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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51章

    酒店顶楼的房间为特级客户开放独立于整栋楼, 东南方向的小阳台面朝砚山,太阳隐没在葳蕤树木与蜿蜒山道。

    暗金绸缎的沙发呈半圆对坐,黑灰玻璃方几上放了一束玫瑰, 玻璃盘里六颗樱桃与几片柠檬, 盛满冰块冒冷气的圆桶。

    视线在地上东零西散的香槟空瓶转了圈, 江枭肄抬眼看向对面。

    顾意弦没换衣服没脱鞋,裸露雪白的肩颈泛起薄粉, 连绵至脸颊, 双眼微微有些水汽, 所有的讯号表明,如果他听她的话启开威士忌, 不出两杯她就会醉。

    方才吃饭时他们聊了许多, 从书籍电影摄影到杂七杂八的话题, 她绝口不提任何关于江顾两家人或事, 顾檠铁定与她说了什么, 她才会如此反常,反常到妄想通过灌醉让他酒后吐真言这种愚蠢的方法来套话。在宴会厅等待她时确实喝了不少,仅凭几瓶香槟与两瓶威士忌不足以让他变成蠢货。喝酒倒无碍,酒精会放大人的欲望, 他怕自己无法克制,也不想趁人之危。

    烟蒂摁进细白软砂, 铁架轻晃,一缕烟雾夹杂叹息。

    “弦弦,你不能再喝了。”

    顾意弦不动声色观察江枭肄的神情, 莞尔一笑, “四哥,这才刚开始, 你这就不行了吗?”

    她懂怎么用激将法,男人怎么能说不行。

    但他不为所动,只是深深望着她,表情没有丝毫起伏。

    她起身,“看来你确实不行,我去打内线叫人送来自己喝。”

    “我来。”无可奈何的语气。

    “好吧,快一点哦。”

    顾意弦闭目,听到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唇角才欲上翘又被压至平直,她睁开眼眸底黯然。

    十分钟后,两个黑丝绒包裹的烤漆酒盒放在方几。

    一看就知道是江枭肄的私人藏品,他甚至特意准备了两只不同品鉴杯,一只平底宽口杯,一只高脚Blenders Choice(别名洋葱杯)。

    顾意弦看着他拆掉丝绒袋,慢条斯理地旋转酒盒上方的金圆机关,如波浪般屋顶结构的莱俪水晶瓶,升起又降落的弧度上印刻磨砂字体,MACALLAN,AGED72YEARS(麦卡伦72年)。美轮美奂的材质与设计,她忍住不拿起其中一瓶近距离欣赏,瓶底的编号144/600,“另外一瓶编号是444吗?”

    江枭肄没什么表情,用钢勺舀起冰球放进宽口杯,“嗯。”

    顾意弦抓了个抱枕,盯着他修长的指骨,主动问:“为什么弄这么好的酒?”

    他将苏打水倒进洋葱杯,“你想喝,酒店的太次。”

    “四哥,你对我真好。”她冲他笑。

    江枭肄抽空淡瞥顾意弦一眼,继续勾兑酒水,他将掺和苏打水那杯推倒她那边,自己则是纯饮。他启唇卡住杯口一饮而尽,接着又倒了第二杯,第三杯。

    整个过程一声不吭。

    顾意弦掀开一只眼帘偷偷瞧,见他倒第四杯,轻声说:“你喝慢点,我一杯都没喝完呢。”

    江枭肄停下,从烟盒取出支卷烟点燃,靠在沙发,双腿大剌剌敞开。

    他透过烟雾懒散地睨过来,“味道如何?”

    她赶紧喝掉半杯,囫囵吞下,“特别好。”

    “那就行。”

    江枭肄懒得开音响,随便挑了首迷幻空灵的电子乐播放,将手机扔在沙发闭上眼。

    听到顾意弦试探地叫四哥,他才用听起来有含混的醉意的嗓音说:“怎么了?”

    沙发凹陷,他撩开眼皮,她坐在旁边双手托举重新倒满酒的杯子,叮叮敲了两下,递给他,“Cheers。”

    “庆祝什么?”

    她的指尖搭在他西装铮亮的纽扣,轻缓摩挲,笑着说:“订婚宴。”

    江枭肄注视她良久,接过她手里的杯子饮下第四杯酒,包含太多复杂语声意外平稳熨帖,“确实值得庆祝。”

    顾意弦将头轻轻靠在江枭肄的肩,安静地等了两首歌的时间,感觉到他全身肌肉张弛,她深呼吸,“四哥,上次在渝水听你谈及以前的事,我还想了解更多。”

    他抬臂搂住她,用指腹摩挲她的肩,“为什么想了解更多?”

    空中楼阁,饰言者假之,假之者益损。

    明智的人善于利用言词,引诱敌人上钩。

    “因为人脱离不了过去,我觉得你现在离我很远,想离你近一点。”

    在酒精的催化下,顾意弦也不知道自己的言语真假各占几分。

    她不止一次怀疑自己真的在乎讲述江枭肄过去的邮件吗?

    他笑,“我的过去冗杂琐碎,全部说完可能得三天三夜,你挑两个最想了解的,其余的我以后再告诉你,好不好?”

    如果顾意弦仔细观察,会发现江枭肄唇边的笑极为淡薄,眸中仿佛竖起森绿坚冰,最后因为照进了她明亮的身影,渐渐融破。

    她斟酌将近半分钟,“我想知道你为什么禁止情.色与毒品交易。”

    短暂的沉默,他将音乐关闭,“好,帮我点支烟,我慢慢说。”

    白色的烟雾把江枭肄的思绪拉回过去,顾意弦是回忆的旁观者。

    “上次告诉你我无法理解吴哥窟那句台词,因为我十二岁前就在混乱无序的柬埔寨生活,你可能无法想象那里的贫富差距有多大,想象一下金碧辉煌的庙宇旁边就是吊脚楼的茅草屋,正因为太穷,那里很多男人靠“租妻”为生,女人只能做□□,最小的年纪可能低于12岁。而我在一个做垄断生意的集团出生,被当成继承人培养。”

    “集团首目叫李致远,我的母亲是他的第四位夫人,她是墨西哥人,有个好听的名字叫Tabitha Leyva,而我之所以没有姓氏,是因为她被李致远和江坚秉共享,哦,不止他们也许还有更多人,若不是亲眼目睹我可能也想象不出来那场面有多令人作呕,男人们的大笑,她用那双绿眼睛看着我用口型对我说别看,李致远勒令我必须在,一次又一次,抱歉,我有点想吐”

    顾意弦的喉咙发紧干涩急需润泽,她将方几的两杯酒喝完,还是说不出任何安慰的话,只能看着江枭肄绿色瞳膜浮现无法碾灭的沉郁灰影,他啜吸了一大口烟缓缓吐出,又开始用平铺直述的语气继续。

    “为了助兴,泰贝莎被迫服用毒品,我看着她染上毒瘾日渐消瘦却无能为力,最后一次,地上很多夹子电击工具,她让我留下来边口吐白沫边抽搐着对我说,Xiao,Please kill me,beg you,她求了很多次,我用随身携带的刺刀插进她的心脏,她被救活了,怪我没能杀死她,后来李致远觉得我弑母也会弑父,让江坚秉把我带回国,我再也没见过她,直到六年前听见她的死讯”

    恶心与混谬构筑了江枭肄的十二年。

    他将烟锨熄,眼里没有愤怒、怨怼,伤心,什么都没有,像一片黯淡而死气沉沉的深绿沼泽。看向顾意弦后,他想笑笑告诉她自己没事,但长时间的滞涩让面部牵扯的肌肉僵硬。

    “抱歉,让你听到这么肮脏的事。”

    江枭肄的语速缓慢,音调像落山的夕阳破碎沉坠,如果不拉住,顾意弦怕他被黑夜蚕食鲸吞,她无法再继续问他是不是利用她,情不自禁地按住他的嘴角,“别笑。”

    江枭肄握住她的手腕,认真地问:“那我该哭吗?”

    “你若想,”她眼底蓄起热意,抬高右肩,“我可以借给你一边肩膀。”

    江枭肄将顾意弦的手包在掌心,淡淡扫一眼她圆润的肩。

    柬埔寨的经历,懵懂初浅的性认知被烙上不好的标签,在未来的十余年变成嫌憎的存在。

    直到被顾意弦改变,他克制地回绝邀请,让头靠向沙发,“男人流血不流泪,哪天血流完了我再哭给你看。”

    江枭肄的语气诙谐,顾意弦心脏缩紧变皱,眼眶发红。

    父亲不可饶恕的罪孽,母亲的绝望责怪,或许更多避重就轻,一笔带过的十二年,往后的十三年。

    她想象不出来,只能将酸意咽下,语气放得轻柔,“四哥,你会恨他们吗?”

    “不会。”

    “为什么啊?”

    “如果你穿漂亮的衣服,别人觊觎,”江枭肄很慢地说:“我只会恨自己不能亲手剜掉他们的眼睛。”

    他的三观很诡异,有一定的道理但又不太符合主流。理性让他强大包容如纳百川的海,允许不同河流汇入,除却美好干净,或欲望贪婪,或天性本恶,或愚蠢虚伪,然后再以自己的方式洗涤截流。

    几只飞鸟停留在阳台栏杆啾鸣。

    许久没得到回复,江枭肄歪头看顾意弦,几不可见地拧了下眉,朝方几低瞥。

    “两个杯子不一样也能喝混。”他捏她的手,“头晕吗?”

    顾意弦迟缓地摇头,反手轻拍他手背,安抚道:“你放心,今天的话我不会与别人说,你哭一下吧,我不会笑话你的。”

    “我不想哭。”

    “你想。”

    “我不想。”

    “你想。”

    没营养的对话重复几遍,江枭肄双指按压鼻梁,转移话题,“你还可以问一个想了解的。”

    因为在乎,即使思维混沌,那件事仍能指使顾意弦唰得站起来。

    身体朝一边倾斜,他站起来想扶她,她推他,木着脸,“你坐好。”

    她不给他反应的机会踩着小高跟噔噔朝房门跑去。

    江枭肄迈着悠闲的步子跟在顾意弦背后,保证她的安全,以免歪倒磕碰伤到。

    顾意弦从晚宴包里翻出那对耳坠,费劲地拧卡扣。有只手伸过来,她重重地驱赶,拍出红印也不管,拧卡扣是当下最要紧的事。

    他忍俊不禁,在旁边等候。

    约莫一分钟。

    顾意弦将钢条握住对准江枭肄,他挑了下眉,配合地举起手,懒散地笑,“我投降。”

    她朝他逼近,他笑着往后退,不太走心的模样,两人一步一步又回到了沙发的位置。

    她一推,他被推得后仰,顺势陷进柔软沙发垫。

    江枭肄悠然自得地斟了杯酒,腿放松随意敞开。

    顾意弦抬腿,高跟鞋踩到沙发,墨绿裙摆搭盖他的腿,她往前俯身用钢条抵住他脖颈的动脉,“我问你什么,你就老实回答,听到没?”

    “行,你问。”他喝着酒,完全没有受威胁的模样。

    她咬唇,“你知道我是谁?”

    “知道。”

    “你想利用我达成什么目的?”

    “结婚。”

    “不准骗人,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结婚。”

    陌生的字眼卡住对话,顾意弦被气到,腕部用力,尖锐顶端刺得江枭肄的皮肤往里凹陷,她俯视他,恶狠狠威胁:“再骗人我就刺进去了,问你最后一遍,有什么目的?”

    酒杯见底,江枭肄的脖颈往左挪,淡定地吐出两个字,“结婚。”

    ——还有携手去世,火化,埋进坟墓。

    血珠一颗一颗往外冒,顾意弦慌了,手往回缩,他反手扣住她的腕,“不信?”

    江枭肄带着顾意弦的手使劲,血从脖颈流到白衬衫,“这样信吗?”

    黄昏烧亮他的绿色瞳仁,火舌与火焰勾绘,仿佛眨眼间就能将她点燃。

    “你疯了。”她喃喃。

    “信了吗?”

    面前的人是疯子,顾意弦不想玩了,“没意思,放开我。”

    江枭肄嗤笑,语气刻薄,“费半天劲儿就是为了这么个蠢问题,用脑子想想,你有什么值得我利用?”

    她皱鼻,眼尾泛红,委屈地反驳:“我怎么不值得利用了?”

    “”

    江枭肄无奈地松开手,不想跟醉鬼一般见识。

    他把酒杯随手放在铁架,撩起顾意弦的裙摆,手一顿。

    纤细的小腿与脚踝被绑带缠绕,足弓紧绷饱满,踩在两胯之间说不出的诱人。

    绑带一圈圈散落,搭扣喀哒声开。

    “我全科A+毕业,你居然——”顾意弦倏地停住,看着江枭肄握住她的脚,不解地问:“干什么?”

