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坚韧的生物。
即便经历了深入骨髓的伤痛, 即便深陷痛彻心扉的绝望，即便身体布满累累伤痕，但呼吸依旧在继续, 心脏依然会跳动。
凉透的血液随着心脏一次次的收缩流至四肢百骸，带着蚀骨的寒意, 冲刷着方悦纤细的神经。
方悦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能看见窗外高悬的明月，能感受到身旁温热的体温。
她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还活着, 即便已是支离破碎, 却依旧坚韧地活着。
没关系。
方悦无声地对自己说：
她最擅长的就是将破碎的自己拼凑还原了……
“程升。”
方悦咬了一下舌尖，缓缓出声。
“我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身份已被揭开, 无需再做隐瞒。
方悦抬起眼眸看向程升, 紫瞳中已然隐去了脆弱的神色，周身散发出帝国军人的凌冽气质：“我此次的任务并不是破坏埃鲁斯特的防御系统, 它对936军团来说已经没有威胁了。”
联盟引以为傲的防御系统已经无法给埃鲁斯特提供保障, 程升的脸色瞬间僵硬, 眉头紧锁。
方悦撑着墙壁直起身, 看向程升，紫眸深沉：“我此次前来是为了执行一个叫做‘萨纳图斯’的计划。”
依旧是初见的牢房，两人总算坦诚相见，少女全然褪去了记忆中的模样, 看向程升的眼神令他陌生。程升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方悦，荒谬又违和的感觉浮上心头，下意识地抿紧了嘴唇, 没有说话。
方悦严肃地说道：“我希望你能冷静地听我说完。”
语言是高效的交流工具。即便如“萨纳图斯”这般骇人听闻的计划, 依旧在方悦的三言两语间被交代完全。
程升的脸色愈发低沉，在方悦说起“萨纳图斯”气体的致命性时, 忍无可忍地低吼出声：“这简直是灭绝人性！”
方悦没有否认，继续说道：“‘萨纳图斯’程序一旦启动不可终止，帝国搭建的黑塔正是‘萨纳图斯’气体的释放口，气体释放后不出十分钟，全埃鲁斯特的人民都会溺毙于这场灾难。而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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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悦抬腕看了一眼破碎的终端：“距离‘萨纳图斯’气体的
依譁
释放还有一小时五十三分钟。”
程升想起刚刚方悦描述的危害，仿佛看到死亡的阴云笼罩了整个埃鲁斯特，瞬间寒毛竖立：“你怎么知道地如此详细？”
方悦顿了片刻，沉声说道：“因为是我启动了‘萨纳图斯’系统。”
死寂充斥了牢房，程升一瞬失语，他看着面前神色阴沉的少女，心间升起一阵恶寒。
程升：“那你为什么不立刻撤离，还要把这个消息告诉我？”
方悦看着琥珀瞳中的警惕与怀疑，心间翻涌起酸涩的情绪：
背弃自己的身份、立场，冒着生命危险去而复返，是为了埃鲁斯特无辜的人民……也是为了你……
方悦移开视线，低声说道：“就当是一个帝国士兵的良心发现吧。”
方悦一语带过，继续说起当前的困境：“现在，唯一能救埃鲁斯特人民的办法只有一个，就是在‘萨纳图斯’气体释放前将所有人民转移。”
方悦目标明确：“这需要裴决少校的力量。”
能在如此之短的时间内动员全星球的人民登舰转移，只有裴决少校能做到。
方悦：“你和裴决少校少年相识，一同入伍参军，一同征战，只要你跟他说，他会相信你的。”
程升的脸色十分糟糕，在方悦提起裴决的瞬间，琥珀色的眸中闪过危险的神色：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枪口再次抬起，抵上少女的心脏。
程升的心中再次升起愤怒的火焰：上一个谎言被戳穿不过几分钟而已，现在又编出一个莫须有的系统，甚至想利用他来迷惑裴决，帝国的人真是有胆量啊。
程升眯起眼睛，冷声说道：“你骗我骗的还不够吗？”
坠落时碎裂的骨头被枪口顶地生疼，方悦倒吸了一口凉气，再次对上程升的眼睛，苍白地说道：“这次……我没有骗你。”
程升冷哼一声：“如果我按你所说去汇报裴决，撤离人民，埃鲁斯特将会变成一座空城。到那时，帝国军不必费一兵一卒便可占领埃鲁斯特，方悦，你可真是下得一盘好棋啊。”
程升的怀疑堵死了方悦的最后一条路，方悦哑口无言，说不出一句辩解的话语。
程升说的没错，如果这一切都是方悦编造出来的谎言，而程升相信了，那帝国便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就可以轻松占领整颗星球，成为最终的获利者。她作为帝国的军人，有充足的动机来构建这个谎言。
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不是谎言，但她却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她说的是真的。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方悦看着终端上显示的时间，细密的汗水从额角流下，“萨纳图斯”不会等待她找出证据，自证清白，埃鲁斯特的人民还需要撤离的时间，她必须尽快取信于程升，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方悦立刻取下手腕上的终端递给程升，焦急地说道：“你可以去查，在我坠落的荒郊附近有地下室的入口，从那里可以进入地下七层，里面有中控系统，可以用终端权限启动系统，里面有‘萨纳图斯’全部的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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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升反手用枪柄打落方悦的终端，枪口再次移回少女的胸口：“即便那里真的有你说的系统和资料又能证明什么？”
程升亲眼目睹了方悦和“卢卡斯”跳下电梯井，早已安排战士去搜查进入地下区域的通道。他不怀疑地下真如方悦所说有一片空旷区域，有一台中控设备，但这些都是帝国的设备，帝国准备这些设备的动机，本就值得怀疑。
程升讽刺地说道：“不过是帝国为了作证这个谎言所准备的虚假资料罢了，仅凭一套承载虚假资料的中控系统就妄想调离所有的联盟军，这场阴谋的成本未免也太低了吧。”
方悦脑海一阵嗡鸣，她忽然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除了936军团，没有任何人见过“萨纳图斯”气体，在“萨纳图斯”气体释放之前，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萨纳图斯”气体真实存在。
如果她是程升，她也不会相信一个满口谎言的敌军所说的毫无根据的话语。
她不可能取信于程升了。
但是……
方悦低垂着双眸，看着洒落满地的月光从指缝流过：“程升，如果我说的是谎言，那你坚持留守埃鲁斯特确实可以保卫联盟的国土。”
“但是……”
方悦抬起头，目色凝重：“但如果我说的是真的呢？”
“如果我说的是真的，那么一个多小时后，全埃鲁斯特的人民都会死于这场浩劫，无人可以幸免。”
“若是你们撤离了，那即便这是个圈套，你们失去的也只是一颗星球，但至少人民是安全的。但如果你们没有撤离……”
方悦的嗓音沙哑低沉：
“这是场以全埃鲁斯特人民性命为赌注的豪赌。”
方悦眯起眼睛，看着程升，冷静严厉：
“即便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
“程升，你要和我赌吗？”
方悦看着程升骤变的脸色，高悬的心脏终于落地。
程升的顾虑不无道理，若是判断失误，联盟会失去重要的国土，他也会因为自己的过失被送上军事法庭。
但他宁愿承担被送上军事法庭的风险，也绝不会拿人民的生命冒险。
因为他是联盟的军人，他是人民的军人。@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第 62 章
寂静的房间内时间无声地流逝, 一并消散的还有方悦的意识。
不久前程升拨通了裴决的通讯，急匆匆地冲出了牢房。随着牢门沉重的闭合声，方悦如同一根紧绷断裂的弦一般, 脱力地摔回地面，再爬不起身了。
强撑的精神已经到了极限, 方悦蜷缩在地上, 呕出一口鲜血。
现在几点了？
距离“萨纳图斯”计划启动，还有多久？
方悦的大脑缓慢地转着, 抬起终端想看时间, 视线却模糊一片，怎么也对不上焦, 终是沉重地叹了一口气, 垂下了手臂。
她已经做了能做的一切，剩下的就交给程升了。
方悦缓缓合上眼睛, 等待着自己的终局。
从跳下星舰的那一刻起, 她就知道, 自己将永远留在这里了。
她能挺到说完计划没被愤怒的程升当场击毙已是幸运, 联盟不会好心到带着手上沾满联盟人民鲜血的帝国军人一起离开埃鲁斯特，她注定会成为“萨纳图斯”计划下的万千亡魂之一，是惩罚也是赎罪。
方悦呼吸颤抖，心底悲凉。
对于死亡的恐惧并不会因为早有预料而减轻, 悲痛的绝望在心间肆意流淌。
她回不去了。
她再也见不到方俞和爸爸妈妈了。
泪水奔涌，滚落地面。方悦再难克制，呜咽出声。短短十八年的人生将在今日划上终止符, 太多遗憾与惋惜在心底沉淀发酵, 混进苦涩的泪水，融进身下的血污。
月光冷漠地撒在少女的身上, 无喜无悲，照亮悲痛晶莹的眼泪，照亮艰苦沧桑的人间。
少女的气息逐渐微弱，剧烈的情绪起伏带走了她最后一丝气力，方悦的意识渐轻、飘忽四散。
浑身上下每一块骨头都在叫嚣着疼痛，方悦恍然想起在“厄尔庇斯”基地时钻心蚀骨的煎熬。
方悦收紧双臂抱住身躯，被鲜血染成深黑色的外衣湿漉漉的，仿佛刚从水里捞起来一般，让方悦脑海中一片混乱。
好安静啊，这是在哪里？是在“厄尔庇斯”的基地吗？只有我一个人吗？
