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澈哥怎么了?”
休息时间,几名年轻特警端着盒饭蹲在玻璃窗边窃窃私语开小会。
“不知道啊,出去一趟回来就这样。”
“澈哥最近的低气压有点儿频繁啊。”
“是啊,刚才还跟人有说有笑的呢。”
肃御敏锐发现华点:“跟谁有说有‘笑’?”
实习生认真回忆:“一个女的,带个小孩儿,脸没看清。”
“小孩儿多大?”
“四五岁吧。”
严朗一拍大腿,惊恐推断:“难道澈哥是隐婚?!”
众人无声白眼。
肃御侧头向他,压低声音:“兄弟,你猜离婚都比隐婚靠谱。”
钟梨拿筷子顺走严朗饭盒里的牛肉,随声附和:“就是,隐婚也太离谱了。就算咱们不知道,领导还能不知道?”
严朗嗐一声,煞有其事分析:“五年前澈哥还在部队,真要结婚了那可是军婚。军婚是什么概念你们知道吗?不好离你们明不明白?”
身后一道冷冽声音鬼魅般幽幽响起:“好离,只要现役一方提出请求或点头同意。”
众人皆是虎躯一震,同时惊恐转回头来。
“澈……澈哥……”
面前的高大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居高临下俯视着几人,清俊脸上晦暗不明。
肃御率先觉察到危险来袭,暗暗屏住呼吸。
作为特警系统的高人气选手与市实战综合技能赛的连任冠军,一直以来纪队长能动手绝不动嘴的高冷狠人形象都深入人心。但只有与他朝夕相处过的人才知道,这评价对,但又不完全对。
纪淮澈一只手按在严朗肩头,语气平静:“严警官,这么渊博的学识,都是在言情剧里学的吗?”
严朗叼着半个煎蛋,咽也不是,吐出来也不是:“我……”
“上次训练射出空靶,今天已经看不清脸了。”
纪淮澈转向埋头假装专心干饭的钟梨,“年纪这么轻视力就这么突出,转正时我会建议你去后勤部门。”
钟梨端着碗抬起头,可怜兮兮:“嘤……”
凛冽视线继续压迫扫过众人,停在肃御这里。
不等对方启唇,肃御先一步冷静开口:“我错了。”
众人:???
他放下饭碗坐得笔直,言辞恳切与其他人划清界限:“我应该在他们八卦领导的时候第一时间制止,让他们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和狭隘,是我没有做好队内成员的思想工作,体罚还是检讨我听从领导安排。”
众人:呸!!!
纪淮澈冷笑一声,唇尾刚刚掀起,门外突然传进一道稚嫩童声:“叔叔!”
被阴阳怪气得如芒刺背的众人同时抓住救星含泪激动回眸,一名身着旗袍的女子牵着一个小女孩儿站在门外,温婉有礼:“不好意思,打扰了。”
纪淮澈目光压迫巡过众人,一干人等迅速埋下头专心扒饭,一眼不敢多看。
他走到门前,俯身跟小姑娘打了声招呼,视线移到大人脸上:“有什么事吗?”
女子笑意温柔,细声慢语请求:“孩子刚才回去后一直很高兴说见到警察叔叔了,念念不忘想跟您张合影,不知道您方不方便?”
纪淮澈略沉默,看着小姑娘满怀期待地仰起小脸望着自己,点了下头:“可以。”
女子连连道谢,领着女儿走进宴厅。
纪淮澈走到桌子前拿起帽子戴上,旁边几个人也快速吃完饭收拾残局。
齐柠乖巧站在房间中央等待,见她长得实在圆润可爱,钟梨走过来拿了一瓶牛奶蹲下给她:“乖乖,喝这个吧。”
小姑娘摇摇头,很有礼貌:“谢谢姐姐,我姑姑说一会儿带我去喝奶茶。”
女子也笑着向钟梨道了声谢,而后低头柔声嘱咐:“宝贝,姑姑今天感冒了不舒服,一会儿回去别缠着姑姑了,妈妈带你去喝。”
纪淮澈按在扣子上的手蓦然一顿。
小姑娘的眉头可爱蹙紧,奶里奶气控诉:“我不能缠着她,那个男人怎么可以缠着她呀?”
女子耐心解释:“那是姑姑的男朋友呀,要跟姑姑结婚的。”
齐柠撇嘴嘟囔:“姑姑才不会跟他结婚。”
“为什么呀?”