    “帮你脱鞋。”

    她想了想,似乎确实穿得不舒服,于是换了另一只脚踏上去。

    这次更过分,脚被捧在手心,发烫的温度让她不适,“又干什么?”

    江枭肄慢条斯理,“你今日站那么久想必很累。”

    他轻拍旁边的位置,“坐着,我帮你按按摩,舒缓疲劳。”

    这时的顾意弦太好骗,乖乖做到旁边,脚放在他的大腿,裙摆被撩至膝盖。

    鲜红的血太刺眼,她提醒他,他置若罔闻专心帮她按摩,从小腿到脚踝,来来回回——技巧不错很舒服,也许以后破产了能去开按摩店,顾意弦不着边际地想。思绪飘逸了会儿,她再次定格那处伤口,没头没脑地问:“会不会得破伤风?”

    江枭肄心思在另一处,敷衍道:“可能吧。”

    42%的威士忌三杯下肚,加上之前的香槟,晕乎的后劲儿越来越强,顾意弦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探身将其中一瓶拿起来,江枭肄沉浸在玉足,完全没防备,她很轻易得手。

    一口一万元的酒就这样被倒了三分之一在江枭肄的脖颈间,冰凉让他回神,眯起眼审视她莫名其妙的行为,“消毒?”

    她表示认同,盯着湿掉的衣领,惋惜道:“但都流走了。”

    他懒得理会,低头继续把玩她的脚,并拢中间有个小小的弧,尺寸好像不太合适。

    顾意弦盯着迷惘良久,突然灵光一闪,抬起酒瓶含了满满一口酒,挺直腰朝江枭肄凑过去。

    口腔是容器,她唇半张贴住他脖颈的伤口,他一僵,那根青筋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浮凸,并不是严丝合缝,琥珀色的液体从唇缝溢出,房间的麦芽酒香浓郁。

    发髻的卡子被抽走,发丝如瀑,江枭肄的手指陷进她的发间。

    “弦弦,这样太浪费了。”

    顾意弦啊了声,他侧脸用唇堵住后续,鼻尖亲昵磨蹭,呼吸交缠。

    顾意弦这次细致品鉴了酒的味道——甜蜜的橡木,水果香气随独特的泥煤气息,一直延伸到口腔候补,尾韵丰富徘徊不断,强烈绝妙的平衡感。酒精发酵,她模糊觉得,江枭肄身上存附一些令人着迷的东西,可能是他手指的抚触,口舌之间辛辣的烟草味,男性荷尔蒙,抑或属于他吸引她的气息。无论如何,她现在想要更多,从攥他的衣领变成胳臂攀援到他的脖颈,让唇齿交流更亲密深入。

    日落是夜晚的序幕,吞咽与咂砸声后,空掉的酒瓶掉到地毯,骨碌碌滚向房间未知的地方。

    顾意弦双膝跪在软绵的沙发垫,忽然她停下来,手拂开裙摆摸了摸。

    巴西社会文化开放程度很高,男人女人奔放大胆,街头巷尾摆放各种美感雕塑等艺术作品。

    在国外呆太久,多少受了点影响。顾意弦趴到江枭肄肩膀,舔了下唇,小声问:“Erec……?”

    单词没念完,掌在后颈的突出骨节用力压入皮肤,触动血管筋膜,她的心跳要撞出来。

    江枭肄头颈后仰,喉结滚动的频率与呼吸同样急促

    “一般吗?”他哑着声问。

    混血的基因优势不止样貌身高智商,而是体现在方方面面,覆盖范围广。

    “不、不一般。”她嗫嚅,耳根红透,浮想联翩。

    顾意弦乖巧承认的模样取悦了江枭肄,他梳理她的长发,口吻平淡斯文:“今天好乖,但价值互换公平公正,才有下一次对吗?”

    她迟疑,点点头,“嗯”

    “真乖。”他有力的胳膊稳稳搂住她的腰,倾身,将玻璃盘拿到沙发上放着,拈了一颗红樱桃塞到她唇间,又取来另一瓶威士忌。

    “我们来尝尝樱桃威士忌。”

    樱桃在唇齿之间碾碎,与威士忌搅拌均匀,琥珀色液体变成旖旎粉红。

    江枭肄的手游弋到肩胛骨,两指顺抚蝴蝶翼停住,他礼貌而绅士地问:“弦弦,刚刚樱桃都被你吃了,等下能分我两颗吗?”

    酒精侵蚀理智,顾意弦的手沉迷地抚摸江枭肄的胸肌腹肌,可惜挺翘的臀部摸不到。

    她垂睫,玻璃盘里还有四颗,他两颗,她两颗,很公平。

    “好。”她轻易掉进陷阱。

    砚山外已陷入昏暗,落地灯啪地声开,照亮一隅天地。

    光雾镀了层光滑洁白的釉质感,微微隆起的山脊袒露。

    酥痒的感觉从后颈没入脊椎,顾意弦温顺地蜷屈身体,长发从脑后至裸露的肩滑垂而落,发根有细微到难以察觉的拉扯感。

    江枭肄修整颀长的指间缠着浓黑泽光,低敛侧脸的轮廓俊美赏心悦目,他安静地垂着眼,眼神专注细腻,同时又极具侵略性。

    他塞了两颗樱桃到她嘴里,她圈着他的脖颈,手指摸到他左耳狂野的刺青。

    他们的肤色差异很大,雪白与麦色,呼出的气烫到皮肤,她倏地抖了下,轻轻弓起后背,唇齿紧张地咬合,樱桃汁液顺下颌流。

    樱桃红照银盘,江枭肄拈起一颗慢慢送进嘴里含住,饱满的香溢满口。

    樱桃作为娇贵水果须得慢慢品尝,裹含威士忌的舌头舔干净外皮,连皮带果肉一起吃,最后把核吐出来。

    房间有些热,湿热蒸烧着心口,顾意弦脊背撞进沙发,玻璃盘打翻,莱莉水晶瓶倒影两颗樱桃。

    江枭肄眉心挤折出一条窄纹,隐忍而艰难地喘息起来,双指扯开领带,祖母绿领带钉不声不响崩进地毯毛绒。

    他的眼神如幼猫舌尖,粉软软的暧昧,藏缀绒密倒刺,舔得她心痒。

    “嗯?”

    顾意弦没听清,眼前重影晃得厉害。

    模糊中江枭肄令人沉迷的五官放大,唇带着炙热的温度靠拢她的腮颊,声线暗哑,“宝贝,借点东西。”

    她思绪混乱如麻,迟滞片刻方跟上话题,“借什么?”

    采撷罂粟花,掰石榴的季节没到时机也不够成熟,尽管花香浓郁到勾人心魄,掺和酒的总归差点意思。

    江枭肄想听顾意弦发自内心地叫四哥或江枭肄好棒。他又不是讠秀X犯,更不是顾檠那没品的杂碎。

    他失眠严重,本想抱她纯洁的睡觉,若不是她突然吻上来,他也只想欣赏那对玲珑玉足,最多让她吸吮下手指什么的。

    翻手为背,物极必反,胜不骄,江枭肄退而求其次,吻顾意弦红涟涟的唇角,“这里。”

    他的指依次轻点她的手、腿、足,绝不逾矩。

    有品的男人从不挑三拣四,斯文绅士才能获取信任度。

    “或价值互换,你知道的,我是甘愿吃亏的甲方,对你一向乐于先付出。”

    顾意弦眼睛睁不开说没听懂她好困,江枭肄说没关系的宝贝,表示一位合格的未婚夫应该学习亲力亲为。她欲理还乱,头发被轻轻抚摸很舒服,她缓缓闭上眼,警告他别耽误睡觉时间。

    “很快。”

    江枭肄的嗓音抑着笑意。

    酒精催化蔓延至每条神经,顾意弦迷迷糊糊中手被抬起来,他的掌心包住她手背合拢。

    江枭肄不应该喝醉了吗?他怎么一点都不困?

    现在时间很早江枭肄不困,能让顾意弦喝醉的分量对他只是微醺。他不想也舍不得吵醒睡着的人,他对她一直是克制而温柔的。

    顾意弦穿着墨绿衣裙安静地平躺在沙发,江枭肄小心翼翼察看她修长纤细的手,掌心柔软,冰肌玉骨,他握得很紧,他的高体温让她的手分泌细汗。他长吁一口气,继续欣赏她笔直的月退,细腻柔滑,韧性极好。砚山被不知疲倦的夜幕涂成深墨,他捧起她的足,爱怜地吻了吻,并拢如月牙,拱圆如满月

    江枭肄注视顾意弦的睡颜,从嘴到头发,没有一处不美好令人沉醉。他承认自己有点变态,但今日还是算了。

    也许结婚的计划该早日提上日程。

    他转身去卫生间拿湿毛巾与洗漱用品。

    卸妆,洗脸,细致涂抹护肤品,擦拭干净属于他的痕迹,再缠绵悱恻地吻一遍烙上他的味道,途中顾意弦睡眼朦胧地问怎么还没好,江枭肄告诉她马上就好,然后将她公主抱前往下一个地点。

    沙发地毯斑驳狼藉。

    “很快”“马上”是世界上最大的谎言,尤其对一位没有开过荤的男性。

    它们可能是两小时、四小时,甚至不眠不休一整夜。

    第052章

    清晨六点, 笼罩砚山的雾霭缓慢移动,外轮山顶如水墨画若隐若现。

    遮掩落地窗的厚帘底端挤进天光隐约泛白。

    顾意弦有了动静,闭合的眼睑轻颤, 似乎要醒来了。

    感知逐渐恢复, 掌心, 大腿根部,小腿, 脚心像被用海绵包裹的硬石摩擦过, 火辣辣的灼烧感, 还有前端像被蜜蜂蛰了,肿痛发胀。

    浑身热腾腾, 脖颈枕的不是绵软, 她疑惑睁眼。

    坚实健硕的胸膛, 流畅的肌肉线条, 健康的麦色皮肤。

    呼吸一滞, 顾意弦茫无头绪以为在做梦,抬手轻触???

    “弦弦。”

    低磁沙哑的嗓音落在发顶,透露几分餍足的慵懒。

    由颈而背被爱抚摩挲,她唇微张, 僵硬地仰起脸。

    江枭肄浓密长睫半遮,深郁的墨绿色浓淡不一, 眼仁净透,致密规律的纹理流漾着温度与光感。

    “你、你”她惊恐而迅速从他怀里爬出来。

    昨天的记忆涌入脑海,江枭肄诉说过去后的画面零零散散, 高跟鞋踩在西裤间, 她坐在他大腿拥吻,掌心跳动的炙热, 还有樱桃。

    松垮的浴袍掩不住风光,江枭肄的目光瞬间如点燃的火炬。

    他懒散一笑,唇间勾起小弧,说不出来的性感,“我什么。”

    顾意弦绷紧脸,耳根发烫。

    樱桃之后的事断片了,但成年人怎么会不懂,多次摩擦的灼烧感,幸亏不是一处,否则定要破皮。

    死男人真变态。

    没有撕裂感但不排除技术层面,她犹豫片刻,委婉地问:“Home run?”

    江枭肄撑起头,“你可以自己检查。”

    顾意弦咬牙看他几秒,往床尾挪动,手腕被拽住一拉,再次跌到他怀里。

    江枭肄从背后拥抱她,手臂紧紧箍住,下颌搁在她发顶,嗓音惫懒,“乖,再陪我睡会儿。”

    “睡你个头!”顾意弦忍不住骂,手脚并用地挣扎,两人肌肤若即若离,腰被掐了把。

    “再动,我不介意现在全垒。”

    江枭肄的语气很淡暗含警告,他的动静变化即刻传导。

    审时度势,顾意弦忍气吞声,安静乖顺下来,向往后挪拉开些距离,他也顺势握住她的手,用力而牢固,甚至能感受到皮肤下血管的偾鼓涌跳。

    相伴而卧的姿势有种恰到好处的温煦倦怠,她枕着他光裸的手臂,脑袋清醒着,左思右想。

    昨夜两人暧昧至极,江枭肄竟然没有趁人之危,而且身体没有粘腻感,耳环项链也摘了,包括卸妆护肤。

    大多数男性□□中只顾自己爽,变态是真变态,细心程度超乎想象。

    “你为什么没做到最后一步啊?”

    江枭肄低哑地笑,“我现在可以成全你。”

    顾意弦咬牙切齿地赏了一个字:“滚。”

    他眯起眼,“你胆子越来越大了。”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她破罐子破摔。

    他棱角凸显的腕骨向上轻轻一抬,拽了拽她浴袍的系带,“哪种剐?”

