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笙去车站接了凌悦。
回到老家的凌悦看上去就像变了个人,曾经光鲜亮丽的女主播,除了那张脸依旧甜美漂亮,打扮比在台里时朴素很多。
余笙送她去下榻的酒店,两人一起吃了个晚饭,顺便聊聊节目。
余笙嘱咐她:“你最近尽量少出门,不要去台里,也不要联系以前的同事,节目内容我到酒店去跟你对,到时候你作为特邀嘉宾出席。不然我怕提前让潘鑫磊知道,他会做出什么狗急跳墙的事。”
“好。”凌悦笑了笑,“你最近在联系那些被他骚扰过的女生吗?”
余笙点头:“嗯。”
“你把她们的联系方式给我吧。”
余笙愣了一下。
凌悦看着她,双手交握,眼里是孤注一掷的勇气:“她们不愿意,是因为没有人第一个站出来,我有信心说服她们。”
“好。”余笙望着她眼睛,把手伸过去握住她,“那我们一起。”
小时候大人总会教一个浅显的道理。
一根筷子,很容易就掰断了,但如果很多根筷子叠在一起,就难以被折断。
女孩的力量有时候就像一根筷子,她们孤立无援,只能屈服于男性力量。那些男性也乐于去寻找像一根筷子似的女孩。
但如果大家团结起来,是能与那种力量抗衡的,甚至能消灭它,摧毁它。
节目准备得很顺利,余笙以她和潘鑫磊在工作上经常意见不合,会影响节目效率为理由,说服台长给她特权,关于这次的专题内容不必事无巨细地向潘鑫磊汇报。
毕竟职场性骚扰是热点,同样的节目还有很多媒体在做,比的就是效率。谁先做出来,就能吃到第一口流量。
台长答应得很果断,把节目全权交给她。
余笙不眠不休地加了两天班,节目也开始宣传预热环节了。
明天就是正式演播,余笙正常下班,想着回去好好休息,养精蓄锐,准备明天的战斗。
经过停车场时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她脑袋嗡地一响,赶紧躲到一辆suv后面。
是潘鑫磊一个女人在吵架,确切地说,是和他老婆。
虽然余笙只见过照片,此刻那个女人也比照片上憔悴不少,她还是一眼认了出来。
潘鑫磊正把她往车里塞,那女人胳膊和腿上有明显的淤青。
余笙脑海冒出一个可怕的念头。
她控制不住自己的腿,正要跑过去帮忙,后面有人拉了她一把。
回头一看是季延川。
“你干嘛?不要命了?”季延川把她拽到身后,“别说话,看哥的。”
余笙还来不及开口,季延川已经走过去,笑呵呵勾住潘鑫磊肩膀:“潘组,不是说了聚餐吗?您怎么还在这儿呢?我车都叫好了,天上人间,包您满意。”
“不是,我有事儿!你什么时候说聚餐——”潘鑫磊胖乎乎的身子被他拽离停车场。
等两人走得很远,余笙才跑过去扶住那女人:“你没事吧?”
“没事。”被碰到的地方像触了电,迅速躲开。
余笙这才发现她肩上似乎也有淤青,隔着白色的布料隐约可见。
女人抬起头看她,目光对上的那一秒,她看见她眼底微微颤抖:“你是……”
余笙不知道她是看出了什么,脸上依旧笑得温柔:“怎么了?”
“我认识你,你是那个网红。”女人嘴角浅浅地弯了下,“我关注你微博的。”
余笙笑了:“姐姐,我是记者,不是网红。”
“不好意思啊,我看你最近挺火的,而且我很喜欢你拍的小视频。”女人眼里的戒备彻底消失。
自从微博涨粉以来,余笙听从徐瑶的建议,积极营业,经常发一些含金量很高的军事科普视频。这两天为了专题预热,又发了一些女性意识相关的视频,获得了很多路人好感。
一开始她并不喜欢这样的营销方式,但转念一想,这已经是这个时代的生存方式,只有顺应才能发展。将来如果有幸参与部队宣传,这样也能铺下一条好路子。
于是她义无反顾地做了。
“我也就是随便拍拍,胡说八道的,姐姐喜欢就好。”余笙笑得人畜无害,随即脸上露出担忧,“刚才怎么回事?是有人要伤害你吗?”
