尔沃毕竟是朗博恩的佃户,为了消除这件事的影响,他也愿意出力尽快找回小佩妮。班纳特先生已经写信拜托了住在天恩寺街经商的妻弟加纳德先生,他会协助卡米莉亚处理这件事。
作为商人,加纳德先生的人脉应当十分广泛,说不定他有渠道能够尽快结束这场悲剧。
时间到了中午十二点左右,巴特律师带着最新的消息到了白鸽酒店。他随手拿出一小叠文件,这都是他从过往客户信息整理出来和特定的渠道打听来的。
“这是关于玛格丽特·威尔斯的,她现在正经营着罗素街的一家风尘场所,但是最近一直有传言说她要从那里搬走。”卡米莉亚一边翻阅着文件,一边听巴特律师讲述着具体情况。
“搬到哪儿去?”
“希腊街。”
卡米莉亚恰好翻到文件的下一页,进入视线的正是一张房屋购买的预付款合同——合同的乙方签名上赫然是玛格丽特·威尔斯的名字,而交易的对象正是一间位于希腊街的三层公寓。
这位律师先生真是神通广大,卡米莉亚抬眸看了巴特律师一眼,问:“这份合同你是从那里搞来的?”
“我的另一个客户,他打算从伦敦搬走。这座宅子是他的财产,我正在帮他办理出售事宜。”
“伍德弗里尔小姐,您现在应该先看看这个。”巴特律师又递给卡米莉亚一个文件夹。
“这个是关于她的女儿,也就是您提到的夏洛特·威尔斯小姐。我的同行谢菲尔德律师为乔治爵士拟定了一份合同的蓝本,准确来说是一份卖身契——关于他和这位小姐之间。不过据我所知,现在合同还没有进行签署,据说是因为威尔斯小姐不满意其中的许多强制性条款。”
看样子因为昨天以来的种种举动,巴特律师已然不再将卡米莉亚当作一位普通的小姐对待了。能够拿出这样的信息,他现在和卡米莉亚交流的方式更像是对待一位雇主和合作者的态度。
卡米莉亚对这种以人生自由为代价的卖身合同丝毫不感兴趣,她径直合上来文件夹,没有再看一眼。
“还有什么多余的消息吗?”她问。
“威尔斯小姐喜爱华服珠宝,据知情人所说每周三的上午都会去天恩寺街的加纳德珠宝店选购首饰。”巴特律师终于透露了卡米莉亚最想知晓的线索之一。
卡米莉亚又将话题转到苏格兰场:“苏格兰场怎么看待这桩案子?”
巴特律师回答:“在上面的命令下来之前,不会有任何的进展。伍德弗里尔小姐,你必须知道像罗素街这种地方背后都可能有人背书,苏格兰场在没得到首肯前是不会对那些地方动手的。”
卡米莉亚当然明白,并深深厌恶这一点,看样子一切都得他们自己来摆平。
这实在不是什么好消息。
为了安全,卡米莉亚不可能以身犯险亲自去往混乱的罗素街和那位老鸨打交道,最好的办法就是从她的交际花女儿身上着手。相比于她经验老道的母亲,对上这位身上有不少把柄的威尔斯小姐更容易达到目的。
巴特律师缓缓将几张长条纸推到桌面上,“这是夏洛特·威尔斯欠下的赌债,我已经替您从债主那里把它们全部买了下来。另外,威尔斯夫人有个情夫并为了他金盆洗手,他们还有一个儿子。”
卡米莉亚向律师先生道谢,他带来的许多东西都很有用,“谢谢你,先生,你为我带来了充足的筹码。”
“祝您一切顺利。”
巴特律师透露的消息让卡米莉亚更非去天恩寺街拜访加纳德先生不可了,从名字就可以知道夏洛特·威尔斯常去的珠宝店就是由他经营的。
今天是星期二,刚好明天就是夏洛特·威尔斯去天恩寺街的日子。
有了老板的帮助,卡米莉亚想要在那里做任何事情都要方便多了。
午后,卡米莉亚就去拜访了加纳德先生。
加纳德太太亲自迎接卡米莉亚进了门,她是位十分温柔的夫人,举手投足间都让卡米莉亚觉得十分妥帖。
卡米莉亚暗自想道:难怪原著中的达西先生在见了他们夫妇后,觉得对伊丽莎白亲属的印象都大为改观。
因为提前得到了班纳特先生的知会,加纳德先生和卡米莉亚在书房里详谈了几分钟,就同意了卡米莉亚的请求——
他会让商铺腾出明天早上威尔斯小姐到半个小时的时间,让卡米莉亚有机会接触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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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九点的天恩寺街空空荡荡的,只有零星的几辆马车驶过,扬起大片的尘土。
加纳德珠宝店出乎意料地早早就开门了,一个穿着浅粉色长裙,带着一顶花边软帽的年轻小姐带着一个女仆在柜台前徘徊。她弯着腰仔细打量着玻璃橱窗里的耀眼的宝石,时不时回过身同身旁的女仆说些什么。
这时候,门铃声响了,玻璃店门被用力地推开,砸得咣当作响。
一个身材丰盈、体格曼妙并且梳着法式高髻的年轻女子踏进了店门,她刚走到门口就嚷嚷道:“店里的伙计在哪里?你们这里有没有红宝石项链,越红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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