    顾意弦气极,翻过身,怒视他,“江枭肄!你是不是觉得耍我很好玩?昨天你根本没有醉!还对我做那些事情!你明明知道我——”

    “万小弦。”

    她一愣,他怎么还叫万小弦这名字。

    江枭肄捉过顾意弦的手放至唇边,轻吻她的掌心,“你能不能抛却那些东西,用心感受我到底为什么那么做?我做的或说的还不够明显吗?还是我看起来真的有那么闲让你误会,或者你觉得我对谁都是这样?”

    她抽出手,“谁知道你想什么?”

    “你真的全科A+毕业吗?”他轻叹,刻薄又缱绻地说:“我开始怀疑你的智商了,宝贝。”

    “废话。”

    “那么就是我上次表达的不够清楚。”

    江枭肄将顾意弦散开的浴袍领口拢好,用手指抹平褶皱。

    “昨晚没有做到最后一步,是因为衡量之下,我想得到无限扩展的感情而不是一时满足,对比你醒来有离开的可能,我选择放弃自己欲望,追求的价值远远超过占有,我向往以后每一天都与你一起度过。”

    他语气平静地像一艘船停泊安歇在港湾,只有微风轻轻鼓动桅杆上的帆,顾意弦的心也随之而动。

    “不管你是谁,我看到的都是面前的万小弦。”

    窗帘边角挤的天光势不可挡,晨雾散尽。

    在曦光里,江枭肄的五官晕了层淡淡的金色,温柔的不像话。

    他握住她的手放在心口,倾吐满腔的感情,“我一个人的万小弦。”

    “知道我想什么了吗?”

    顾意弦沉默有倾,拧巴地问:“那你怎么知道在你面前的就是真正的我?”

    他光明磊落,她始终觉得欺骗与伪装横亘在两人之间。

    江枭肄语调平稳地飙了句脏话,“因为我他妈的不是傻逼。”

    “”顾意弦第一次面对面听到他爆粗口。

    他几乎粗鲁地把她圈在怀里,冷声命令:“现在闭上眼,睡觉。”

    肚子不合时宜的咕咕叫了两声,顾意弦脸微红,尴尬地说:“四哥,我饿了。”

    她听到他深深吸气,又缓慢吐出来,“五分钟,我们起来吃饭。”

    然而江枭肄在五分钟后告诉顾意弦他们没有干净的衣服可以穿,并且房间的状况不适合用餐,除非现在叫人来打扫。顾意弦不信,他躺在床上双臂枕在后脑勺懒洋洋地抬了抬下巴,于是她抱着怀疑的态度出房间转了圈,从沙发地毯,视线定格在西装与礼服裙上的点点白斑,她边在心里问候江枭肄边拉开另一间房的门闩,面色微微凝固。他们住的套房,主次卧外加娱乐会客房一共五间,她推开娱乐房后陷入长久的失语。

    顾意弦火冒三丈地冲回唯一可以入睡的卧室,大骂:“你丫的是不是变态?”

    江枭肄酣睡。

    “”

    她翻了个白眼,走到床檐边坐下,拿出手机刷今日的新闻。

    【飞牧农业陷入混乱,除却因期货亏空导致粮商60%的股权被收购,另外20%的股权被散户收购,且再爆丑闻,董事长仇祺福与两名男性在某会所双飞,同时被发妻以数十项罪名起诉离婚。】

    顾意弦愉悦地勾唇,与朱可发讯息交代窦丽姝的事,再把款项给京灿陆峙两人转过去。

    这一阶段可以宣告结束了,飞牧农业再无可能重回四方王座。

    随后她蹙起眉。

    江枭肄的目标是铲除另外三家势力,可她已经决意不动顾家,这样一来他们的立场仍旧处于对立状态。即使他们的关系更近了一步,她也愿意呆在他身边,但他这种人会因为感情而牺牲自己的野心吗?

    顾檠那边又该怎么解释呢?首先他不会放任顾家被江枭肄玩弄于股掌之间,其次若告诉顾檠,她准备与江枭肄在一起,他铁定不会善罢甘休。

    自不待言,所谓勇气,即是双双不顾任何外在条件而一味我行我素的意志。可背后需付出巨大牺牲,无论对谁。

    怎么和江枭肄发展下去,同时满足两人的愿望,诸多方面的权衡比较是最大的问题。

    正在迷惘之际,旁边的人呢喃,顾意弦没听清,凑近后,她抓起枕头就往他脑袋上砸过去,“江枭肄!!!”

    ·

    一小时后,裴瑞与蒲甘抵达砚山。

    江枭肄看了眼生闷气的顾意弦,无奈地让他们把衣服扔在门口。

    被弄醒时正在做春梦,他不知道哪里惹到她。

    顾意弦一声不吭跟在江枭肄后面走到酒店二楼餐厅,星期六全家出动的很多,大堂经理亲自接待毕恭毕敬地把两人领到正对砚山的靠窗座位。

    她一眼都不想看他,扭头望向窗外的松树。刚才的大堂经理包括酒店的大部分侍应都是男性,也不知道南楚什么时候才能改变。

    干净的玻璃映出顾意弦白莹莹的侧脸,江枭肄觉得她似乎比昨天更为美丽。

    听说心满意足的性.爱行为会改善女性体内的血液循环,促进荷尔蒙分泌,滋润皮肤。

    虽然没有做完,应该也有点作用,他有种特别的满足感,比整垮飞牧还让人充实。

    “弦弦。”

    “宝贝。”

    顾意弦瞪过去,“今天都别和我说话行吗?”

    从来没有人给江枭肄甩脸子,若是有,那人一定活不长。

    但他此刻只能微笑,耐心地问:“你至少告诉我,我到底说了什么,让你这么生气。”

    她又转过头,听到他叹了口气。

    所有的绅士都是伪装,江枭肄说的那句话简直难以启齿。

    饭前小菜的熏鱼端上来后,顾意弦挑了几口,江枭肄将剔好刺的推过来,她没吃一口,饭前侍应走来,询问饮品,他点了杯鲜榨蓝莓汁和白葡萄酒。

    接着侍应推车端来空运过来的新鲜鲍鱼,询问他们要哪种做法,江枭肄说清蒸与黄油炒两种,要切片。

    侍应补斟葡萄酒,端来做好的鲍鱼和烤的恰到好处的牛排,轻度烧制的鲍鱼加有瓯橘切片。

    十几个小时只吃了点甜品,法国菜巧用食材的清淡正适合晨间,顾意弦只管用餐,毫不做作。

    江枭肄看着鲍鱼,脑袋不自觉返回昨晚窥见的场景,不小心碰到一下,柔柔收紧的美妙感触,很难诉诸语言。所有一切意犹未尽,并且想将顾意弦占为己有的念头更加强烈。

    把蒸鲍鱼夹进口中,不知是否一样好味道,类似亢奋的激动在体内窜起,他按压眉心让理智回归,默默地用刀叉切好牛排推到对面。

    顾意弦脸色转晴,吃了几口但没说话。

    裴瑞从旁边走过来,附在江枭肄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他的表情变得沉冷肃静,随后朝她看去一眼,开口道:“弦弦,等下吃完,我得先回Gallop处理一些公务,葛柔在纵横拳击馆等你。”

    她疑惑,“我不用上班?”

    他轻微摇头,“我认为你更应该好好锻炼身体。”

    ——为酣畅淋漓做准备。

    第053章

    飞牧仇家下台四方王座相互制衡的关系就此被打破, 警政双方分析必是另外一方动的手,真正的意图无非是成为南楚傲视群雄的存在。

    江顾两家的交火危害社会治安,虽无人员伤亡, 罚金也补缴完毕, 难免以后出现更严重的情况, 譬如影响南楚百万群众的就业、生计和最低限度的安全。

    而他们真正坐不住的理由——仇家实则是被扶持上位,与它不同的江顾邢三家即使现在的生存方式改为圣贤之道, 他们的祖辈曾靠残暴和绝决讨生活, 在过去统治南楚的经济, 以沽江为界限分割,组织控制非明面更复杂的生意体系, 贿赂警方, 接触政治掮客, 三大家是各自地盘的独.裁.者, 法外之法, 以暴制暴,拥有不被约束的权力,直到进入法治社会。

    因此警政双方派遣人员向另外三大家提出会面,为保证会议能够安全召开, 他们先后请三大家各自拳击馆的台柱作保,实际是暂时扣押。

    会议选定在银行机构, 没有比金钱更有助于理性发挥作用让这群疯狗平心静气。

    银行外围满三大家的车,警卫代替保安队伍,银行内的行政套间, 暗色镶板墙壁挂了些油画肖像, 搭了小酒吧,配有松软皮椅。

    每位掌权人允许带各自家族一位候补人和助手。

    十一点半。

    邬巡与南楚政界一把手宋偿坐在胡桃木会议圆桌主位。

    江枭肄姗姗来迟, 后面跟着江掣宇和蒲甘。

    他谦逊地表示完歉意,透过薄薄镜片与顾檠对视不超过半秒,在主位对面的中间就座。

    蒲甘恭敬端酒水,点雪茄,站在江枭肄的后面。

    十分钟的客套招呼,斟酒寒暄。

    宋偿自然地开启正式话题。

    “很感谢各位肯在百忙之中抽空赏光,”他的口音有点严重,说话一股官腔味,“这其实是帮了我和邬巡一个大忙,我们俩欠你们每个人一份人情。今天来不是为了别的,只是作为朋友之间谈心,说说道理。”

    邬巡在旁嗤笑一声,宋偿敲了下桌子示意他收敛,继续道:“这几日南楚动乱,就昨日沽江与流连街的治安问题,上头向我们施压,决不允许任何东西、任何形式破坏秩序,藐视法律,大家虽都是有信誉的人,不需要律师佐证彼此签字画押,但若因此拖滞日常业务得不偿失。”

    “我能给你们保证不去管制太多,希望大家从这里走出后,仍然是互相帮忙的朋友。”

    三家掌权人没说话,他们是有耐心的听众,同样也拒绝听从他人命令。

    江枭肄向蒲甘打手势,示意要续一杯酒,蒲甘马上递过去,他喝了半杯,斯文有理地说:“你们的担心完全是多余,请允许以我的角度阐述前因后果。”

    “顾先生前段时间找我谈生意,可惜我没有进取心,不喜欢太闹腾的东西,又急于与我的未婚妻完成订婚宴,所以只能以最高程度的礼貌表示拒绝,他大概误会了我的意思,这才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幸好顾先生宽仁大度,亲自到订婚宴送上祝福,”他不冷不热看了顾檠一眼,轻叹,“可我就没那么走运了,我的未婚妻胆子小又太骄矜,不止被吓到,还因为晚点闹脾气,直到早晨我的脑袋还被枕头砸,你们此番行为,会让我付出更多精力去哄她。”

    众人:“”

    黑的说成白的,你他妈在诡辩什么东西?

    从昨日没收到顾意弦的任何讯息,顾檠手里的烟斗捏碎了。

    江枭肄捻了口烟,手指漫不经心来回拨动怀表盖。

    表面时针分针停止走动,指向的时间为五点半。短瞬分神后,他连眼皮的褶痕都没翻起来,意态轻慢,“仇恨暴力是苦难根源,死揪住不放的人实在愚蠢,我只想做一位热心善良的五星市民,每天.朝九晚五,安全回家与我的未婚妻甜蜜。当然,偶尔也需要挣点口粮,面包与爱情缺一不可,在座的各位都是男人应该能理解。”

    江家老四玩弄权谋与语言的高手,五年前以锐不可当之势上位,最年轻的家族掌权人,切中要害的演说必不可少。

    在场的人多多少少了解他与顾大之间那点恩怨,话里话外明摆的意思。

    ——我江枭肄女人权势都要,你们无权在合法范围干涉我的行为。

    江枭肄云淡风轻的表面藏匿无止境的野心,不动声色秘密铲除飞牧仇家,谁都不知道他究竟是否制定影响深远的行动计划。

    气氛一时微妙,暗流涌动。

    宋偿干巴巴笑了两声,邬巡一脸玩味地看向面色差到极点的顾檠,与他视线平行的还有没资格插嘴的顾沭,江掣宇和蒲甘。但江家两位已然习惯,半路他们听见未婚妻这三个字不止十遍。

    邢兴生帽檐下一双秃鹫般的眼,在顾檠与江枭肄之间来回扫视,最后笑着说:“江先生说得好,刀.枪.刺杀的时代已经过去,我们都是商人,只会看顾自己的利益,这是我们的事业,我们管理守护自己的世界并抵抗外来侵扰。”

    他看向顾檠,“你说呢,顾先生?”