女人眼神一暗,低下头,似乎经历了一番挣扎才开口:“他……他是我老公。”
余笙心怀恻隐地握住她手。
另一边,季延川把潘鑫磊塞上车,给会所朋友打了个电话。
“季少?”
“是我。”季延川望着出租车离开的方向,意味深长地扬起嘴角,“我送个人过来,今晚你帮我好,好,招,待。千万让他玩儿尽兴。”
“好嘞季少,您放心,保证让您朋友流连忘返。”
季延川挂了电话,脸上笑得吊儿郎当,得意又满足地点开裴晏行微信:“放心吧兄弟,北城有我在,保证帮你看着她,不会出岔子。”
pyx:【谢了。】
【回头请你饭。】
余笙带潘鑫磊老婆去了一家环境幽雅的茶餐厅,要了个单独包间,叫来服务员点了几个推荐菜。
“柠檬香草冰淇淋也来一份吧。”余笙笑着问对面的人,“姐姐能吃冰吗?”
女人点点头:“我可以。”
“他们家这个很不错。”余笙转头对服务员说,“要个大份,谢谢。”
服务员点好单离开,包厢门被关上,彻底将里面和外面隔绝开。
独立的空间让人更有安全感,也适合谈话。
女人卸下心防,对她讲了很多很多。
讲她姓刘,从小和奶奶相依为命。讲她和潘鑫磊初相见时,自己还是个涉世未深的小女孩,潘鑫磊虽然长得不够帅,但对那个年纪的她来说,谈吐很有成熟男人的魅力,也很会撩拨年轻女孩的心思,所以她很快沦陷了。
结婚多年都过得很好,潘鑫磊在她的生日,纪念日和所有节日都会准备礼物,用心经营夫妻生活,两人还生了一个可爱的女儿。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女人,拥有全世界最完美的婚姻,和把自己宠上天的丈夫。
直到前年冬天,她发现他出轨。
一开始她以为只有那一个,潘鑫磊也答应和那个女人了断,可后来依旧牵扯不清,还被她发现其他出轨对象。
那时候她才知道,潘鑫磊跟她结婚后从来没消停过,甚至交往时也有别的女人。之所以跟她结婚,是看中她乖巧,单纯,易于哄骗和掌控,给点甜头就甘心为他放弃一切,在家里相夫教子。
男人的诡计很成功,失去社交生活的她的确被蒙骗了许多年,都没发现丈夫有问题。
“自从我发现他一直在外面找女人,就开始跟他闹,他也渐渐原形毕露,一改之前的千依百顺,温柔体贴,不仅言语上辱骂我,贬低我,说我一个女人连养活自己的能力都没有,只配在家给他料理家务,照顾孩子,有什么资格指责他出轨。我情绪变得很不好,经常歇斯底里,把他惹急了就打我。”她轻轻掀起自己的衣袖。
烈火般的三伏天,她出门穿着长袖,就为遮住这些被家暴过的痕迹。
“我不敢跟任何人说。”眼泪像洪水汹涌,落在她皮包骨的手背上,“我父母很早就去世了,奶奶也不在了,我现在只有他和孩子。如果真的跟他闹翻,就什么都没有了。”
余笙心头一梗,难受得几乎喘不过气:“那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昨天他跟我说,他要离婚。”她的头几乎低到尘埃里去,哽咽着,奋力吐出清晰的字眼,“女儿跟他,让我净身出户,我不甘心,没有这么欺负人的。”
余笙皱紧眉:“他凭什么让你净身出户?”