不……不是只有我一个人…
弋㦊
…还有一个人……还有……
金色的身影闯入混沌的意识，初见时冷峻的面庞、战火中英勇的背影、基地里焦急的神色……还有星舰上绝望的眼眸，交织混杂，挥之不去。
斯卡洛……
方悦小声呢喃着：
“斯卡洛……”
“救我……”
轰——
剧烈的响声将方悦从混沌的深渊中惊醒。@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牢房墙壁上的控制面板在爆破声中炸裂，失去控制的牢门被强行搬开，萦绕脑海的金色身影骤然出现眼前，方悦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方悦：“斯卡洛……”
方悦不可思议地看着面前熟悉的身影，一时分不清是现实还是妄想。
方悦：“你怎么在这……”
斯卡洛不是乘坐星舰离开埃鲁斯特返回936军团了吗？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不要命了吗！
斯卡洛看着伤痕累累的方悦，眸色晦暗，少女苍白的脸色和嘴角的血渍刺痛了他的眼睛，碧蓝的眸中翻涌搅动着滔天的巨浪。
斯卡洛走进牢房，俯下身抱起方悦，任由方悦身上的血污染上他的双手，声音冷得掉渣：“如你所见，为了捞人。”
斯卡洛说罢，转身离开了这个冰冷的房间。
方悦僵硬地靠在斯卡洛的怀中，感受着斯卡洛温热的体温与有力的心跳，缺血迟缓的大脑中思绪繁杂，乱成一团。
斯卡洛回来了。
一向严格执行命令的斯卡洛竟然忽视了薇尔诺少将返航的命令，回到了这里。
为什么？
是为了……我吗？
荒唐的猜想像是一记强心针，强撑住了方悦的精神。方悦抬起眼眸看向斯卡洛，眼中有太多想问的话语，但斯卡洛并没有回应她，将她的脑袋压下，用外套盖住了她的身体。
斯卡洛抱着方悦离开地牢，一路上方悦都没看到守卫的士兵。两人从楼梯行至一楼，在一片嘈杂声中看到了人头攒动的壮观景象。
面色紧张的士兵们疾驰在走廊间运送着伤员，医护人员跟在身后大声地嘱咐着运送伤员的动作要轻，但士兵们无暇顾及，步伐依旧迅速，争分夺秒地抢救一条又一条生命。
裴决少校已经下达了命令，要在一小时内组织全埃鲁斯特的人民撤离。联盟的士兵和人民一样心中充满了疑惑，但依旧执行了来自裴决少校的命令。
裴决少校是联盟最优秀的战士，是联盟的启明星，是联盟的希望。
他是人民的守护神，他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他不会害人民的。
裴决少校的命令被定为最高优先级，每个人都在匆忙奔走，准备撤离。人群中，无人在意斯卡洛和方悦的异状。
斯卡洛闪进一个房间关上门，将方悦放进一个置空的医疗仓中，在面板上设置参数。
方悦半躺在医疗仓内撑起上半身，说道：“斯卡洛，我……”
斯卡洛：“不要说话。”
斯卡洛打断了方悦的话语，声音硬冷：“我现在不想听你说话。”
方悦立刻闭上嘴：她又惹他生气了。
这次是真的生气。
非常非常生气。
医疗药剂顺着管道缓缓流进方悦的身体，舒缓地冲刷着她的经脉，方悦打量着斯卡洛严肃地表情，思虑再三，还是开口劝道：“‘萨纳图斯’很快就要释放了，我们赶紧走吧。”
斯卡洛没有理会方悦的话语，继续操作着控制面板，根据医疗仓返回的身体数据调整着药剂的计量。
方悦见斯卡洛依旧专注于操作面板，继续劝说道：“我的伤没关系，可以坚持的，斯卡洛，我……”
斯卡洛：“方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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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卡洛一出声，方悦立刻止住话头，小心翼翼观察着他的脸色，不敢多说。
斯卡洛看向方悦，冰蓝的眸中低沉阴郁：“你答应过我什么？”
方悦忽而想起在乌昂星，自己计划独自前往基地的那个夜晚，斯卡洛也曾跟她说过：
方悦，你答应过我的。
方悦咬紧下唇，小声说道：“我答应有计划要提前告诉你……”
斯卡洛面色严肃：“那这次为什么不说？”
在打开地牢门看到方悦的那一刻，斯卡洛的心脏像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狠狠握住，传来令人窒息的生疼与后怕。
如果他没有赶来……
斯卡洛：“方悦。”
斯卡洛的声音低沉，带着无法抗拒的压迫感，让方悦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如果他没有及时赶来，她会在那间冰冷的牢房中无声无息地死去。
斯卡洛咬紧牙关：“你怎么敢！”
方悦浑身一颤，面对死亡的恐惧再次浮现脑海，干涩的眼睛再次盈满泪水，顺着脸颊，颗颗滚落。
方悦：“我要怎么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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委屈、害怕、压抑与绝望一并涌上心头，方悦不再克制自己的情绪，放肆地哭着说道：“你不会为了联盟的人民返航，如果我提前告诉你，你一定会阻止我的。”
少女的泪水砸上斯卡洛的心脏，疼痛酸涩，斯卡洛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情绪，走近医疗仓，抬手为少女擦去泪水，捧起少女的脸颊，看着莹润的紫瞳，认真地说：“你说得对，方悦。”
他是帝国的军人，执行军令是他的天职。即便悲悯叹惋，他也不会抛下他的身份做出有违立场的事。
“我确实不会为了联盟的人民返航。”
他是斯卡洛，方悦坠落星舰的画面，足以成为他无法摆脱的梦魇。
“但我会为了你返航。”
第 63 章
方悦的世界陷入一片短暂的寂静, 摄人心魄的蓝眸占据了她全部的心绪。
他会为了我返航。
迟钝的大脑终于理解了斯卡洛的话语，一阵滚烫的巨浪徒然升起，瞬间包裹住剧烈跳动的心脏, 震耳欲聋的心跳声穿透汹涌的浪潮敲打着方悦的鼓膜，蒸腾的热气染红了苍白的脸颊, 蒸得方悦眼角酸胀。
我……有点不对劲……
方悦的脑海中再次涌起窒息的错觉, 但这次却没有一丝痛苦，只有难以平息的躁动在血管中横冲直撞, 撞得方悦头晕目眩, 撞得方悦方寸大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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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心传来灼人的热度，斯卡洛看着面色通红的少女, 立刻皱起眉头：“你的脸怎么这么烫, 你发烧了？”
方悦如梦初醒，立刻移开视线, 低下头, 胡乱地说道：“不, 不是, 我，我可能，到易感期了。”
斯卡洛身型顿了一下，抬手撩起方悦后颈的黑发。
alpha的腺体虽不像omega一样脆弱, 但在易感期时同样会出现红肿的现象，不过对于aplha来说这种肿胀不痛不痒，只是作为易感期到来的判断标志罢了。
斯卡洛的指尖轻轻掠过方悦的后颈, 后颈的腺体并未红肿, 光滑白皙与寻常无异，充满消毒水味的空气中也没有丝绒玫瑰的馥郁芬芳, 但指尖下的皮肤却浮现出不正常的淡粉色。
方悦在斯卡洛的动作下身型僵硬，浑身的血液仿佛要沸腾了一般，脑海里劈里啪啦地炸开一束束白光。
斯卡洛收回手指下了定论：“不是易感期，你在发热，应该是伤口发炎了。”
方悦伤得不轻，不及时治疗撑不到回程归队。斯卡洛转身正要去调整面板参数，衣角忽而被拉住，斯卡洛回首看到少女抬手止住他的动作，视线飘忽躲闪，始终没有落在他的身上。
方悦：“真的不用了，斯卡洛。”
念过无数次的名字再划过唇齿竟莫名酥麻，方悦从医疗仓中坐起，喃喃的声音越来越小：“不是因为发炎。”
见方悦再三坚持，斯卡洛看了一眼控制面板上的数据终是点头：“我们撤退吧。”
两人脱下外侧染血的军装，整理好装束，推开门，顺势混进涌动的人群中，向着指挥中心外走去。
自裴决少校下达撤离命令后，各区指挥点调出了所有的星舰，停靠在指挥点附近的空地，等待
弋㦊
区域人民前来登舰。
斯卡洛低声说道：“我们的星舰停在启程的荒郊附近，现在距离‘萨纳图斯’释放还有三十五分钟，我们要尽快赶回星舰。”
方悦跟在斯卡洛身后，应声点了点头，在拥挤的人群间，抬眸望向斯卡洛的背影，脑海中闪过无数不可言说的荒唐念头，激得她浑身一颤，又低低地埋下头。
斯卡洛：“这次不要再擅自行动了。”
斯卡洛的话语严厉，方悦却恍惚想起方才视线交错时，碧蓝眼眸映射出自己的倒影，心猿意马。
方悦：“好……”
“乐方？卢卡斯？”
忽然，一个尖锐的声音定住了两人的身型，迤逦的思绪瞬间消散，方悦僵硬地转过身，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挤过人群向他们奔来。
埃普丽尔眉头紧锁，神色紧绷：“乐方，卢卡斯，安东尼之前和你们待在一起吗？”
埃普丽尔气喘吁吁，语气焦急，看着“乐方”和“卢卡斯”，颤抖的声音带着哭腔：“我找不到他了。”
方悦诧异地瞪大了眼睛，下意识地看向斯卡洛，斯卡洛也压低了眉头没有接话。
方悦最后一次见到安东尼是在指挥中心的大门前，受到惊吓的男孩哭着跟在他们身后进了指挥中心，之后……之后便是尔虞我诈的战术行动，方悦再没见过安东尼的身影，斯卡洛也一样。
埃普丽尔近乎力竭，浑身都在颤抖，她已经找了很多艘转送星舰了，都没有看到安东尼的身影，埃普丽尔虽不知道裴决少校为什么要让大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转移，但她知道这里一定会发生非常不好的事情。她一定要找到安东尼，不能让他独自留在这里。
衣角翻飞，灰白的头发在奔波中变得杂乱不堪，埃普丽尔的眼角通红，语无伦次地说道：“我在星舰上的战友……也在找……但一直没有消息……他很可能还没上星舰……他才四岁……没办法一个人应付复杂的情况……不能留他一个人的……”