    某方面,三大家团结一致。

    “当然,重新挑起争端,诉诸暴力混战,从来不是我们的目标。”顾檠的声音冷而板硬,“只要我还负责顾家的行动,若非不正当理由与三番五次挑衅,绝对不会打破缔结的和平。”

    邬巡的手机铃声不合时宜响起,他听了三十秒挂断,笑得幸灾乐祸,“金融中心,长滩大坝前往通荫山庄的路上多了很多车,他们要去做什么呢?”

    宋偿问:“仇祺福?”

    江枭肄玩表盖的手一顿,终于抬起眼,狠戾与杀伐气从泛着冷光的镜片冒出来。

    “蒲甘,让榆宁的人速度去纵横。”他利落站起来,头也不回地朝会议厅大门迈步,礼数全然抛掷脑后。

    顾檠略加思索,起身朝向江枭肄的方向,拧着眉心说:“叫麓湖万关的所有人去纵横。”

    “我们也去看看。”邢兴生扶礼帽对助理说。

    邬巡还在那笑,宋偿白他一眼,“还不出警去!”

    ·

    纵横拳击馆女子组。

    葛柔不知从哪拖出来一套藤椅,顾意弦躺在上面休憩,盖着一条羊绒薄毯。

    她心中有事,没心思“训练”,其一顾家与江枭肄之间无法平衡,其二即使江枭肄开设女子组,她不知他是否与南楚大部分男性一样有大男子主义,认为女性天生该柔弱受保护。

    馆内女学员的格斗搏击技术,大抵因为女子组开设时间不长,水平确实一般。

    连葛柔也只称得上中等偏上的水准,她甚至觉得出事,是她保护葛柔,而不是葛柔保护她。

    而顾意弦的惫懒与馆内激烈的氛围相悖,学员们因她之前与江枭肄的训练,认为顾意弦是美丽花瓶,现下又贴上了弱不禁风的标签。

    中午,正当顾意弦昏昏欲睡时,江家长姐出现视野,她扫了眼就知来者不善。

    助理搬凳子摆在藤椅旁,江珺娅坐下,双腿交叠,“万小姐,你来江家这么久,我们似乎还没有好好聊过一次天。”

    江枭肄将顾意弦保护得太好,她今日听说顾意弦一个人在纵横,便来会会这个来路不明的女人。

    顾意弦侧躺,礼貌地问好。

    她穿一套纯黑西装裙,皮质宽腰封勾勒曲线,蕾丝裙摆刚及大腿,天鹅绒长靴。

    蓬松卷发,复古红唇,看起来分外妖娆。

    江珺娅打量几秒。

    顾意弦的衣着考究得体,品味不俗,举手投足间溢出的自信从容,绝不是小家小户能养出来的。女人见女人,总能一眼看穿,她点了支烟,直言了当:“你接近阿肄究竟有什么目的?”

    “他长得太好看了,”顾意弦略停顿,笑地无害,“有钱。”

    两条无法反驳的理由。

    江珺娅:“”

    “我的意思是,你想从他那里得到什么?”

    “一位女人希望从一位男人身上得到什么?”

    顾意弦巧妙地将皮球推回去,自问自答:“感情,真心。”

    她撑着头,注视噎住的江珺娅,唇边一抹若有似无的笑。

    江珺娅有种被顾意弦看穿的感觉,就像面对江枭肄一样。

    “因为担心我以后会对江枭肄或江家不利,你希望我离开还是得到我的承诺?”

    她面露窘迫,调整好心态才开口问:“你会吗?”

    “暂时没有。”顾意弦坦白,“以后可能也不会有,这要取决于他。”

    一番话太通透,反倒让江珺娅不知道如何接话,她想了想,“阿肄他很喜——”

    嘭!

    拳击馆的大门被强行破开。

    一百多号魁梧凶猛的大汉冲进来,仇祺福站在最前方,大吼道:“江家人滚出来!”

    学员们停下动作,训练有素地跑到大门的位置与之对峙。

    “我说,江家人滚出来!”

    江珺娅早就预料总会有这么一天,起身,想起什么回头对顾意弦说:“你从后门走,保护好自己。”

    顾意弦挑了下眉,挺腰靠向椅背,视线追寻江珺娅的背影。

    仇祺福这渣滓还敢来踢馆,是看准今天江枭肄不在么?

    “弦小姐,我们走吧。”葛柔拎起一旁马鞍包。

    “急什么?”她懒洋洋地望着,“看看热闹。”

    “”

    仇祺福骂骂咧咧满嘴喷粪,江珺娅保持教养。

    不出一分钟,双方变得口角激烈,他伸手甩了她一巴掌,“你他妈一个女人,有你说话的份吗?”

    顾意弦眼神冷下来。

    江家没有孬种,江珺娅也曾掌管败落的江家,性格爆起来,江掣宇和江侑安没少挨打,只有离经叛道更暴戾的老四没挨过揍。

    战火一点即发。

    两方扭打纠缠,拳打脚踢,近身肉搏。

    场面失控,训练场擂台血沫横飞,渐渐的纵横的人寡不敌众。

    仇祺福命令仇家与博涛拳击馆所有人兵分两路,他的心态四个字可以形容——鱼死网破,找不到江枭肄,只能拿江家长姐出气。

    尽管江珺娅有搏击术傍身也不是仇祺福的对手,很快被仇祺福找到破绽,钳住双手摔倒在地。仇祺福家暴惯犯,不会因女人手下留情,一脚跌踩她的小腹,抓起她的短发,“你他妈的刚刚不是挺横的?”

    江珺娅挣扎着朝他啐了口血,“滚。”

    仇祺福顿时火冒三丈,抬臂却被一双手制止,回头看到张艳丽妩媚的脸。

    他松开江珺娅,眼冒.淫邪,“江枭肄竟然把你一个人丢在这儿,我要是把你上了,你说——”

    顾意弦笑着抡起藤椅朝仇祺福脑袋砸过去。

    哐!

    “啊——”仇祺福大叫,他完全没防备,往后趔趄几步。

    众人傻眼,表情呆滞。

    特别是葛柔,她先以为顾意弦拿藤椅想坐着看戏。

    哐!

    又是一下。

    仇祺福的脑袋开花,藤椅散了架。

    顾意弦把藤条抽出来,往地面啪啪甩了两下,笑容在脸上扩大,“我说什么,嗯?”

    仇祺福回神,迅速调整好状态,冲冠怒发:“一群废物!还愣着干什么?”

    江珺娅爬起来与葛柔一起围在顾意弦身边,同时跑过来的还有馆内的学员。

    “给我弄死这臭婊子!”

    身边人护着,顾意弦没受到他人的攻击,以藤条做鞭,刷刷往仇祺福嘴上抽。

    她会马术,动作熟练,十足十的劲道,每一下抽得仇祺福疼得哇哇大叫。

    “早就看你不爽了,”她兴奋到眼睛发亮,勾翘的眼尾上扬到跋扈,“今天自动送上门,你说我该怎么替窦女士解心头只恨呢?”

    仇祺福瞬间明白,目眦尽裂:“原来是你!”

    顾意弦笑,又抽他一下,“是我,开心吗?”

    “你他妈的有种别用藤鞭啊!”

    葛柔大喊:“弦小姐,别听他的!”

    “不用就不用。”顾意弦耸肩,扔掉鞭子,她从口袋里掏出橡皮筋将卷发束在脑后,走出保护范围,抬掌双指并拢往回勾,“来,我们公平点。”

    仇祺福嗤笑着还没冲上去,顾意弦一个利落的转身后踢,他往后踉跄。

    草!这个女人扮猪吃老虎!

    仇祺福叫骂着迅速回踢,结果被她见招拆招接腿摔,直接跪倒在地。

    还没反应过来,他的颈部被勒住,听见她轻飘飘在身后说:“平时不好好练,就知道打女人的蠢货。”

    “我现在有说话的份了吗?”顾意弦胳膊用力,仇祺福拼命挣扎,她嘲谑,“裸绞你也敢动?”

    “你他——”

    顾意弦没注意门口的人被分散撂倒,她彻底锁住仇祺福的咽喉与动脉,看着他憋红的脸,笑得妩媚动人,“再动一下,脖子要断了哦。”

    随后身后传来低沉磁性的笑,以及一声:“弦弦。”

    第054章

    当时的场面——

    混乱血腥, 一群人挥拳相向,被撂倒的站起来,继续撂倒另外的人。

    身材魁梧的壮汉中一抹纤丽曲线, 飒爽的高马尾与周围格格不入。

    曾经四方王座的掌权人像死狗一样跪倒在地, 一双及膝的天鹅绒长靴踩在他屈折小腿。

    “再动一下, 脖子要断了哦。”

    □□威胁,语气轻柔。

    无法抗拒的吸引力, 极致的暴力美, 男人也会觉得帅的程度。

    不必怀疑, 这女人大概就是江家老四的未婚妻。

    顾檠眼底的痴迷愈发浓烈,银行行政套间呆过的人纷纷扭头看向笑得开怀的江枭肄, 心想这他妈就是你口中胆子小?骄矜?

    江枭肄赶得急, 不止锁喉, 他还欣赏到了漂亮利落的回旋踢。

    不知道被看到多少, 顾意弦舔了下唇, 手一松,在所有人看不到的角度抬脚,仇祺福膝盖一弯向前摔面部着地。

    她转身扑到江枭肄怀里,肩膀耸动, 嗓音委屈到快要哭,语句散碎不连贯, “四哥、你终于来了呜呜这个人,好可怕我被他打得疼死啦”

    众人:“”

    顾檠面色陡然变冷。

    江枭肄手指一勾,发绳脱落, 他抚摸顾意弦柔顺的卷发, 揶揄又纵容地问:“哪里打疼了。”

    “手”顾意弦挤不出眼泪,往他怀里使劲钻, 隔着西装也能感受到他上半身强悍鲜明的肌肉,蓦地想起早晨的场景,耳朵悄然变红,她呜咽着,“我好害怕,他想打死我”

    “别怕,我帮你报仇。”

    这反应应该没看见所有的,顾意弦语息细微地嗯了声。

    江枭肄笑着牵起她的手走到仇祺福面前,居高临下的姿态,“哪只手?”

    碰,而不是打。

    顾意弦用鼻音憋出俩字:“两只。”

    “而且他还打了长姐!踢她肚子拽她头发!”她半垂睫看着仇祺福,眼里全是挑衅,“都怪你不早点来呜呜吓死我了”

    “你他妈的放——”仇祺福按照惯例被堵住了嘴。

    江枭肄眼风未掠去分毫,语调平直却确凿无疑,“那就手脚都废掉。”

    顾檠没置词,邢兴生隔岸观火。

    宋偿连忙拉邬巡上前劝阻:“江先生。”

    江枭肄淡淡瞥去一眼,宋偿好歹混迹官场多年竟不自觉咽下后面的话。

    邬巡见状对手底下的人吩咐:“来几个人送宋厅长回去,这里交给我们警方就行了。”

    宋偿想了想,这等场面确实不适合他一个做办公室的掺和,走之前低声叮嘱:“看着点。”

    纵横拳击馆里外都恢复宁静,仇家一百多号人被镇压,两家受伤人员无区别对待陆续送往医院。

    大门口的狼藉清扫,摆了张铺好桌垫与酒食的四方木桌,七把木制椅。

    江顾两家势力和警察少说三百多号人,挨肩叠背,双手交叠围在馆内后方,远看如无声黑鸦遮天。

    在邢兴生与邬巡诧异中,江家鹰犬搬来一把白色欧式软凳放置于桌长边的正中央。

    南楚性别歧视严重,体现在格斗搏击赛制、工作、福利方方面面,更别说今天这种场合,四方王座掌权人,各家二把手,警察局总局长。

    女人上桌还坐主位?

    江家地盘,江枭肄就是规矩,没人敢说一个不字。

    他躬身亲自拉开软凳。

    以顾意弦的角度正好看见江枭肄左耳百无禁忌的刺青。

    她无声勾唇,扫向神色各异的男人们,视线定格站在后方的江珺娅,扯他的袖子撒娇,“四哥,我还想要一把凳子。”

    江枭肄很受用,像昏君一样轻易应允,“再拿把木椅。”

    软凳只有一把,为一人准备。

    江达搬来木椅,“椅子跟您放在哪儿?”

    给个主位就该感恩戴德了?

    谁稀罕与你们这群臭男人同桌?

