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底,村里的“砖瓦化”进度完成百分之七十。
当然,其中有百分之五十的人家都是黄泥木头砖瓦混盖的。还有许多是旧房不拆,家里新建几间房补充的人家。
如此一来建房压力瞬间下不少,几乎所有人家都能盖得起。
最令人意外的是钱奶奶家,她家竟然同楚沁一样盖了全套的砖瓦房。
这就让人有点疑惑了。即使钱奶奶找队里借了点钱,但算算也是不够的。
等楚沁得知钱奶奶家的房子当年也属于大地主家时,她心里就有了点猜测。
她不禁看了看藏在暗处的钱匣子,想到那里头的两金块,猜测莫不是钱奶奶也从旧房子里得到点儿东西?
楚沁猜测得还真没错,不过钱家得到的是银元,数量不多,偷偷找门路兑成钱,然后和家里的钱凑凑,再找队里借借,房子很顺利地就盖好。
再者,村里看在她们一家老弱的份上,砖块价格还给他们打了五折呢。
钱奶奶这种生活了几十年的老人是有大智慧的,她家里的钱并没有用完,却对外说自己是掏空了家底,又四处借了钱,最终才把四间砖瓦房给建了起来的。
建的时候楚沁还去帮忙了呢。
村里人有说钱奶奶是摆阔气的,有说她想出风头的,更有说她聪明一辈子最后关头犯蠢的。毕竟一家子老弱,你盖这么几间房子不得被人盯上?
可事实上呢?
正是因为她家一家子老弱,才得在众目睽睽之下把钱给用了。
钱能被盯上,但房子怎么盯?盯上了也偷不走啊。
如今所有人想的都是这房子建完想必钱家家底都掏空了,没个三年五载难以恢复,就算贼也是这么想。
高树村成为远近闻名的富裕村后就常有小贼光临,单单今年,村里都遇上三起贼上门的事儿了。
楚沁武力高强,自然没人主动找虐。
而像村支书韩队长家那种人丁兴旺的家庭自然也无人敢来。
可村里最软的柿子是钱奶奶家,都说柿子要挑软的捏,但直到现在,都到了年尾偷盗高峰期了钱奶奶家还安然无恙没有被光顾,不得不说这些贼也是有脑子的。
村里多数人没看出其中的门道,但楚沁瞧出来了,瞧出来后就去劝杨小舅家也把砖瓦房给盖起来。
楚沁靠在小舅家堂屋门上,磕着瓜子道:“小舅,你要是手上的钱不凑手我能借给你。我家里还有些砖块瓦片,也能运来给你。”
杨小舅先是看不惯她这随手一掏就开磕的行为,啧了声皱眉道:“得,你别磕了,你嘴角都红了还磕。”
摆明了是上火。
然后给她倒杯水,又说:“我现在的屋还能住,刚起没多少年呢。”
楚沁把手里的瓜子壳扔到院里的畚斗里,拍拍手道:“不是都起10来年了嘛。”
杨小舅:“是啊,才十来年!”
楚沁看眼门外,低着声苦口婆心劝说:“小舅啊,你现在不起往后想起可就难了。你难道没发觉嘛,砖厂现在搞砖块是越来越难了,我昨儿碰见必先哥,他说他拿着条子去买砖,都得排到半年后呢。砖块如此,水泥瓦片啥的想必也是这样。”
杨小舅一惊,忙放下保温瓶:“是吗,我都没听他提起。”
楚沁:“他也是前天去的砖厂,昨儿我去机械厂时才听他说。他昨天值班没回来,哪里来的机会和你提呢。”
杨小舅略有些心动,但思考片刻后又摇摇头:“算了,家里的钱还是想攒着。”
得,劝不动楚沁就不劝了,每家有每家的过法嘛。
今儿是小雪,杨小舅家做糍粑。
随着气温渐渐降低,人们又把放在箱底的棉袄拿出来穿上,把脚上的茅靴换成了布鞋。
不过冬季虽冷,却也是一年之中吃食最多的时候。
要问农村小孩喜欢哪个季节?想必大多小孩说的都得是冬季。
立冬酿黄酒,小雪吃糍粑。
而到了冬至那天,吃的就更多了。有吃汤圆的,有吃饺子的。
这天过后,很快就到腊八。
过了腊八就是年。年节嘛自然不必多说,隔三差五就得做年货。
特别是今年,许多人家盖了新房,在新房里过的第一个年庄重无比,须得庆祝一番。
楚沁都能猜测得到,等腊八过后她村儿上空必定日日都弥漫着各种香味儿。
到了中午时分,小舅家的糍粑做好。
午间的太阳大,杨小舅锤糍粑锤得浑身是汗,到最后得把衣服脱了一件才行。
“楚沁,出来帮忙滚。”他直起腰,抹了抹额头上的汗冲着屋里说道。
“哎,行!”
