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后来, 何意也不知谢潇澜是如何与谢母说的,但他除了一些日常补品,确实再没有喝过其他奇奇怪怪的东西, 饭菜也都是像之前一样按照他的喜好做。

    但因为现在是头三个月,去善仁堂坐堂自然是不被允许的, 而且雪天路滑再加上已经近年下了, 便是谢潇澜再纵着他, 也不许他出门。

    何意便只能捧着话本子看, 再吃些点心小食伺候嘴, 眼瞧吃进去没个动静, 肉都没长。

    “潇潇, 先前我让你读的医书可都看了?你最近若是多看几页,年节时便能多玩几日, 到时候胡大夫还会教你施针,穴位可不能弄错了。”

    使臣们尚未离京,谢潇潇自然也不能去上学,何意便在善仁堂找了许多医书给他看,蒲一想起就问了。

    只是他说完, 坐他对面的小家伙都没反应,看似在看书,但心绪早就不知道飞到哪个犄角旮旯了。

    “潇潇?”何意拿小果子朝他丢去, 稳稳砸在他怀里,瞧见他回神不由得有些担心,“身体不舒服?”

    谢潇潇目光隐晦的从他腹部划过, 对上他视线笑着摇头:“没有哦。”

    何意撩起眼皮看他:“坐我身边来。”

    “……我坐这里也很舒服, 不用过去的。”谢潇潇心动的挪了挪屁股, 但言语上却十分抗拒。

    “娘凶你了?”何意轻声问。

    因为还没有及笄, 小家伙的头发像是小哪吒似的扎在头顶,左右两边各顶着两小团,剩余的发丝则是披散在脑后,稚嫩又可爱。

    何意算不得是眼看着他长大的,但近两年的时间总归会让他对谢潇潇格外疼爱,何况懂事又聪慧的孩子谁会不喜欢?

    眼看着他情绪低落的连头顶的团团都不晃悠了,他自然是担心的。

    谢潇潇抿抿唇模样有些委屈,但他又不好意思说,便鼓着脸摇了摇头,一副什么都不愿说的样子。

    “瞒我做什么,日日瞧着你情绪不高,我心里也不痛快啊。”何意再次朝他招招手,“过来好好与我说说。”

    谢潇潇本就喜欢往他身边贴,眼下见对方这般耐心温和,瞬间就将他娘叮嘱的话全丢到脑后了,嘿嘿笑着就往凑到何意身边了,还腻乎乎的叫了声“嫂嫂”。

    何意捏着他脸蛋晃了晃:“也不知你这爱撒娇的性子跟谁学的,不许撒娇,好好说话。”

    “娘嫌我聒噪怕我烦着你,还不许我和你贴一起,我就知道你有小娃娃,娘就不喜欢我啦!”谢潇潇吭吭唧唧的说着,委屈的不得了。

    “不会,这世上不会有比娘还喜欢你的人了。”

    何意轻声说着,神情温和又认真,怎么可能会有父母不疼爱的自己的孩子呢?

    如果有,那一定枉为人。

    谢潇潇像是被他的话哄好一番,得寸进尺的抱着他胳膊问:“那嫂嫂呢?喜欢我吗?”

    “你嫂嫂喜欢我!”

    谢潇澜踏着风雪回家,刚走到门口就听到这么一问,当即就扬唇开始欺负谢潇潇。

    谢潇潇登时涨红了脸:“哥哥!你羞不羞啊!烦死啦!”

    “你问这问题才是不知羞。”谢潇澜说话的间隙已经走到何意身边,抬手戳戳谢潇潇脑瓜子,“没大没小,跟我叫唤。”

    谢潇潇泄气般对何意撒娇:“嫂嫂~你看哥哥~烦死啦!”

    “还说自己不闹人,瞧你是有几日不挨训了,皮都痒了,去旁边看书,不许说话。”谢潇澜稍微提高音量斥他,他可不想谢潇潇以后除了撒娇什么都不会。

    谢潇潇怕他告状,娘若是发脾气他可招架不住,赶紧躲到旁边去了。

    何意将热茶递给他:“你总吓唬他做什么,听他说话心里松快。”

    “娘说了,头三月最要紧,回头就想法子把他送出去,省的在家里日日都烦你。”谢潇澜低声说着,“虽说使臣们马上就离京,但紧接着就是年节,皇家书院是肯定不会开了,这段时间干脆把他送太傅府去。”

    他都想好了,娘这段时间为了躲着那男人已经不和那些夫人出门吃茶了,再把谢潇潇这个烦人精送出去,家里就剩他和何意两人了。

    虽说他得向圣上告假,但近来都忙着互市的事,哪里还会管他上不上朝?

    何意对此倒持中立态度,最主要还是谢潇潇愿不愿意去。

    “真的?”

    谢潇潇听说后立刻同意了,情绪都高涨起来:“让我去吧嫂嫂!”

    他一脸期待的看着何意,他都在家待好久了,那些使臣最好赶紧离开,省的耽误他去宫中上学。

    何意稍微有些诧异,但转念一想,到底还是小孩儿,若是能和小伙伴们玩,怎么可能愿意每天都在家里闲着看书。

    他便也点头同意了,谢母那里更是没有问题,谢潇澜当天下午就跑了一趟太傅府,当晚就把谢潇潇的东西给收拾好了。

    翌日一早。

    “他要赶我走的心思太明显了吧?”谢潇潇忍不住控诉,“这是什么哥哥?太可恶了!”

    近日都不曾去书院,谢潇潇睡的晚便醒的晚,还在睡梦时就被下人给叫醒了,昏昏沉沉的就洗漱穿戴好被送上了马车。

    他气的恨不得去揪谢潇澜头发!

    何意失笑:“齐太傅亲自教导自是严格,早些去才不失礼,介时我会去接你,和他们好好玩。”

    齐太傅一生都在教书育人,想着教一个也是教,教一群也是教,便同意了临时授课,在府上专门收拾出一座小院给他们住。

    谢潇澜可不理会谢潇潇的张牙舞爪,面无表情地示意车夫赶紧离开,小麻烦精就这样被送走了。

    何意乐不可支:“你总欺负他,等他以后真嫁出去,你怕是要哭了。”

    “……我可不会。”谢潇澜左手揽着他肩膀,右手还要粘人的牵着何意的右手,非要人半边身子都贴在他身前才行。

    谢潇澜告假的缘由整个朝廷都知道了,他也没背着人,直接在上朝时就全秃噜了,得意的不得了,那架势恨不得全天下都知道他要做父亲了。

    人有软肋才好拿捏,夜辛对此自然是乐见其成,痛快的大手一挥准了他的假,许他一直陪到年后上朝。

    也因此,登门拜访的人就更多了。

    最先来的自然是没有在朝为官的印商陆几人,刚到谢府门前就招呼小厮们往下搬东西,也不管他们用不用得着,总之就是一股脑的把贵且补的东西都带来了。

    印商陆穿着红色夹袄,掐着腰喊着:“快些,把东西都搬进去,不许有磕碰!”

    “闹这么大动静,生怕别人不知道?”谢潇澜似笑非笑看着他。

    印少爷理直气壮道:“就是要他们都知道,孩子这种事还不是想生就生?省的他们日日都盯着谢府的门楣,生怕你们谢家绝后!”

    这话倒是说的十分不客气。

    谢潇澜挑眉,看向一旁看热闹的褚决明:“他这般口无遮拦,你也不管管?”

    “我倒觉得十分可爱。”褚决明满面春风,笑的一脸淫.荡。

    谢潇澜:“……”

    你们开心就好。

    何意如今的待遇可算是国宝级别了,想喝水,一个眼神杯子就递到唇边,想吃小食,招招手就有人上赶着喂。

    着实不错。

    “你们也吃。”何意微抬下巴示意。

    “那我可要尝尝孕夫的点心有什么不同,将你下巴都喂圆了。”印商陆笑嘻嘻的捏起一块糕点,入口就察觉到了不同寻常,他瞪大眼睛,“谢之淮!你该不会是要篡位吧!”

    谢潇澜抬手就朝他脑袋扔了一颗坚果,他轻啧一声:“好好说话!”

    印商陆委屈巴巴的捂着额头,手指颤抖的展示自己咬了一口的糕点,他撇嘴:“本来就是御厨的手艺啊!”

    “我找圣上要了配方。”谢潇澜说的一脸坦然。

    谁知听到他这般说,褚决明几人都瞪大眼睛了,倒是没想到他宠夫郎能宠到这份上,不要脸的去要皇家的东西!

    真敢啊!

    何意只是觉得好吃,倒是也没想过这糕点来头这么大。

    莫问荆却是突然蹙眉:“我怎么觉着,那位对你容忍度实在太高了些?你这破性子,他竟无动于衷,可不像他从前的作风。”

    “别说,我兄长还说那位不似先前荒淫无道了,西陵送的那些美人他好像一个都没碰,全当宫女养在宫里了。”印商陆也微微蹙眉,难不成真转性要做明君了?

    谢潇澜轻嗤:“管他如何,我这般为他做事,他若是连个糕点方子都不愿给,岂非太过分了?”

    如今还有谁不知,谢潇澜就是大渊皇室的一条疯狗,指哪打哪,让冲谁叫就冲谁叫。

    似乎是想到外面的风言风语,在场的几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眼看着近晌午,何意便留他们都在府上用午食,他们自然都不会拒绝,光是这点心都能看出,谢府如今的吃食,都快赶上宫里了。

    “老爷正君,几位大人来了。”宋元进屋回禀,原本站在他身后的几个人也跟着抬脚进屋。

    能让宋元这般称“大人”的也只有南灵微他们了。

    果然。

    “嫂子许久不见,恭喜了!”翟子桥笑盈盈凑上前,被他身后的李鹤拽了个踉跄,“做什么?”

    李鹤本就沉稳,这会虽也高兴,却没兴奋过头,他提醒道:“咱们身上有寒意,小心冲着意哥儿。”

    “就是,桥桥你真笨!”南灵微贱兮兮的招他。

    “想打架是吧薇薇!”

    “你不许那么叫我!”

    眼看着两人又要吵起来,何意笑着招呼他们坐下:“没那么娇贵,喝口热茶暖暖。”

    屋里顿时一片其乐融融。

    奈何总有人想打破这份沉静。

    宋元再次急匆匆的进来,只是脸上却没有方才的高兴,他严肃警醒道:“曹勉大人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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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2章

    曹勉。

    在场的人无一不知此人和谢潇澜不对付, 再加上之前曹勉的表侄曹俊曾因谢潇潇遭受牢狱之灾,两家早就是水火不容的程度了。

    这时候上门,谢潇澜可不认为他是真心实意来祝贺的。

    谢潇澜哪里舍得让何意见这个人面兽心的老东西, 他蹙眉起身:“我去打发他。”

    “别,我去偏屋见他。”何意对他使了个眼色, 他可还记得上次曹勉对他说的话, 还不知道要如何暗害谢潇澜, 怎么能不打探出点东西就让他走?

    谢潇澜眉心紧皱:“让红叶陪你。”

    “若有人陪着他怎还会信我?”何意捏捏他手指以作安抚, “我会小心的, 何况这里是谢府, 他不敢乱来。”

    何意先是去了药室一趟, 而后才示意宋元将曹勉请到偏屋,他自己则是已经等在那里, 偏屋里少有人在,炭盆都只烧着几块碳,和温暖的主屋比起来,这里简直冷的可怕。

    不过也好,就是他待遇越差, 曹勉才会信他的处境。

    他搓了搓已经冻的泛红的手,就在他想着去拿手笼时,外面传来了脚步声, 何意立刻坐直身子,做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来。

    曹勉快步走进,虽说早就从下人的神情中琢磨出点东西, 但走近这屋里后, 还是切身体会到了何意在谢府的艰难。

    他挑眉:“谢正君的偏屋似乎有些冷, 这碳火和没烧着似的。”

    “我…我不怎么冷。”何意不甚在意的说着, 动作上却是下意识的搓了搓冻的红肿的手指。

    他这副神情,分明就是在说——我很委屈,我过得不好,我被谢家欺负,但我不能被人看出来。

    曹勉对此心领神会,他便开门见山道:“何大夫如今的处境我倍感心痛,不知我上次的提议,何大夫考虑的如何了?”

    “清清楚楚。”何意一字一句道,眼神坚毅,他当然是早就考虑清楚了,否则也不会见曹勉。

    曹勉盯着他那张冻的无血色的脸似笑非笑,这次倒是没有再藏着掖着,直接从胸口出掏出一只小瓶,他慢慢放到桌上,笑道:“这可是好东西,你是大夫应该不需我教?”

    “你是在质疑我的医术吗?”何意冷哼一声拿起瓶子藏进袖子里,依旧是那副高傲矜贵的模样。

    曹勉眯了眯眼,他微微靠近:“还未贺喜何大夫有孕,就是不知何大夫会不会因此反悔?”

