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老大家遭贼了。
这是今日高树村的沸点新闻。
张家被偷了九斤的米32斤的地瓜和一罐猪油以及22个鸡蛋。
这是今日高树村的爆点新闻。
包括楚沁在内的所有人都跑到张老大家去围观,其他人是好奇加震惊甚至震撼,楚沁和张飞燕纯纯的就是出于犯罪者在犯罪后重回犯罪现场欣赏一二的心理。
当然,楚沁其实也能忍着不去。
毕竟她是恩怨分明的人,张老大嘴她,她就偷他家,两者抵扣,这就算两清了,没必要再去看热闹。
但是吧,所有人都去,就你不去是不是太过突出啦?
因为前一晚做贼了,楚沁第二天差不多七点钟才起来,打着哈欠眼睛差点睁不开。
远远的,她就听到村里的吵闹声。
不用拿望远镜去看,楚沁就能猜到是张老大家里传出来的。
上工时间快到,楚沁也不蒸饭了,匆匆吃完早饭后就往打谷场中赶。
只是打谷场中人很少,那么村民们都在哪儿呢?
在张老大家。
有人见到楚沁来,兴奋对她道:“楚沁,你才来啊?你晓得不,张老大家遭贼啦!”
楚沁点点头:“我不是一直都是这时候来的吗。”
随即又面露惊讶,捂一下嘴巴:“真的遭贼啦?”
“你晓得?”
楚沁:“猜的,我在家里听到飞燕奶奶和飞燕大伯骂人的声音了。”
也对,张老太太和张老大直接坐在地上输出将近一个半小时的脏话都没停歇,也不晓得这母子俩哪里得来的这么多骂人的话,真是没有一句重复的。
“那你赶紧去看看吧,韩队长和村支书正在那里劝呢。”他催促道。
楚沁心里犹豫片刻,然后“哎”了声,脸上带着感兴趣看热闹的情绪来,飞快地往张老大家跑去。
看来事有点棘手啊,韩队长和村支书都还在劝说。
楚沁到达时,张老大家门口围了一圈又一圈的人,甚至还有好些人坐在墙头上,就连张飞燕家和楚婶儿家的墙头上都或是坐或是站,总之充满看热闹的村民。
没偷到自己家,村民们再怎么担忧,更多的也就只是看热闹。
和张老大共情骂小偷?
不存在的,谁晓得骂话传出去小偷会不会来偷自个儿家?
毕竟这次的小偷可牛逼了,和上回偷郑家却折戟沉沙的不同,这次的小偷马上又会翻墙又会开窗还会撬锁的存在。
就是吧……
啧啧,该说不说,还挺有道德的,没把橱柜里的东西给拿光。
一碗猪油渣和剩下的六个地瓜就留下了,哦。还有两块米饼和一小袋的冰糖呢。
张飞燕看到楚沁,就一路以风骚走位绕过人群来到她身边。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只有自己能看懂的兴奋。
楚沁看着里头哭天抢地,哭得声音都沙哑的张老大,眉毛隐晦地挑了挑。
哭吧,嗓子哭哑后就别总在背后说人长短与是非了。
韩队长其实很苦恼,因为张老太太的一声哭,吸引来许多人围观。
这使得线索都被破坏个干净,他皱着眉头把人群驱散,带着民兵队长秦江在围墙外围仔细观察。
秦江看了两回,摇摇头:“足迹凌乱,就算那贼有留下脚印都被人踩没了。”
再看围墙,也没有痕迹。
倒是围墙内侧,也就是院里有啊。院里围墙边他们发现木梯留下的痕迹啊,
但那又能说明什么?
说明那贼带了木梯,作案工具暂且锁定一个木梯。
韩队长叹气:“到时候只能问问附近村里的人有没有看到两个带着木梯扛着麻袋的人了。”
是的,韩队长和秦江粗步估计作案的怎么也有两人,或许三人都不一定。
秦江迟疑片刻,避着张家人小声道:“韩队长,你有没有想过贼可能是咱们自村的?”
韩队长扬起眉毛瞪眼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咱们村暂时不缺粮食,还没听说谁家断粮的,一个个每周交粮食时都勤快得紧呢,怎么可能是咱们自家村的人!”
