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痛痛!
赵如意浑身都叫嚣着这个字。疼痛化成巨兽,顷刻张开嘴将她猛吞下去,仿佛每根骨头连着血肉,都被撕扯开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吞噬她的巨痛渐渐拉开,和煦如春风的声音一点点挤出来。
“殿下、殿下……”
这一声又一声的轻唤有种神奇的力量,一点点抚平她身上的剧痛。
等她张开眼,就见伽莲正微拢眉,看着自己。
“你……”赵如意下意识要动,结果差点没痛晕过去,全身好像没一处骨头是好的。
伽莲轻叹,“殿下,你踩中陷阱,贫僧为了救您,一起从方才的斜坡上掉下来了。”
陷阱?
赵如意这才意识到,自己疼的最厉害的地方——
右脚。
不看不打紧,一看她连呼吸都停住。
自己的右脚上,被一个铁做的机关夹住。这机关极为粗糙,两片磨成“山”字型的黑铁,那顶端极为尖锐,就像是老虎张开口,狠狠咬住猎物。
如今,她的右脚踝就被“咬”住,鲜血淋漓。
“这、这是什么?”
“别动,”伽莲阻止她掰动机关的手,“这是捕兽夹。”
什么玩意?捕兽夹?
“入春后,后山野兽也多了起来,特别是野狼。寺里师兄弟偶尔要到后山采药,咱们方才看到的那些白桔梗便可入药。怕野狼袭人,所以每日清晨,都会人在那处放上捕兽夹,等到天黑采完药再拿走。”
寺中僧人慈悲为怀,捕兽夹不放过夜,避免夜里伤了野狼。晨放夕取,只保采药僧人平安。
但偏偏,今日谁也没料到赵如意要带伽莲来后山,采药之事作罢不说,眼下寺里一群人吵得眼红耳赤,自然没人想起这几个捕兽夹。
偏生昨夜她派来的人也没见到这些东西。
赵如意一张绝世容颜青了又白,颤着声:“你们、你们……”
一口恶气堵在胸口。她真想骂底下那些贼王八,好选不选,偏要选了人家的药田。还有达摩寺那些死秃驴!
“殿下,您别动,这捕兽夹切记用力挣脱,越用力越夹得越紧。”
打开这玩意是有技巧的。
伽莲俯下身,双手在两块铁片中摸索。
忽而,只听到“哒”一声,机关应声而开。
他从中轻抬起那只受伤的脚踝。赵如意脚上白袜悉数被鲜血染红,触目惊心。
这场景当场就把长公主吓坏了。
“回、回去,”赵如意颤着声,她从小到大,连擦破皮都被人捧着哄着,哪试过流过这么多的血?现在她已经将什么计划都抛之脑后,脑子里只有一个念书头:
回去找太医!
“伽莲,你立记带本殿回去。太医,本殿要找太医过来,还有院首李太医……”
“殿下,”伽莲看着她,透着几分无奈:“您伤成这样,外头又是天黑,怕是已有野狼出没。如果贫僧带着您出去,待会遇上野狼的话,怕是更加凶险。”
饶是他武功卓绝,也怕带着一直流血的娇弱公主跟野狼搏斗,到时害得她伤势愈重。
赵如意听着这话,整颗心都凉了:“你是说……”
“嗯,且让贫僧先替您止血,然后恐怕只得委屈您,在此等候其他人的救援。或者……屈委下,在这过夜了。”
****
达摩寺内,阿桔正为了主子的“宏图大业”死死拦住薛青竹。
“都已经戌时了,阿桔姑娘,请莫要再阻拦本官。”
薛青竹带着人回来时,已是天黑。他听到赵如意与伽莲竟还未归,当即就要拨点人马前去找人。这个自然也在赵如意的意料之中。
阿桔按着主子先前吩咐的,昂首挺胸,拿出公主府首侍的“威望”,义正严辞道:“薛大人,殿下临行前早就交待,她与圣僧此行事关重大,无关人员不得随意去打扰他们。没有殿下的命令,咱们谁也不能随意去后山。”
这话简直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薛青竹脸色变了变,正欲发作,阿桔又狠狠压了句:“薛大人,您素知殿下的性子。若是违背她的意思……您也不想惹恼了殿下,他日连与殿下说句话的机会都没吧?”
霎时,这位清冷俊美的大理寺卿白了脸。
阿桔成竹在胸。她家主子别的不说,在男女这方面拿捏得特稳。当初,是长公主先拂了拂袖,找上那位善箫的无眠公子。
这位薛大人对长公主仍是余情未了。
阿桔这句“敲打”威力过大,大理寺卿瞬间不说话了。
至于其他人?