    “别恶心我!”何意猛的推开他,神情嫌恶,“明明这一年多的时间都相安无事,谁知道他突然发什么疯!就那么一次……”

    话中的意思不言而喻,明明白白告诉曹勉,他和谢潇澜只有那一次夫妻之实,一直不曾有孕根本不是身体问题,而是谢潇澜在这之前从未碰过他。

    见他气的脸都红了,曹勉心口却涌出一股奇异的感觉,这样的美人儿,就该被人怜惜才对。

    “何大夫——”

    “曹大人!我会将此事办好,亲眼看着他死掉,但是,我不需要你时刻嘲笑我的狼狈处境!贺礼我收到了,请离开吧!”何意扭过头不再看他。

    冻的发红的鼻尖和手指彰显着他的不堪,即便披着华丽的外衣也根本不被人重视。

    曹勉不愿在这时候激怒他,他甚至做出自认为十分君子的举动,对他微微点头后转身故作潇洒的离开了。

    却不知他的身体,早就被动了手脚。

    看着他出了院子,何意拿出那瓶药握在手心,他嗤笑一声:“早知道当初学什么医?”

    若是学演戏,怕是早就当影帝了。

    “夫郎!”谢潇澜眼看着曹勉离开立刻从主屋过来,将厚实的披风盖到他身上,双手捂着他的手暖着,“早晚解决这老东西!”

    何意笑着将手里的东西展示给他看:“无事,这东西才是最重要的,去主屋说,这里冷死了。”

    偏屋的动静他们听不到,但看着何意“大获全胜”,还带回了战利品,竟真能让曹勉那老东西卸下防备,不由得佩服起来。

    小的瓶子前凑着好几颗人头,何意示意他们离远些,随后小心翼翼地打开瓶塞,一股清苦味瞬间漫出来。

    何意蹙眉轻嗅,随后猛的看向谢潇澜:“是一样的东西!”

    谢潇澜虽不知是什么东西,但也瞬间明白是之前那个神秘女人给曹勉的东西,难不成一开始就是准备给他用?

    像是能明白他的心中所想,何意解释道:“这事新鲜的药,我回头研究研究,争取配出专解此毒的解药。”

    “毒药?!”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他就算和你意见相左,也不该毒害你!”

    “什么叫和之前一样,你们倒是说清楚!”

    方才凑着的几颗人头都吓坏了,还以为只是些什么不起眼的小东西,谁能想到这曹勉竟然这般又坏又蠢?

    竟然就直接带着毒药明目张胆的进了谢府,还自作聪明的离间他们夫夫?

    但凡多听听外面的传言,都不会相信他们“面和心不和”这样的蠢话!

    何意对上他们惊慌的表情,安抚一笑:“他也没有从我这讨到好处。”

    众人只当他说的是完美欺骗曹勉的事,依旧放心不下。

    印商陆和南灵微性子急,当下就有开始骂:“这老东西也不知从哪得了这些脏东西!没脑子的就想着算计你!且等着我日后给他穿小鞋!”

    “哈哈哈我还以为你要给他套麻袋!”翟子桥哈哈大笑。

    南灵微蹙眉,气势很足:“那能怎么办,咱俩和老谢同批为官,他都四品了,咱还在七品晃悠呢!”

    气氛虽稍稍活络,但任谁也不敢掉以轻心,生怕这东西不经意就要了别人的命。

    何意便将之前他在御花园看到的事说给他们听,但那神秘女人他们没有印象,连曹勉会害谁也想不到,只能干着急。

    但好在有何意这位大夫在,只要有解药就安心些。

    南灵微蹙眉:“那这事可要告诉太子殿下?”

    他俩是太子手底下的人,但和谢潇澜与何意的情分却是权势也难以更改的,自然要先问问他们,若是能说再不动声色的告知。

    “说。”

    “要说。”

    谢潇澜与对视一眼忽而笑了。

    也许他们的目的不同,但却是不约而同的租出了同样的选择。

    太子知道,那夜辛就定然会知道。

    只是不管那些药是用给谁,只要去查就一定有迹可寻,若是没有用在皇室还好,若是在皇室被查出这种毒药,那曹勉的罪名可就大了。

    “你们夫夫二人当真可怕。”印商陆打了个寒颤,表情却很骄傲,好似可怕是他似的。

    在谢府用过午食他们就离开了,而后谢府便紧闭大门,不管谁来都不再接客,谢潇澜去书房做事,何意也去自己的药室里研究。

    上次只依稀闻到味道,不能仔细分析其中的成分,但如今有了实物,一切都迎刃而解了。

    曹勉很不巧的踩了他的底线,他自然也要给对方好看。

    何意笑着将散落在一旁的药粉收拾好,想来这会儿,曹勉应该已经察觉到不对劲了。

    另一边。

    曹勉回府的路上都沉浸在“谢潇澜将死”和“何意即将属于他”的喜悦里,全然没发现自己裸露的皮肤上已经长满了红疹。

    直到下马车,前来迎接的门房才盯着他的脸惊呼出声:“老爷!您的脸是怎么回事!”

    曹勉立刻伸手去摸,只摸到了密密麻麻的小疙瘩,被碰到时还微微有些刺痛的痒意,垂手的间隙也瞧见了手上的红疹,密麻都是,光是看着都觉得心惊肉跳。

    “叫府医!”

    他说着匆匆往府里去,可也不知是不是接触到冷风的缘故,他感觉有红疹的皮肤即便不触碰都开始变的刺痒滚烫。

    曹夫人看到他那副模样,都吓的惊叫起来,她惊恐的捂住自己的嘴:“老爷怎么回事啊!”

    她看着都要吐了!

    “闭嘴!”曹勉厉声呵斥,“还不快去打盆水来!爷脸疼的厉害!”

    “好……”

    曹夫人忙指使下人去做,自己却是偷偷溜走了,她才不要对着那张脸!

    府医很快被请来,他先是给曹勉把脉,又检查了他身上的红疹,眉心都皱出“川”了。

    他摸摸胡子叹气道:“老夫会先开些药给老爷喝着,此红疹来的突然,需得再斟酌。”

    他说的委婉,实际上他连这是什么引起的都不知道,唯一能得知的,也是曹勉这红疹碰不得,不能见风见阳,否则定然会恶化,若是控制不住抓闹,想必还会过人!

    听他这么说曹勉勉强放下心,却不知更惊悚的还在后面。

    何意将药面各种分析拆解,包括遇水、遇火等各种反应,最终得出里面全部的药材成分。

    “潇潇你帮——”

    他下意识想喊谢潇潇帮他写药方,却突然反应过来小麻烦精已经被“赶”到别人府上了,心口没由来的憋着一股怒意,他便扯着嗓子喊谢潇澜。

    外面侯着的红叶赶紧去请谢潇澜,她神情严肃:“正君的声音有些不太高兴……”

    谢潇澜抬脚的动作一顿,破天荒的对红叶道了一声谢,才赶紧匆匆往药室去。

    走到门口他深吸一口气,脸上挂起笑,推门进去:“夫郎可是何处用到我了?”

    “烦不烦人,过来帮我写药方!”何意脸气的有些红,不忘指责他,“都怪你,非要让潇潇去别人家,学习哪就差那么几日了,我说你写!”

    “好好好,都听何少爷的!”

    谢潇澜立刻拿起旁边的笔根据他说的写,都是些他从未听过的药材,下意识问:“这是那药?”

    “嗯,解药会好配制些。”何意应着。

    一连念了那么多药名,写满了一张药方纸。

    何意脸色难看:“我果然给那老东西下药下少了!”

    “倒是难为他们用这种狠毒的药对付我了。”谢潇澜却是笑了,但见夫郎正瞪眼看他,忙收起笑跟着骂,“曹勉个老匹夫!”

    何意这才收回视线,他之前看过左神医不少医书,对方云游四海,所知的药材更是数不胜数,这里面多数的药几乎都来自不同的国域。

    因此,一时也不知曹勉到底是和哪国有勾结,否则这许多的药材难以轻易得到。

    也不知谢潇澜是不是刨了曹勉祖坟,以至于对方用这种阴损恶毒的法子对付他。

    “务必让夜辞渊那里加快人手查验,这种毒下在饮食中无色无味,甚至一时片刻不会有任何不适,可一旦发作,便是在吸人骨血,必死无疑。”

    谢潇澜的表情也跟着冷了下来,他们都心知肚明,这药比当初下给夜霆渊的要狠辣的多。

    作者有话要说:

    谢某:“有谣言说我夫郎要毒害我,在这里澄清一下,不是谣言……”

    第113章

    何意如今身子不适, 不能长时间集中精神,研制解药的事还得再往后推推,何况那毒药中的成分复杂, 解药自然也好不到哪去。

    光是寻找解药药材,怕是就有得找了。

    谢潇澜半揽着他出了药室, 回到主屋, 何意便捧起热茶, 原主之前大概总在冬日里用冷水洗刷或浆洗衣服, 以至于天气稍微冷些, 手上的冻疮就会发作。

    他难忍痒意蹭了蹭手指, 谢潇澜立刻攥住他手腕, 眉心皱的厉害:“今年好不容易好些,若是抓破了怎么好?早知道就不该那么轻易放过他们!”

    先前只是让南灵微他们小小教训杏桃村那些人, 可如今想来却觉得教训的不够,早知道就套麻袋扔山里去,随便哪的野兽把他们撕碎才好。

    何意见他眉宇间染上戾气,抬手轻轻拂过他眉心,语气轻缓:“只是有些痒而已, 别总因为这种小事生气。”

    谢潇澜的情绪都被自己牵动着,这种认知也让何意有些莫名的兴奋,一想到能掌控他的悲喜, 隐秘的欢喜从心脏涌出充斥在身体的每个角落。

    他很喜欢这种感觉。

    “再给你擦点冻疮膏。”谢潇澜顺手从暗格中拿出一只白瓷小圆瓶。

    刚打开就闻到了清香,他抠出一些擦到何意手指,再慢慢揉搓, 直到药膏完全热化被皮肤吸收。

    手指开始泛出热意, 何意垂眸看去, 指头已经变的红红的, 这药膏的药效实在有些差,奈何他如今的身体不方便随便用药,否则早就该好了。

    难得享受静谧气氛,两人轻声细语的说了好一会的话。

    室内温暖如春,何意没一会就打起了瞌睡,眼睛迷迷瞪瞪的,时不时就要栽一下,然后被吓醒,然后再迷瞪。

    谢潇澜看着好笑,瞧了他一会才伸手将他带进怀里,见何意晕乎乎的看着他,便轻声哄:“我陪你睡会。”

    何意低低应了一声,闭眼就安心睡了。

    谢潇澜待他睡熟才敢将人抱起放在床榻上,盯着他看了半晌才起身离开。

    这个时辰想见到太子,需得去他宫外的宅子等着,谢潇澜先派人去宫中递信,自己则是去宅子中等着。

    他刚到宅门就被从天而降的侍卫们拦住,谢潇澜立刻掀起帘子,神色自若:“是本官。”

    “原来是谢大人,快请进。”侍卫见是他立刻收起长刀,恭敬将他迎进去,可以想见谢潇澜之前没少来。

    夜辞渊是太子,因此一直住在东宫里,这里的宅子便只是普通的三进院,平日里也很少住,只有暗卫和侍卫在这里。

    将他恭恭敬敬带到夜辞渊的书房,能表露在外的机密可不配被称为机密,因此侍卫们很放心谢潇澜自己在里面,毕竟书房中除了书架桌椅就再无其他了。

    谢潇澜看着屋内的陈设思绪飞远,莫说是做太子,就是做皇子,夜辞渊都是极为“不合格”的。

    他深知其中的猫腻,所以才不曾拒绝夜辞渊的交好,只是前世他过于疏忽才被曹勉有机可乘。

    这次定然不会重蹈覆辙。

    侍卫们临时抱来的炭盆堪堪够谢潇澜暖个手的,他虎着脸漫步边际的想,知道的说这是太子是宅院,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废弃的旧院子。

    “之淮,怎的这般着急找我?”夜辞渊私底下在他面前从未用过自称,和气的像是平起平坐多年的知己好友。

    “是有急事。”谢潇澜看向他,眉心微微皱起,“殿下怎么这般慌张,失了仪态可不好。”

    夜辞渊微微摆手,胸口还有些起伏,笑道:“你这会正宝贝你夫郎呢,突然来我这肯定是有什么要紧事,否则怎么会丢下夫郎过来?”

    谢潇澜在心中叹息,当真可惜。

    他便没再多说其他,将手里的小纸包递给夜辞渊,开门见山道:“这是曹勉准备用来戕害我的毒药,他之前从一个神秘女人那里得到过同样的,不知道用在何处了。”

    “……这个老东西!竟这样害你,此事我会告知父皇,你别害怕。”夜辞渊向来温润的声音终于有了一丝波动。

    “殿下,有事的是之前的药,不知道曹勉会用到谁身上。”谢潇澜蹙眉,“这药很毒,须得调查到底是谁中了此毒,我夫郎说中毒之人单看脉搏是瞧不出的,但在饮食上会有些偏好。”

    但具体是什么偏好,何意也没说。

    夜辞渊脸色有些难看,他全然没想到这些事,深宫的龃龉总是让他厌烦疲倦,这日子还不知要过到几时。

    他攥了攥拳头,语气带着丝苦意:“之淮,我从来想不到这些。”

    “殿下不是想不到,只是不愿想。”谢潇澜不留情面的拆穿他。

    夜辞渊低低叹息:“此事我会想办法去查,但饮食偏好哪些,还需你夫郎告知。”

    谢潇澜很想说些安慰他的话,但那些翻来覆去的话说了又有什么用,对方又怎会不知?