    顾意弦一身反骨。

    宠,宠爱,宠溺,宠物。

    江枭肄既然要宠,别怪她如何表演什么叫恃宠而骄。

    细长白皙的手指朝前轻而无比嚣张的一点——四方木桌正前方。

    明目张胆的越级,挑战绝对权势。

    江达不敢动,在场所有人表情难以形容,连顾家两位也微微讶异。

    江枭肄淡定按下那根手指。

    顾意弦含讥带诮地瞥他,她就知道他也一样。

    但他说:“按她说的办。”

    接着从西装上衣口袋抽出干净软帕,旁若无人地擦拭她沾染血迹的手指。

    江枭肄看着顾意弦微滞的模样有点好笑。

    自身价值才是定量的唯一标准,工作不分贫贱,男女都是人,而没品的杂碎喜欢通过贬低他人提高自己的地位。

    他整理她歪掉的内衬领口,自然地询问:“软凳需要我帮你搬过去吗?”

    小心脏扑通扑通跳,顾意弦第一次觉得江枭肄帅到令人发指。

    即使她认为靠山永远都应该是自己,但有座大山做后盾真他妈爽。

    “我自己来。”顾意弦单闭眼,朝他飞去一个Wink,表示今早的事儿一笔勾销。

    江枭肄看懂了,笑,“好。”

    顾意弦拎起那把精致华丽的软凳,越过南楚最有权势的男人们,留下窈窕婀娜背影。

    她压住蕾丝裙摆优雅落座,拍拍旁边的木椅,“长姐,过来陪陪我呗。”

    江珺娅一楞,看着西装笔挺气场强大的男人们。

    这他妈都是跺跺脚南楚就会变天的人,她不敢啊草。

    顾意弦冷眼觑着被江家鹰犬压制,满脸是血的仇祺福,“快点呀,我好害怕。”

    站在前面看得一清二楚的裴瑞与蒲甘:“”

    坐在后面回想顾意弦锁喉场景的众人:“”

    江枭肄捻了口烟,“她胆子小,姐你去陪她。”

    江珺娅面色复杂地颔首,绕过四方桌时压迫感让手心冒汗。

    但她看向独自坐在前方从容不迫的顾意弦,心一横加快脚步坐到她身边。

    软凳下方的长靴左右轻晃,江枭肄饶有兴致地看几秒,略微歪头对下属吩咐了些事。

    片刻一张圆桌摆在顾意弦面前,象牙白的蕾丝桌布平整,一套梨形金边陶瓷茶壶。

    她心情愉悦地说:“葛柔,你过来帮我们斟茶。”

    辛辣烟草味屈居于玫瑰茶香身后。

    南楚史无前例的场面。

    经邬巡调解,仇祺福嘴里的拳击绷带被取出并获得一个辩解的机会,他絮絮叨叨控诉江枭肄诸多罪行。

    江枭肄注视着顾意弦,目光纹丝不动,手指漫不经心地旋转袖扣,所有一切行为用轻蔑两字形容。

    成王败寇,被踢出四方王座的人,顾檠和邢兴生压根懒得搭理。

    邬巡觉得仇祺福傻逼,他是警察,商战关他屁事。

    见此不通仇祺福又愤恨地瞪顾意弦说她设计让两男人与自己睡觉,陷害他是个基佬。

    邬巡扑哧笑出声,顾沭扶额,江枭肄似笑非笑地瞥了眼顾檠。

    顾檠:“”

    顾意弦满眼戏谑,柔声问:“仇先生,你自己取向和嗜好特殊,赖我头上做什么呀?”

    “你他妈自己承认的!和那贱人一起陷害我!”仇祺福吼叫。

    “我一介女流之辈,哪有那本事。”她笑着做了个请的手势,客客气气地说:“来,讲累了吧,坐下喝喝茶。”

    “我他妈的!不要茶!邬局长你得给我一个说法!”

    “好吧,你不喝我喝。”顾意弦语气惋惜,执起陶瓷茶杯,小口抿着。

    碍于江枭肄在场,仇祺福敢怒不敢言。

    邬巡慢悠悠地问:“要什么说法?”

    “沽江下游的水坝被人堵了。”苦于无证据,仇祺福只能列出他今早发现的罪状。

    “你怀疑是江先生干的?”

    仇祺福开口前,顾意弦在众目睽睽之下,“茶怎么样?”

    “口水喷进来喝不了。”江珺娅端起茶杯往仇祺福脚下一泼。

    顾意弦点头,“抱歉,仇先生,您继续。”

    仇祺福哽住一秒,“地面的痕迹全是越野车轮轧过的!”

    顾意弦竖起一根手指左右摆动,眼神无辜,“不不不,不可能是他,我们当时在订婚宴,你怎么能凭车轮就断定呢?”

    背后的视线几乎可以穿透脊背,她听见江枭肄笑着附和:“对,我赶着订婚。”

    “放屁!”仇祺福又冲顾檠怒道:“还有你!和他们串通一气,就是为了让我忽略这一点!阻止我及时赶去!”

    本来订婚宴没抢到人就烦,顾檠冷淡吐出俩字,“蠢材。”

    顾沭笑眯眯地问:“你没事儿吧?”

    邢兴生侧身,“江先生,或许应该继续执行你之前的命令。”

    邬巡这次没阻止。

    “原来是这样!你们都是一伙儿的!”仇祺福怒不可遏,双手捏住桌角,瞬间接收到江枭肄带有威慑阴刻的目光,他后背一寒,抓起茶壶朝地上砸,“我要起诉你们!我要去写举报信!”

    不知从谁嘴里迸发的几声嘲笑。

    江枭肄闭上眼,言辞认真刻薄:“手断了就写不了。”

    江家鹰犬迅速围拢,仇祺福往后退,“我唾弃你们这种行为!我唾弃!”

    “慢着。”顾意弦制止,笑容聚集在唇边。

    她出言提醒江珺娅,“也许你应该趁他还有力气前将你身体脸上的伤还回去。”

    在外江家所有活动江枭肄说了算,江珺娅站起来转身,向他请示。

    见他点头,她回身将衣袖往上捋,几巴掌朝仇祺福的脸扇过去,又踹了脚,“我可能没资格说话,但我弟能弄死你就行了。”

    江家鹰犬架起眼冒金星的仇祺福去了拳击馆后院。

    邬巡叮嘱几句别太过大摇大摆带着警队撤离。邢兴生离开前若有所思看了顾意弦几秒,顾檠离他近,察觉到后蹙起眉,龙楚邢家能坐稳四方王座实力不容小觑,江枭肄这人必定不会放弃争夺,若战火牵扯到她,情况会变得非常不妙。他略加思索,早上初具雏形的计划在脑中铺开。

    “顾二,”顾檠将烟丝塞进烟斗,“你先回华森。”

    顾沭欲言又止,按他的肩,带着一众顾家护卫退出江家地盘。

    江枭肄见状让江家姐弟和蒲甘回Gallop,一摆手,江达组织人员散开。

    现场只剩下六人,他靠向椅背,“弦弦也饿了,不如边吃饭边聊。”

    顾檠说好,“粤菜吧。”

    “还是川菜。”

    “太辣,中午小弦吃了伤胃。”

    “粤菜清淡,弦弦不喜欢。”

    “西餐吧。”

    江枭肄的嘴角挂起若有似无的笑意,“我们早上吃过了。”

    顾檠将扶手捏得咯吱响,“早上吃过中午不吃是什么道理?”

    “好马不吃回头草。”

    “前面也不一定是好草。”

    “但后方一定不是。”

    “江先生,你这是谬论。”

    “顾先生的愚见也挺多。”

    自家老板你一言我一语,裴瑞与顾伸面面相觑。

    上次两人互殴的场景记忆犹新,听到两人对话,顾意弦满头黑线完全不想回头,但不制止下午都吃不上饭。

    “去泉河酒店,我下午要泡温泉。”今天活动了筋骨,正好放松放松。

    两人异口同声说好。

    葛柔清清楚楚看到顾意弦翻了个硕大的白眼,“”

    出纵横,江枭肄与顾檠又因坐谁的车开启长达三分钟的唇枪舌战,从越野到商务车的外观扯到性能,顾意弦听得头疼,拉着葛柔转身上了VST980。

    泉河酒店在南楚的青彭山,那是一座雪山,途中阴云上来,过得枥木,小雪花斜飘不止。沿着蜿蜒道路,险峻的山麓逼临湖面,相连的青彭山余脉,往右绵延的山峦,全部白雪皑皑。

    车驶入地下停车场,顾意弦脚还没落地,江枭肄与顾檠站立于面前,她忍无可忍,“你们能不能离我远点?”

    江枭肄的墨绿瞳孔幽怨得像鬼火,顾檠抿紧唇面色苍白。

    她一概无视绕过两人前往电梯,在侍应带路下,三人的助理在隔壁用餐,他们进入和式风格的私密包厢。

    宽大阳台一扇落地窗,能看到湛蓝湖面。

    四人榻榻米,座位间距近,江枭肄决不让步,薄镜片下的眼神暗含警告。

    顾意弦觉得幼稚,腰被掐了把,她无奈靠窗落座,目光转向窗外,不大的雪掠过玻璃。

    气氛怪异。

    顾檠坐在顾意弦对面,率先开口打破沉默,“小弦,昨日你说的话我回去思考过,今日看到江枭肄这么护你,我也想明白了些,你若真的想留在江枭肄身边,我也不能强行把你们拆散。”他一眼没看江枭肄,继续轻缓道:“你说的对,我们始终是亲人,我不能成为爱人,作为哥哥也理应保护妹妹。”

    顾意弦惊讶到唇微张。

    他这么快就想通了?还称自己为哥哥?

    江枭肄将视线从她身上拉回来,冷冰冰地审视着顾檠。

    “江先生的野心很大,但也要考虑到身边人的安全,龙楚不是飞牧,没那么轻易撼动根基,”顾檠的语气友善温和,“为避免殃及小弦,我愿意参与你的计划。”

    “啊?”顾意弦真没搞懂顾檠的脑回路。

    “不用惊讶,哥哥永远会站在你这边。”

    “”她心里觉得怪,具体不对劲的地方说不出来。

    江枭肄洞悉一切,没品的杂碎想玩以退为进那一套。

    他搂住顾意弦的肩,阴恻恻睨着顾檠,皮笑肉不笑地问:“顾先生这是想成全我们的意思?”

    顾檠扫了眼两人接触的地方,手在桌下捏成拳,这死贱男。

    他微笑回应:“当然,我尊重小弦的选择,当一位好哥哥。”

    顾意弦:“”

    第055章

    包厢氛围陷入诡异之际, 身着和服的女将敲铃入内,跪在地上布施前菜,甜虾搭配螺旋状萝卜佐以紫苏点缀。

    泉河酒店的吃食是南楚有名的怀石料理, 盘中餐贵精不贵多。

    江枭肄与顾檠面前餐盘里的食物一点也没动。

    顾意弦吃了几口, 思绪慢慢理顺, 她冷静而坦然地说:“既然已经到这地步,我就把话说开了。”

    “顾檠, 你说以后只当我哥哥没问题, 我接受, 但若你想利用我做别的事,我劝你打消这个注意。”

    顾檠面色一僵, 江枭肄笑着将自己碗里的甜虾夹到顾意弦碗里。

    “若没有, 我得提醒你, 我与江枭肄只是暂时在一起, 没必要为我去做这些事情。”

    江枭肄的笑容猝不及防凝结, 筷子一扔,死死扣住顾意弦的腕。

    他线条深刻的脸庞紧绷,从齿缝挤出粘滞困难的音节,“什么叫, 暂时,在一起?”

    顾意弦不否认与江枭肄的双箭头。

    但经过对顾檠的感情, 她开始意识到“爱”这个字眼,一共十画,写起来很容易, ai, 嘴巴一张,念起来容易, 接吻很容易,拥抱很容易,所以太容易陷入期望,维系,恐惧失去,太容易变化。

    难道短短时间让她相信一生?

    “就是你理解的意思呀,有什么问题吗?”

    顾意弦笑着问。

    雪白的脸,红艳艳的唇,乌黑眼珠嵌在尖窄勾翘的眼眶,稍起一个弧度便显得风情。

    多么美丽的一张脸。

    上一秒柔情似水,下一秒翻脸不认人。

    江枭肄想把顾意弦的衣服全部撕剥开,看看她的皮肉心脏究竟是不是铁做的,不然为什么只有捂住时才会变热发烫。

    他的手背绷起青筋,质问的话被喉结卡住,一句说不出来。

    顾檠眼皮半耷,眼底浮现笑意。

    他早就料到江枭肄理解不了亲情,理解不了什么叫十六年的陪伴,顾意弦再怎么心狠,始终会念及心软,他就是要利用这一点让江枭肄误会,误会到问出愚蠢的问题——什么叫暂时?

    暂时代表,当下她接受,她在考虑以后,她真的爱上江枭肄了。

    思及至此,笑意渐渐变得苦涩。

    他整理好表情抬头,看到顾意弦腕间的手指越收越紧,呵斥道:“松手!弄疼她了!”