“因为我不喜欢他,但是姑姑最喜欢我了。”
“别乱讲,宝宝。”
女子抬起头,见对方已经穿戴整齐走过来,歉意一笑:“不好意思,见笑了。”
“童言无忌。”纪淮澈蹲下来,轻声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无论什么年纪的女性都会被帅哥无条件俘获,小姑娘看着面前人的脸,黑眼睛弯成了月牙:“齐柠。”
“柠柠。”
纪淮澈抱着她站起身面向镜头,大掌细心压了压她的裙摆,望向她时黑眸里的凛冽悄然融开。
第一次见到自家队长反差一面的众队员瞠目结舌,钟梨惊悚低呼:“澈哥以后有女儿了就是这样子的吗?”
肃御目光探究,压低声音:“真有了没准儿比这还吓人。”
照片拍过之后齐柠赖在纪淮澈身上不下来:“叔叔。”
“嗯?”他低眸看她。
她小声悄悄说:“你长得真好看。”
纪淮澈没忍住弯唇:“谢谢,你也很漂亮。”
小姑娘娇羞捂着嘴,小声告诉他秘密:“妈妈说姑姑结婚时我做花童,因为最漂亮的小孩才能当花童。”
纪淮澈眸底黯了瞬,若无其事静声问:“姑姑什么时候结婚?”
齐柠认真想了想:“等她遇到王子的时候。”
小孩子给出的答案永远在意料之外。
纪淮澈意外一怔,垂眼间看见她黑葡萄一样的眼睛亮晶晶的,眼里的笑意憧憬娇憨,仿佛已经提前在童话书上看到了现场。
“王子会拿着水晶鞋,单膝下跪向公主求婚,是不是这样的,叔叔?”
妈妈温柔催促:“我们要回去了宝贝,别粘着叔叔了,快下来。”
纪淮澈俯身把怀里的小人儿放下,抬手顺了下她的刘海儿,轻轻笑了。
“是,公主都是这样的。”
***
“你怎么来了?”
赵清浔站在走廊角落,抱着手臂,脸色清冷。
她身侧的男人个子很高,面容白皙清秀,戴一副无框眼镜,书卷气很重,像是医学院的温柔学长。
他温声解释:“昨晚想去找你,但电话一直没人接。我以为你出外勤了,给你哥打电话想打听一下,他说今天要跟长辈们一起吃饭。”
“那也跟你没有关系。”
赵清浔别开脸,耐心因为刚才席间被长辈盘问半天而告罄,“我们已经分手了,你擅自主张过来,我很尴尬。”
陆辰叙无声叹一口气:“上次是我不好,我们好不容易熬过异地在一起了,我不应该不支持你的工作。”
见她缄默不语,他继续说:“我今天来这里的意图很明显,你也没有跟家里人说我们分开了。”
他神色诚恳:“清浔,上次的事情就翻篇好不好?”
“我没有跟家里人说,是因为还没来得及。”
赵清浔静静看着玻璃墙外的花,语气冷静,“在我心里我们已经彻底分手了。”
陆辰叙望着她的脸:“当时吵架,我和你都说了很多气话,现在我们各自冷静过了,如果只是因为工作忙就分手的话,以后再回想起来这段感情不是很遗憾吗?”
赵清浔微微拧眉,转回脸抬眸看他:“不是因为工作忙,而是你不认可我的工作价值。在你眼里我的付出和我的收入不匹配,因为你衡量一份工作好坏的标准是金钱,但我不是。”
她静了静,低声说,“我们两个的价值观有分歧,这才是根本原因。”
“我不想这么上纲上线。”
面前人眉目也隐隐泛沉,“或许我之前是给过你这种感觉,但那些不是我本意,我只是心疼你一个女孩子在做这么辛苦又危险的事情。”
他扭开脸,沉默半晌,又道,“让你辞去工作的话是我当时头脑一热,说得欠妥,我向你道歉。”
“我接受,但是我现在说这些不是气话。”
赵清浔放下手臂,声音平静,“我冷静回想了我们在一起这几年,可能我们并不合适,只不过是因为异地和分分合合的缘故被忽视了,这次只是积攒的问题因为工作爆发了而已。”
不知是被她哪句用词刺激到,男人转回头,唇边笑意暗冷:“你觉得我们哪里不合适?清浔,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你有真正了解过我,或者给我机会让我了解你吗?”