    他略坐坐便离开了,只剩夜辞渊坐在只烧了一只炭盆的屋里,如坠冰窖。

    回到谢府,谢潇澜便急匆匆回到主屋,见何意还安稳睡着才松了口气,抬手轻轻拨弄对方垂在脸上的发丝,神情温柔的不像话。

    “痒……”

    谢潇澜忙收回手,垂眸看着迷糊的他笑了:“扰你清梦了。”

    “没睡踏实。”何意有些眷恋地蹭了蹭他掌心,颇有些娇气的指责他,“方才也不知谁说陪我睡,见着我闭眼却立刻急匆匆的走了。”

    “我去找太子殿下了。”

    听到他提起夜辞渊,何意眉心瞬间皱起,颇有些不解:“当今选储君,究竟是怎么个选法?”

    谢潇澜挑眉:“说来听听。”

    “若是立嫡自然是如今的太子身份最为贵重,可若是以贤能来说,他并非是最适宜的人选,甚至是最不适合的。”

    何意能看出夜辞渊志不在此,夜辛就算再荒唐无度也是对方的亲爹,又怎么可能不明白其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却依旧要逼他做太子,到底是因为太子嫡出的身份不能动摇,还是其中藏着什么秘密?

    谢潇澜没有一刻是不佩服何意的聪慧,虽说他知道如今的何意是不知道哪里来的人,但仅凭几次的见面都能窥知这些,已是不易。

    但许多话他如今还不能和何意说,无关秘密与否,只是时机未到。

    “圣上自有自己的决断,他做的任何事都一定有他的道理,咱们也只能瞧着不是?”谢潇澜这般说着。

    何意微微眯眼:“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什么,却不能和我说?话说回来,你可是有前世记忆的金手指,怎么还能被曹勉那种人逼到这般田地?记忆出了差错?”

    不得不说,当人无师自通的开启“第六感”后,所有细枝末节的线索都会自然而然的串通到一起。

    比如,谢潇澜曾经对待杨辛的态度。

    比如,他对自己,也就是原主前世的事只字未提。

    分明就是有见不得的人的!

    “你娶了杨辛!”他一锤定音,却是谢潇澜说破天都无法反驳的事实。

    谢潇澜叹息:“是,但他听了曹勉的话。”

    若不是杨辛日夜都将他在府上的一举一动都告诉曹勉,对方又怎会精准无误的对他下套?

    何意轻挑眉梢,他就知道给曹勉的药下轻了。

    “不说这些,你先前说中毒之人饮食方面会有些极端的偏好,那是什么?”

    “苦。”何意说道,“里面毒药的成分会让他们极端恋苦,此毒为慢性顽疾,若是查出需我亲自施针才可,若是孔大夫也在就好了。”

    若说何意来到这里最佩服谁的医术,无一例外自然是孔作,那老家伙虽然行事太疯魔了些,但技术却是没得挑。

    可因为王锦然,对方自然也不愿来京城这种束缚人吃人的地方。

    谢潇澜曲起手指轻弹他额头:“此事若你做得好,想必能进太医院了。”

    “我去那种地方做什么,揣着你家金疙瘩,你舍得我去为别人做事?”何意故作骄矜,非要没事找事逗弄他。

    “但你开心。”

    谢潇澜盯着他眼睛缓缓说着,他看的分明,何意是十分喜欢做大夫的,给他一间药室,他能不吃不喝一整天。

    何意顿时感觉脸颊有些发烫,他微微侧开头,低声嘟囔:“你这人从来都不知道什么叫看破不说破。”

    “当然,若我不说,你如何知晓我是懂你的?”谢大人十分自豪,说这话时挺胸抬头,仿佛能懂自己的夫郎是什么天大的好事。

    何意被他这副不要脸的神态逗笑,方才还潜存的一些倦意瞬间消失,谢潇澜便顺势将他抱起来,柔声哄着:“白日睡太多会难受,我扶你在屋里走走。”

    “好,我有点想吃栗子,你去买吧?”

    谢潇澜便点头:“还想吃什么?”

    “还想吃茄鲞,其他想不到,你自己瞧着买吧。”何意随意说道。

    这才是最难办的,若真随便买了,回来怕是还有得闹。

    所幸谢潇澜对他这时候爱吃的东西都有大致了解,上街一股脑的都买回来就是了,互市热闹至极,吃的更是数不胜数。

    他穿戴整齐就欲出门,还特意吩咐唐管家将马牵来,冷是冷了些,但骑马到底要比马车快。

    谢潇澜刚走到门口,远远就瞧见两道人影朝他谢府走来,之所以确定是来谢府,是因为先前让小白去查追求他娘的那个男人时,曾见过对方的画像。

    “谢大人!谢大人留步,可否允许我说几句话?”男人喘着粗气快步走来。

    谢潇澜神情比这冰冷的天还要淡漠:“这天气冻人,张商户也该乘坐马车来,平白冻坏你的儿子。”

    被他这么一说,站在张祥身边的小哥儿瞬间红了脸。

    作者有话要说:

    第114章

    张祥便是据说对谢母展开追求的男子, 身形模样倒是尚可,只是他这种冰天雪地里带着孩子徒步来的举动让谢潇澜很不喜欢。

    谢府也曾辉煌过,可谢家脱离朝廷已久, 到谢潇澜这里也只能称一句新贵,尽管如此, 京中盯着谢府的人不计其数, 要么是为了攀扯关系, 要么就是为了抓什么把柄。

    张祥这般“虔诚”的行为, 若是被谢潇澜拒之门外, 传出去又不知会变成什么传闻。

    张祥从未和谢潇澜接触过, 但传言却是没少听, 他恭敬道:“此事说来可笑,但请谢大人许我见令尊一面。”

    “张老爷既然知道可笑, 就莫要再提。”谢潇澜侧眸看他,神色莫辨。

    “谢大人!此事谢大人无法做长辈的主,需得我和你母亲聊才行,你母亲与我都是苦命人,只让我见令尊一面即可!”

    张祥言辞恳切, 此事定要做成才行,否则他此次冒着风险归家就意义全无了。

    谢潇澜虽不知他心中所想究竟为何,但也知其心思定然不纯, 否则这番惺惺作态是给谁看?

    且不说此人他还尚未全然调查清楚,光是他今日的举动,就绝无踏进谢府半步的资格, 否则来日还不知要惹出什么祸事!

    谢潇澜还未说话, 一旁站着的张祥家的哥儿张宜倒是先开口了, 他红着眼眶哀求道:“谢大人, 我父亲对令尊是真心的,若谢大人因我存在而不愿让令尊接受父亲,张宜愿与父亲断绝来往!”

    恰逢这时宋元牵马而来,谢潇澜立刻翻身上马,动作行如流水,他居高临下道:“既是愿意等,那便站在此处等着吧,若是想以此逼迫我,只能说你们错了主意。”

    满京城谁人不知他的跋扈?

    说完这些不等他们反应,谢潇澜便立刻骑马离开,夫郎还等着吃零嘴儿,他可不能将时间浪费在不相干的人身上。

    待他离开,小唐立刻将大门紧闭,全然没有要邀请他们进去的意思。

    张宜看向他爹,语气微冷:“眼下怎么办?原以为用这种方法能成功,谁知道他竟软硬不吃!”

    “你着急有什么用,他方才可正眼瞧你了?”张祥蹙眉,“还是得先进谢府才行,进去之后才能有机会。”

    不管是谢母还是谢潇澜,总要拿下一个才行!

    张宜一个头两个大,他咬牙:“就必须得是谢家?”

    “那你且瞧,京城还有哪户达官显贵家与咱们情况相似?薛竹漪亡夫,谢家又是京城新贵,谢潇澜夫郎刚有孕,他身边自然缺人伺候,而且我早就打听过他不喜女子,你去岂非刚好弥补空缺?”张祥说。

    两人算计的明明白白,却没料到谢潇澜会这般无礼,连门都不许他们进,生生将所有的计划都打乱了。

    张宜又怎会不知他说的这些?

    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才在听过计划后立即同意,谢潇澜俊美无双,家底殷实,人口也简单,若是他进了谢府,即便只做个侧室,那也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了。

    “外面发生何事了?”

    谢潇澜出去的早,马蹄声却是刚才响起,想也知道是外面有事耽搁了,何意便出了主屋,刚好瞧见宋元脚步匆匆,才有此一问。

    宋元微微低头,刻意放低声音:“张祥来了,带着他儿子,吵着要进府见夫人一面。”

    何意挑眉:“还在外面?”

    “小唐说还能听见他们的动静,想来是还在。”宋元掩去了他们大言不惭说那些算计话的事,否则要是惊着何意的胎气,谁也吃罪不起。

    “去知会夫人,就说我在前厅待客,她若有事找我便稍等着。”

    何意倒是要看看,这人到底是要搞什么名堂。

    宋元得了他的准话,立刻让小唐将人放进来,自然也如他们料想那般,张祥夫子还未离开,想来若是他们一直被关在屋外,来日谢潇澜的风头就要盖过圣上去了。

    谢府近几日总有来祝贺的客人,前厅便也被安排的暖和了许多,张家夫子一路走进来,表情都不太好,毕竟谢府外面瞧着高门大院的,内里居然只是个二进院,和他们想的完全不同。

    “你家正君不是要见我们?怎的还未来?”张祥有些安奈不住,时间拖得越是久,他就越忐忑。

    宋元轻笑:“张老爷可别误会,是我家主子见你和公子在外站着可怜,才邀二位进府喝杯茶罢了。”

    张祥面色一僵,显然想起是自己非要进来的,可薛竹漪他见不到,谢潇澜也外出了,他见一个后院的哥儿做什么?

    但他不敢言语,满京城就没人不知道谢潇澜是如何宠夫郎的,虽然他只觉得那些流言可笑罢了。

    毕竟就算京城对哥儿的偏见不大,可也没见谁会把一个哥儿捧在手心里的,简直荒唐!

    又是一盏茶的功夫过去,张宜明显有些坐不住了,他清了清嗓子问道:“宋管家,能否请你再去通传一声,我和爹爹是真——”

    “正君到。”红叶喊了一声。

    前厅侯着的丫鬟小厮们立刻转身请安,张家夫子愣愣看着,都觉得这场景莫名的让人觉得紧张。

    张宜存着小心思,因此看向何意时视线都带着打量。

    何意方才小憩片刻,只穿着银白色的夹袄,披着月白色的披风,两手都揣在手笼里,打扮的素净又随意。

    但他容貌清冷艳丽,是很容易就会被骂为“狐狸精”的脸,也亏得有他那股清冷自傲的气质,反而更像是谪仙。

    张宜从前总是自负美貌,如今见到何意,才深知什么叫“人外有人”,也正因此,他更加肯定,谢潇澜就是个只喜欢漂亮哥儿的。

    何意刚坐下,红叶便立刻命令婢女们端来点心和牛奶,他慵懒地靠坐着椅背,目光从张宜脸上掠过,凌冽又轻蔑。

    他抿了口奶,笑问:“听说二位要找我婆母?可是有要紧事?”

    “此事一言难尽,谢正君能否让我见谢夫人一面?”张祥向来瞧不起模样好的哥儿,在他看来,无非就是个以色侍人的,能厉害到哪里去?

    只是他显然忘记了何意还是个大夫。

    何意抿唇轻笑:“张老爷丧妻,我婆母则是丧夫,若是你们见面,知道的说同病相怜,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婆母要背弃忘义的开第二春了,岂非是于名声有碍?”

    什么东西都敢登门造访了,拿谢府当菜市场吗?

    “谢正君,身为晚辈怎可背后议论长辈?传出去岂非要说谢正君家教不严,不识礼数?”张祥像是被踩到一脚似的,突然拔高音量开始指责何意。

    何意乏善可陈的点点头:“张老爷慧眼,我本就是乡下来的,却是不识你们京城人的礼数,倒是不知,原来京城的礼数就是不能拒绝张老爷?”

    “你!”张祥气结,好一张伶牙俐齿!

    张祥死死盯着何意,恨不得用眼神将其贯穿,但他不敢轻举妄动,否则谢府的人怕是要把他给撕碎。

    “张老爷,我可以很明确的告诉你,谢家与你张老爷如今没有任何关系,日后更是不会有任何瓜葛,宋元送客!”

    何意说完便欲起身离开,哪知张宜却是大喊:“你身为夫郎,也太善妒了些,你可知谢大人对我很是满意,方才还对我嘘寒问暖?”