埃普丽尔说着，渐渐哽咽，她抬手抓住“乐方”的胳膊，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祈求的言语带着单薄的希望：“你们知道他在哪吗？”
周遭的人群飞奔着向门口冲去，擦身越过伫立原处的三人，无人驻足。
不过片刻的沉默足以击碎一个母亲的希望，埃普丽尔强忍着泪水松开了“乐方”的手臂，转身逆着人群，跌跌撞撞地向指挥中心内部走去。
方悦看着她单薄的背影，双腿像被灌了铅一般沉重，没法移动，没法迈步。
时间已经进入三十分钟倒计时了，从这里到荒郊的距离至少需要二十分钟，他们即刻启程，才能赶在“萨纳图斯”释放之前撤离，他们不能再耽误了。
方悦抬眸看向斯卡洛，紫瞳中翻涌着愧怍的煎熬。
她刚答应过斯卡洛不再擅自行动，但是……
斯卡洛将方悦的挣扎尽收眼底，蓝眸深沉看不出情绪。
方悦：“斯卡洛……”@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方悦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只是下意识地喊出了斯卡洛的名字，在她无数无助彷徨的时刻，脱口而出了斯卡洛的名字。
斯卡洛没有回话，迈步向前，在方悦震惊的神色中，追上了埃普丽尔。
数米远的距离，在嘈杂的人声中，方悦听不清斯卡洛跟埃普丽尔说了什么，只见埃普丽尔激动地握住了斯卡洛的手，眼泪不住地流淌，不停地重复着同一个词。
谢谢。
短暂的交谈后，多日劳累的埃普丽尔瞬间脱力地倒地，被斯卡洛撑住。斯卡洛拉住了路过的一个身穿军装、身材魁梧的男人，和男人嘱咐了几句，将埃普丽尔交给他。男人神色严肃地点点头，背起虚弱的埃普丽尔冲向了大门，与方悦擦肩而过。
方悦怔愣地站在原地，耳畔不再有嘈杂的人声，周围的路人渐行渐远，她的眼中只剩下站在不远处的斯卡洛向她点头示意：“抓紧时间，我们去找安东尼。”
无法言喻的情绪瞬间涌上方悦的鼻腔，一阵酸涩，方悦控制不住脸上的表情，快步跑向了斯卡洛，唇角扬起了释然的笑容：“我们从哪里找起？”
两人再次折返回医疗部，在医疗部中搜查着，每一间房，每一扇门，甚至每一个橱柜，方悦和斯卡洛都翻找了一翻，但都没看到安东尼的身影。
方悦：“不在一楼。”
除了医疗部，安东尼不可能会去一楼的其他区域。
斯卡洛眉头轻蹙，点了点头，两人快步跑向楼梯口，被一名正准备撤退的士兵拦住：“你们在干什么？怎么还不撤退！”
方悦比划着安东尼的身高：“我们在找人，一个四岁大的小男孩，您见到过吗？”
士兵：“指挥中心里哪有什么小男孩，我们已经通知过全员撤离，楼上已经没有人了，你们赶紧撤退，快没有时间了！”
方悦和斯卡洛对视一眼，不再多说，迅速闪身绕过士兵，冲上楼梯，楼下传来焦急的声音：“你们怎么不听劝！不要命了吗！”
方悦：“您先走吧，我们很快就撤离。”
士兵看着两个不配合的平民，身影消失在楼梯转角处，气急地跺了一下脚，转身跑向指挥中心门口，余光却瞥见一个黑发身影向负一楼奔去。
好像是程升少尉。
时间紧迫，距离命令时间不过十几分钟了，程升少尉去负一楼做什么？
不过那都是长官的事，不是他该过问的了。
士兵摇了摇头，不再多想，飞奔向星舰，准备撤离。
二楼的区域包括了休息、训练、生活区，内部结构比一楼复杂，方悦和斯卡洛回到他们取走终端的休息室，没有看到安东尼的身影，沿着附近的休息室一间间寻找依旧没有看到有人的踪迹。
斯卡洛：“休息室也没有，他可能已经被带回星舰了。”
即便是只有四岁的孩子，全员撤离这么大的动静，他不可能没注意到。除了医疗部以外，指挥中心内全是联盟的军人，任何一个见到安东尼的军人都不会忽视他，他们会将他带上星舰，保证他的安全。在如此之短的时间内，埃普丽尔不可能找遍所有的星舰，安东尼很可能在她没去过的星舰上安静地等待撤离。
四处都没找到安东尼的踪迹，方悦不得不认为失联的安东尼已经不在指挥中心了。但是隐隐的违和感一直萦绕心头，直觉拖缓了方悦的脚步，方悦的大脑飞速地转动着，推测着安东尼的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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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斯卡洛“晕倒”他们进入休息室后，安东尼去了哪里？
方悦思考着每个人的动向：埃普丽尔有紧急的救援任务无法照顾他，匆匆和他见了一面就回到了医疗部；他只有四岁，也不可能独自穿越郊区回家；年幼的孩子需要熟悉的人陪伴照顾，她和斯卡洛不在的时候，有时间有能力陪在他身边的人……
方悦：“程升的房间！”
方悦立刻冲出休息室喊道：“去生活区！他可能在程升的房间！”
第 64 章
两人即刻来到员工生活区, 在无数间半开半掩的房门前声嘶力竭地喊道：“安东尼！”
“安东尼！你在哪！”
“安东尼！能听见吗！”
“安东尼！我是乐方姐姐！”
“安东尼！你在吗！”
空旷的长廊回荡着两人的呼喊声，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距离“萨纳图斯”释放仅剩最后的十分钟, 斯卡洛推开一间间房门，看着空旷地房间, 眉头越锁越紧。
如果他不在这里……
方悦谨慎地听着周遭的动静, 听着两人紧促的步伐，听着两人急促的呼吸, 听着指挥中心外响起的最后一轮警报, 终于在时断时续的警报声中听见了房门开启的声音。
弋㦊
方悦：“安东尼！”
方悦立刻奔向长廊的尽头从内打开的房门，面色苍白的男孩扶着门把, 眼眶通红, 看到“乐方”和“卢卡斯”熟悉的面容，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恐惧, 放声大哭着冲进了方悦的怀中。
安东尼：“乐方姐姐, 乐方姐姐……”
这一个晚上对于年幼的安东尼来说太过漫长了。
在一声急促的警报声后, 程升哥哥严肃地交代他：不要出去, 不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开门。说完程升哥哥就离开了房间。四岁的安东尼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外面有很可怕的事情，他要听程升哥哥的话，乖乖待在这里哪都不能去。
安东尼将被子拉过头顶, 蜷缩在床上瑟瑟发抖，他听见房门外的脚步声响了一夜，而后又是一阵更加刺耳的警报声, 共放通讯器中传来一个严肃低沉的声音：
全体注意, 接裴决少校命令，即刻起开放所有中大型星舰, 全员进行战术撤离，务必在一小时内保障埃鲁斯特所有人民登舰撤离。
安东尼听不懂什么叫战术撤离，通讯器中冰冷陌生的声音让他害怕，门外的响动声更大了，不一会有人敲响了他的房门。
“开门，我是程升的下属，里面有人吗？”
门外的声音焦急紧迫，敲打房门的力道越来越大。@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安东尼害怕极了，立刻从床上爬起，躲进了床底，在猛烈的拍打声中，捂紧了自己的嘴巴。
敲门声持续了许久没有得到回应，门把响起了密码锁被打开的声音。
安东尼紧张地摒住了呼吸，一双军靴走进房间转了一圈，翻了翻柜子，按了按床铺，四处没找到安东尼的身影。
“已经走了吗？”
陌生的声音低声念道，没再多留，转身离开了房间。
房门再度被关上，没过一会，门外又响起了数次询问是否有人的声音，安东尼都没有回答。
他谨记着程升哥哥的话语不出去，不开门。
独自躲在无尽的恐惧中，无声地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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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门外响起了熟悉的声音，安东尼再也忍不住了，爬出床底，鼓起勇气拧开了把手，在看到“乐方”姐姐的瞬间，嚎啕出声。
安东尼：“乐方姐姐，我好害怕啊……”
方悦抱起少年柔声安抚，看向斯卡洛的紫瞳中庆幸又紧张。斯卡洛看了一眼终端，距离最后的撤离时限仅剩七分钟，停在空地的星舰已经响起了轰鸣声，斯卡洛抬手接过安东尼，对方悦使了个眼色，方悦点点头，脱下外衣包住了安东尼裸露在外的皮肤，轻抚着男孩的脑袋，弯起眼角：“没事了，安东尼，你已经安全了，剩下的就交给我们吧。”
说罢，方悦一个助跑冲向了窗口，撞破玻璃，从二楼一跃而出，斯卡洛用外衣笼住怀里的男孩，避开炸裂的玻璃，飞身跟上方悦的步伐。
他们要尽快将安东尼送上星舰。
星际要起飞了。
远处的星舰按照计划起飞，一架架冲上云霄，离开了联盟的土地。
方悦和斯卡洛疾速奔驰，看着地面上的星舰越来越少，咬紧了牙关。
再快点……再快点！
咫尺天涯，最后一架星舰的航道已经空出，大敞的星舰门缓缓合拢，方悦和斯卡洛用尽了全力，却依旧跨不过数百米远的鸿沟。
他们已经尽力了。
距离“萨纳图斯”释放的时间进入了60秒倒计时，方悦绝望地看着最后起飞的中型星舰启动了发动机，奔涌的热浪舔过她的脸颊，带着灼热的热度。
已经到极限了。
忽而，准备起飞的星舰调转方向向他们驶来，刚刚闭合的星舰门再度开启，一个黑发黑瞳的士兵站在门边，一手握着把手，一手伸向他们。
“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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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卡洛高举起怀中的男孩，士兵宽大的手掌紧紧握住了男孩的臂膀将他拉上星舰，安东尼回首望向方悦和斯卡洛，眼眸中惊魂未定。
他安全了。
方悦长舒了一口气，高悬的心脏终于落地，步伐渐缓。
他可以见到妈妈了。
撤离时间已到，星舰门开始闭合，黑眸的士兵并没有转身回到舰内，依旧悬在门边将手伸向了方悦和斯卡洛。
“快上来！”
士兵声嘶力竭地喊道：
“你们俩快点上来！”
方悦心神一震，一瞬还未从敌我的身份间转换过来，忽而腰间被一阵力道举起，手臂被黑发士兵拉住，斯卡洛手腕用力将她推上了星舰，她身后的星舰门已经关上一半了。