    手指神经性颤动,江枭肄卸去力道。

    “抱歉。”语速与他侧头的动作一样迅速。

    “没事。”

    顾意弦活动手腕,因过分挤压停止的血液重新流动,她不看他,若无其事地继续说:“当然,哥哥若自愿想对付龙楚,我不会阻挠你。”

    顾檠痛恨哥哥的称呼,却不得不捡起来。

    小弦,我的小弦,以男人的身份靠近不了,那就以哥哥的身份将你抢回来。

    现在只需要克制,克制爱你,克制想上你。

    他眉目清隽,温柔地说:“哥哥当然自愿。”

    不像现在的他。顾意弦没忘记前几日顾檠的神经质,但结果喜闻乐见。

    余光在碗里的甜虾停几秒,轻声问:“四哥,你呢?”她知道他懂言外之意——你愿意放弃角逐顾家只对付龙楚吗?

    江枭肄的瞳孔小幅度颤动,轮廓挺拓的侧面并无表情。

    明明之前选择与他站在一边,信誓旦旦要帮他走三步,现在又与顾檠这没品的杂碎和平共处。

    那么难忘吗?那么喜欢吗?

    他不确定了。他第一次觉得不公平,晚来的人永远争不过时间。他们短暂的相处怎么比得过多年?顾意弦接近、委屈自己、真情实感为另一个人,如果没有精心设计让她步步掉进圈套,水族馆的第一次吻后他们就结束了。游戏、扮演、杜撰、谎言是他们之间的真相。即使他吐露真心,她从未回应,没有我想你,没有我喜欢你,只有被情谷欠催动的吻,主动唯有醉酒的一次。

    江枭肄知道顾意弦只在乎自己,无所谓,只要在未婚夫,丈夫的位置坐着,他又恰巧活到百岁,往后七十五年他们可以慢慢耗,她爱玩游戏,他陪她演一辈子有何妨。

    可她现在让他做抉择,放弃,究竟为顾家还是那杂碎?

    什么都可以,顾檠不行。

    数十秒的光景,谁都没开口。

    顾意弦攥住手心。

    他一语不发的状态便是答案,她提醒自己以公正的角度去看待整件事。

    江枭肄已经够宽容,不计较蓄谋接近,不在乎被利用,野心抱负是他的迷人之处,她不能干预,不能逼迫他为她放弃,不然就太自私了。但仍希望两人在一起时非对立状态,她希望他们之间纯粹。

    “我希望你暂时能与哥哥一起对付龙楚。”她退一步说。

    江枭肄迎向顾意弦的目光,“若我拒绝,你会怎样。”

    他没表情时,那张如石膏雕像的脸是一种没有生机的俊美,不近人情的冷漠。

    心脏几不可见地抽搐,每抽一下,酸软从某个位置往外钻,一直钻到鼻腔,眼眶。

    这是想哭的预兆,顾意弦垂睫捧起骨瓷杯,冰镇凉水入喉,再抬眼已是平静,“这是你的自由。”

    顾意弦满不在乎的表情刺痛江枭肄所有神经。

    忍耐,忍下去,像过去许多年一样,因为没有能力改变掌握不了主动权选择蛰伏,忍着看到母亲被人乱搞,忍着被人指鼻辱骂,忍着在渝水养精蓄锐卧薪尝胆改变肆这个没有意义的字。

    铃声铛铛铛三下。

    顾意弦说进。

    女将端来怀石料理的第二道。

    叶状陶瓷碗里几块肥美鸭肉和灯笼果,小皿盛满圆润橘红的马哈鱼卵。

    顾檠将小皿推到她桌前,“我记得你最爱吃这个。”

    看,他多了解她。

    哥哥与妹妹,真他妈操蛋。

    “我去抽根烟。”

    女将出去前,江枭肄起身拉开了滑门。

    他没看到身后的顾意弦把小皿推回去说她早就不喜欢吃了。

    他双指将领带扯松了些,大步迈向吸烟处。

    泉河的吸烟处为烦心的男人们准备,正面玻璃外的湖面,漫说船影,一个人影都没有。

    寂静显得危险,却美丽到令人不由得情愿俯首称臣。

    江枭肄掸下一截灰屑,没再抽了,闲散掐在指间。

    不知是口腔里还是哪里酸,辛辣烟味也盖不住。

    再忍忍吧,他想。

    女将陆续端来盛着高汤的茶碗蒸,外酥内软的烤香鱼,蛋黄醋,蔗香石烧牛小排,直到第七道主食上桌。

    顾意弦才看到推门后的那张脸,江枭肄在旁边坐下,她低头喝了口汤,御碗的香料具有季节感,舌尖尝到木芽和花山椒的味道,微苦微甘,酸而涩。

    顾檠扮演兄长的角色提及顾意弦幼时的事,江枭肄插不上话,只能沉默地挑鱼刺,切牛小排,弄好推到她桌前。

    阴晴不定的死男人,顾意弦怏怏地说:“你自己吃吧。”

    “她吃过了。”顾檠笑着解释。

    江枭肄阴沉地瞥向对面,直接端起盘子倒向旁边的垃圾桶。

    或许更该塞到杂碎嘴里,吃食便宜他了,潲水,哦不,还是硫酸。

    顾意弦一怔,衲衲道:“你不喜这些吗?”

    “看着恶心。”江枭肄的语气刻薄刺人。

    她偷瞟,“你不饿吗?那个昆布柴鱼熬的高汤味道还可以。”

    他脸色缓和了些,左手捞起她的手十指相扣放在桌面,右手浅舀半勺,余光见她碗里还有半碗汤,“嗯,挺好喝,我不够,你的还喝不喝?”

    “我喝过的。”顾意弦惊讶,身边都是养尊处优的人,谁会吃别人剩下的东西。江枭肄在索要她的残羹?

    江枭肄端起瓷碗喝完,抬了抬下巴,“方才浪费粮食,现在补回来。”

    顾檠的视线落在两人相握的手。

    “小弦,泉河有做陶艺的位置,等下要不要去玩?”

    吃完午饭顾意弦开始犯困,敷衍道:“算了,很久没玩,手生了。”

    “没事,哥哥可以在后面辅助你,”顾檠将茶杯旋转九十度,“以前不都是这么做的吗?”

    他看着对面下颌肌肉开始绷紧的男人,像是随口一说,“因为你特别喜欢人鬼情未了的桥段,非要缠着哥哥模仿他们的姿势。”

    江枭肄彻底没了表情,瞳膜深暗到找不出一颗微小光点。

    那部电影他看过,男人赤.裸上半身从后面拥抱女人,只需稍低头就能吻到她的脖颈,两人的手粘黏泥浆,交绕缠磨,呼吸之间是胶浊的暧昧。

    指骨被捏得疼,顾意弦轻嘶了声,力道尽数撤去,她听见江枭肄语气平淡地问:“人鬼情未了?”

    顾檠说是啊,小弦特别喜欢看电影,经常会拉着他重现电影里经典镜头玩角色扮演。

    “你瞎说什么啊?”顾意弦这时还没察觉到话头逐渐朝模棱方向偏离,不满地嘟囔:“明明只有几部。”

    “那可能是我记错了,你学别人坐我大腿上是哪个电影来着?”

    “顾檠!”

    啪!

    一声冷斥,一声砸碎瓷器。

    顾意弦身体骤然颤抖,塞得严实的指缝空荡荡,江枭肄头也不回地跨出包厢。

    他的动作干净利落,一小片西装衣决消失于敞开门框,她抿唇看了一秒,屈起指节,使劲按住额角,揉动着,“顾檠,你到底什么意思?净提一些年少无知的事,存心气江枭肄?”

    顾檠郑重其事地道歉,“怪哥哥嘴没个把关,一时说漏了,我以后会注意的。”

    他愧疚地看着顾意弦,语调连贯笃定,“你的未婚夫似乎想太多误会了什么,你快去安慰他吧。”

    完美的措辞,顾意弦沉着气望住他,随后起身,“不必注意,我自己会与他解释。”

    酒店的温泉浴场分两种,大厅后山的平价区域,特等房间院子里自带的温泉。

    从餐厅穿过弯弯曲曲的走廊,葛柔他们分别去了男界女界,顾意弦和顾檠跟随侍应来到住宿区域。

    房间上山前已经订好,连排套房,与顾檠约定好晚餐时间,她走进房间,坐在沙发休憩五分钟后,敲响了隔壁的房门。

    房内窸窣动静,江枭肄在里面。

    但他没开门。

    她再次按响门铃,嗓音低柔道:“四哥。”

    门开了。

    江枭肄还穿着西装,双手揣进马甲口袋,淡淡垂睨她。

    双眼皮褶痕很深,浓黑交叉睫毛下的阴翳与鼻骨旁侧阴影相得益彰。

    他平静到有点可怕。

    只是这样看着,顾意弦心尖发慌,她翕动几下嘴唇,“你在生气吗?”

    他没说话,臂一抬要把门关上。

    她忙不迭撑住门页,“你误会了,我——”

    “不用解释,我懂。”江枭肄嗓音沉哑,吐息之间烟酒味很浓。

    他抓起她抵住门的手摩挲几下,然后松开,任由它垂落,“你们是兄妹,能搂抱,能坐在大腿上的兄妹,而你也恰好喜欢他很多年而已。”

    “还有要说的吗?”

    顾意弦不想站在走廊聊私事,她低声道:“我脚疼。”

    江枭肄倏地勾唇,嘴里牙关咬紧,语气也尖锐,“脚疼就让你的好兄长帮你揉揉。”

    她有点恼,“你非要这样阴阳怪气的是吗?”

    他默了几秒,往后退半步,门缓慢关合,“抱歉,我现在很困,需要休息。”

    一而再,再而三被拒绝。顾意弦来气了,抓着门页往前带,“行,祝你有个好梦!”

    她转身快步走向隔壁,迅速按开密码锁,门摔出沉闷的一声砰。

    另一边顾檠靠在门后轻笑出声。

    走廊空无一人。

    江枭肄的手掌拦在门缝,压出一道红印。

    他掩着睫站在门口许久,满脸阴郁暴躁地将门踹合。

    第056章

    雪山肌体与远处的湖面渐次黯然, 夕晖照映全露天的后院,茂密葱茏的竹子沿着曲折小路错落有致,一颗梅花树, 两边木板围成高墙隔断。

    一片濛濛雾气中, 顾意弦泡在由鹅卵石垒边的汤池, 头发向后挽起,脸颊脖颈微微泛红。

    雪花从上空斜飘落在她的发顶, 脸, 胳膊, 又快速消融留下雾绒的水汽。

    女侍应拿半跪一旁,往浮在水面的竹篮托盘布施水果清酒吃食。

    她放好温泉蛋, 压低声音:“请问需要开灯吗?”

    顾意弦睡到现在, 心情仍然糟糕。

    症结在于江枭肄这死男人, 她闭着眼, 兴致不高地点头。

    “那半小时后, 我叫美容师进来可以吗?”

    “嗯。”

    屋檐挂的油布提灯一盏盏亮起,光线微弱而昏黄。

    世界变得安静,侧耳细听,似乎能听到落雪积在树桠的声音。

    窸窣摩擦, 顾意弦没在意,直到木屐踢踏声响起。

    “不是说半小时后吗?”

    没人回应, 她拧着眉侧目,陷入呆滞状态。

    江枭肄站在汤池旁,纯黑浴衣长至小腿, 暗金龙纹褂领, 一条绸缎襦袢松松垮垮系在腰间。

    他居高临下睥睨她,手里拎着镂刻精致的金属酒盅。

    两人谁都没说话。

    但他的眼神存在感太强, 在她裸露的肌肤一寸寸扫视,几乎要嵌进骨肉里。

    顾意弦回神,迅速收起胳膊一并沉入汤池,水没至锁骨。

    江枭肄目光随波纹微微地晃,抬起酒盅,威士忌与燥热让喉结滚动着。

    日式泡汤,在私密性极高的情况下,全.裸入水。

    幸好这汤池是乳.白色,顾意弦捂住胸口,并拢腿,红着脸羞恼地质问:“你怎么进来的?”

    江枭肄蹲下,酒盅放在青石板,腕部轻搭膝盖,看起来有些痞气。

    他懒懒地朝围墙抬了抬眼。

    显而易见,翻进来的。

    不是,你他妈好歹是江家说一不二的掌权人,翻人家墙头说得过去吗?

    顾意弦无语,没给江枭肄好脸色,“滚出去。”

    “解释。”他冷冷吐出两字。

    有病。

    “解释什么?你不说你懂吗?”她的腮颊鼓起,“我们是兄妹,能搂抱,能坐在大腿上那种!”