    何意闻此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般,突然笑出声,转身神色轻蔑的看着他:“我郎君心善,便是看见雪地里的一只流浪狗都会关怀几句,何况是你们呢?”

    说罢,何意也懒得看他们神色如何,立刻转身离开。

    宋元得了何意的命令,当即便唤出护院将他们二人架着赶了出去,直直丢到了地上。

    谢潇澜打马而归,就瞧见他们从里面被赶出来,脸色当即变阴沉,他翻身下马,将东西小心递给宋元,转身便掐住了张祥的脖子。

    “谢、谢大人……”

    “我夫郎若是被你们惊的伤身,我一定将你们碎尸万段!”谢潇澜咬牙狠狠甩开手,思来想去都觉得不痛快,转身一脚踹在张宜腹部。

    他从宋元手中接过东西,这才急匆匆地进了府,还不忘叮嘱小唐,日后若是再看见他俩在谢府门前晃悠,立刻报官。

    谢潇澜拎着东西进屋,就见何意在红叶揉脑袋的动作下禁闭双眼,一脸享受的模样。

    “我闻到香味了。”何意突然睁开眼。

    “若是连这些都闻不出,我都要请胡大夫来了。”谢潇澜在离他稍远的位置烤了烤炭盆,这才朝他走近。

    他刚走近,红叶便识趣地招呼其他侯着的婢女们出去,将这一方天地留给他们夫夫二人。

    毕竟她们都知道,有谢大人在时,伺候正君的事都是由他来做。

    谢潇澜将买来的吃食一一摆在他面前的桌子上,像是献宝一般邀请他每个都尝尝。

    意外的是,何意并没有吃他一开始点的栗子。

    谢潇澜对此表示理解,他郑重其事地点头:“娘确实有说过怀哥儿口味会变化很大,她说怀潇潇时就是这样。”

    “你敢说想要儿子而不是哥儿或女儿,我跟你翻脸。”何意眼睛一眯,威胁着。

    “怎会?”谢潇澜失笑,一想到可能会有个和何意模样相似的软乎乎的小哥儿,他欢喜的都快要疯了!

    何意冷哼一声,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看向谢潇澜:“我方才听说你对一个哥儿嘘寒问暖,知冷知热的?”

    谢潇澜更无奈了:“天地良心夫郎,若不是他们挡在门前,我连看都不会多看一眼。”

    何意当然知道对方的心意,但那两个人的算盘珠子都快蹦他脸上了,他自然不能坐以待毙。

    他愤愤咬了一口酥油饼,片刻功夫脸色就变得难看起来,何意额头沁出密麻的汗。

    下一秒,谢府再次鸡飞狗跳。

    作者有话要说:

    他来了他来了,他带着演技走来了!

    各位宝贝们五一小长假快乐哦~

    出行注意安全!

    第115章

    京兆尹亲自带着侍卫沿街张贴张祥父子的画像, 还不忘提醒百姓们,若是见到这两人,定要告知官府, 若是谁的消息属实,还能得到谢府百两银子的谢礼。

    自然, 百两银子对京城的官员或是商户来说着实算不上什么, 但“谢府谢礼”这个名头却足以让所有人都趋之若鹜。

    当然也有不少人疑惑这俩人到底是犯了什么事, 竟然能惹的谢府报给京兆尹。

    “你们不知?”

    “这谁能不知道呢?这张家父子不要脸啊!做出那种伤天害理的事儿!”

    “哎呦快别卖关子了!说啊!”

    “这张家父子也不知中了什么邪风, 死活都要攀扯谢家主母, 谢大人怎会允许他们这般污了名声, 自然是不许进, 可他们居然站在谢府门前久久不去,这不是明摆着逼迫人呢?”

    “谢正君如今怀着身孕, 还是大夫,最是心软了,便把他们请进去喝了热茶,谁知道他们居然在谢正君的饮食里下药!”

    满京城谁不知道谢潇澜爱妻如命,竟然敢这样暗害何意, 而且对方如今正是孕期,哥儿本就不易有孕,若是因此落了胎, 那就是要害的谢家断子绝孙了!

    这种仇恨,说是不共戴天都不为过,只是报了京兆尹可不就不算什么了?

    此消息在京城快速传开, 就算不为着“谢家”, 光是因为何意是善仁堂的大夫, 百姓们就自发开始关注模样相似的人。

    张祥父子俩全然没想到还会有这一出, 躲回张家不敢再出来了。

    “没用的东西!”

    “大嫂说这些也没用,老三已经把事情搞砸了,还想那些歪门邪道的毒害人,这下要把咱们张家害死了!”

    “就是,眼下还是想想怎么向谢府赔罪吧!这般被通缉下去,闹到圣上那,怕是整个张家都保不住了,老太太也不想看着您孙子跟着被斥责吧?”

    坐在主位的老太太头发花白,手里撑着一根拐杖,神情严肃认真,端的一副健旺模样。

    她自然也在思索着解决办法,只是不管她如何想,最好的办法都是把张祥父子送到谢府,否则张家若是被惦记上,消失在京城也只是时间问题。

    只是若她就这样做了,外界岂非要说张家冷血无情?

    本就是因为张家如今的地位远不如从前,她才想着把张祥父子接回,何况谁不知谢潇澜最是疼爱那个哥儿,刚好张宜也是哥儿,怎么看都是好事。

    偏偏这俩拎不清的居然敢直接下毒!

    她沉吟片刻,敲了敲自己的拐杖,最终下定了决定:“带着他们去谢府!”

    另一边。

    谢府主屋内,何意躺在床榻上抱着枕头,谢潇澜端着一碗红枣粥一勺勺喂着,屋内的软榻椅子上坐满了人,都一脸贱笑的看着他们。

    何意从前也曾作为优秀学生代表在万人面前演讲,那时他都临危不惧,偏这次被人瞧的红了脸。

    他推推碗盏:“不喝了。”

    谢潇澜当即把碗放到红叶的端盘里,他扭头看向屋内的一群人:“在这有意思?看也看了,还不赶紧走!”

    印商陆呲牙一笑:“外面热闹可不如你们好看,冲冠一怒为红颜呀!传出去都是百年佳话!”

    “谁说不是?咱们老谢宠夫郎可是出了名的,闻名京城了!”南灵微跟着笑。

    “闻名京城哪够?那得是闻名天下!”翟子桥跟着捧哏逗趣。

    有这种知根知底的友人,不管何时都会有些头疼,谢潇澜努力板起脸想反怼,偏偏这些人的话都十分得他心意,因此唇边的笑止都止不住。

    他垂眸轻笑,眼底满是愉悦,转头就对何意撒娇:“夫郎,他们都知道我惧内,都在看我笑话。”

    “是吗?”何意抬手摸摸他脸颊,语气温和无害,“没关系,先前小厨房做点心时我好像不小心把刚配的药掉进去了,想来应该就是他们吃的这些。”

    众人闻言,脸色骤变。

    何意最近总是忘东忘西,会发生这种事一点都不奇怪!

    印商陆先吱哇乱叫起来:“我不要拉肚子!我不要拉肚子!”

    何意朝他歪头一笑,语气故作可爱:“你说了不算哦。”

    褚决明将他拽到身侧坐好:“傻不傻,这种话你都信,之淮宝贝他宝贝的紧,怎么可能让他随身带着毒药?”

    “……是我狭隘了。”印商陆低头做鹌鹑,决定一炷香不理会他们。

    气氛稍微和缓,李鹤失笑:“说来也亏得你们想出这种方法,想来张家已经在考虑该如何解决了。”

    “不出三日。”何意略有些骄矜的伸出手指比划个“三”。

    他们都不信,是张祥父子自己动了那些念头,否则按照他们十年离京的情况来看,怎么可能会在短时间内对谢府了如指掌,甚至还能数次偶遇谢母?

    定然是张家的人暗中出谋划策,可见他们父子也并不得张家欢心,想来不出三日便会把他们父子送上门来。

    果然不出何意所料。

    事情发生的第三日,张家的老太太便带着张祥父子登门拜访了,还带着好些礼盒与箱子,不知情的还以为他们要给谢府塞银子。

    前厅。

    谢母端坐在主位,谢潇澜坐在其身侧,两人的表情都浅淡疏离,甚至带着淡淡的不耐烦。

    前厅一片寂静。

    张老太抿了口茶水,轻咳一声:“谢夫人,此事是我张家做的不对,所以几经商讨由我这个老东西亲自将他们父子送来赔罪,希望令郎能网开一面,将通缉令撤掉。”

    且不说谢母已然从谢潇澜那里得知张家的意图,光是他们刻意逼迫谢潇澜又企图将何意逼下位的事,就足够她恶心了。

    她只无奈笑道:“张老夫人,此事还真轮不到我做主,毕竟已经走了京兆尹,就已经不再是私事,令郎的行为可是谋害朝廷命官了,谁让我那不争气的儿夫,还是个四品恭人呢?”

    张老太神色微冷:“那就是没得谈了?”

    “张老夫人既然已经将罪犯带来,那本官自会将其带到京兆尹处,让他听候发落便是。”谢潇澜说的更是直白,此事摆明了要公事公办。

    更是将自己也摘了出来,反而让张家更无话可说。

    张老太有些抓狂,她本以为自己亲自带人来,会让谢家有所收敛,会不好意思再追责,没想到他们反而更加咬紧此事。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保持微笑:“说来也只是孩子间的打闹,何必将此事闹这么严重,我们带了些——”

    “张老夫人,喊你一句老夫人是见你岁数大还要操心小辈的事,可别不识抬举。”谢潇澜也不装了,当下便嚣张的翘起二郎腿,脊梁骨一松就靠在了椅背上,“也不出去打听打听,事情犯到我夫郎头上,要他一条贱命都是在我心情尚可的情况下。”

    张老太眼睛一瞪,拄着拐杖狠狠戳了地面:“谢大人!”

    她神色难看又气愤,于她而言,这是她此生第一次遭受这般侮辱,偏偏是她们理亏,无法怪罪对方。

    谢潇澜挑眉,不以为意:“张老夫人把犯人带来不就是准备交给我处置?这会又演什么母子情深?今日就两条路给诸位,要么把他们父子留下,你们离开,要么就等着京兆尹上张家拿人。”

    这是两条路?

    这不是明摆了逼迫他们选第一条?

    张老太彻底绷不住了,她若是敢等到京兆尹上门,又怎会主动带着张祥父子来?

    “好!做错事就该接受惩罚,人我就留下了,只求谢大人能留住他们贱命!”

    谢潇澜微笑:“慢走,不送。”

    “哼!”张老太带着府上小辈离开,没片刻功夫小唐就将被扭送来的张祥父子带到了前厅里。

    谢母立刻识趣离开,她从不插手谢潇澜朝堂之事,对他如何处理琐事亦是只闻不问,她相信有何意在,她这个好儿子就不敢闹的过分。

    谢潇澜淡淡瞥了一眼那两人,嘴角上扬:“关进地窖,我会与夫郎亲自审问他们。”

    “……主子,正君如今双身子,怕是见不得血腥。”宋元低声提醒着。

    谢大人自然也知道,只是这种事他可做不了主,这可是夫郎的意思,自然要听的。

    即便在自身发生穿越这种事,何意依旧不信鬼神之说,唯一让他有些在意的也只是先前那位大师说过的话,但那都还没有表露什么。

    因此,他并未太过在意。

    听到谢潇澜询问时更是直接笑了:“你我的孩子怎会连这般小打小闹都承受不住?”

    地窖。

    里面各种刑具都有,如今掌管这里的自然是事事都好奇的苏合,别看他娃娃脸一张,折磨人的手段却不少。

    他将张祥父子带进监牢里,还十分贴心的为他们展示着这里的布局,嘴角露出沉浸的笑:“这里的一切我都很喜欢,主子很好,采用的都是我的建议。”

    话音刚落,他就闻到了一股尿骚味。

    苏合不太高兴:“你把这里弄脏了,真讨厌!”

    “苏合。”

    “主子来了!”苏合立刻三两步窜过去,若是有尾巴,此刻就要摇起来了,“正君好。”

    何意撩起眼皮,目光落在他身后已经被吓傻的父子身上,他弯起眉眼:“快去做事。”

    “好!”

    苏合神情骤变,吩咐身边的人将他们抓住,还不等这两父子反应,手脚已经被钉在墙壁上,筋骨被刺穿的疼痛感直冲的他们昏死过去。

    谢潇澜舔了舔犬牙,轻笑:“还不曾为自己的坏心思赎罪怎么就昏睡过去了?”

    苏合闻言瞬间来了精神。

    作者有话要说:

    苏合:“主子们好坏,我好爱!”