方悦立刻伸手抓住舰门旁的把手，另一只手反手抓住了腰间的手腕，黑发士兵也握住了斯卡洛的另一只手臂，三人用力，终是在舰门合上的前一刻一同摔进了星舰。
沉重的喘息声交错，三人力竭地倒在地上，胸腔剧烈起伏。
安东尼：“乐方姐姐……卢卡斯哥哥……”
安东尼小心翼翼地开口，想询问两人的情况。即便不知道没登上星际意味着什么，但看着虚弱痛苦的三人，男孩依旧紧张地问道。
安东尼：“你们没事吧。”
斯卡洛撑起身，呼吸还没喘匀，正想开口安抚男孩的情绪，怀中突然冲进一个身影，打断了他的话语。
“斯卡洛。”
方悦紧紧地环住斯卡洛的腰，将脑袋深深地埋进了他的胸口。
“斯卡洛，斯卡洛，斯卡洛。”
生死一瞬的紧张氛围依旧紧扼着方悦的喉咙，不论再怎么呼吸，依旧无法摆脱窒息的痛苦。
劫后余生的喜悦并没缓解她紧绷的神经，自心底掀起的后怕冲破了方悦的心防。
方悦再无暇顾及其他，用力地抱紧斯卡洛的身体，不停地喊着他的名字。
在被推上星舰的一瞬间，无尽的恐惧顷刻间淹没了方悦，比独自一人在地牢中等待死亡时更加浓重深邃。
差一点……就差一点……
要是她没能抓住斯卡洛的手臂……
要是斯卡洛没能登上星舰……
她就要和斯卡洛永别了。
她接受不了！
不是因为连累了战友的愧怍，不是出于对战友的责任，而是一种更加自私、荒谬的情愫，在方悦的心间蔓延疯涨，遍布全身上下每一块血骨，堂而皇之地在她的心底扎根。
她终于认清了自己对于斯卡洛的心思。
荒唐、可笑、不可告人、无法言说。
耳畔剧烈鼓动的心跳声与自己胸腔内的轰鸣声交相呼应，割裂的思绪在方悦的身体里交织缠绕，一面痛骂自己的胆大包天，一面贪恋着怀中温热的体温。
斯卡洛的腰间被勒地生疼，低头看了一眼胸口黑色的脑袋，感受少女无法控制的颤抖。
不论再怎么偏执，英勇，不顾后果，她也不过是个十八岁的少女。
数次与死神擦肩，挣扎于绝望地沼泽中。
这一夜对于她来说，还是太过残忍了。
斯卡洛垂下眼眸，抬手抚上方悦的黑发，低声安抚道：
“都结束了，别害怕。”
第 65 章
随着时间的推移, 方悦的情绪逐渐稳定下来，心绪却依旧翻腾，剧烈运动后的脸颊上通红一片, 斯卡洛的气息萦绕周身，方悦后知后觉地感到羞赧。
“你们的感情真好啊。”
黑发的士兵喘匀呼吸, 漆黑的眼眸在紧拥的两人身上转了一圈, 打趣地说道。
方悦立刻从斯卡洛的怀中弹出，神色闪躲, 语无伦次地解释道：“我就是太激动了, 刚刚真是太危险了，我还以为赶不上了, 真不知道没登上星舰的话会怎么样……”
黑发的士兵撑起身, 眼角弯弯地看着方悦，似是不经意地接道：“没登上星舰会怎么样, 你会不知道？”
青年轻飘飘的一句话让方悦身型一顿, 拘谨、单纯的神色瞬间从紫瞳中消失, 方悦警惕地回身看向青年, 青年半倚在星舰门上，看似松弛的神色中透露着危险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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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
依誮
个青年知晓他们的身份，他知道“萨纳图斯”计划。
方悦眯起眼睛，右手背在身后缓缓覆上左腕的终端, 忽而腕上一紧，温热的手掌按住了她的动作，斯卡洛面色严肃, 看着她摇了摇头。
现在他们是在联盟的星舰里, 他们不能和联盟的士兵起冲突。
更何况……
斯卡洛看向黑发青年，冷静地说道：“感谢你的救援。”
在千钧一发之际, 若不是青年出手相助，此刻他们已经长眠于“萨纳图斯”气体中了，青年若想发难于他们，无需等到现在。
黑发青年撑起身，视线从斯卡洛身上移回方悦，方悦感到一阵强烈的压迫感凝聚肩头，青年看向她的眼神非常复杂。
她就是方悦啊。
青年收回视线，行至安东尼身边，抬手摸了摸男孩的头，看向两人意有所指地说道：“感谢你们的英勇。”
年幼的孩子并没有察觉到三人之间涌动的紧张空气，抬手拉了拉黑发青年的衣角，小心翼翼地说道：“哥哥，我们现在已经安全了吗？我可以联系妈妈吗？我想和妈妈说话……”
稚嫩的声音缓和了气氛，黑发青年俯身将安东尼抱起，刮了一下他的鼻尖，眸中隐去凌冽的气息，温和地说：“放心吧，你现在很安全，你妈妈叫什么名字，我们现在就去找她。”
安东尼：“我妈妈叫做埃普丽尔，是一名医生……”
黑发青年：“啊，埃普丽尔医生啊，我知道她，她在另一艘星舰上，我们去通讯室联络她。”
黑发青年抱着安东尼向舰内走去，方悦和斯卡洛对视一眼跟了上去。
黑发青年并不避讳两人，带着安东尼走进了通讯室，方悦和斯卡洛停住了脚步，在房间外的长廊里等候。
“喂，妈妈……”
通讯室内传来男孩断断续续的抽泣声，方悦抬眸看了一眼斯卡洛，想起指挥中心内的场景，问道：“你当时跟埃普丽尔说了什么？”
斯卡洛：“我告诉她我知道安东尼在哪。”
善意的谎言稳住了埃普丽尔的心神，让绝望的母亲重新燃起了希望。
方悦：“那她为什么没有跟来一起找他。”
埃普丽尔寻子心切，没见到安东尼之前绝不会上星舰，斯卡洛怎么说服埃普丽尔回程的呢？
斯卡洛：“我说她的动作太慢，带着她找到安东尼来不及返回。”
埃普丽尔的状态很差，不论找不找得到安东尼，她都很难再返回星舰了。
斯卡洛：“我让她先回星舰，向她保证她很快会见到安东尼，她相信了。”
方悦脱口而出：“那如果安东尼不在指挥中心呢？”
斯卡洛：“安东尼不在指挥中心就一定在星舰上，那样他们依旧会相见。”
方悦：“那你呢？”
在找到安东尼之前，没人能确定他到底在哪，在“萨纳图斯”紧逼的最后关头，年幼的生命悬于一线，无人可以妄下定论，即便是以自己的生命为抵押，他们也无法停下寻找的脚步。
方悦感到无尽的后怕：“你会一直找下去吗？直到‘萨纳图斯’释放或是找到安东尼为止？”
这是个多余的问题。一切已是尘埃落定，虽然过程坎坷，但众人皆是安然无恙，方悦的担忧没有发生，但死神的镰刀确实擦过斯卡洛的颈间，失之千里但也只是差之毫厘。方悦清晰地认识到，自己无法忍受斯卡洛的性命受到任何威胁。@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斯卡洛转头看向方悦，平静地说道：“我会一直找到你决定返程为止。”
他是为了方悦返航的，与其他任何人无关。
方悦哑然，忽而沉重地意识到斯卡洛此次返程是建立在怎样的代价之上。
方悦：“斯卡洛，你……”
方悦话未说完，通讯室的门打开了，黑发青年牵着安东尼的手走出房间，颔首示意一旁的士兵将安东尼带去休息区，转头看向方悦和斯卡洛：“跟我来吧。”
三人沉默地走在长廊间，与路过的士兵照面时，士兵们皆抬手向黑发青年敬礼致意，青年也微微点头回应。
见此情形，方悦的眉头微蹙，青年的身份呼之欲出，方悦想不明白他为何要救援他们。
青年将两人带至星舰指挥室，方悦的眉头越蹙越紧，步伐沉重地迈进指挥室，看着指挥室内数块投影屏上的景象，心脏沉至谷底。
投影屏上播放着地面监控，无数动物挣扎着倒地，发出无声的哀鸣，山脉、草原、森林里四处可见失去生机的躯体，缺少人类的画面中是人为酿造的人间惨案。
“萨纳图斯”气体释放了。
方悦看着全息投影，握紧了拳头，包扎这绷带的手心再次浮现滑腻的错觉。
黑发青年眯起眼睛评价道：“真不愧是帝国的手段啊，恶劣程度总是超乎想象。”
青年说罢，转身走近方悦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年轻的战士，严肃地说道：“记住这些画面，方悦。”
青年念出方悦的名字，方悦背后煞时激起一片冷汗，青年贴近方悦的耳边，嗓音低沉，一字一句地说道：“这是你亲手造就的一切。”
“战争是，死亡是，希望，亦是。”
方悦怔在原地，猛然抬头，青年深邃的黑眸中有太多她看不懂的情绪，她还未来得及辨认，青年便转身离去。
黑发青年：“等脱离大气层后，我会给你们一架逃生舱。”
方悦和斯卡洛毕竟是帝国的军人，他可以不杀他们，但也不会继续让他们有机会潜伏在联盟的队伍中。
黑发青年：“剩下的就看你们自己了。”
逃生舱仅能容下两人，动力装置只能支持三小时续航，他们后面的路要如何走，不是他要考虑的范畴。
方悦抬眸看了斯卡洛一眼，斯卡洛点点头，方悦开口回道：“感谢你的帮助，裴决少校。”
青年没有应声，招手示意，一旁走来一个士兵将方悦和斯卡洛带出指挥室。青年抬起终端，对着另一端沉默的挚友说道：“放心了？”
终端传出沙哑的声音：“谢谢你，裴决。”
在士兵的带领下，方悦和斯卡洛穿过长廊，路过休息区。中型星舰并不宽阔的休息区内挤满了人。人们面色沉重，或疑惑或焦躁，眉宇之间满是愁容。
为了避免恐慌，裴决并没有告知人民战术撤退的缘由是什么。不明真相的人们在逐渐升空的星舰中沉默地与生养自己的土地道别，这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相见。
忽而，一个矮小的身影从房间内蹿出，挤过人群，跑至方悦和斯卡洛身边，拉住了方悦的衣角，激动地说道：“乐方姐姐你们终于过来了，我看到尼娜阿姨也在这里，她刚刚还在问我是不是和你们一起来的，组织登舰时一直没看到你们的身影她很担心。”
安东尼从口袋中拿出了两个未开封的面包，递给方悦和斯卡洛说道：“这是来发物资的战士哥哥给我的，刚刚你们不在，我就找他多要了两个留给你们，我们快进去吧。”
方悦看着孩童天真的神色，复杂的心绪涌上心头，酸软一片。
方悦看了一眼带路的士兵，士兵沉默地停下了脚步，方悦蹲下身把捂得温热的面包装回安东尼的口袋，温和地说道：“谢谢你啊安东尼，不过我和卢卡斯哥哥刚刚吃过了，这个你留着自己吃吧，你还在长身体，多吃一点才能长高哦。”
斯卡洛看了一眼尼娜的方向，俯下身对安东尼说道：“休息室人很多，要和尼娜阿姨待在一起，听阿姨的话，及时领取物资，按时吃饭，等星舰降落后，她会带你去找妈妈的。”
安东尼听着两人的话语，疑惑地眨了眨眼睛：“那卢卡斯哥哥你们呢？你们不和我们待在一起吗？”
方悦摸了摸安东尼的脑袋说道：“哥哥姐姐还有些事情要做，就不和你们同行了，快回去尼娜阿姨那里吧，乖啊。”
听着方悦的话，安东尼小巧的五官皱在了一起，急切地询问着：“你们要去哪里呀，什么时候回来呀？”