那就更加得屈服在公主府的“淫威”之下。
总之,今晚谁也不能去打扰长公主与圣僧!
***
“人呢?有没有人啊?”
喑哑的女声拼命喊了喊,回应她的,只有洞中回音。
赵如意颓然靠在石壁,泪眼汪汪看着伽莲给自己止血。
形势所迫,伽莲顾不上男女有别。掰开捕兽夹后,他撕下带血的长袜,里头的足踝已是血肉模糊。唯有他手中触感,清晰告诉着这只脚有多纤细。
山洞里啥都没,但好在外头还有汪泉眼。今早出门伽莲准备充足,甚至连火折、药都备上,这会倒全都派上用场。
生了火,他借着火光,替赵如意将脚上的血清洗干净,又抹上药。只是这药毕竟不比皇宫太医院的御药,止血是行,却止不了痛。
赵如意只觉得右脚疼得像要断了一样。
她扒住伽莲的衣袖,连尾音都止不住颤抖:“本殿这脚不会断了吧?会不会留疤?你这破药行不行?本殿身上可是从来都没留过疤的……”
“殿下莫慌。方才贫僧看过,您没伤到筋骨,按理日后行走不会问题。”
“你骗人!本殿的脚好疼啊!”
“您别再动了,越动肯定越疼。”
赵如意折腾了几下,疼痛锥心摧骨,吓得她当下僵住全身,只是瞪着一双泪眼狠狠盯住眼前依旧温和的圣僧。
伽莲似有所感,安慰她:“殿下,您放心吧。咱们此刻还未归,想来薛大人,还有贫僧的师兄弟们肯定会派人来找咱们的。”
赵如意这才想到临行前她交待过阿桔,绝对不能让人来打扰他们。阿桔的办事能力,她向来放心得很。
于是,长公主眼中泪意更加凶猛。
她觉得委屈极了。
“不,他们不会来的。”
伽莲正要反驳,可对上那双泪眼,隐隐又想明白了她的异常。
这都是些什么事呀?
他长叹一声,只道:“阿弥陀佛。殿下,那只能委屈您在此过夜了。”
赵如意当场眼泪就掉了下来,是脚疼的,也是心里委屈的。
霎时间,所有翻涌的情绪都想找个发泄口。长公主任性惯了,从来都不会委屈自己。
“都怪你!”
伽莲难得露出几分怔然。
赵如意狠狠捶了下他肩膀,殊不知这种力度对伽莲而言,跟挠痒痒无差,“你要是肯屈从本殿,本殿用得着跟你来这劳什子后山?还要被你们这些秃驴的捕兽夹给夹的了!”
“万一本殿的腿有个万一,你们拿什么赔!?”
“混账,你们这些秃驴都是混账!”
出言不逊,饶是圣僧也该心生不悦。可眼前的女人哭得梨花带雨,那一句句的骂,倒像是纸糊般的老虎,一戳就破不说,里头还满满都是浆糊。
伽莲无奈,放软声安抚道:“不会有事的。这伤药是寺内所制,止血甚有奇效。您不然就先休息,睡一觉,明日就算没人来,贫僧也能带您回去。”
赵如意哪里肯听?她又痛又怕,一直嚷个不停。直至最后消停下来,是因为她实在累了。
夜风簌簌。伽莲坐在火堆前,偶尔挑动柴火,让火烧得更旺些。
孤男寡女,这情形倒跟赵如意想象中无差。只是她现在凄惨至极,哪里还想到那些绮丽旖旎的风花雪月。
满心的委屈,她咬着唇,不禁又抱紧双臂。
好冷哦。
赵如意忽然嚷了那个温和如水的圣僧:“你过来。”
伽莲:?
赵如意执意要他过去,伽莲放下手里的枯枝,依言坐到她旁边。下一刻,温热幽香的身子便滚进他怀中。
“殿下——”
“不要说话。”赵如意凶巴巴的,全然没了昨夜那般的妖娆媚态,反而讨债似的,“以前我生病时,父皇跟母后都是轮流抱着我睡觉的。”
伽莲:……
“你要是敢推开我,明日我就让人打你三十大板,还有你们寺里那些秃驴。”
伽莲:……
月夜幽幽,洞中火苗偶尔将柴火烧得噼啪作响,映照出两道紧紧相依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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