他说得斩钉截铁,根本不相信秦江给出的猜想。
秦江:“……”
行吧,但他依然坚持自己的看法。
他直觉非常准,不过也不是只凭借直觉给出猜想。
而且那人似乎是直奔张老大家来的,却又没有把张老大家橱柜的东西搬空。
他并不认同那小贼有道德的观点,而是觉得那贼和张老大还算有点情分。
什么情分?同村的情分。
同村人,低头不见抬头见,就算再讨厌对方也不至于想着人家去死。
留粮食就代表给人家留一线,所以这贼大概率是他们高树村的,还跟张老大家有仇。
这么一排算……
完了,全村都是嫌疑人。
没办法啊!张老大实在作死,村里几乎所有人家都跟他闹过矛盾,就连他亲弟弟家都闹过,更何况别人呢。
而且张老大的嘴实在是欠揍,附近十里八乡少有像他这么嘴碎的人,所以他才有个诨号叫张舌头。
咦,这么想来,其实还有可能是张老大的亲戚,也不一定就是他们高树村人。
秦江就又把这个可能性说出来,韩队长眼睛一亮,满意了。
不是锁定在他们自己村就好,要是自己村偷自己村,那完了,名声得坏惨啦。
两人后来又到窗户边,勘察过后都觉得小贼是从窗户里爬进去的。
那么问题来了,窗户怎么打开了?
张老大老大一人了,两鬓都有白发了,还辣眼睛的含着两泡泪道:“队长,你要给我做主啊,我家窗户每天都是会关上的,就是为了防贼啊。”
说着转头问他老娘:“娘,你昨儿是关上了吧!”
张老太太不停点头,当然关了,关完她就出门找人说话去了。
韩定国看到窗闩上的刀痕,对秦江道:“你看,窗户闩应该是被刀移开的。”
秦江仔细观察,摇摇头。
他并不这么觉得,这窗户关得多紧啊,哪里能插进去刀?
怕是有人提前到厨房里,把插好的窗闩又重新打开了,毕竟张老太太回来后也不会特意再来检查一番窗户啊。
这回,秦江反而肯定这个贼,其实就藏在他们村里里面!
秦江用锐利的眸子往人群一扫,只是作案小贼一号楚沁还没来,作案小贼二号张飞燕早就看完了,正在家里吃早饭呢,准备吃完再去看。
他分析得很正确,也把结论和韩队长说了。但范围太广,他们村人太多,哪里能找得出贼来。
“除非一家一家检查过去。”韩队长再度叹气道。
他摸了摸口袋,下意识想找烟。
秦江:“但这不太可能,这阵仗太大了,除非你选定的第一家就是那个贼。否则,若我是那个贼,我肯定挖个坑把东西给埋到土里。”
他们能一家一家检查过去,难不成还能一寸地一寸地的挖过去吗?
当然不能。
韩队长此时的心情就像是吃了苍蝇一样的恶心。
贼是自己村的,还抓不出来。
天呐,他要生气了。
这件事暂时只能先放着,等到楚沁到达张家,津津有味地看热闹时,韩队长已经想好后续的解决办法了。
“所有人别围着了,都去打谷场,都看看现在啥时间了,准备上工!”
韩队长眉毛夹紧,大声喊。
大家热闹看够了,都心满意足地回到打谷场上,边走还边在谈论此事。
有人道:“看来往后我家里竹尖儿要多备几个了。”
在院里插一溜,有人来就扎死他。
“还是楚沁有先见之明,瞧瞧人家家里那陷阱挖的,现在没人敢去她家。”
“哎,问问楚沁有啥办法没吧。”
楚沁:“……”
作为罪魁祸首之一的贼,在怎么防范贼上面是最有发言权的。
她沉吟片刻道:“围墙上得插碎瓦片,围墙里得插竹尖尖。粮食最好别放厨房的橱柜里,尽量把橱柜搬到卧室。地窖上面压石头,地窖门上挂铃铛。这样有人想开地窖,铃铛就会出声。至于菜园,没办法。鸡笼不用管,鸡会挣扎出声的。”
众人:“……”
我靠,楚沁有点东西啊。
楚沁骄傲地把胸脯微微昂起,她能造矛也能造盾。
来到打谷场,韩队长脸色铁青。
他先是把张家的事儿说了说,然后话音一转,往人群中扫视好几眼,严肃道:“我晓得,贼就藏在你们之中!”