    江枭肄脸色沉郁,咬牙切齿,“闭嘴!”

    “这不是你自己说的?睡一觉全忘了?”

    能让顾意弦生气的人不多,她这家世没人敢惹,大多数情况掀起不了风浪,她只当小丑,小部分情况挑起她的兴趣,以牙还牙。哄人不存在,就算过去讨好顾檠,生气了一样是他哄她。本就憋了一肚子火,江枭肄无疑撞在枪口,她不舒服,也要让他不舒服,大家谁也别想好过。

    “我就是之前大逆不道喜欢自己的兄长怎么了?我不止喜欢还爱得死去活来,天天想法设法怎么勾引他,费劲心思想嫁给他!”

    江枭肄单手箍住她的后颈,一个一个字往外蹦,“万、小、弦。”

    忍字,上为刃,下为心,心脏快托不住,抑制的情绪要到极限了。

    顾意弦反手掰他的指,没掰开,心底压得火窜出来,她怒视道:“我叫顾意弦,万小弦是谁?”

    “一个假名字真把江先生糊弄过去了,您是真蠢还是假蠢?”她讥诮一笑,“哦不对,江先生怎么会蠢,平时伪装成彬彬有礼绅士的模样,暗地神机妙算权谋玩得一流,不止如此还长了一张好嘴。是我蠢才会被骗,相信你的鬼话连篇!”

    “我骗你什么了?钱?色?”

    “你自己心里清楚!”顾意弦想到他不识好歹的样子就生气。

    “我清楚什么?”江枭肄额角青筋直跳,冷笑道:“你他妈的只要开口我什么没给?”

    “不就是三百万美金几个破礼物几箱金条。”她轻讽,“还你二个亿够不够?不够我再给你多加三个亿?不然你现场开个价?”

    这是江枭肄无可奈何的地方,查到的信息——代号FOX,最神秘散户股神,曾两度狙击A股,期货600—800万元多位持仓3万手赚220倍到13亿,三年前1亿元空棉1万手赚7亿。

    强取豪夺那一套根本不管用,顾意弦压根不稀罕,金钱在她眼里只是浮动的数字。对江枭肄同理,每样拿出手或还未送出的礼物都费了心思,现在倒成了冰冷的交易。

    高傲艳丽的紫玫瑰,肆意生长的荆棘,江枭肄毫不犹豫半握住她的脖颈,心脏被刺得疼痛,可仍旧用力,劲很大。

    “你非要把我们之间理解成这样?”

    江枭肄的姿态强硬到让顾意弦彻底爆发,“我们什么时候不是这样了?少在这假惺惺!还问骗什么,跟我揣着明白装糊涂呢?”

    “我他妈装什么糊涂?”江枭肄真想掐死她一了百了,他喝了一下午酒,冷静自持被酒精打破,言辞不再斯文,“我是把你草了还是怎么了?”

    躁郁的戾气越来越浓,他拉近两人的距离,“你见过哪个男人骗女人能上床不上,自己解决?我要是骗你,你现在就该被老子按在水里干,懂吗?”

    字眼粗鲁直接,顾意弦不是第一次听见,果然做梦都想那档事的男人不是什么好货色。

    她一巴掌甩过去,他没躲硬挨,浴袍领口散开了些,露出健硕胸膛,还用舌头顶了下腮帮,浪荡得要命。

    她顿时恼羞交加,气急败坏,“江枭肄你不要脸!”

    “顾檠爱过别人吻过别人,心里恋恋不忘那么多年,我有他这个没品的杂碎不要脸?”

    “什么脏东西你也要?”

    江枭肄轻嗤一声,“我真他妈佩服你。”

    被嘲讽品味,顾意弦反唇相讥,“别说得自己多干净似的!”

    “我怎么不干净了?”

    “装什么装!”她咬牙,眼一闭,“我胸现在还肿着,你别说你没弄过别人的!”

    “我连别人的手都没牵过,去弄谁?没吃过猪肉就能不见猪跑?”

    因为过去经历,江枭肄对感情有严重的洁癖,他皱眉,语气不爽嫌弃,“你拿那种脏东西跟我比?”

    什么猪肉猪跑,TMD指桑骂槐谁呢?

    顾意弦想骂人,抬眼对上混沌的墨绿色,狐疑道:“你是不是喝多了?”

    “你以为我是你?”江枭肄反问。

    “”

    他嘴角勾起嘲谑的弧,刻薄犀利地说:“那杂碎还说什么保护你,我自己的女人用得着别人保护?你还让我接受他的帮忙,他这种废物配吗?”

    江枭肄又继续列出一大堆顾檠如何如何,巴拉巴拉,有理有据。譬如顾檠接管顾家后肃清铲除不服者花了太多时间,他评价假慈悲且手段三流,又譬如顾檠身高只有185,身形瘦削,他反证自己有192,顺便展示了下他比婴儿手臂粗的大臂和发达的肱二头肌。

    顾意弦忽然想起之前私家侦探给的讯息,其中一条——江家老四能言善辩,上位前曾一人对峙江家诸多外戚和Gallop高层,以三寸不烂之舌胜于百万之师。

    能想象到他西装笔挺戴着金丝眼镜坐在会议室的首位,指间掐着根卷烟或钢笔,游刃有余的模样,但现在顾意弦觉得江枭肄像某种大脑简单的兽类在展示自己的雄风,别样的反差萌让她的怒火渐渐随着蒸腾的热气消散。

    她告诉他顾檠还在隔壁小声点,江枭肄不听表示顾檠打不过他,还在下雪她让他脱掉木屐把腿泡在温泉里免得感冒,他的眼睛一下就亮了,那股子阴郁刻薄劲儿也尽数敛去。

    兴许平常忍耐太多,江枭肄仍然不停歇地絮絮叨叨对比他与顾檠的区别,实则在说自己的优势。当听到他开始扒拉浴袍下摆,想比较dick时,顾意弦意识到他是真的醉了,而她可能的确是他的初恋,不是第一次谈恋爱,而是第一次的喜欢。

    因为。

    江枭肄每次与顾檠对比完便会立刻投来略紧张想得到认可的目光,时不时停顿偷偷窥视,刻意而小心翼翼地制造肢体的触碰机会,等等太多小动作。他那双平时盛着矜冷淡漠,洞悉所有的绿眼睛,细腻幽邃的纹理上蒙了层湿漉漉水汽,当日落的微风吹散白雾,它们便开始坦荡诉说他的意乱情迷。

    拥有雷霆手段站在南楚顶峰呼风唤雨的掌权人变成一位年纪稍大的少年,权利金钱没有侵蚀麻木江枭肄的心,二十五年的时光白驹过隙,他青涩笨拙的试探像翠绿竹叶漏出的暮光,像疏疏降落在发顶的雪花。可感情又太热烈,太灼烫,光被熨得发红,六边形的雪一下就消融了。

    心暖成一滩水,顾意弦按住江枭肄的手,将话题拉回来,柔声问:“所以,你今天生气是因为吃醋?”

    他嘴硬,酸味十足,“那杂碎配让我嫉妒吗?”

    她轻笑,“四哥,你跟我道歉,我就原谅你。”

    顾意弦的笑容太好看,江枭肄不想再让她生气,能屈能伸,“对不起,我错了。”

    她问错哪儿了,他想了想,“我不该吼你,对你说脏话。你来找我时,我不应该把你拒之门外,应该直接把你按到床上草哭你。”

    “?”

    顾意弦牵扯嘴角微笑,“现在立刻给我滚回隔壁,谢谢。”

    江枭肄的表情冷下来,“你先让那杂碎滚蛋。”

    她想不通他平时的礼貌斯文都跑哪儿去了,无语道:“你别一口一个杂碎行吗?”

    “你以为他没在心里骂我?”

    “你想多了。”

    说实话,顾意弦没见过顾檠爆粗口。

    江枭肄抿唇,一下翻身跨进温泉,溅起大片水花。

    她惊慌道:“你、你干什么!别发神经滚上去!”

    他看着她,水从深刻的五官棱角往下流,然后不管不顾地朝她扑过去,似乎想要抱住她。

    顾意弦怕暴露,抬起双手不管三七二十一,用各种柔术的招式,擒拿反抗,保持安全距离,但她打不过江枭肄,哪怕他是醉的,又不能抬腿,很快两只腕被他一只手困在掌心。

    脊背往石壁贴,她脸颊被蒸得泛红,妩媚的眼睛闪烁腼腆,“放开!”

    江枭肄单手拧开酒盅,抬颌灌了口威士忌,嗓音沁进烈酒,带有分明的颗粒感,“万小弦,你打人的样子还挺性感。”

    他讨厌她和那杂碎一样的姓氏,他好喜欢她飒爽疯狂的模样。

    酒盅掉进汤池。

    顾意弦被江枭肄拉进怀里,肩被他右手摁住,腰被他的臂膀勾紧。

    柔滑肌肤相贴的那一刻两人都僵住。

    “谁教你他妈的这样泡温泉!万一被别人看见怎么办?”他怒气冲冲质问,嗓音冷哑。

    她不敢动,肩膀往里蜷,“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吗?”

    江枭肄沉默了,心里紧涩,嗓眼发苦。

    他和别人不一样,但他能怎么办呢?

    此刻,在雪中露天浴池注视两人行动的只有提灯。

    顾意弦不知道江枭肄在想什么,他的怀抱挣不开,水的温度越来越高,她只能梦游般地凝视虚空。

    往下过去多少时间呢?

    她也不知。

    天色慢慢黑下来,雪依然沸沸扬扬,连枝桠上的鸟巢都积了雪。

    江枭肄的前额慢慢抵靠住顾意弦的肩窝,他挺直的腰以一种卑微姿态弯折,鼻息清浅带有醉后的倦慵感。

    “顾意弦。”他叫她的名字,念得很慢,咬字清晰,第一次。

    顾意弦应了声。

    他吻她的肩胛骨,唇湿润柔软,“我比他好,比他更需要你,你来爱我好不好?”

    江枭肄表露心意很多次,从来没说过“爱”。

    心口被仅有十画的字烫得一激灵,顾意弦长长的睫毛闭合,娇小高翘的鼻梁在脸颊投下淡淡阴影。

    她问:“为什么拒绝我的提议?仇邢两家不够满足你的野心吗?江顾两家敌对,若走到那一步,那时你会选择什么方式来解决?”

    江枭肄觉得顾意弦傻里傻气,他抬头看着她眼里波折的光,濛濛欲坠的水雾。

    嗓音揉进了水汽,“我选择把顾家抢过来送给你玩。”

    她唇微张,显然没想到这个答案。

    “你还想要什么?”

    江枭肄问的第五次。

    距离第四次过去很久了。

    “我都抢来给你,你来爱我好不好?”

    顾意弦想起当时赌局江枭肄把所有筹码推给她的场景。

    恶龙有一双充满野心贪婪的绿瞳,他从世界各地搜集金光闪闪的宝物藏进洞穴,谁觊觎他便用利爪将谁驱赶,忽然有一天来了位卷发公主,他孤僻地活了好多年,不知道怎么讨好她,他想她也许会喜欢自己认为最珍贵的东西。

    原来是这个意思。

    不知为何,她有点想哭。

    “好。”顾意弦说。

    江枭肄怔住。

    她主动勾上他的脖颈,借水的浮力,安静地在他的唇印下一记吻。

    “四哥,我听这里的侍应说,青彭山的湖底潜伏诸神,我们在接吻是不是对他们不恭敬,他们会惩罚我们吗?”

    她的唇扬起,笑得他挪不开目光,江枭肄下意识说:“他们不敢。”

    “那就让他们守护我方才许下的心愿。”

    “什么?”

    “让我们相爱。”

    顾意弦看到江枭肄的眼睛被照亮,迸发一种心花怒放,奇异的光彩。

    正在这时,滴的声,房门被刷开,脚步声来得很快。

    肯定是美容师,顾意弦一惊,“你赶紧上去,快点翻回去!”

    江枭肄才得到回应怎么舍得走,他不受克制地往前一步想要吻她,她偏不让。

    推推搡搡间沙沙脚步越来越近,院内的玻璃门被推开。

    顾意弦心一横,腿一勾,把江枭肄按进水里。

    她的头发全部浸在水里,背往前弓,挡住能看到的景象。

    美容师提着竹篮,走到旁边,恭敬颔首:“您好,我来为您做全身护理。”

    远处的湖面被缓慢而确切无疑地吞入黑暗,双峰升起月亮。

    顾意弦开始后悔刚刚所有的举动。

    她双手搭在江枭肄的肩膀,脸涨得通红,嗓音发颤,“不、不用了”

    泉眼汩汩冒出热水。

    雾气很浓,美容师什么都没看见,以为自己来晚,惹客人不高兴,连忙道歉。

    她半跪在地面,拿出白瓷碗,“我先为您涂泥膜。”

    “真、的”顾意弦合紧牙关,咽下即将溢出的嘤咛,“不用”

    她上身弓得更圆了,指甲深陷,脚趾绷紧,挥手驱赶不识趣的外来者,“你别打扰我唔”

    水面竹篮打翻,温泉蛋掉进乳白色汤水往下沉。

    湖底的诸神在为顾意弦方才的愿望欢呼,表达深深的谢忱和敬意。

    美容师瞧顾意弦脸颊泛不正常的红晕,就像在沸腾的水里痛苦翻滚过一样,她担心地问:“您是不是泡太久了?”