    第116章

    踏着身后凄惨凌厉的叫喊声, 谢潇澜半揽着何意走出了地窖。

    临近年关时使臣们准备离京了,身为四品官员的谢潇澜自然也得前去欢送,站在冷风口里, 他忍不住紧了紧身上的披风。

    夜霆渊直视前方面不斜视道:“谢大人不是暂时赋闲在家?倒是没想到能在这见到你。”

    “是啊。”谢潇澜乏善可陈,即便是面对夜霆渊这个王爷, 神情也是浅淡又倨傲, 没有丁点儿尊敬可言。

    在他看来, 夜霆渊心思阴沉恶毒不说, 还是无缘圣位之人, 因此连表面的敷衍都懒得做。

    自然, 他越是如此, 在外人看来他就更像是一眼就能看穿的人,旁人只会对他的脾气敬而远之, 却不会认为他是心细深沉之人。

    这样的脾气当然也会得罪不少人,但那些人也不敢对他怎样,包括眼前的夜霆渊。

    谢潇澜懒恹的打了个哈欠,看着前面送行的队伍有些无奈,也不知是有什么话要说, 竟然能让他们在冷风中站半个时辰。

    “谢大人。”

    谢潇澜扭头看去,就见雁北戎步伐稳重的朝他走来,他挑眉:“北域皇子。”

    雁北戎立刻露出憨厚的笑:“是, 是有些话想单独和谢大人聊聊,先前因为谢大人在家休憩,不曾上门打扰。”

    “北域太子有话不妨直说。”谢潇澜撩起眼皮看他, 眼底带着淡淡的警惕。

    他有预感, 对方即将说的话会让他很不痛快。

    果然。

    雁北戎秉承着北域人“直来直往”的优良传统, 直言道:“不知令弟可有定下婚约?”

    好啊。

    谢潇澜瞬间敷衍都懒得敷衍了, 他嗤笑一声,轻轻呼了口气,白雾在冰天雪地里将他的神情模糊,他冷声道:“北域太子还是别肖想这些的好。”

    “是本王唐突了,但我此去还不知何时才能回来,便希望他能得知我的心思,请代为告知。”

    “不可能。”谢潇澜神情骤变,“这种肮脏的心思,我不会告诉他,我劝你最好停了这份心,否则我会想尽一切办法让大渊联合其他国域对北域出兵。”

    雁北戎一扫方才的从容,他敢怒不敢言,话到嘴边几经转换,最终换了个意思:“谢大人,有没有一种可能,为表两国和睦,会像前朝一般进行联姻?”

    这话便是赤裸裸的威胁了。

    谢潇澜露出一抹浅笑:“雁北戎,你尽管去试,扮猪吃虎的把戏你倒是玩的愉快,我不介意修书一封告诉你的兄弟们,你这段时间不仅没有做‘质子’,反而与大渊的朝臣们相处的不错。”

    北域刻意将一位不受宠的皇子送来,就是因为在刻意防着大渊,互市这种互惠互利之事做好最好,若是真撕破脸,失去的也无非就是一位婢女所生的下贱子罢了。

    但不排除北域会有趁此机会攻打大渊的心思,可不管怎么说,他如果被这样的人拿捏住,那可就不太好了。

    雁北戎当然不敢赌,他说那些话本就是威胁,除非他能成功继位,否则即便联姻也绝对轮不到他。

    他瞬间泄气:“我会让谢大人看到本王的诚心。”

    其实他还想说,若是谢潇潇真对他无意,也不会那般好言好语的待他,分明就是对他有些好感的。

    他们的交谈并没有惊动任何人,只是周围官员见雁北戎在这里稍稍侧目,又见他快速离开,只当他是感谢先前谢潇澜带他游京。

    毕竟北域人热情是出了名的。

    至此,使臣们彻底离京,但互市却是按照先前的安排照常进行,城门口的看管也更加严格起来,生怕其他国域来做买卖的人会带些危险东西。

    “又开始飘雪了。”何意盯着窗外的雪花眨眨眼,也不知送君亭那里如何了,“宋元,你派人去瞧瞧,他没带伞。”

    宋元立刻应声:“我即刻就去。”

    他立刻穿戴好衣裳,拿起伞便准备亲自去迎接,最近柳如钰在朝堂如鱼得水,他得补上空缺才行。

    宋元脚步匆匆,刚走出门没多久就见远处谢府的马车,他赶紧小跑过去:“大人回来了。”

    “怎的出来了?”谢潇澜挑眉,“上来,一会把回南天叫来。”

    宋元见他眉宇带着阴云,就知道此行定然是发生了不愉快的事,收起油纸伞上了马车,坐在车口处等着他先说话。

    谢潇澜当然看得出雁北戎那时的信誓旦旦,若不是他反唇相讥,对方怕是真会拿捏住他。

    最根本的原因,也在谢潇潇。

    他按了按眉心:“已经年下,一直在齐太傅府上叨扰也不好,尽快把小少爷接回来。”

    “是。”宋元立刻明白,此事和谢潇潇有关。

    谢潇澜像往常那样整理好自己的情绪才迈进谢府,外面事所带来的情绪,都不能带回家中让何意跟着心烦。

    屋内一直关注着院外动静的何意在他进院就瞧见了,他放下手中的医书,静等着谢潇澜进屋。

    “发生何事了?”

    谢潇澜自认演技甚好,却不曾想刚进屋内,就被何意瞧出自己的不对,只是他愿多说,便准备开口搪塞过去。

    何意却蹙眉:“你想清楚,现在骗我,之后要说多少好话。”

    谢大人瞬间怂了。

    他无奈道出实情,何意瞬间抓住重点:“潇潇定是给过他错觉。”

    “我也是这般想,已经让宋元去接人了,待他回来再好生问问,他最好是能说出几个好的理由,否则这次你求情也没用。”谢潇澜是真的生气了。

    在他看来,即便谢潇潇还有两年多便要及笄,但眼下还是孩子,不能事事都由着他的心意胡来,否则来日怕是真的要惹出事端。

    何况,谢潇澜也没精力管他太多年,只要他能安然度过及笄之年就好。

    另一边。

    得了命令的宋元立刻安排马车去了齐太傅府,门房见是谢家的人来,客气又热情的迎了进去。

    太傅府鲜少有这么热闹的时候,平日里齐太傅喜静,府上便总是安静异常,这次带着不少孩子学习课业,气氛便活络些。

    齐太傅听了府上小厮的禀告,就知道谢府怕是有事要叫谢潇潇回去,否则也不至于在定好的日期前提前派人来接。

    “年关已至,课业便到今日结束,稍后我会知会你们各自府上,介时派人来接你们,谢府已经来人了,谢潇潇去。”齐太傅端坐在前面,气定神闲地说着。

    谢潇潇先是一愣,而后快速起身对他鞠躬行礼:“学生明白。”

    “你要回去了。”齐随突然出声,脸上带着纠结的神色,他从自己书本里抽出张宣纸递给他,“这是我画的图,到今年冬刚好四季。”

    谢潇潇垂眸看向对方骨节分明的手掌,许是因为紧张,捏着纸张的关节微微泛着青白。

    他不太想拒绝,说不清缘由。

    于是谢潇潇匆匆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将纸张连带书本抱进怀中离开了。

    马车上谢潇潇忍不住:“宋元哥,我哥哥为何这般着急带我回去?”

    “今日其他国域的使臣皇子们离京,想来是有人对大人说了什么,小少爷介时只需有话直说,若是说错,大人会更生气。”宋元便将自己猜测到的简单说给他听了。

    谢潇潇对自己曾经做过的事心知肚明,眼下只听宋元这么说,就知道他行迹败露了,除了实话实说确实别无他法。

    嫂嫂若是帮他说话,想必都会被训斥。

    怀着忐忑的心,谢潇潇深吸一口气推门而进,他咽咽唾沫笑道:“嫂嫂哥哥,我回来了。”

    “跪下。”谢潇澜淡淡说道。

    何意微微瞪大眼睛,却是什么都没说。

    “哥——”

    “跪下,我今日心情不好,说什么你只管做。”

    谢潇潇闻言不敢再反抗,上前两步,跪在早就准备好的蒲团上,微微低着头,等着谢大人的审判。

    谢潇澜放下茶杯,嗓音寡淡:“你私下和雁北戎有来往?”

    虽是问句,言语间却是肯定的意思。

    有宋元提前提醒过,他不敢说谎,实诚的点头:“回大人,见过两次,只是说了几句话,不曾有亲密举动。”

    “你可知,你尚未及笄,私见外男的事若是被有心人传出去,那些污言秽语就能逼死你。”谢潇澜撩起眼皮看他,“为什么这么做,我听听你的解释。”

    谢潇潇咬紧牙关,却是抿紧唇瓣,那模样分明就写着什么都不会说。

    “谢潇潇,我的耐心有限。”

    “没有为什么,我只是那么想,就那么做了,他是北域的皇子,如果我真能嫁到北域去,就算事为着两国交好,他们也不会对我怎样,我想要的荣华——”

    啪——

    清脆且沉重的耳光声,即便是站在外面侯着的婢女们都听的一清二楚。

    何意瞬间瞪大眼睛:“谢潇澜!”

    这一巴掌没有收劲儿,谢潇潇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耳朵也嗡嗡的听不清声音,但他的态度依旧倔强。

    何意赶紧将他扶起来往床榻上带,他帮谢潇潇轻轻揉捏着侧耳处的穴位,尽量减轻他的痛苦:“潇潇不怕,你躺下休息,我帮你看看。”

    他细心检查片刻,在他稍微清醒时问了几个问题,见他都能作答,才放下心,没有上到眼睛和耳朵就好。

    何意把红叶叫进屋内,示意她好生看着谢潇潇,他则是拽着谢潇澜去了偏屋。

    “那些话确实过分,可你下手也太狠了,你若是再用些力,他耳朵受损怎么办?孩子是能随便动手的吗?”何意压着声音朝他喊。

    谢潇澜愣愣盯着自己的手,掌心已经是一片红色,他微微攥起又松开,只觉得掌心灼痛刺麻。

    何意攥住他手掌,放缓声音:“这件事交给娘处理好吗?你别太自责。”

    没人比谢潇澜还疼爱谢潇潇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117章

    谢母得知此事并未表达什么意见, 只是按照何意所交代的去照顾谢潇潇,她去时小家伙大概是刚哭过,眼睛鼻子都还泛着红。

    她鲜少管理府上的事, 倒是没想到这段时间总是风波不断,也打乱了她本想吃斋念佛的计划。

    地窖虽然偏僻, 但偶尔也能听到从里面传出来的动静, 她刻意忽略孩子们成长至今的模样, 就是不愿面对那些残酷的事实。

    可现在, 怕是不行了。

    何意将自制的药膏涂抹在他红肿的脸上, 低声对谢母道:“皮肉伤, 擦几日药便好了, 这几日要辛苦娘看顾潇潇了。”

    “我会找合适的机会问清楚,你有身子, 回屋歇着去吧。”谢母脸上的笑淡淡的,何意不是她亲儿子,平日里再喜欢,心情不痛快的时候也难维持表面笑意。

    何意眨眨眼,突如其来的疏离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但想到谢母此刻心情不痛快,他便识趣的离开了。

    他能理解谢母的心情,毕竟他如今也没有见着人就笑脸相迎的情绪, 但说不失落和心慌却是假的。

    即便是刚嫁到谢家时,谢母的态度都没有这么不耐烦过。

    回到屋内,谢潇澜把玩茶杯的手一顿, 佯装不在意问道:“娘那里怎么样了?”

    “自然是担心潇潇的, 皮肉伤都是小事, 等他醒了你去道个歉。”何意眉眼微垂片刻, 看向谢潇澜时露出强扯的笑意。

    沉浸在情绪里的谢潇澜并未察觉到他的异样,听他这么说只点了点头:“此事是我太过分了。”

    “我想躺会。”何意轻声说道。

    谢潇澜立刻会意,笑着走向他搀扶他起身:“那我陪你,年后忙碌起来自是武无暇顾及你,眼下可得好生陪着。”

    何意微微蹙眉,抬手推他:“我不想你陪。”

    是不想,不是不用。

    谢潇澜难得有些无措,此时才发现何意情绪有些低落,他紧张兮兮的打量他:“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说服?我让宋元去善仁堂请大夫,你不舒服怎么不说呢?”

    “谢潇澜。”何意轻声喊他,“你现在有点烦。”

    不对!

    何意看着对方有些受伤的表情,心里也跟着难受。

    话不应该这么说的!

    但是他忍不住将情绪带到对方身上,这种迁怒,只不过是无能的表现。

    “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明白我明白。”谢潇澜打断他的话,生怕他继续说出让自己心惊胆跳的话,他苦笑道,“孩子大概不太喜欢我,一定是他嫌我烦了。”

    他给彼此找了个漂亮借口,漂亮到何意没再开口说任何安抚的话,像是默认了。

    何意眨眨眼,觉得刚刚说那种话的自己特别不是人。

    他还想再说些什么,谢潇澜已经先他一步推门而出了。

    想来,短时间也是不想再见他了。

    何意躲进被窝里,用被子将自己严实包裹住,他不禁开始反思最近发生的事——谢潇澜的改变,谢潇潇的不对劲,谢家发生的事……

    好像都是从他嫁到谢家开始的。

    尽管他知道隔着血缘,很难有人能做到对他极致的好,可谢母的态度却让他明白问题所在,因为这一切都需要一个“外人”背锅。

    而他,刚好就是那个外人。

    何意嗤笑一声,觉得自己想的有些多,谢母也只是这一次对他态度不好罢了,任谁都有情绪低落的时候,哪能求事事完美呢?