楚沁心里一激灵,瞳孔缩了缩。
但她是演技派,表情没变,甚至还和其他人一样摆出惊讶来,然后左看右看。
她也不是毫无目的的看,正在寻找张飞燕呢。
张飞燕还算靠谱,脸上摆出懵逼的表情。
嗯,表情到位这很不错。
其实在之前楚沁就和张飞燕演练过这种情况,对于韩队长他们能把人锁定在村里,楚沁虽然惊讶,却也没吓到忧心忡忡。
正常,别以为别人都是蠢人嘛。
但村里这么多人,不管如何是排查不出来了,只能另寻办法,比如说举报。
集民众力量,查找那个贼。
他就不信了,到时候会半点痕迹都没有!
果然,韩队长道:“大家都多注意注意,有可疑的人就私底下来找我,我去核实。”
这话一出,张飞燕明显慌乱一瞬,余光看到楚沁还老神在在时才松口气。
没关系,楚沁不紧张她就不紧张。
说完,韩队长赶人去上工。
他现在可烦了,要抓贼,还要安抚张家。
至于张家狮子大开口要的赔偿,肯定是没有的。
若是有,村里都不知道得多出多少的贼喊捉贼的场面来。
六月中旬,天气逐渐炎热。
这使得水量下降得更为严重,即使是日日挑水,也无法弥补庄稼生长过程中因降水不足而导致的生长落后的问题。
特别是稻谷,六月份稻谷进入幼苗期,这时候是最需要水的时候,必须要有充足的水以保持稻谷的生长活力。
只是楚沁能明显感觉到,缺水的稻谷长势远远没有去年好。
没办法,都说人定胜天。
但在大自然面前,人有时还真是无力至极的。
老天爷就是不下雨,你能有啥办法?
韩队长都快哭了,只是眼泪一抹,紧接着还得安排人赶紧去菜籽田里把地瓜种下去。
稻谷收成眼瞅着要不行,耐旱植物地瓜就得安排上。
这时候种十二月份前也能收,村民们有地瓜补充不至于挨饿。
于是楚沁最近就在地瓜地里忙活,再种植一回地瓜,这地瓜种子还是韩队长从公社里申请来的,宝贵着呢。
六月是忙碌的时节,张家的事在上工时少有人会提起,盖因为他们太忙了,忙着种地瓜忙着挑水,还忙着除杂草,哪里来的那么多时间管这事。
就连韩队长,最近也在忙买化肥的事。
唯有张老大不服,也不上工了,就坐在村里的打谷场上嘀咕,看谁都觉得是偷了自家粮食的贼,惹得人缘更不好了。
中午,下工回家。
张飞燕没到楚沁家找她,而是在去往食堂的路上等她。
楚沁看看周围,道:“小心点,你傍晚偷偷来找我吧。”
张飞燕忙点头:“好。”
她就是和楚沁说句话啊,要不然她心慌。
楚沁吃完饭,难得躺在竹椅上补半小时的睡眠,醒来时锅里熬的绿豆汤也好了,将绿豆汤放在山泉水里降温,快要去上工时喝一大碗下肚,不仅消暑还顶饱。
下午同样劳累,楚沁挥锄头挥得肩膀酸痛非常。这还不是最疼的,最疼的是挑水时担子压着的那块肉,有时都得磨破了。
要说劳累程度,去年也劳累。
但同样是劳累,去年能看得见收获,能看到庄稼被她照料得欣欣向荣,能肯定不出意外的话几个月后自己能迎来足够多的收获。
可今年……
楚沁越是忙,就越有种无力感。
年底真不会竹篮打水一场空吗?
明明从早忙到晚,庄稼叶子还是蔫了吧唧的,这换谁谁不郁闷?
楚沁都如此,更别说别人了。
于是大家精神有些萎靡不振,即使是韩队长也无法调动大家的情绪。
傍晚,日落西山,坐落于大山中的村落在夕阳中有点苍凉。
食堂上方炊烟袅袅,鼻子灵活的人已经能闻到厨房里传出来的饭菜香了。
下工,打完饭回到家,楚沁没立刻吃饭,而是先把东西,也就是贼赃分分。
除鸡蛋外,都一人一半。
鸡蛋她是不愿意给的,因为鸡蛋属于她顺手牵羊给自己的补偿品。
分完再吃饭,等楚沁都吃完饭把碗洗了,甚至澡洗了,张飞燕竟然还没来。
昨晚没休息好的楚沁困得要死,即使是中午有午睡也无法弥补。
等到楚沁洗完衣服,刚晾完时,张飞燕才姗姗来迟。
楚沁奇怪:“这么慢,你又是躲人吗?”