少年人的情感浓烈真挚，七日的朝夕相处，安东尼早已将“乐方姐姐”与“卢卡斯哥哥”纳入了自己的生活畅想，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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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他们会与他永远待在一起，永不分离。
方悦没有说话，下意识地避开了安东尼关切的眼神，成年人复杂的心绪在男孩纯真的目光中无处遁形。
斯卡洛拍了拍安东尼的肩膀回答道：“我们要去一个很遥远的地方，要很久之后才能回来。”
安东尼抬眸看着“卢卡斯”追问道：“很久是多久？”
面对分离，年幼的孩子远比成年的大人要直率得多，安东尼拉着“乐方”和“卢卡斯”的手，祈求道：“乐方姐姐、卢卡斯哥哥，我会很想念你们的，很想很想，你们能早些回来吗？”
平稳飞行的星舰忽而震动了一下，是脱离大气层的标志，领路的士兵轻咳一声，示意方悦和斯卡洛尽快随他前往逃生舱。
方悦看着安东尼，掩去眸中的不舍与低落，弯起眼角说道：“好的，安东尼，等你长到和姐姐一样高时，我们就回来了，只要你快快长高，我们就能早早回来了。”
安东尼垂下眼眸，失落地说道：“那真的要好久呀。”
方悦：“所以你一定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长大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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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他长大成人，再回首这段经历，就是不一样的心情了。
安东尼吸了吸鼻子，放开了“乐方”和“卢卡斯”的手，难过地说道：“好吧，我会好好努力的，你们也要努力，早日回来，我们约好了。”
男孩伸出小指，看着两人，用再见的期待压抑住对离别的抗拒。
方悦鼻尖酸涩，抬手勾上他的手指，摇摇晃晃：
“嗯，约好了。”
第 66 章
脱离埃鲁斯特引力圈后, 一架逃生舱悄无声息地脱离了星舰，孤独地闯入广袤的宇宙中。
逃生舱内没有仿重力装置，剧烈的超重感席卷大脑, 方悦恍惚地望向浩浩荡荡的星舰群，在视线中驶向远方, 越来越远, 忽而意识到这场为期十天的潜伏任务终于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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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悦思虑再三，开口试探到：“这次任务的任务报告……”
她和斯卡洛先后违背了返航命令, 未有及时归队, 如今更是乘坐联盟的逃生舱返程，若是在任务报告中如实记录, 怕是又要和稽查队打交道。
斯卡洛目视前方, 平静地说道：“在乘坐星舰归队的途中我们被联盟第四军团第七行动队发现狙击，星舰受损, 被迫降落。与此同时第七行动队也从星舰通道进入地下七层, 得知了‘萨纳图斯’计划。”
方悦点头接到：“联盟得知计划后立刻组织了撤离, 我们趁机混在人群中搭乘联盟星舰撤离, 在舰内被第七行动队的士兵识破身份，争斗中抢夺了一架逃生舱撤离。”
这场任务自谎言开始，也以谎言落幕。
两人敲定了过往数小时的“真实”。方悦在斯卡洛的注视下拨通了给薇尔诺少将的通讯。
通讯的提示音将空气拉长，方悦回想起不久前与薇尔诺少将的通讯, 不禁打了一个寒颤，与自己相似的紫晶色眼瞳浮现脑海。
滴——
通讯接通的提示音响起，方悦正准备开口, 一阵猛烈的能量波瞬间将逃生舱掀翻, 方悦在天旋地转间看到观测窗外火光一片。
巨型黑色星舰群撕开了深邃的宇宙向联盟的星舰袭来，荆棘玫瑰的图样镌刻在漆黑的舰体上, 在火光中清晰可见。
936军团已在此部署了伏击的兵力，在联盟星舰踏入射程范围的一瞬间火力全开，对联盟第四军团展开了歼灭式打击。
战争开始了。
军团之间的战争激烈又残酷，兵力强盛的联盟第四军团中大型星舰由于载满了没经历过星际战争的平民，无法冲上前线组织反击，只见星舰四周涌出无数架单兵战舰，以单点打击的形式直直冲进帝国舰队的阵型中，以自身的毁灭换来帝国攻击的片刻停滞。
方悦瞪大了眼睛，激烈的炮火印入紫瞳，一架架炸裂的单兵战舰像是烟花一般短暂地照亮漆黑的宇宙，在寂静的宇宙中上演无声的惨烈默剧。
这些单兵战舰里都是联盟的战士，他们前仆后继地冲挡在主舰前，为人民撤离争取时间，在帝国凶猛的攻势中撕出一条远去的道路。
橄榄绿色的巨型战舰群被炮火追击着逃亡，千千万万条生命被裹挟进这场残酷猛烈的战争中。
“说话。”
已接通的通讯传来严肃硬冷的声音，方悦收回视线盯着破碎的终端屏幕上不停变动数字的通讯时长，喉头紧涩，说不出一句话来。
斯卡洛立刻接过终端，回应道：“报告少将，我们在返程途中遭遇袭击，发现联盟军队破解了地下七层的禁制，得知了‘萨纳图斯’计划，组织了撤退，我们混进星舰，抢夺了一台逃生舱撤离，当前坐标为3729，6270，12，请求支援。”
他们至今未有返航，薇尔诺少将应该早就猜到计划出现变数，安排好了伏击兵力，他们当前也处于两军交战的火力范围内，必须立即表明身份。
薇尔诺听完斯卡洛的汇报，冷漠地评价道：“虽然任务完成得很迅速，但撤退不够机敏，需要反思。已经派行动队去接应你们了，在原地等候，不要移动。”
斯卡洛：“是。”
批复完毕，帝国主舰指挥室内，薇尔诺正准备切断通讯，忽而通讯那头传来一个急迫的声音，止住了她的动作。
“等一等，薇尔诺少将。”
少女声音紧绷，语速飞快地说道：“联盟这次撤离是全员撤离，星舰上搭乘了N34748星球上所有的人民，他们没有能力应战。”
他们是帝国的军人，陛下的利剑，实现陛下的意愿是他们的使命，不容置疑。
但在陛下的旨意之外，是否还有回旋的余地？
方悦严肃地说道：“陛下的命令是保卫N34748，这颗星球现在是一颗空星，我们立刻登陆，即可收复这颗星球，无需折损兵力。”
这是一场没有必要的战争。
她要阻止这场战争。
方悦：“薇尔诺少将，我们不必再战……”
话音未落，一阵刺耳的警报声从终端那头传来，观测窗外的战局炙热激烈，自帝国星舰群的侧后方炸裂的火光吸引了方悦的注意。
黑压压的星舰群中，一架印刻着荆棘玫瑰的中型星舰爆炸了。舰体支架、金属面板、玻璃碎片从火光中飞出，四散射入附近的星舰中。
硬件受损的警报声从终端传出，方悦口中的话语戛然而止。
一架承载了数百名帝国战士的中型星舰……陨落了。
橄榄绿色的单兵战舰从热浪中冲出，矫健的身姿穿梭于宇宙间，迅猛无谓，带着强劲的威慑力冲向周边的敌舰，精准地避开擦身而过的炮火，展开强有力的反击。
即便相距万米距离，即便隔着厚重的舰甲，但方悦依旧能确定战舰内驾驶员的身份，即便她从未见过他作战的样子。
只身打入敌军，以雷霆之势摧毁强劲的对手，震慑战场。
那是联盟最优秀的战士，联盟最年轻的少校，联盟的启明星，联盟的希望。
那是裴决少校。
战场不是君子论道点到即止，稍有不慎便会被蛰伏暗处的敌人抓住弱点，咬断喉咙。
没有哪一场战争是没有必要的。战场上每一个瞬间都决定了万千士兵的生死存亡。
只要帝国与联盟没有停战，任何一方的犹豫都会成为对方发难的时机。
这是场必然发生的战争。
她阻止不了战争。
一声微不可查的叹息从终端穿出，薇尔诺少将的声音听起来疲惫又低沉：“待在原地，不要移动。”
通讯时间定格中断，方悦沉默地看着这场浩荡战役，火光映照于她的脸上，明暗交错。
裴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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驾驶技术精湛，充分发挥了单兵战舰的敏捷与迅猛。大型星舰在他面前仿佛静止一般笨拙缓慢。他虽无法再次对已有防备的帝国战舰群造成打击，却很明显地搅乱了阵列的排布。
他像是一只翱翔天际的雄鹰，苍茫的宇宙就是他的主场。
他无所畏惧，他势不可挡。
直到一束黑色的利剑刺入战场。
“那是！”
方悦惊呼出声。
侧身切到裴决身边的黑色战舰上勾勒着金色的玫瑰标识，与其他战舰不同的配置表明了驾驶员的身份。
方悦惊诧地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斯卡洛：“薇尔诺少将！她怎么会！”
斯卡洛神色阴郁：“薇尔诺少将是帝国当下最强的战舰驾驶员。”
黑色的战舰紧追不放，将裴决的战舰逼至战场边缘。@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炮火并没有因为两架交战的战舰停息，反而在薇尔诺少将的命令下更加猛烈地输出着。周边的战舰已跟不上主将的速度，堪堪躲闪于密集的火力间。两架战舰交错缠斗，招招狠厉直击要害。
斯卡洛眉头紧锁：“薇尔诺少将是想拿下裴决。”
裴决对联盟来说意义非凡，他是前进派的标杆，是战无不胜的战神。
帝国在他手上吃过不少亏，只要能拿下他，不论生死，对联盟都会是沉重的打击。
紫眸追随着两支暗色的箭矢，强烈的违和感涌上心头。
不。
不是这样的。
方悦的大脑转得飞快，谨慎地分析着当前的局势。
帝国此时占据优势，但是联盟的兵力仍旧是936军团的一点五倍，现在是936军团削去双方兵力差距的绝佳机会，薇尔诺少将一开始也是这么做的。
裴决的攻击虽难以遏制但完全达不到扭转局势的程度。
他更像大象身上的一只老鼠，这里戳一下，那里咬一口，虽恼人，但远不需要集中精力对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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薇尔诺少将完全可以无视裴决的攻击，抓住联盟主舰无法参与战斗的机会，攻打联盟主舰，联盟为了保卫主舰，必然会派出更多的士兵抵抗攻击。这样一来，帝国就可以以少量兵力的损失换取联盟大量的兵力消亡。
这样即便安顿好人民后，兵力折损严重的联盟第四军团也无法立刻向N34748发起反攻，936军团便有更多的时间等待帝国调配支援兵力，补全队内空缺。