“他说我没赚过一分钱,所以也没资格从他手里拿走一分钱。”刘女士凄凉地扯了扯唇,“这些年我虽然没工作,但我很努力地在照顾这个家,不让他有后顾之忧,而且出轨的是他……做人要有良心,他不能这么对我。”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跟你说这么多,或许是因为正好在这个时候,你的视频让我清醒了吧。”刘女士望向她,眼里有些破碎的光泽,“我觉得你说得很对,性别从来不是界定一个人价值的标准,女人生来也是人,凭什么要沦为他们的附属物?可惜,我明白得太晚了。”
余笙对着她笑了笑:“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太晚这一说,无论你想做什么,都不会太晚。”
“谢谢……”眼泪滴到杯子里,她哭得抬不起头。
余笙从包里拿出一张名片,递给她。
刘女士抬起颤抖的双眸:“这是……”
“我认识一个女性权益基金会的会长,如果你需要钱打官司,或者需要法律咨询,都可以联系她,她会很愿意帮你的。”余笙把名片放进她手里,“以我对潘鑫磊的了解,他是不会同意协议离婚,并且分给你钱的。该净身出户的是他,都到了这个地步,还是多为自己想想吧。”
“……谢谢。”刘女士接过去,泪流满面。
吃完饭,余笙亲自送她上车,然后拖着疲累的身子往家走。
这里离电视台不远,离她的住处也不远。
大都市的夜生活刚刚开始,四处都是闪烁的霓虹和人们的笑语。但她不知道,这里面有多少是真心的,有多少又是强颜欢笑。又有多少人像刘女士一样,在暗无天日的地狱里痛苦挣扎。
回家后,裴晏行打视频给她。
接了几次,那边信号时好时坏,卡得简直没法看,最后只能切换成语音。
余笙站在阳台上接听,面前是高高的钟楼,尖:“也太奇怪了,跟你在一起之前,我没发现北城有这么多飞机。”
“或许这就是爱屋及乌?”男人嗓音含笑,“我那帮新来的队员,吃个饭都让食堂大爷放纪录片,说要看他们嫂子。”
余笙故作惊奇地“呀”了一声:“那你情敌很多呀。”
“给你也看不上。”裴晏行轻嗤了声,“都没我帅。”
余笙不乐意了:“我有那么肤浅吗?我找男朋友又不是看脸。”
男人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那说说,你喜欢我什么?让我看看你对我的感情有多不肤浅。”
余笙噎了噎,十分认真道:“那其实还要看脸的,毕竟第一印象很重要,对不对?”
裴晏行被她逗乐了。
两人各自交代最近的生活和工作状况,当然,裴晏行那边保密性质的多,都是她在喋喋不休,而他即便是沉默着听,她也能感觉到温和耐心的笑意。
讲到她正在准备的节目,和跟刘女士会面的经过后,裴晏行说:“我看到你微博了。”
“哦。”余笙倒没想过他会看她微博,心底咯噔了下,不知道作为男人,看见她视频里的言论会作何想。她试探着问:“你都看了些什么啊?”
“看到我的女朋友越来越优秀了。”他嗓音温和,始终含着笑,“作为男朋友,我很为你骄傲。”
余笙心口一热,感动蔓延,随之也多了些委屈。努努嘴,嗓音带着点娇气:“可是网上很多人骂我。”
这年头,但凡让女性清醒独立的言论,总会伴随一些不明成分的骂声。
余笙的微博下也不例外,这两天经常会吵架。
好在她心态还算平和,除了隔着屏幕骂一骂那些裹小脑的人,没太影响心情。
“那就骂回去。”裴晏行满不在乎地说,“或者把你男朋友身份搬出来,看他们谁敢骂军嫂。”
余笙“噗嗤”笑了出声:“真的可以吗?”
裴晏行:“有什么不可以?”
余笙弯起唇,眼角眉梢都酿着蜜。
“余笙。”他突然敛了笑,语气认真地叫她名字。
余笙发出软糯的鼻音:“嗯?”
紧接着,男人坚定的嗓音钻入耳模:“我认同和欣赏你的价值观,所以你不用担心我的想法,尽管去做你该做的事,在我面前,也尽管做你自己。”
“我对你只有一个要求。”顿了顿,他沉着声说,“保护好自己,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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