    何况,谢母对他是极好的。

    谢潇澜出门后,先是在门口站了片刻,任由冷风吹着自己醒神,而后才故作轻松地笑了笑,转身朝书房走去。

    一定是他哪里做的不对。

    “宋元!”

    “学生在。”宋元忙在外面应声。

    谢潇澜将他喊进来,眉宇皱的厉害,像是遇见了什么艰难险阻:“你帮我想想,如何哄有身子的人高兴。”

    “正君生您气了?”宋元觉得有些好笑,“正君哪里舍得和您生气,想必是等着您去哄呢?不若您买些他爱吃的东西送去?”

    “京城吃食怕是早就吃腻了,且帮我想想哪里有什么好玩的,或是新奇的玩意儿。”

    京城吃食还有什么好,何意可是连御膳房的点心都吃过了。

    宋元闻言也为难起来,每日想的都是官员来往的事,他还真没想过这些。

    但谢潇澜分明就是现在就要。

    “大人可在?”

    外头骤然传来柳如钰的声音,紧接着就是小厮说他在里面的话。

    谢潇澜想着柳如钰是在帮他盯朝堂事,当即示意宋元把人带进来,柳如钰和宋元碰了碰拳,两人相视一笑。

    进书房后,不等谢潇澜问话,柳如钰便将朝堂事悉数道来。

    先前使了些手段,成功成了贾冯敏手底下的心腹,只是对方虽信任他,许多话却没有与他说过,还需一步步来就是了。

    原是自从使臣们离京,夜辛便有些身体不适,偏偏夜辞渊最近行事一直有纰漏,便被朝廷官员抓住机会提及太子之位,因此吵的不可开交。

    “看样子是有人在暗中鼓动,太子向来勤勉,还是有人看不顺眼,可见对方所为不仅仅是太子之位。”谢潇澜思忖片刻说道。

    他虽知晓前世继位之人究竟是谁,可其中却没有任何阴谋诡计,因为夜辛前世时就因为荒淫无度,早早就驾崩了,圣位自然也是传给了该传之人。

    但如今这番情形倒是从未有过的。

    谢潇澜一时想不出头绪,痛快的挥挥手:“不说这些,你可知京城何处好玩?我今日也不知何处惹他生气了,需得哄哄才行。”

    “说来,近日城外的一处结了冰的河滩上倒是有不少人去滑冰,前朝时冰上游艺便十分盛行。”柳如钰说道。

    宋元轻啧一声:“什么馊主意,正君已经怀了小主子了,哪还能玩那么危险的。”

    “是我忘了。”

    可这般想来,冬日里也只有这些可玩的,再无其他了。

    谢潇澜自然也知道自己出的题有些为难人,思来想去,他决定去问问何意的意思,若是他想去,介时带着一家去也无不可。

    他嘱咐宋元将滑冰会用到的器具都准备好,防护用品也一应都准备最好的,又与柳如钰浅谈了几句才再次返回主屋内。

    柳如钰盯着他的背影有些忧虑:“大人的软肋暴露的太明显了。”

    宋元嗤笑一声:“凡是有家室者,自然都有软肋,你暂且不提,可我又何尝不是?柳兄别说这些无用的,眼下帮主子哄好正君才是。”

    “你说的倒也是。”柳如钰轻笑,“我随你一起准备。”

    谢潇澜放缓脚步走到主屋门口,红叶瞧见他忙行礼,方才见他们争吵时,她还十分担心谢潇澜会真的生气,以后再不理何意了,若是再趁他有孕期间带回来一个,那真是防不胜防了。

    毕竟,自古哪有妻室对夫君拒之门外的?

    何况谢潇澜这样不纳妾,不吃花酒的男人,才是世间少有,任谁知道不得夸几句?

    谢潇澜轻声问:“睡下了?”

    “方才还听见里面有些动静,但没叫人,奴婢不敢进去。”红叶实诚说着。

    “我进去瞧瞧。”

    谢潇澜说着推开房门,和外面比起来,屋内当真是暖和的过分,他赶紧检查室内的通风口,生怕堵着再吸入毒气。

    何意早就别过气了,但他被谢潇澜惯坏了 ,即便是自己的错处,都得等着对方来哄才行。

    他这种心态无非就是恃宠而骄。

    知道谢潇澜一定会哄他,所以才这样作妖。

    “方才如钰来,说城外有处能冰嬉的地方,我想着你也有些日子不曾出府,咱们明日就去看看可好?”谢潇澜也不管他回不回答,自顾自说着,“我已经让宋元他们去准备用具了,你若是想去,咱们明日就出发。”

    台阶都递到脸上了,再不下就真的过分了。

    何意慢吞吞从被窝里爬起来,他满脸写着“不高兴”,骄矜问道:“就你我吗?”

    “我一会去问问娘和潇潇,若是他们也去,那就一起。”谢潇澜笑说。

    何意突然心尖一跳,不知道为什么莫名的有些慌。

    另一边。

    谢潇澜的卧房内,谢母正揪着他让他将之前的事悉数道尽,在听完谢潇潇坑坑凼凼的话后,她先是震惊,而后情绪彻底被吊了起来,整个人都有股说不出的气愤。

    她突然开始怀疑自己之前做的事,到底是对是错。

    当谢潇潇说出“是为了嫂嫂”这几个字时,她几乎无法抑制的狂怒,自己的孩子需要去“□□”一个男人,从而保护他自己的嫂嫂?

    而他的嫂嫂,却浑然不知?

    “娘你别生气,是我自己想那么做的。”在那时听到他们的对话时,他就这么想了,尽管他只能做些微不足道的事。

    谢母恨铁不成钢的戳戳他额头:“蠢东西!”

    她还欲说些什么就听到外面传来动静,就知道是谢潇澜来道歉了。

    果然。

    谢潇澜进来后便示意谢母出去,而他则是坐在谢母的位置,准备和谢潇潇推心置腹,那些缘由他已经不想知道了,但弟弟不能不爱护。

    “……我已经跟娘说过了,她很不高兴。”谢潇潇又再次将事情原委说了一遍,若说不委屈是假的,但只要哥哥安慰他,他就不觉得委屈了。

    谢潇澜怜爱地摸摸他还红肿的脸,自责道:“是哥哥不好,没问清楚就动手,我跟你道歉,你原谅我?”

    “我喜欢嫂嫂,不觉得委屈。”谢潇潇顶着肿胀的小脸笑嘻嘻的。

    “你说娘不高兴,是怎么回事?”

    片刻后,谢潇澜神情严峻地回到主屋。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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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8章

    “潇潇如何说?”

    何意见他脸色难看, 只当谢潇潇依旧不肯开口,便安慰道:“不肯说便不说了,往后咱们多看顾他就是了, 你没跟他置气吧?”

    “潇潇先前在善仁堂,听到了我们的对话, 知道海清源对你不规矩……”

    话已至此, 何意还有什么不明白?

    他有些顿悟的眨眨眼睛, 再看向谢潇澜时无助不已, 他就知道……他就知道这些事都是因他而起。

    怪不得娘会突然用那种态度对他, 怎么可能不生气呢, 自己的孩子为了不相干的外人, 做到那种程度。

    “……抱歉,是我将他牵扯其中的。”何意下意识先道歉, 言语间有些颠三倒四,“那是我该去道歉才对,我竟然还说你过分。”

    他觉得可笑,他才是最过分的那个。

    谢潇澜蹙眉双手握住他肩头:“夫郎,没有人怪你, 就连潇潇都说喜欢你,没人会舍得怪你的。”

    何意苍凉一笑:“怎会?娘不就是在怪我吗?”

    他无法克制的往最坏处想,谢母不清楚缘由时就已经将错处都怪在他身上了, 如今知道了谢潇潇行事的动机,怕是会更讨厌他。

    何意原本是不在意这些的,可谢母待他那么好, 他也是真的拿对方当家人, 因此, 稍微一丁点儿的疏远, 都让他觉得天要塌了。

    果然啊,人有亲疏,他早就知道的。

    “娘她也只是担心潇潇,我们明日就去城外玩,决明在城外有庄子,你如果不想在谢府,我们可以在那暂住。”谢潇澜轻声安抚他。

    他当然知道当务之急是先解决谢母对何意的偏见,躲避并不能解决任何办法,但他现在只能先按照何意的情绪来做。

    至于娘那里,他自会想办法。

    何意确实如他想的那样只想逃避,听到谢潇澜这提议立刻点头答应:“明日就去。”

    “明日就去,娘那么喜欢你,不会因为这些事就不疼你了,有什么事我顶着呢。”谢潇澜抬手抚着他眉心,轻轻落下一吻。

    安抚好何意,谢潇澜便出门去了谢母的院子,此事定要解决,否则日后他夹在中间也是难做。

    听到柳梢禀告时,谢母已然坐在屋内的桌榻上,显然是知道他回来,早就等候多时了。

    谢潇澜默然走近坐下,捻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他解释道:“明日我会带他去城郊外小住几日,等娘心情好些再带他回来。”

    “看你这意思,我若是和他久不能相处,你还准备不见我这个母亲了?”谢母讽刺一笑,“我儿到底是长大了。”

    “娘既然知道我爱惜他,就不该将事情全都归咎于他,他也不知潇潇会那样做,而且娘,您向来疼爱他,怎么突然转变的这么快?”

    谢潇澜不理解,从前谢府家境难过时,娘都不曾委屈何意,和以致于现在要让他怀着孕还要忧思这些?

    谁知谢母听到他这番疑问却也是面露茫然,她也不知道。

    只知道那时候气愤不已,儿子们不能苛责,下人们无错处可挑,就只能将火气全都撒在何意身上。

    嫁到谢家这么多年,除了谢家落魄那几年难过,谢家曾无一人给她立规矩,给她下马威,可她仅仅和京城的那些夫人们走近了数月,竟是学了那些挤兑儿媳的习惯。

    “娘也不知……当时就是气昏了头,你知道我与他无血缘,对他那般已经十分良善了。”

    又怎么可能会故意苛责他呢?

    谢潇澜闻言松了口气,露出笑意:“娘只是忧心潇潇才说了气话,意哥儿是真的敬爱您。”

    “……去外面住几日也好,府上有我照看着,对了,柜里有我前些日子刚给他做的袄子,城外风大,莫冻着他。”谢母说道。

    话已至此,这便是无事了。

    谢潇澜知道他娘心中定然别扭,便拿了袄子离开了,回到屋内,就把衣裳挂在显眼的地方,想着等何意醒了让他看着开心。

    翌日。

    谢潇澜就带着何意去了城外褚决明的庄子上,近来因为总有其他国域的人来互市,城门处查的也稍微严格些,即便是看到谢府的马车都没松懈。

    谢潇澜对侍卫统领笑道:“辛苦了。”

    “大人哪里的话,都是为着城中百姓,大人可是出城去玩,近日好些官员都会带家眷外出,大人和正君小心些。”统领恭敬说着,还不忘对他们关切叮嘱。

    谢潇澜笑着道谢,而后车夫便驾着马车出了城门。

    前几日下了雪,城外气温深寒,积雪还未曾全部消化,枯枝挂着积雪,瞧着一副银装素裹,光是看着都觉得胸口郁气消散不少。

    何意掀起帘子看着,脸上洋着松快的笑,谢潇澜见他风吹的鼻尖红红的都舍不得放下帘子,就知道此行算是真让他开心了。

    他做事向来有章程,昨日动了心思,就让人去知会褚决明那边了,庄子上早就被打扫好了,吃食用具一应俱全。

    “冬日里来空气虽凉,但闻着心旷神怡,很舒爽。”何意惊叹地看着不远处的山峰,不管何时,大自然总是最完美的造物主。

    谢潇澜见他开心,眉宇间也松快些了。

    庄子上有人收拾,何意便等不及要去河滩上滑冰了,前世时也只有幼时去乡下才有机会滑冰,河床结起厚厚的冰层,比那师徒四人走通天河时结的冰都结实。

    就是不知这里的河滩能不能行。

    此行本就是以何意的心思为主,何少爷想去玩,谢小厮自然要跟着,当即就带着他朝河滩处走去。

    哪里确实有不少城中少爷们在玩乐。

    谢潇澜如今可是新贵,城中就无人不知的,见他来便有人凑上前殷切的打招呼:“谢大人带着正君来玩?冰层光滑,可要仔细着些。”

    “就你知道的多,人谢大人不知吗?”