这是一个万全之策，帝国不需要承担过大的风险，就能将当前的优势保持到最后。
但薇尔诺少将没有这么做。
她决定亲自出征，拿下裴决。
折下敌军主将不仅可以终结当前的战役也可以阻止联盟之后的反攻，但这无疑是一条更凶更险的道路。
战场局势瞬息变幻，危机四伏，薇尔诺少将单枪匹马地踏进战场要承担的风险不可估量。
她将自己的性命与战争的成败押上了赌桌，与裴决对峙，开启了一场豪赌。
若是裴决孤注一掷，破釜沉舟，那最坏的情况……
方悦眉头紧锁，脑海中浮现出一个诡异的念头。
她真的是为了拿下裴决吗？
她真的只是为了拿下裴决吗？
突然，一阵刺目的亮光自战场中心炸裂开来。
猛烈的热浪掀翻了渺小的逃生舱，天翻地覆间，战争的局势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联盟集结了一个小型星舰队，装满了武器弹药冲入战场。
橄榄绿的战舰卡住黑色的羽翼，以目不可追的速度冲进了星舰队，隐没于一片白昼之中。
方悦最担心的情况，发生了。
第 67 章
联盟的战舰没有再纠缠, 疾速远去，帝国的星舰也没有再追击，停在原地。
方悦和斯卡洛乘坐的逃生舱被回收进战舰, 方悦迈进战舰的那一刻便感受到了浓稠的压抑。
失去了主将的936军团死寂一片，临时接管星舰的副将好像一瞬间老了十岁, 坐在指挥台前, 双手撑着额头，形容枯槁。
没有一个人敢说话, 众人皆站在原地垂首哀悼。@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哀悼少将, 也哀悼自己。
薇尔诺少将是皇帝陛下最敬爱的姐姐，若是她没能回去……
他们也走上命运的断崖了。
副将抓了抓头发, 抬起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N34748, 嗓音沙哑地开口：“登陆吧。”
各行动队领命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向装载仪器的战舰，准备施行“萨纳图斯”回收计划。
方悦伫立在指挥室内, 沉默地看着周边的士兵擦身而过, 心情复杂。斯卡洛抬手搭上方悦的肩膀, 没有提少将的陨落和未卜的前程, 只是低声说道：“去医疗室吧。”
他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N34748保卫战已经取得了胜利，但众人心中却没有一丝胜利喜悦，所有的情绪消亡于对死亡的恐惧中。
方悦点点头转身，正要迈出指挥室, 忽然控制台前最大的投影屏亮起，象征的皇室的金色玫瑰高悬于空中，众人的心脏瞬间沉入谷底, 副将的脸色青白交错。
是陛下的通讯。
让陛下久等是大不敬的举动, 调频通讯的士兵转头看向副将面色惨白，副将咬紧牙关缓缓地点了点头。
通讯接通。
金色的影像出现在投影中, 碧蓝的眼眸里是冰冷的怒火。
年轻的皇帝陛下神色阴郁，上位者的压迫力透过投影清晰地传进每个人的心中。
全指挥室的士兵立刻起身，向着皇帝陛下敬礼示意。冷漠的视线扫过指挥室内的每一个人，蓝眸中的怒火越燃越盛。
“少将呢？”
没有战况汇报，没有战略指导，没有敌情总结，皇帝陛下直白地问出了压垮所有人心理防线的问题，久经沙场的副将感受到难以缓解的窒息感。
“薇尔诺呢！”
短短两秒的停顿足以耗尽陛下所剩无几的耐心，严厉地质问声穿透副将的耳膜，副将深吸一口气，握紧拳头说道：“薇尔诺少将……牺牲了。”
空气瞬间凝滞，方悦看到陛下冰冷的蓝眸中出现了一丝裂痕，一股更加疯狂恐怖的情绪将要喷薄爆发。
“她的尸体呢？”
陛下的话语像一双无形的手扼住了副将的喉咙，副将艰难地开口说道：“少将在与敌军的缠斗中撞进敌军集中的弹药库……尸骨无存。”
陛下的面色低沉得可怕，像是一个披着人皮的恶魔将要撕碎伪装露出獠牙，将这世间的一切吞噬殆尽一般。
方悦牙冠轻颤，闭上了眼睛，准备接受陛下雷霆万钧的怒火，然而她想象中的场面并没有发生，年轻的皇帝压下眸中的疯狂，继续问道：“她是什么时候撞进弹药库的？”
皇帝陛下的话语出乎了副将的预料，副将僵在原地张了张嘴，干涩的喉咙说不出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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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光炸裂的瞬间，少将殒命的消息占据了所有人的脑海，没人再有精力关注时间，所有人的思绪在这一刻停滞，连同他们的生命一起划上了句号。
“七点五十三分。”
一个清亮的女声在静默的指挥室中响起。
方悦笔直地站在原地，心如擂鼓，看着陛下严肃狠厉的面容咬紧了牙关：“爆炸发生在七点五十三分。”
爆炸发生时，滚烫的气浪将逃生艇掀翻，方悦手腕上破碎的终端狠狠撞击在舱壁上，彻底停止运转，提示时刻的数字永远定格在了七点五十三分。
听到时刻的瞬间，陛下阴沉的面容有了一丝松动，碧蓝的眼眸扫过黑发紫瞳的少女，眼角微动，视线落回副将僵硬的身型，沉声说道：“少将没有死于爆炸，必然还在战场周边的某处，立刻去找，我给你们三天的时间，如果在三天后还不能找到少将……”
副将的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三天，是主星到N34748的最快时间，陛下
铱驊
应当是准备乘星舰亲自前来，若是那时还未能找到薇尔诺少将，那他们的下场将不堪设想。
众人不寒而栗，立刻整齐地应声：“是！”
皇帝陛下耐心告罄，切断了通讯。副将立刻回过神来，布置起救援任务。
“以爆炸坐标为中心，向外侧扩大搜索圈。”
“一队、二队准备登陆，其余队伍全部出动，寻找少将，找不到少将都别回来！”
静默的指挥室瞬间响起快速的脚步声，副将紧急组织着搜救任务，无暇顾及不属于任何一支分队的方悦和斯卡洛。
方悦和斯卡洛对视一眼，避开奔走的人群向医疗室走去。
之后的命运就不是他们能左右的了。他们能做的只有安静地待在舰上，等待三日后的审判。
本次战役主舰上受伤的士兵并不多，医疗室里有许多空余的医疗仓房可供选择，方悦走进房间，躺进医疗仓，斯卡洛自然地行至控制面板，给她设置治疗参数。
房内安静，只有药液流动的声音和两人的呼吸声。方悦的余光看着斯卡洛平静的神色，紧绷的神经逐渐放松下来。
他们完成了潜伏，顺利逃脱，活着回到了星舰，已经做得很好了。方悦放缓气息，听着斯卡洛平缓的呼吸声，心情渐渐趋于平和。
骨骼脏器间细密的伤口终于得到充分的治疗，方悦看着吊顶白色的灯光，回想起那场终结了战役的爆炸。
前线的战事会在战争结束后以作战报告的形式呈交陛下。薇尔诺少将刚刚“殒命”，登陆还未完成，作战报告还未拟定，陛下便发来了通讯，时间点卡的刚刚好，就像是心电感应一般察觉到了万里之外的“噩耗”。
一切的巧合都是注定。
方悦想起陛下在听到时间点时的神色，大脑不停地转动着。
爆炸发生在七点五十三分，陛下发来通讯是八点零二分，陛下一定是通过某种方式监测到薇尔诺少将的状态，发现异常后才拨来通讯。
方悦忽然坐起身，看着斯卡洛问道：“这附近有没有信号无法覆盖的区域？”
如果要在万里之外的主星监测少将状态的话，应该需要能远程传递信息的信号，那异常就是……
信号中断。
斯卡洛明白方悦的意图，沉声说到：“这里属于边境交界处，附近有许多信号无法覆盖的区域，但是以爆炸坐标为中心，以逃生舱全速飞行九分钟的距离为半径的区域内，不存在这样的区域。”
斯卡洛也注意到这微妙的时间差，但可惜满足所有判断条件的答案并不存在。
斯卡洛：“方悦，躺好。”
医疗仓的四周遍布无数细小的针尖，负责输送药剂进入人体，但即便再细小，锋利的针尖依旧存在危险性，随意乱动极易划伤身体。这就是为何通常进入医疗仓治疗的患者会选择休眠治疗的原因。
思路中断，方悦略带歉意地笑了笑，躺回了医疗仓，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斯卡洛说着话：“你说陛下真的会来这里吗？”
即便N34748已被纳入帝国版图，但这毕竟属于两国交界的边境，危险性可想而知。
斯卡洛：“陛下会来的。”
斯卡洛作为皇室一脉的贵族，对陛下并不陌生。
陛下七岁继位，性格乖戾、喜怒无常，他漠然地对待自己之外的一切人事物，唯有薇尔诺亲王例外。
斯卡洛不知道两人之间具体有怎样的过往，但他知道，唯有在薇尔诺亲王身边，陛下才有正常的感情流露。
薇尔诺亲王对陛下很重要，如今亲王生死未卜，陛下一定会亲身前来，确定薇尔诺亲王的情况。
方悦想起陛下最后的话语，轻声说道：“那再过三天就要面见陛下了，除了在投影和终端里，我从来没有见过陛下。”
三天之后，他们的结局将会写定，若是没找到薇尔诺少将……
斯卡洛：“还有三天。”
三天之内他们必须要找到薇尔诺少将给陛下一个交代，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方悦：“好快啊，我们从法斯星来都用了五天。”
主星是帝国最中心的星域，距离边境，比第四军校坐落的法斯星更加遥远。
斯卡洛：“陛下应该是通过虫洞穿梭缩短距离……”
忽而斯卡洛的话语顿住，方悦猛然转过头，明亮的紫眸荧光闪烁，颈侧的细针在白皙的皮肤上留下淡粉色的划痕，她也毫无察觉。
“虫洞穿梭。”
方悦重复着斯卡洛的话语：“通过虫洞穿梭缩短距离。”
八分钟的半径范围并不大。截止此刻，搜寻队都没传回消息，说明爆炸附近没有薇尔诺少将的踪迹。
她即没消亡于爆炸，又不在现场周边。
那唯一的可能，便是冲进了剧烈能量形成的虫洞。
第 68 章
咸湿的海风吹过脸颊, 粗糙的沙砾摩擦着皮肤，疼痛与疲惫像是粘稠的沼泽，拖拽着朦胧的意识下坠, 薇尔诺皱了皱眉头，缓缓睁开眼睛, 爆炸后的记忆涌入脑海：
能量汇聚, 空间扭曲，黑暗的虫洞张开怀抱将光影揉碎, 短暂的暗色后, 超重的压力碾压着身上的每一个细胞，熟练的肌肉记忆促使薇尔诺迅速按下迫降按钮, 剧烈的撞击仍旧夺走了她的意识。
海浪的声音均匀地拍打着鼓膜, 薇尔诺撑起身环顾四周，破碎的舰体随着潮汐的涨落飘荡, 细微天光照耀在水面上泛起粼粼波光。
我还活着。