他的语气逐渐褪去温和,暗藏尖锐,“或许我自私狭隘,唯利是图,有时候大男子主义,人品也没你那么高尚,那你呢?你就一点问题也没有吗?”
空气瞬间凝固到冰点,赵清浔暗暗咬唇不语,眸里一片冷色。
片晌寂静之后,陆辰叙的脸色恢复如初,淡定整了整自己的袖口:“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伤痛,没有人有义务无条件包容你。”
“用拼命工作掩饰自己的情感障碍,这是个办法,但不是长久之计。你如果学不会把自己敞开,再谈多少次恋爱结果都是一样。”
赵清浔定定盯着面前人的脸,胃里涌出的情绪死死堵在她喉咙,哽得她唇角绷紧,脸颊潮红又苍白。
每次争执到最后都是落在这一点上,他永远知道怎么精准刺到她的痛处,把她对两人关系的定性迅速变成他单方面对她的指责。
她心知肚明他在混淆主题,可偏偏他所说的是她最自卑和难以介怀的心事。
她的沉默是对自己的逃避,但在他的眼里却是对他的理亏。
故意晾她片刻之后,面前人再次抬起头,语气明显和缓,泰然递出台阶:“今天我——”
身后突然传来的脚步声打断了两人的胶着。
陆辰叙看到来人后闭上了嘴,换上平常在人前那副温润如玉的模样:“叔叔。”
赵清浔站着没动。赵京唐走到两人身前,见女儿脸色难看,和蔼笑问:“怎么了,跟小陆拌嘴了吗?”
陆辰叙唇边的弧度无懈可击:“没有,叔叔。我医院还有事,改天再来看您。”
赵京唐点点头,还没等客套,身旁人忽然冷笑一声,寒声戳穿:“都分手了,还看什么?”
赵京唐错愕看向陆辰叙,对方的微笑依旧镇定:“她总是这样,爱说气话。我先走了,您留步。”
待人走远后,赵京唐看着女儿绷紧的苍白侧脸,小心翼翼询问:“因为什么吵架?”
赵清浔沉着脸缄默不语,他也不再追问,笑意有些拘谨:“先回去吧,甜品刚上来,有你喜欢的蛋糕。”
她抬起眼,眸底漆黑看不清情绪:“我不喜欢吃蛋糕,已经很久没有吃过了。”
面前人表情尴尬:“你以前不是——”
话说到一半他自觉噤声。赵清浔定定望着他,苦涩扯唇:“多久以前?”
氛围压抑窒息,赵京唐眼底闪烁,语气讪讪:“……那还有水果,吃点水果吧。”
赵清浔攥紧手里的包转身迈步,没有再看他的脸。
“你们一家人吃吧。”
***
从酒店出来,赵清浔迟钝觉察到自己的状况不太好。
大概是急火攻心,接连两场争执令她感觉自己心火浮躁,灼得五脏六腑都错位生疼。
她站在台阶下深深呼吸,克制住眼前的晕眩,知道自己现在应该立刻回家吃药再睡上一觉,但是她此刻非常不想回去。
平常生活里的所有情况她都可以一个人应对,唯独生病时她会矫情,她害怕独自一人。
赵清浔沿着酒店前的路往家的方向走,速度很慢,脚步也渐渐发软。
路过广场时她买了杯热饮,付款后她想找一处长椅休息,却在中途意外被一片蔷薇花海留住了脚步。
广场旁一栋上个世纪的白色小洋楼,建筑外观极具老江州的诗情画意,房主应该也是位浪漫的人,院子里种满了粉白相间的蔷薇,繁茂穿过栅栏。
赵清浔在墙外驻足,鼻息间的香气浅淡萦绕,她恍惚有些失神。
这样茂盛的花,安湖也有。
九年前的那个夏天,也是六月,她一个人坐在学校的蔷薇花下,哭了整个晚上。
第二天她坐上离开安湖的火车,再也没有回去过。
赵清浔仰起脸,眉目间的淡淡郁色被微风轻拂过。
她抬手撩了下额前被吹乱的碎发,深深吸了一口甜淡的香气,转过身时,意外怔住。
男人站在她身后不远处,黑色制服下的身形利落挺拔,隐匿着贲张的力量。
他静静望着她,疏冷眉眼无声嵌进夏色。
“好巧,又见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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