    听着他们一言一语的吵闹起来,何意觉得有些好笑,可见权力地位不管在何时都是最重要的,人都是会看碟下菜的。

    谢潇澜神情淡淡的,回应他们的话时也只是微微点头,摆明了不愿交谈,可还是有人总凑上来。

    “诸位不用拘谨,我只是陪夫郎出来游玩,与各位没什么不同。”他说着半蹲着帮何意绑好护膝,连衣摆上沾的干草屑都亲手拂去。

    一旁看着的人无一不是暗自惊叹,早就知道他宠夫郎,谁曾想竟是这种宠法?

    谢潇澜也穿戴好,就牵着何意慢悠悠走到冰上,结实不结实的,其他来游玩的都已经帮他们试过了,自是不用再担心。

    “小心些,我扶着你。”

    若是放在之前,何意早就撒开花儿的玩了,但他眼下揣着谢家的金崽崽,着实不敢太大胆,任由谢潇澜带着滑,也已然够他开心的了。

    这里虽说是河滩,但周边都是田地,河岸边虽然水位不深,冰层却也结实。

    田地与田地相隔的小弯屿处还有人在凿冰抓鱼,何意看的出神,不由得上前走了几步,谢潇澜赶紧跟上,生怕他被人群撞到。

    “啊!!!”

    突然前面的小弯屿处冲出来一道人影,惊声尖叫着,眼看着就要直直撞上何意,他有些惊慌的往旁边让了让,可也不知是不是在冰上难以控制的缘故,他分明已经让位置,对方还是朝他撞来。

    好在谢潇澜一直护在他旁边,眼疾手快的把人往自己怀里带,带着他躲到了旁边。

    而那朝他们撞来的人却是因为惯性扑在了冰上,疼的他惊呼一声,片刻功夫,小弯屿处就出来更多人。

    “子瑜没事吧?”

    “真是够烦人的,不会滑冰就不要横冲直撞,倒是显着你了,差点撞着人还不赶紧道歉?”

    “他可不知什么叫礼义廉耻。”

    谢潇澜抓着何意上看下看,一颗心都要跳出来了:“有没有不舒服?是不是吓到了?”

    “有点。”何意紧紧揪着他胸前的衣裳,心脏跳的厉害,还有些后怕。

    他朝那人看去,就见那少年眉心一点红,穿着倒是金贵华服,被身旁的男子扶起时还有些委屈的红了眼。

    就是不知是觉得自己摔了一跤委屈,还是被那几位性格耿直的姑娘说了委屈。

    “何大夫!”

    “方才就瞧着眼熟,居然是何大夫!”

    何意这才仔细瞧她们,确实有些眼熟,想来是先前曾在善仁堂见过的。

    几位姑娘瞧着他那副模样就知道他全忘了。

    “我们先前与你在防己堂见过的。”夏香馥性子活泼,便忍不住自报家门,“我叫夏香馥,家父是督察院左都御史,她们二位是江白薇和苏绫栀。”

    何意听她说的详细,立刻就想到了之前为她们把脉的事,这几位小姐也是性情中人。

    他笑道:“记起来了,江小姐身体可好些了?”

    江白薇有自汗症,那时开过药没多久就因为谢潇澜外调之事不曾再见,遇到从前的病人,总是要多问几句的。

    江白薇先前因为病灶总是腼腆居多,但随着情况好转,人也开朗不少,她大方点头:“多谢何大夫的方子。”

    “那便好。”何意也跟着笑。

    这厢聊的痛快,方才摔着的林子瑜就有些不太高兴了,明明摔着的是他,怎的她们都去和别人说话了?

    但他父亲官职低,他不敢在她们面前造次,只能对身侧的男子撒娇:“世子,子瑜摔的有些疼……若不是他们方才躲开了,我也不会摔着。”

    何意眉梢微挑,少年好茶艺。

    只是不等他和谢潇澜开口,夏香馥就先冷笑了:“方才就说你烦人,你还真是蠢的没救了,分明就是你自己逞强作死,这也能赖别人?还有!肖世子是绫栀的未婚夫婿,你这副模样是给谁看呢?”

    “世子哥哥,子瑜没有装模作样……”

    “苏绫栀,我知道你不喜欢子瑜,可他以后也是要进我国公府的,你别欺负他!”

    谢潇澜闻言瞬间蹙起眉:“肖世子,谁要进你家门本官不关心,只是合该给我夫郎道歉,否则别怪我翻脸无情。”

    一般若无特殊情况,朝臣没有人愿意直面对上谢潇澜,肖世子也不例外。

    他可还记得先前贾妙龄只因几句话就导致整个贾府都吃了挂落,若他此刻拎不清,那就是在害整个肖国公府。

    他立刻将林子瑜推到前面,柔声道:“子瑜,还不快向谢正君道歉,说来他也是四品恭人呢。”

    “抱歉,我不是有意的。”林子瑜态度敷衍,含含糊糊地说了一句。

    谢潇澜顿时沉下脸。

    苏绫栀嗤笑,下巴微抬:“肖世子,这就是你日后要纳进府的贵妾,可别害了肖国公府才好。”

    作者有话要说:

    第119章

    肖世子本就不喜欢女子, 且他向来娇生惯养,从来就只有他训斥人的份,哪有旁人指责他不是的机会?

    可自从家中与苏府定亲, 他就总被苏绫栀左看不上,右瞧不起, 偏偏他还不能对她怎样, 谁让苏绫栀的父亲是二品大臣, 连他父亲尚要给几分薄面。

    如今又听她这般姿态说话, 心中更是烦闷不已, 当下就有些口不择言:“若你怕来日嫁到府上会因此害了你, 倒不如不嫁!”

    苏绫栀生性傲骨, 平日里虽性子淡了些,但为人处世却极有世家千金的做派, 饶是她性格再坚毅,听到未来夫婿说出这样的话也觉得伤心。

    只见她微微抬着下巴,神情依旧淡定:“这番话你可敢说与你父亲听?别在此处为着一个登不得台面的未来妾室和我疾言厉色。”

    没得叫人觉得可笑。

    肖世子顿时不在言语,国公府向来爱惜名声,若非他亲自哀求, 父亲绝不允许他纳林子瑜过门,如今听着苏绫栀这么说,只能讪讪闭上嘴巴。

    何意不喜诸多人围在一起, 而且林子瑜确实败了他的兴致,便提议邀请夏香馥几人去庄子里休息片刻。

    几人一拍即合,便开始收拾用具过去了。

    林子瑜骄矜冷哼:“世子哥哥咱们也去, 谁知道他们有没有安好心。”

    肖世子听到这话有些不赞同, 谢潇澜为人是狂妄了些, 但还不至于要暗害几个姑娘, 只是到底说这话的是心上人,他便没多说什么,带着他跟了上去。

    来京郊游玩的,都是抱着当日来当日回的想法,哪能想到还有温暖的屋子给她们暂时休?

    夏香馥挨着炭盆坐下,白嫩的手指在炭盆前烤着,时不时还要搓搓手指,争取让每寸皮肤都暖和些。

    她气鼓鼓着,声音又低又轻:“那种人,谁想嫁?”

    可她们这些女子就是这样,自小吃穿不愁,即便集万千宠爱,可终究不是为自己而活,苏绫栀的父亲地位那样高,不还是得牺牲她的婚事吗?

    她日后定然也是如此。

    苏绫栀确却是笑了:“你连我那份都气了,倒是叫我不知该如何生气了。”

    下人们将热茶送进屋,一并送进来的还有几个汤婆子,何意知道这些小姐们平时都娇惯,对待上自然也格外用心些。

    何况……

    何意抿了口热茶,茶水顺着喉咙往下,整个人都好似暖和了起来,何况这几位的父亲官职都不低,就算不能拉拢,也绝不能成为谢潇澜前进的绊脚石。

    “左右都逃不过,国公府也算好去处,我又不愿进那吃人的宫里。”苏绫栀嗤笑一声。

    她有自视甚高的资本,家中给出的选择便是进宫或者嫁入国公府,那种吃人的地方她才不会去。

    何意闻言神情微动:“可我瞧那肖世子——”

    话音刚落,肖世子就带着林子瑜被请了进来,何意轻蹙眉梢,却也没说什么,这里毕竟是褚家的庄子,若换做是谢府,没有谢潇澜点头王爷都进不去。

    “聊什么呢?”林子瑜出声问道,见他们表情不对,他眼睛微睁,“不会是在说我和世子哥哥的坏话吧?”

    江白薇温声道:“无人说你们坏话,林少爷只需管好自身便可。”

    林子瑜轻哼一声,不再多言语跟着肖世子坐下,他父亲官职都没有谢潇澜高,面对那些高臣的子女自然要夹起尾巴。

    也就在肖世子在时敢在苏绫栀面前逞几句口舌之快。

    他默默闭上嘴,故作委屈的坐在肖世子身边,殷切的将热茶递给他,一副自己无心的样子。

    气氛有些尴尬,按理来说身为这里的临时主人,何意与谢潇澜要承担起活跃气氛的责任,但不速客到来让他们都没有心思去做这些。

    “主子,小厨房来问菜单。”宋元的声音打破屋内的安静。

    “我过去。”

    这种事向来都是谢潇澜安排,他闻言便走了出去,厨娘之前也伺候过他们,但到底不是自己人,拿不准何意的口味,他得亲自去叮嘱,本就是让何意散心,若是让他吃不好,怕是更要闹脾气。

    何意抿抿唇,添了一句:“想吃辣菜。”

    “好。”

    待谢潇澜离开,林子瑜突然笑出声:“谢正君好手段,能不能教教我怎么让夫君这么疼爱的?”

    “有心者不用教。”何意微微笑,“林少爷还未成婚便能被肖世子呵护疼爱,若是以后进了肖国公府,想必也会深得长辈们喜爱。”

    这话便是实打实的讽刺了。

    且不说林子瑜是肖世子苦苦哀求要娶的,而且只能在苏绫栀诞下嫡子后才能进府,他如果真的会被肖国公府的长辈们喜欢,也不会用这种条件将他拒之门外。

    何况,京城虽不歧视小哥儿,但对世家来说,尽快诞下继承人才是最要紧的,哥儿的生育能力和女子相比着实不够看。

    再者,苏绫栀的父亲可是侍郎,哪里是林家能比拟的?

    林子瑜牵牵唇角,很想露出个笑,却因为气愤导致面部扭曲难看,只能咬牙道:“希望谢大人能一直如此。”

    “林少爷还未出嫁,倒是对婚嫁之事十分感兴趣,莫不是林家家风如此,才纵容你这般不知羞耻?”江白薇蹙眉。

    江家注重礼仪,哪里能听别人说这些话?

    何意垂眸心情大好的翘了翘唇角,可见林子瑜人品一般。

    “江小姐,子瑜并没有那个意思。”肖世子蹙眉,看向何意,“今日多有叨扰,还望谢正君莫要见怪,我们已经在此逗留许久,合该离开了。”

    他说着就牵起林子瑜要带他离开,全程竟是从未在意他未来正妻的颜面。

    苏绫栀心气高傲,她不屑做林子瑜那番矫揉造作的神态去讨好肖世子,却也觉得自己的脸火辣辣的。

    一时不知这亲事谈的到底是对是错。

    何意微微点头:“那便不送了。”

    林子瑜得意地从苏绫栀身旁走过,旁若无人的轻轻晃了晃他和肖世子牵着的手,胜利者的姿态十足。

    何意不禁开始思索,男人是不是真的没办法分辨绿茶?

    “你们留下用午饭吧,左右就是添几双筷子的事儿,若是有忌口使唤婢女去告诉厨娘。”何意对她们发出邀请。

    几人都没有刻意推脱矜持,她们早在之前就很喜欢和何意说话,眼下有这样的好机会,自然是要拽着他和他好好说。

    上到宫闱秘辛,下到市井小民,都能成为她们口中的谈资。

    何意想,八卦的力量果然是强大的。

    “对了,听我父亲说谢大人最近都不曾上朝,那定然不知明年春就要举行选秀的事。”夏香馥突然说道。

    大渊历年选秀,都是在国内选取适龄女子进京,经过层层筛选后再选择是否留用,若是能留下,那便是数不清的荣华富贵了。

    只是在此之前,会让诸位未成婚的皇子王爷所选,若是有中意的女子,圣上便会直接赐婚。

    自然,以她们几人的出身若是被皇子们选中,那便是正妃,就算是进宫也是从妃位做起的。

    夏香馥和江白薇早就知晓会有这一遭,所以迟迟未定亲事。

    何意有些诧异:“这么说你们是要进宫的?”

    “这便不知了,左右是要嫁入天家,只是绫栀不喜城门宫墙,所以才选了肖世子。”夏香馥不无感慨。

    她性子刚烈,若是要她做抉择,宁愿去做宫妃,也绝不面对一个不喜自己的男子,省的日日不痛快。

    何意了然于心,他面前的都不是寻常人家女子,不管她们日后进宫还是做皇子妃,都是极有利的存在。

    “人各有志,按照自己的想法做便是。”他淡淡道,“谁又能保证这一生都不会犯错误呢?只是婚姻大事,还是需要慎重再慎重。”

    这里不如前世,离婚结婚都是常态,但这里女子和哥儿只有被休弃的份,就算是和离,于她们自身名声而言,也是不好听的。

    苏绫栀微微点头:“何大夫此言有理。”

    何意善意一笑,岔开了话题。

    午食照旧按照何意的口味来做,厨娘被谢潇澜耳提面命,连摆盘都十分漂亮,色香味俱全。

    三位小姐也算是沾了何意的光,吃着美食心情都变好许多。

    只是她们不能在外多留,用过午食又陪何意说了说话,便告辞离开了。

    何意坐在桌榻旁出神,他突然看向谢潇澜:“你当真不知明年春选秀之事?”