薇尔诺下意识地抬起手腕按下终端, 想发送信号通知副将前来接应, 然而终端却传来了断断续续的机械声：
通讯发送失败, 请重试。
暗色的金属屏停留在通讯申请界面，展示信号强度的标识闪烁着红点。
无信号覆盖，无法发送通讯。
沉静的紫瞳中终于涌起了一丝波澜。
薇尔诺立刻起身，拖着伤痛的躯体走向战舰残骸, 在破碎的金属板间找到了控制台。
独立供电的控制台依旧闪烁着提示灯，与终端一样，标识信号的提示灯规律地闪烁着红色的光。
薇尔诺迅速操作调出地图, 寻找自己的位置, 然而宇宙茫茫间，失去了定位信号的覆盖, 没有仪器能定位到这颗星球，确定她的所在。
这就意味着……
薇尔诺再三调试，终是验证了自己的猜想。
这是一颗未经发掘的荒星。
她与帝国失联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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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决跌跌撞撞地穿梭于密林中，喘息声沉重，脸上浮现着不正常的红晕。
该死，怎么会在这种时候……
裴决抬手按住自己滚烫的后颈，不顾腺体处传来的疼痛，用力地按压着。
消停点，消停点……
疼痛唤起了潮热中逐渐溃败的意识，却抑制不住爆发的信息素，雪松的气味自裴决周身蔓延四散，浓郁到裴决自己都感到窒息，扶着树干的手指陷入树干间，浅棕色的树干上留下森森血迹。
热……好热……
裴决口干舌燥，双目通红，脑海中闪过无数念头，交织缠绕、杂乱无序，耳畔隐隐传来海浪的声音，裴决艰难地撑起身，循着声音走去。
水……他需要水……
微凉的海风吹拂到裴决的脸上，降低了发热期滚烫的体温却止不住体内躁动的血液，裴决浑身湿透，靠在树边喘息，意识逐渐消散。
忽而，一阵金属碰撞的声音传至耳畔，军人的本能还是让裴决睁开了眼睛，望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黑色的军服印入眼帘，裴决脑内警铃大作，肌肉下意识地紧绷，闪身掩至树后，视线仔细描摹着数次交手的敌军。
是薇尔诺。
帝国赫赫有名的亲王少将。
裴决压抑住自己的呼吸，沉默地看着她在控制台上操作了什么，忽而身型顿住，低下了头。
裴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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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自己终端上的标识，猜想对方大概也是意识到当下的处境了。
他们穿越虫洞流落此处，联盟和帝国大概都认为他们死于了爆炸。这里没有信号，他们没有与外界通讯的手段，只能等待友军搜寻至此，这无异于等待一个渺茫的奇迹。
裴决打量着战场上手腕强硬的薇尔诺少将。两人在过往几年间有过数次交手，相互领教过对方的狠厉与果决，他早将薇尔诺视为劲敌，没有想到她竟是一位如此年轻的少女。
能在这个年纪坐上这样的位置，必是不可一世的天之骄子吧。
“哈……哈……哈……”
忽而低沉的笑声打断了裴决的思绪，远处的少女撑在控制台上的肩膀微颤，突然抬起头，断断续续的低笑变成了放声的大笑。
少女的精神状态看起来非常糟糕，裴决皱起眉头，不禁猜想，她是不是因为遭受打击过大疯了。
但裴决转念又想，薇尔诺作为一个在战场上叱咤多年的将领，比这更加危险的境遇也遭遇过数次，怎么会因为这一点打击失去理智？裴决谨慎地看着薇尔诺的身影，眉头紧蹙。@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少女笑了一会终于平息了情绪，她抬起手缓慢地解开了军服的金属扣，将带有一星肩章的军服脱下，抬手按上自己的胸口，面朝大海，放声大喊着，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珍珠般止不住地落下。
裴决诧异地看着少女诡异的举动，心中涌起一个荒唐的念头。
少女神色矛盾，压抑又释然、痛苦又庆幸，声嘶力竭的呐喊比起绝望的哀鸣更像是新生儿的第一声啼哭。
带着生命的沉重。
裴决读不懂她身上复杂浓愁的情绪，却依旧感到震撼讶然。
放肆的呐喊声后少女恢复了平静，初升的朝阳温和地包裹着她的身躯，少女披着阳光，一步步向着海洋中心走去。
裴决昏沉的大脑瞬间惊醒，少女的步伐缓慢坚定，海水没过了她的腰腹，她仍旧向前走着。
她要……
——
海水升至胸口带来了明显的压迫感，在多年的压抑、坎坷后，薇尔诺看见了自己的终点，紫瞳中是从未有过的温和平静。
她终于可以选择自己的结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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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她要以自己的身份死去。
脚下的沙面越来越深，薇尔诺缓缓闭上眼睛倾身向海水里倒去，苦涩腥咸的海水像是摇篮一般环抱住她，温柔地接纳她，带她进入黑甜的梦境。
薇尔诺清晰地感受到生命的流逝，感受到满足、安心。
忽而，一只有力的手掌抓住了她的手臂，将她托出海面，潮湿的空气混杂着雪松的味道涌入肺叶，薇尔诺感受到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破开黑暗的深渊，将她一步步拖回了人间。
粗糙的砂石再次印上湿润的皮肤，薇尔诺艰难地睁开眼睛，看到一双永夜般漆黑的眼眸：“你清醒一点！”
裴决仰躺在一旁，大口地呼吸着空气，潮热期的体力彻底告罄。
身体的反应快于大脑。
在裴决意识到薇尔诺要投海的瞬间，僵硬的身体迅速行动起来，冲进了海水中，在涨落的海浪之中抓住了丧失求生意志的少女。
裴决觉得自己疯了，竟然出手救援了帝国的将领，一定是因为潮热烧坏了脑子了。
裴决有气无力地问道：“还记得自己是谁吗？”
救都救了，就当救她来应急了。眼下没有抑制剂，没有淡水，裴决体内潮热汹涌，灼烧着他的理智。面前的少女是这个星球上唯一一个alpha，要是不让她咬个临时标记，他怕是会脱水而死。
裴决为自己的行为找了一个蹩脚的理由，闷声问道：“还记得自己叫什么名字吗？”
薇尔诺眨了眨迷茫的双眼看向裴决，紫眸清澈纯净，空无一物。
没有因为被救援而感到喜悦，也没有因为自杀受阻而感到恼怒，没有战场相遇的狠厉，也没有身居高位的孤傲。
薇尔诺茫然地看着裴决，眼角低垂，略带歉意地说道：“抱歉，裴决，我不记得了。”
第 69 章
诡异的违和感升至顶峰, 裴决凝滞的大脑缓慢地思考着少女的话语。
她没有精神错乱，没有失忆，她知道他是裴决, 必然记得不久之前的那场战争。
但她又说她不记得了。
她不记得什么？不记得自己的名字和身份？还是单纯为了应付他而编织的漏洞百出的谎言？
蒸腾的热气拖缓了思绪，身体内叫嚣的燥热与空虚消磨了裴决所剩无几的理智。
他没时间再思考这些了, 眼下的当务之急是要解决他的潮热期, 他需要一个临时标记。
裴决嗓音沙哑低沉，恶狠狠地说道：“不管你在发什么疯, 现在都停下, 先给我咬个临时标记，救你上来是为了用你, 有点眼力见。”
浓郁的雪松味将裴决的困境暴露无遗, 裴决四肢酸软，依旧虚张声势地威胁道：“别有多余的举动, 即便是现在我也能杀了你。”
少女躺在沙滩上看着裴决, 荒芜的紫瞳中涌起一股诧异的波澜：“你是omega。”
翱翔天际的雄鹰、战场上的不败战神、联盟的启明星、联盟的希望, 竟然……是个omega。
裴决咬着牙关说道：“哪又怎样。”
意识已经开始模糊, 黑眸逐渐浮上一层朦胧的水雾，裴决的喘息声带上了难以压制的低吟，焦急地粗催着身边的少女：“快点……”
话音未落，藤蔓蔷薇的气息瞬间笼住了他的思绪, 馥郁芬芳的味道让裴决脑中警铃大作：alpha充满侵略性的信息素是将要剥夺omega身心控制权的无情预告。
她要彻底标记他。@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裴决立刻挣扎着想要起身，咬牙切齿地说着：“我说了不要有多余的……”
然而话未说完，一旁的少女便翻身压上了他的身体, 按住他挣动的双手, 在他耳边轻声说道：“别动，裴决。”
藤蔓蔷薇的气息越发浓郁, 裴决的意识在足以溺毙的信息素中坠入黑暗的深渊，少女轻盈的声音在脑海中回荡：“保存体力，这是场硬仗。”
……
木制灼烧的味道带着温和的热度，淅淅沥沥的水声拍打着鼓膜。
裴决缓缓睁开眼睛，入目的是印着火光的山洞。裴决侧首看向一旁，燃着篝火的火堆时而迸发劈里啪啦的响声，山洞口坐着一个穿着单衣的少女，出神地看着山洞外瓢泼的暴雨，不知在想些什么。
裴决下意识地撑起身，一件白色的衬衫从身上滑落，衬衫下是橄榄绿色的军服，最上面的风纪扣严丝合缝地扣着，没有被解开的痕迹，整齐的军服上只有最下方的纽扣不知在什么时候没了踪迹。裴决抬手摸了摸后颈，轻微红肿的后颈没有被撕咬的痕迹，身上是潮热褪去的轻盈感，没有一丝青紫疼痛。
湿透的衣服已经被篝火烘干，裴决看着地上用料考究的白衬衫，不用想也知道这是谁的衣物。
雪丝728材料制作而成的衣物保暖性极佳还可以抵御宇宙辐射，是帝国战斗服的指定材料。
雪松与蔷薇的气味已经淡去了许多，但从残留的味道中不难分辨出两种信息素依旧泾渭分明，没有交融的迹象。
明明昏过去前少女的信息素已经猛烈到那个地步了，但是……什么也没发生？
“你醒了？”
少女的声音将裴决从混乱的思绪中拉回，裴决抬眸看到坐在山洞口的少女起身向他走来，在距他两米远处坐下，问道：“感觉好一点了吗？”
裴决低低应声，警惕地问道：“我的潮热期……”
她没有标记他，连临时标记都没有，但他的潮热还是褪去了，她到底……
少女平静地说道：“潮热期是由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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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息素造成的，适当调控信息素可以度过潮热期……”