张飞燕点点头:“关键时期,咱们得小心再小心。”
楚沁觉得也不至于小心到这种地步,不过张飞燕有这觉悟挺好的,楚沁也没打击。
来到堂屋,刚刚分好的东西就放在堂屋桌子上。
楚沁道:“一半你的一半我的,公平起见你选吧,不过鸡蛋都是我的。”
张飞燕点点头,她懂。
只是,张飞燕又为难道:“楚沁你要不要猪油,这猪油我怕是没办法拿回去了,如果你要的话咱们换换?”
楚沁心动,别的不说,张老太太猪油熬得还是很不错的,雪白雪白的,闻着香极了,新鲜得紧。
这些猪油连罐子算有六斤半,罐子就去了三斤多,猪油最少也有三斤以上。
楚沁想了想,道:“可以。”
于是她用她分得的大米换到这些猪油。
楚沁美滋滋,因为她还多得个罐子。
只是这罐子用完后怕是需要扔了,因为罐子底部还写有“张”字。
张飞燕没有立刻把粮食带回去,在深思熟虑过后,她拿出一斤的地瓜作为保管费,把粮食托付给楚沁。
楚沁能咋办,当然是欣然接受。
毕竟就这点粮食,放地窖去不就行了,还多得一斤地瓜。
张飞燕的谨慎是有好处的,她回家时发现她奶奶和大伯来她家里检查一通,气得张飞燕差点一口气没缓过来撅了过去。
张老大有时候也不算蠢,心里怀疑这个怀疑那个,连隔壁的亲弟弟都怀疑了。
要说谁最了解自家,肯定是亲弟弟。
别人家不能检查,亲弟弟家难不成还不能吗?
于是才惹来这通事,张婶儿夫妻自觉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也不怕他们查。
等张飞燕到家时,张老大已经检查完了,确实没检查出自家的东西来。
张老大脸色黢黑,愤愤离开。
张飞燕是强忍住怒火,好悬才没有指着他的鼻子骂出声。
“我呸!狗改不了吃屎,还牛气哄哄的迟早得再被偷。”她低声骂道。
又是几天过去,这件事只能是无头公案。
因为不管村里人怎么盯,都没找到犯罪嫌疑人。
张老大还能怎么样,只能吞了苦果,从此看谁都觉得不对劲。
随着时间的流逝,天气再度炎热。
比起去年,今年要热许多。
村里商量许久,最终还是决定买化肥,一亩地能多得三斤粮就多得三斤,钱没了可以再赚,可是粮食不够是会饿死人的。
真的会饿死人,现在新明县已经有人饿死了。
是的,新明县本地人。
楚沁听到这则消息时十分震惊,惊得手里的碗都要摔在地上。
饿死的是曲源公社的一位社员,曲源公社距离他们扬子沟公社实在远,虽然两个公社都在新明县,但因为距离原因很少往来。
消息是楚婶儿告诉她的,楚婶儿也是听娘家嫂子说的。
她叹气道:“支书和对队长应该都晓得,只是怕村里人心惶惶才没有说出去。”
楚沁难以置信:“咋会饿死呢?”
楚婶儿道:“你还以为啥地方都是咱们扬子沟呢,咱们这里虽不算富裕,但有还算正派的领导压着,咱们社员们日子才能好过许多。
而曲源公社,去年交公粮就交得多,大锅饭又吃得多,这也就罢了,关键是那户人家也是个糊涂的,他儿子看上灾民里的一个姑娘,自己没本事,非逼着家里掏出粮食娶妻。他老娘未此就省粮食,硬生生把命给省没了。”
楚沁惊呼一声:“原来如此啊。我就说呢,咱们这里还没到那个份上。”
楚婶儿“哼”了声:“没到那份上?你去隔壁流里看看就晓得有没有到了,流里现在食堂已经开办不下去了,据说每人只分到十几斤的地瓜就再没粮食,都得回家自己做饭吃。”
楚沁心中一动:“婶儿,你说咱们村会不会如此?”
会不会?
那不晓得,有个危机在粮食危机来临前先到来了。
韩队长忽然宣布:“为了支持钢铁事业的发展,我决定收集村里的铁器送到公社去。”
楚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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