正在挤眉弄眼逗杨大妹的楚沁瞬间把冰糖山楂放下,想了想,将山楂里的小核去了,再把签子拿走才放心离开。
楚沁最喜欢滚糍粑这活。
糍粑就是把糯米放在石臼中锤烂,然后捏成小团放在放了白糖的黄豆粉中滚滚,让糍粑表面沾满白糖黄豆粉,那味儿简直了,她要不是怕积食能一口气吃下一三十个!
而这会儿,楚沁跟着杨小舅把一个个糍粑揪成小圆团。
石臼旁边放着没有缝隙的圆簸箕,冰糖与黄豆粉就放在圆簸箕上。
白白圆圆的糍粑在簸箕上滚一圈,表面就变了颜色。
做完第一个,楚沁就迫不及待把成品糍粑送入自己口中。
“唔,好吃!”楚沁眼睛都亮了。
入口就是黄豆粉的香,黄豆是炒过再磨成粉的,香味儿最大程度地被炒了出来。
可黄豆粉又不会呛嗓子,等咬下去的时候更惊艳了,只听到“嘎吱嘎吱”的声音,这是咬到白糖而发出的声音。
白糖虽甜,可在糍粑和黄豆粉的配合下却不腻。
两者搭配只觉得恰到好处,直接让糍粑的味道上升了几个档次。
楚沁欢喜得眯了眯眼睛,没忍住又把杨小舅滚的那个糍粑给吃了。
“好吃吧。”杨小舅笑笑问。
楚沁直点头,然后可惜道:“好吃是好吃,就是它不能放久,一旦放久就变硬,变硬后再热一下口感就都变了。”
杨小舅:“既然你喜欢吃,那就每天都做些呗,糯米不够的话我这里有,反正你冬日里闲在家中也没事儿干,随时锤随时吃就行。”
楚沁想了想,是哦,闲着也是闲着。
她打蛇随棍上,忙道:“那敢情好,小舅你给些糯米给我。”
杨小舅点点头:“今年家里糯米多,等等给你20斤都没问题的。”
说完,两人继续滚糍粑。
中午吃的可不仅仅是糍粑,还有杨小舅不晓得从哪里搞来的鸭子。
杨小舅把一大锅的鸭汤端到桌上道:“是和你大姨父去隔壁县买的,过两天等乐水分完粮后你大姨想是就要喊你去吃饭了。”
楚沁惊讶:“为了只鸭子去隔壁县城啊?”
杨小舅:“啧,能买到鸭子,让我去隔壁市都是行的。”
他偷偷道:“买到的可不止一只,明儿还得去把剩下的运回来。不包这只还有四只,到时候给你送一只去。”
楚沁一口一口地喝着香醇的老鸭汤,说不出“不要”两字。
吃完饭,带着一袋糯米回家。
刚到家,张飞燕就送个包裹来了:“我今儿去县里时帮你带的。”
楚沁忙接过来,说道:“那肯定是我大表哥的包裹!”
说完想起啥似的抬头看她:“对了,我听说你要订婚啦?”
张飞燕点点头,没有丝毫扭捏的羞涩:“对啊,年景好了嘛,早订早了事儿。但距离结婚还早着呢。到时候我请你,你千万记得空出时间来啊。”
楚沁:“……”
呃,行吧。
态度有点奇怪,但想想她是结过一回婚,还活了几十年后就不奇怪了。
楚沁又问:“那男方谁啊?”