    “不曾,想来他们是听到了风声。”谢潇澜前世的事比今生要简单许多,这些弯弯绕绕确实没有,但此事保不齐就是他的一个机会。

    夜辛这几年收敛许多,后宫也有三年不曾选秀,此次即便真选也无甚问题,只是为何要藏着掖着?

    何意蹙眉:“你准备如何做?”

    “自古圣心难测,需得有自己人才可。”谢潇澜的意思很明确,可眼下身边没有合适的人选。

    需得再留心才行。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如今朝堂分割,诸位皇子王爷自成党派,想来不止咱们会有此意,不过毒物尚未查明,还需谨慎些。”何意说,“解药我会在年前配制出,介时宫宴众多,你带着也能防身。”

    谢潇澜握握他还有些冰凉的指尖,攥着掌心暖着,俊逸的面容露出笑容:“有你,我安心。”

    何意笑着应了他的甜言蜜语:“对了,那肖世子为人如何,我瞧着他也不会真待苏绫栀好,苏大人怎会同意此亲事?”

    “你且看苏小姐,便知苏大人,苏家向来洁身自好,从不轻易站队。”

    何意轻挑眉梢,意味深长:“可若是肖世子不堪重用,那就另当别论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120章

    虽说是要在城郊游玩至年前才回, 但何意心里的郁气早就随着这几日的玩耍和那件手绣的夹袄散去。

    并非是因为他记吃不记打,而是谢母待他是真的极好,总不能因为一件小摩擦, 就低过对方曾经对他的百般好。

    因此,他们提前回了谢府。

    谢母骤然见到他们回来还有些吃惊:“不是要再玩上几日吗?”

    “那里人多, 而且虽然空气是好些, 但山间田野里冻人的厉害, 就想提前回来了。”何意微微勾着唇角, 身上还穿着谢母给他做的夹袄。

    红色布料很是衬人, 在这冰天雪地里尤为显眼, 何意面若冷玉, 这样轰轰烈烈的颜色反而为他添了些暖意。

    自从那日谢母态度疏离,两人就有些日子没见, 现下再遇见,她还以为对方会因为那些话和她离了心,却不想一如往常,反倒是她有些狭隘了。

    谢潇澜开口玩笑话:“那里的厨子不及家中好用,次次都要叮嘱多次才记得喜好, 不能和娘调教的相比。”

    知道他是在说好话,谢母也只是笑骂两句让他们回屋,并叮嘱厨房早些烧上热水, 好让他们沐浴。

    临近年关,众多府邸多是走动之人。

    谢母彻底拿起中馈掌管家事,叮嘱唐管家万物都要按照明细上的买, 年节自然是要购买年货的, 谢府的小厮每日天不亮就出门, 为的就是能趁早去互市买些新鲜的菜品。

    地窖之前被谢潇澜拿去用, 后来又重新挖了一口窖,眼下还未到过年,菜窖里已经堆的满满当当了。

    自然,也正如何意所料想的那般,宫宴果然多了起来。

    这一日,何意刚从药室出来,就见谢潇澜穿着板正,神情还有些不情不愿。

    他瞪大眼睛问:“怎么了?”

    “宫中传来消息,让今日去赴宴,还未到小年就这般迫不及待,若是到了小年那还得了?”谢大人满腹委屈,他只想在家无所事事陪着夫郎。

    何意粲然一笑:“可巧,我刚将解药分装好。”

    他说着将手里几只瓷瓶递给他,因为解药所需的药材复杂且昂贵,之前总是劳烦胡大夫帮他找药材,幸好对方虽察觉到却并未说什么。

    只是他不好此次都麻烦对方,因此解药的数量并不多,每只瓷瓶里也堪堪只有两粒。

    当然,那纸包看着虽大,但那毒药需长期下在饮食中,即便用完也只够一个人的用量罢了,两粒解药也是足足够的。

    “那我便带着,介时会留意一些,不过想来有些时日未见,太子已经查出些眉目来。”谢潇澜接过一只瓷瓶揣到胸口处,握住他有些微凉的手叮嘱,“今日要晚些回来了,不必等我。”

    何意哼笑:“你倒是想得美,我沾着枕头都能睡着。”

    “是,何少爷威武。”谢潇澜抬手捏捏他脸蛋,“我出门了。”

    “注意安全。”

    何意没有送他出门,屋外寒凉,他要是有些小风寒,一时片刻也是好不了的。

    他站在窗前看了片刻,直到对方的身影彻底消失,才动了动脚坐下,只是看着桌前摆放的糕点,到底是没了继续用的心情。

    也不知那宫宴,到底是不是一场鸿门宴。

    冬日里天总黑的快,再加上宫宴本就是晚食前进行,因此谢潇澜去后没多久,天就已经渐渐黑了。

    在宫人们的带领下,他带着扮作小厮的覃子襄进了宫。

    一脚迈进宴厅里,谢潇澜便四下看了两眼,想来是为表君臣一心,连六七品的官员都宴请了。

    见他来,南灵微几人瞬间凑了过去。

    “太奇怪了太奇怪了!”

    “我也有这般感受,先前这种宫宴哪有我们的份?”

    谢潇澜轻啧一声:“管这些做什么,让吃就吃,让喝就喝,还能在宴会下毒害你们不成?有好就收着。”

    “说的有理,鹤儿也觉得有问题,已经和那些老东西们打成一片打探去了。”南灵微朝人群中抬抬下巴,谢潇澜便一眼就看到满脸微笑的李鹤了。

    他轻笑一声,这人还真有做佞臣的潜质。

    谢潇澜与他们低声几句,两人神情微变,看向四周时也变得警惕起来。

    “谢大人,许久不见。”夜霆渊冷笑。

    “劳王爷惦记了。”谢潇澜对他的神情视若无睹,笑着回应他,“听说王爷最近已经在选王妃了,看样子好事将近。”

    夜霆渊眼睛微眯,眼底闪着危险:“谢大人耳聪目明,即便久不在官场也能知晓天下事。”

    “王爷谬赞。”谢潇澜狂妄一笑。

    夜霆渊咬牙切齿。

    笑!

    最好笑的更嚣张些,回头有你哭的时候。

    两人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夜霆渊冷哼一声甩袖离开。

    朝中局势如今多变,几位皇子已经自成一派,即便是外人眼中从不问政事且跟从太子的夜楚渊,都有不少跟随者,因此他对谢潇澜的态度,自然也会影响不少人。

    但在更多官员眼中,谢潇澜就只是夜辛的走狗,只要夜辛倒台,他自然也会跟着消失。

    “他怕是早就容不下你了。”南灵微突然说道,以前在县令府时,他娘打点府中上下,对待那些闹事的姨娘,就总会这样,没多久那些姨娘就被发卖了。

    “是,但他是不是指使曹勉给我下毒之人,还不好说。”谢潇澜沉吟片刻。

    毕竟夜霆渊此人情绪外露,想来平时是受他母妃柔妃的影响,做的那些小动作也是畏畏缩缩登不得台面的后宅之术。

    所以谢潇澜并不认为他会有本事弄出那种毒药,还能使唤曹勉下给他,毒害他这样一位朝臣,不管怎么看都是私人恩怨。

    比起毒死他,还不如毒死太子来的痛快。

    翟子桥头疼的要死,他有些崩溃:“成日里就是阴谋暗害,我当官怎么还得担心自己时刻没命啊!”

    “急什么,等太子倒台,再担心没命的事也不迟。”谢潇澜忍不住笑出声吓唬他。

    “老谢……”南灵微拖着长音颇有些无奈,好端端的吓唬他做什么!

    浅交谈片刻,随着夜辛姗姗来迟,宫宴也正式开始。

    这次比之前的宴会还要随意,只有夜辛几句开场,而后便是推杯交盏,因着官员稍多,每张桌子挨的都近,关系好些的,喝了几口酒后就直接勾肩搭背了。

    太子最近境况不太好,围着的人虽然也多,但多数都是说几句话便离开了,而真正支持他的人,却不敢表现在明面,只能偷偷对谢潇澜使眼色。

    谢潇澜便抬脚朝他走去,两人先是碰杯,随后他低声问道:“臣将解药带来了,殿下可有可有查出中毒之人?殿下?”

    太子抬头看他,神情有些悲伤和气愤:“查到了。”

    “那是……”

    谢潇澜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就见夜辛边看歌舞,边毫无节制的吃着碟子里的东西,而站在他身侧的周福却是一副想制止却又无能为力的样子。

    是夜辛!

    谢潇澜立刻收回视线,眼底却是无法掩饰的震惊,这些人竟然真的敢胆大妄为的搞谋逆刺杀?

    “他最近喜苦,御膳房不敢全做苦食,但饮食却也改变的太明显了些,我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同他说。”太子有些苦恼,“对了,你方才说有解药?”

    谢潇澜不理解他内心的纠结,点点头将瓷瓶递给他:“是,我夫郎已经研制出。”

    “宴会散后,我会将此事悉数告知,想来明年,你的夫郎就不能再是善仁堂的大夫了。”

    以他对夜辛的了解,何意这样的大夫必须得牢牢安排在自己身侧,再者,若以后成为御医,哪里还能轻易为其他人看病呢?

    谢潇澜安静听着他说话,他们相识多年,早就熟知对方心性,此刻做个倾听者便是最好的。

    “你可知,明年春要举行选秀,小五跟我说圣上这是逼迫我们成亲呢。”

    “略有耳闻,殿下若是有心悦的女子,也可早做打算。”毕竟世家那几位小姐虽性子娇纵了些,但为人处世都不错,好好相处也能琴瑟和鸣。

    太子闻言面色稍微松快些:“我会用心的,只希望对方也是不急功近利,爱慕虚荣之人——”

    “圣上!圣上您怎么了!太医,快叫太医!”

    “御前侍卫护驾!”

    宫宴上所有人瞬间乱作一团,官员们更是大气都不敢出,生怕自己有太明显的举动,就会被当做是谋害圣人的罪人!

    夜辛被御林军抬到偏殿,太医们跪在地上挨个把脉,但无一例外,他们都看不出眉目,只能根据他吐出的污血得知是中毒。

    偏殿外跪着一群后妃呜呜的哭着,在里面等着的皇子们都有些心烦意乱,太子看向慧贵妃,对方立刻会意转身离开,不一会外面的哭声就停止了。

    夜楚渊蹙眉询问:“父皇如何?”

    “回王爷,臣等才疏学浅,会先施针封锁住圣上的血脉,稍后便尽快翻看医术,定会尽毕生所学救治……”

    “没用的东西!”夜楚渊冷喝,周身的气势磅礴,“还不快按照你们说的做!”

    太医立刻战战兢兢的站起身,准备带着其他太医离开,就在这时有位太医说话了,他言辞恳切道:“太子殿下,皇后娘娘,诸位王爷,臣知晓一位大夫也许能救治圣上!”

    太子立刻伸手示意他说:“还不快说是何人?”

    “禀殿下,谢大人的夫郎是善仁堂的大夫,他医术高明,任何疑难杂症都能解决,何况此时情况紧急,召何大夫来看看也是好的!”

    谢潇澜对此置若罔闻,活像对方说的不是他夫郎。

    太子立刻道:“谢大人,本宫命你即刻出宫将你夫郎带进宫,至于今日参加宫宴之人,任何人不得离开宫门半步!”

    “臣遵命。”谢潇澜拱手行礼,退了出去。

    得知此事曹勉一口牙几乎咬碎,若是何意来,查出毒素还不是马上的事?

    偏偏他们现在还不能明目张胆的去阻拦谢潇澜,否则定然会被发现。

    “王爷……”

    “不慌!由着他们去查便是,我就不信,他就算能查出来,还能立刻配制出解药不成?”夜霆渊神情阴狠,他还不信了,那何意还能是神医?!

    谢潇澜带着令牌急匆匆出了宫门,回到谢府时,就见屋内还闪着烛光,就知道何意还未睡下。

    听到外面的动静,何意从小憩中醒来,睁眼就见谢潇澜站在他面前,他揉揉眼睛有些紧张:“出事了?”

    “圣上在宫宴上毒发,太医院束手无措,五王爷身边的人举荐了你,我现在需要带你进宫,你……是早就准备好了?”谢潇澜发现他连里衣都没换。

    何意点头:“你走时我就觉得有些不安,不敢睡下。”

    作者有话要说:

    谢潇澜:“李大人有做佞臣的潜质。”

    李鹤:“你是真的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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