少女轻飘飘的话语仿佛在说下雨要避雨一般简单，裴决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心中震颤。
潮热期的omega信息素暴涨会无比渴望alpha的信息素，alpha情/动时的信息素确实对omega有安抚作用，可以缓解潮热，但在难以抑制的冲动下，alpha们又怎么会放过面前毫无抵抗能力、予求予取的omega？
让一个alpha用信息素安抚一个潮热期的omega，无异于把一只浑身是血的兔子扔到饿狼的面前，让狼来为兔子上药包扎。
一面要压抑自己的冲动，一面要将信息素调整到情/动状态满足潮热期的omega，她如此大费周章到底有什么图谋？
裴决脸色低沉：“为什么不做临时标记，于你于我都方便。”
临时标记只需要alpha咬破omega的后颈将信息素注入腺体即可完成，她不用压抑情/动，他也可以迅速结束潮热期，这是最好的选择。
少女摇了摇头：“临时标记需要一个月才能消退，你是联盟的少校，若是在此之间，联盟的救援队寻来，你的身份会暴露的。”
在临时标记建立后的一个月内，omega的身上都会散发出两人交融的信息素的味道，标示他已有主，彰显alpha的所有权。
裴决眯起眼睛，审视着少女，压下眉头：“你也知道我是联盟的少校啊。”
她的思路清晰，清楚地知道两人敌对的身份，为何还要对他施以援手，煞费苦心地为他解围。
是惺惺作态的悲悯还是别有用心的阴谋？
裴决语气不善地质问道：“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少女清澈的紫眸因裴决咄咄逼人的话语而暗淡，神色低落：“我知道你是联盟的少校，裴决，我没有失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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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论是在帝国还是联盟，军部都只招收alpha。裴决作为一个omega，一路走到现在的位置，吃过多少苦，付出过多少努力，是他人难以想象的，若是因为临时标记暴露了身份，那他的军旅生涯就彻底结束了。
少女嗓音低沉：“我只是不想毁了你。”
少女说罢起身坐回了洞口，将温暖的火堆留给裴决。
洞外的雨势越来越大，裴决看着少女孤寂的背影，沉默了许久。
两人立场相对，交战数年，难免心生猜忌，但不论她的目的是什么，她刚刚确实救了他。
她在他最狼狈、最脆弱的时候，握住了他的手，强势地将他从黏稠的泥潭中拉出。
让他能以联盟少校的身份再度睁开眼睛。
裴决看了一眼地上的衣物，心绪杂乱，思虑再三，起身行至洞口坐下，将轻柔的衬衫递给了少女。
裴决：“抱歉。”
裴决短促地说着，在潮湿的空气中嗅到了蔷薇淡薄的香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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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接过衬衫披回肩上，依旧注视着雨幕，神色舒缓：
“没关系。”
第 70 章
雨声填充了沉默, 两人安静地坐在洞口听雨声砸落地面，时急时缓。
片刻寂静后，裴决开口打破了沉默：“谢谢你帮了我。”
少女平静地回道：“不用客气, 也谢谢你救了我。”
昨日他将少女从海水中捞上来时，少女失神的眼眸再次浮现脑海。
裴决看着情绪平稳的少女, 问道：“为什么要投海？”
少女既然会担心联盟的救援队能在一个月内找来, 意味着她并不认为两人将永远困于此处，为何会如此绝望, 想要结束自己年轻的生命。
少女垂下头, 回避了裴决的问题：“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
只是机会太珍贵，选择又太少, 她只能选择死亡, 别无他法……
但有一个人拉住了她的臂膀，让她能在这个世界上再停留片刻。
她很享受这难得的、属于她自己的时光。
更何况坐在她身边的不是别人, 是联盟的少校, 她完全可以在帝国的救援队寻来之前, 请他了结自己的生命, 她相信裴决的能力，这对他来说不在话下。
少女侧过头，纯净的紫瞳望着裴决：“不说我了，裴决。”
少女将话题转移到裴决的身上, 问出了昨日就萦绕心头的问题：“你为什么要参军呢？”
这个话题微妙又不合时宜。
两人一个是联盟的少校，一个是帝国的少将，以敌手的身份相识多年, 裴决从未想到有一天两人会心平气和地坐在一起谈论他为什么要参军。
裴决挑眉看向少女, 不留情面地说道：“因为不想被帝国侵略。”
裴决的家乡正是埃鲁斯特，作为边境星域, 埃鲁斯特常年受战火侵扰，裴决从小闻着硝烟长大，他无法忍耐家乡的土地被帝国侵略，他想要成为抗击帝国的力量，为家乡，为联盟带来胜利的曙光。@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而造成这一切的正是少女的国家，面前看似单纯的少女正是发动战争的罪魁祸首之一。
他会让帝国为它的狂妄付出应有的代价，她也一样。
少女仿佛并没有被针对的意识，像一个置身帝国与联盟战争之外的过客一般，继续追问道：“联盟还有那么多alpha呢，战争交给他们不好吗？”
军部和政界是alpha的主场，向来都是他们负责决策战争、冲锋陷阵。
裴决轻嗤一声：“是啊，这么多alpha，军队的军人还有保守派的政要，哪个不是精英alpha，战争交到他们手上的结果就是边境不停地收缩，战线不停地回撤，联盟的军团在帝国的攻击下溃不成军，我们的国土逐渐并入了你们的版图。”
裴决：“保守派的那群老顽固接受得了，我可忍不了。我要亲手夺回属于联盟的一切，带联盟走向更光辉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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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但你是个Omega啊。”
自闻到雪松的信息素起，少女的心绪便震颤不息。
Omega体质柔弱，在爆发力和持久度上较其他性别略为逊色，况且还有潮热期，上天在创造omega时就注定了他们不适合军旅。
在军部这个全是alpha的环境中，裴决隐瞒omega的身份加入军队征战沙场，要承受常人无法承受艰辛，要面对极高的风险，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裴决为何要背负如此沉重的枷锁逆天而行？
裴决失笑：“那又如何。”
裴决看着雨幕平静地说道：“我的人生从分化成omega开始就被设下了无数的规则限制，仿佛我的一生理应被操控在那群规训我的人手上，我的命运也只能随着洪流跌宕，他们要我接受，要我忍耐，要我卑躬屈膝，要我低声下气。”
裴决看向少女，认真地说道：“但我为什么要听从他们的，我最不怕打破规则了。”
咔嚓——
裴决的话语像是触动了少女心底最深的恐惧，少女听到自身体内部传来了一丝碎裂的声音。
那个禁锢了她多年的东西，在此刻产生了裂痕。
裴决：“觉得军队不行，我就去参军，想要胜利，我就去争取，我做的一切只是因为我想这么做，付出的代价我能承担，对应的后果我也能接受。我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我的命运掌握在我自己的手上，只要我不认命，任何人休想左右我的命运，beta是alpha也是，帝国是保守派也是。”
裴决平静的话语振聋发聩，少女看着裴决眸中闪动的火光，数年压抑彷徨的思绪一并涌上心头。她下意识地抬手按上自己的心口，裴决的话语在耳边回荡：
掌握自己的命运……
只要不认命……
漆黑的眸中锋芒毕露，联盟的启明星弯起眸子说道：“事实证明，我做的远比那群alpha要好。”
紫眸中倒影出裴决的轮廓，少女怔怔地看着他，移不开视线。
他成功地掌握了自己的命运，他是光芒万丈的胜利者。
耀眼的光辉击中了少女的心脏，沉寂了十多年的心脏跳得前所未有地热烈迅速，撞得少女胸口生疼，撞得少女眼眶酸胀。
提线木偶的丝线倏然断裂，浑浑噩噩的木偶终于有
铱驊
了自己的心跳声。
时隔多年，少女终于再次感受到了活着的感觉。
思绪激荡，心潮澎湃，带着酸楚与疼痛，带着久违的希望。
我也想要掌握自己的命运。
我要永远以自己的身份活着。
滚烫的热泪在眼眶中打转，少女收回视线望向雨幕，止不住地泪水与雨水一同落下。
镣铐与枷锁仍旧沉重却无法再禁锢她分毫，少女感到轻盈，自胸腔传来的震动充满了力量。
她等这一天已经等得太久了，久到忘却了自己的姓名，忘却了自己的身份，忘却了自己的一切。
不过好在一切还不晚。
少女感到庆幸，庆幸她在战场上铤而走险决定让裴决拿下自己终止战争，庆幸她和裴决一并穿越虫洞流落于荒星，庆幸她在溺亡前夕被裴决抓住了手臂，庆幸坐在她面前的还是那个意气风发的裴决少校。
但凡有一个环节出错，她都无法和裴决心平气和地坐在这里，听裴决说出这些改变她一生的话语。
但凡有一个环节出错，她都将永远困于囹圄，无法重获新生。
少女嗓音沙哑，紫眸中终于浮现出生动的光：“你做得很好。”
“真的非常，非常好。”
裴决不以为意地轻笑：“这句话从帝国的少将口中说出，真让人心情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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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你哭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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