张飞燕惊讶了:“你都晓得我要订婚了你还不晓得男方谁?”
楚沁:“我就是路过打谷场听人提了嘴,又没专门停下听,哪里会晓得。”
张飞燕坐下,露出抹笑来:“是公社李家,就是住在青石街,从前卖地瓜干的那个李家。”
楚沁再度沉默。
等等,好像有点耳熟,她是不是光临过这家的生意?
她迅速回想,记忆直接往回倒,半分钟后才想起来自己确实光顾过,但那已经是好几年前她刚穿越来没多久的时候光顾过。
楚沁为啥会记得这么紧?
因为那家和原主母亲还有点关系,从原主母亲那边论,原主得叫李家老太姑婆的。
楚沁疑惑问她:“嫁李家的谁啊?”
张飞燕:“还能有谁,李家不就只剩一个单身的了吗?李来福三儿子。”
楚沁继续想了想,恍然:“是李建军啊。”
这人确实还行,挺踏实的一人,现在在公社的榨油坊里工作。
榨油坊的工作属于半脱产状态,虽说是半脱产,但大部分时间都还是在榨油坊里的,只是每年秋收若是紧急的话也得下地。
而一个月还有十多块的工资,在公社里也算高薪工作了,比公社供销社售货员的工资还要高呢。
问题来了,她为啥会晓得?不是因为她和李家有来往,而是因为她和李建军有来往。
她家饲料里的豆粕从哪里来?就是从他这里拿来的。
榨油坊不仅生产菜籽油花生油,还会生产豆油嘛,豆油榨完剩的副产品就是豆粕,这玩意儿是成年猪的猪饲料中必不可少的东西。
嗯……少也是能少的,但能代替它的是棉粕、棕榈粕、花生粕、芝麻粕等等,还不如豆粕呢。
因此,楚沁借着研究饲料的由头,在申请到公社同意后,就时不时去榨油坊取豆粕。
一来一去,就晓得了这位远亲,然后和他达成见面点点头寒寒暄叫声哥的关系,不曾想他和张飞燕还有这么一段缘分。
很少八卦的楚沁忽然好奇了,上辈子张飞燕的丈夫是李建军吗?
当然——
不是啦。
两辈子跟同一个人生活有什么意思,上辈子自己和丈夫又没达到伉俪情深相定三生的地步。
该吵架吵架,该冷战冷战。
苦过累过,唯一的羁绊是儿女。
但上辈子自己已经够对得起儿女的了,这辈子重来肯定是为自己而活,哪里会为没影的儿女又赔上自己一辈子。
这得多蠢。
张飞燕实际年龄几十岁了,不是那个有情饮水饱的小姑娘。
她曾把附近单身男青年都拉出来,写在纸上过了一遍,得益于上辈子的记忆,她发现李建军这条他以后有多富裕,但富裕倒也富裕。
他上辈子改革开放后在县里开了厂,赚得也多,到最后车房都有了,听说生意还做到厂里,成为政府表扬的纳税大户。
最主要的是因为他人够好。
这结论来自他前妻,前妻都说好,那绝对是真的好。
他和他前妻因为基因不合适,导致孩子得病死了的原因离婚。直到前妻再婚前,他前妻和前妻家人都是满嘴夸他的。婚后夸的少了,但关系看起来依旧还算行。
张飞燕就想,自己是没什么道德的,捷足先登这件事在她这里都不是事儿。况且他前妻若晓得两人基因不行的问题,大概是巴不得不嫁给他呢。所以既然遇上了,自己就得试试。
一试试,两人看对眼了,于是还没两个月就谈好订婚的事。
张飞燕没细说,楚沁却也从她神态中得知李建军上辈子怕是过得不错的。
她拍拍张飞燕肩膀:“好,到时候我肯定来吃席。”
就是为了豆粕,她都得去吃。
想到豆粕,她脑袋里又开始想起成年猪后期饲料的研究问题了。
楚婶儿说她是入了魔,怕是连睡觉做梦都是梦着猪饲料。
别说,今晚她就梦到了猪饲料。
她梦见自己把大麦放入猪槽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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