    温泉泡久了,并不舒心惬意。

    被镇压在湖底的是堕神,起初用和风细雨迷惑世人,渐渐地变成狂风暴雨。

    他张开狰狞的口,要将不恭敬的人吞进去,将叛逆的凸棱拔地而起,势必要打磨到平滑。

    “我、什么事都没有,”顾意弦攥紧拳头,深吸一口气,尽量连贯地说:“我不想做护理也不想做泥膜,你别打扰我了。”

    她所有神经都被痒痒搔起,变成了吊悬般的拷打。

    美容师说:“可是您——”

    最后发出悲鸣的,是爪牙从沟壑抵达禁地沟裂时。

    “滚!”顾意弦忍无可忍。

    她扭动上半身,异常焦躁,迫切希望美容师赶紧滚蛋。

    美容师哪敢逗留,拎着竹篮赶紧奔向小院的后门。

    背后传来的一声“别”,听起来,像哀求、撒娇、又像哭泣。

    她以为出了什么事,毕竟酒店的VIP客人绝不能出纰漏,于是她又转身。

    顾意弦双手往下按,眼角噙着泪花,“你快点滚成吗?”

    美容师看着她浑圆的双肩和胸部上方沁出汗,点头哈腰,拉开了玻璃门。

    到房门后,她突然想起来汤池边怎么有一双尺码那么大的木屐。

    她摇摇头当自己眼花,走出房门后,迎面碰上了一位面容清隽似乎才睡醒的男人。

    男人朝关合的房门扫了眼,声音清淡地问:“里面的客人护理做完了?”

    美容师摇摇头,叹了口气,“她没有做护理,好像泡汤上瘾了。您是她的家人吗?”

    “嗯。”

    她好意地说:“那您还是提醒她一下吧,里面没有一个人,温泉泡久了会晕倒的。”

    男人微敛下巴。住在这一层的非富即贵,美容师没再多言,弯腰朝楼梯走去。

    房门被按响,叮铃铃,叮铃铃。

    第057章

    江枭肄被按进水的瞬间, 身心的应激反应是第一位。

    睁开眼后,他想,原来水不是脏污, 也可以沸腾温暖, 干净美好。

    曾在拍卖场买下元代甜白釉观音瓷瓶, 浸在水里应该也是这样的景象。

    甜白釉釉极莹润,光透能照见人影, 明显的乳.浊感, 温柔甜净, 白如凝脂,素犹积雪。

    极品观音瓶, 器呈侈口, 丰肩, 肩下弧线内收, 柳腰身。

    至胫部以下外撇, 娇花照水,浅圈足,瓶体纤长,曲线玲珑。

    仅仅一眼, 江枭肄就决定要将瓷瓶占为己有,伸手稳稳抓住肩, 两腿从其瓷器腰身往下夹,右手放在瓶身后背轻轻抚摸,指尖若即若离的轻柔顺着弧线下移。

    他变成了技术精湛的制瓷工匠, 慢慢刮除未挂釉那面的胎体, 刮得几乎只剩一层釉。

    听说16世纪以前中国没有白糖,白糖出现后, 其瓷色如白糖,使人有一种甜净之感,即口腔内心由衷感受到“甜”。

    甜白釉果然名不虚传,刚好借此在刮削面上施以釉汁,瓷器胎体薄如蝉翼,似乎一个喘息就能导致前功尽弃。他屏气凝神,从瓶身红梅花纹继续从瓷器胫部往下,充分耐心地打磨,如毛刷一样轻轻描摹瓷瓶。

    汤池水沸腾,制瓷工匠渐渐变得心焦意燥,他高温烧制的瓷瓶不容许外来者觊觎。刮胎体的力道加重,像刀片一般抽去胎骨,瓷瓶釉面通红。

    哗啦一声出窑,水花四溅。

    江枭肄跟着起身,水面恰好遮掩年轻气盛。

    黑色浴袍松垮湿透,服帖梆硬流畅的肌肉线条,荷尔蒙膨胀强烈,有一种引人沉迷的蛊劲。

    他就是蛰伏水底的堕神。

    想到刚刚的场景,顾意弦的心脏被羞耻心刺激到爆炸,拼命往上爬,脚踝被抓住。

    “江枭肄!你是不是变态”她叫道,进而气喘吁吁地像在求救,“放开我”

    顾意弦海藻般的湿发,扭动的腰肢,再往下散发的美丽与妖艳让江枭肄头晕目眩。

    他舔了下唇,倏然冰释,乐不可支地抓住她的小腿往后拽,“跑什么,让我们相爱这不是你的心愿吗?”

    顾意弦拿脚踢踹让江枭肄滚说这句话是这么用的吗,他说当然然后颇有兴致地像拉风筝线似的拽她,松一秒紧一秒。

    她腿软使不上力,气得胸脯起伏,想了想,回头用雾蒙蒙的眼睛瞧他,装可怜,“出水好冷啊。”

    “汤池里不冷。”江枭肄目不转睛。

    时务者为俊杰,顾意弦咬唇,“你就仗着我打不过你,欺负我”

    江枭肄摩挲她的脚踝,揶揄道:“那不是挺开心的,你管这叫欺负?”

    “”不要脸。

    顾意弦委委屈屈,娇气地嘟囔:“你让我一下嘛”

    江枭肄典型吃软不吃硬,卸去力道,松了手。

    即使很想在水里,但下雪时温度太低,他怕她感冒,视线在池边泥膜瓷碗停一秒,笑着说:“我们去房间里继续。”

    当人傻缺呢。顾意弦抓起浴袍将自己包裹,趿着木屐小跑拉开院内玻璃门。

    叮铃铃,叮铃铃。

    房门被按响。

    顾意弦回头,江枭肄托着瓷碗不急不缓走来。

    TMD,这她房间,他当散步呢?

    她以为是客房服务,抬手指隔壁示意他滚回去,他无赖耸肩并且步伐迈得更大。

    两人在客厅推拉起来,房铃再次按响,这次频率更快,急促沉闷。

    “小弦。”

    顾檠的声音透着焦急,“你有没有事?”

    明明听见几声细簌,忽然就没了。

    他将美容师的话听进去,害怕顾意弦在温泉里泡来开门时晕倒。

    “能听见我说话吗?”他重重拍门,忽然门板震动,似乎被什么撞了一下。

    “小弦!你怎么——”话未问完断在口里。

    顾檠听到一声极轻的嘤咛,舒适的,无法忍受的,既是焦躁,又是渴求。

    接着,男人沙哑充满情谷欠的低喘穿透薄薄的木板。

    “弦弦”

    “宝贝”

    他一怔,眉头心脏迅速拢紧,酸涩涌上来。

    “江枭肄!”顾檠低吼,感受不到疼痛似的使劲拍门。

    “唔”顾意弦实在没忍住,咬住唇自喉间哼出一声。

    她被江枭肄抵在门板,双手反剪在头顶,细长的脖颈间全是濡湿的红痕。

    刚泡过温泉的皮肤娇软,被他衔在唇间吮吸,啃咬,口土出,留下密密麻麻的痒与轻微痛感。接着他又辗转到耳畔,把她的耳垂含进去,舌头来回拨弄。

    顾意弦受不了,美容师就算了,门外是养她长大,她曾喜欢过的兄长。

    “别弄了”

    当话音落,背后门板又被拍动,她的脊背感触到一种愤怒的震颤。

    江枭肄松手,单手将顾意弦抱起来,扶着她的后颈置若罔闻地与她接吻。

    他堵住她的嘴,肆意而专注地拨弄她湿淋红艳的舌,只发出粘黏咂砸回应拍门声。

    当她的躯体全部软掉,他左手从旁边木柜的瓷碗挖出灰色火山泥。

    顾意弦被凉得一颤,皮肤被涂抹火山泥。

    江枭肄这死变态绝对在记仇,她与顾檠学人鬼情未了双手玩泥浆,他就要涂满她上半身。

    她抓这他的胳膊用眼神哀求,他笑着摇头,掌心往下往上一抬,然后俯在她耳侧,声音轻哑得像羽毛引起瘙痒。

    “告诉那杂碎,你选谁。”

    耳廓湿烫,顾意弦大口喘气,“你有病吧?”

    这句话让两个男人发生了不同的化学反应。

    江枭肄认为顾意弦心里放不下顾檠,于是低头一口咬住,她痛呼。

    顾檠认为顾意弦被强迫。

    嘭嘭嘭,冷白掌心拍到红,心却被污黑灌满。

    “江枭肄,你这是犯法懂吗?”镇痛,愤怒,酸味,语气太过复杂无从辩知他的心情。

    “我与自己未婚妻调情,犯什么法?”江枭肄冷冷地问:“你作为兄长难道不应该期盼自己妹妹幸福?”

    顾意弦像一本书,有时能引起共鸣,有时晦涩难懂,他迫切需要答案,需要证明她心里的人是自己的名字。

    暧昧水声让顾檠失去理智,爆粗口:“X你妈!”

    江枭肄满不在乎地笑,“我也不知道她埋在哪儿,你找到记得通知我。”

    他注视顾意弦的表情与反应,不错过一丝一毫,来回翻阅的动作带着怨气。

    门外顾檠脏话连篇,顾意弦脊背汗津津,浑身燃烧快将火山泥烤干。

    她没想到江枭肄醉酒后疯起来,当真百无禁忌。

    睫毛扑簌着,她小声服软,“选你”

    “名字。”江枭肄用上寸劲威胁,榨取她最后一丝力气。

    她眼尾泛着情潮的红,“选江枭肄。”

    他奖励似地啄了下她还肿着的唇,手的动作没停,朝门外扬武扬威,“听到了吗?她选我。”

    顾檠现在只恨不能拿刀捅死江枭肄,今日才捡起来的伪装崩裂,清逸淡漠的眼睛布满狰狞血丝,“江枭肄你真他妈可笑。”

    “就算你和小弦结了婚有了孩子,对我也没有任何影响。你太高估自己,小弦的选择能持续多久?别忘了小弦说过与你只是暂时在一起。”他专挑刺心窝子的话说:“而且你们才认识多久?连我们的零头都抵不上。你就是一个新鲜感没过去的新玩具罢了,小弦玩腻了就会扔掉。”

    短暂的沉默,江枭肄轻嗤:“我乐意给她玩,你乐意她要你吗?”

    顾檠冷笑:“乐意给她玩的人多了去,不缺你一个。”

    “那也轮不到你这个装深情的杂碎,自己有多脏不清楚吗?”

    “现在轮不到我没关系,小弦最终还是回家回到我身边,而你这贱男能拥有她多久呢?”

    两人一口一个杂碎贱男,顾意弦听得头晕,她想过顾檠没那么容易正常,没想到执念这么深。

    她一下被顶到门上,脚尖离了地,江枭肄一手掀起她浴袍的下摆,用虎口卡住下巴,瞳膜的墨绿被渴望与阴戾搅到浓郁,“你在想谁?”

    他太敏锐,她稍微分点神立刻就被察觉。

    顾意弦抓住他浴袍的衣襟,水从指缝流出来,她的气息不稳:“想你”

    江枭肄审视她的表情,毫不留情拆穿,“骗人。”

    察觉到他的动作,顾意弦羞愤地骂:“江枭肄!你敢!”

    “没有我不敢的事只有想不想,就算颁布禁令,我哪天不乐意一样全撤掉。”他勾唇一笑,侧头将左耳刺青露出,“看来弦弦还不够了解我。”

    百无禁忌,如果有禁忌怎么能叫百无。

    江枭肄从小到大生活在没有人性的地方,见惯厮杀,尔虞我诈,传统世俗道德在他这不适用。伪装、藏拙、利益至上,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他能利用算计一切包括牺牲自己。

    忍字下面的心托不住利刃,江枭肄的疯狂便是毁灭性的。

    才开始一点,顾意弦拧起眉,攥紧拳头捶江枭肄的肩膀,他的体格凶猛彪悍,浑身骨头都硬。

    果然脱掉西装,他就是个不折不扣的野兽。

    她眼角溢出泪水,“四哥别、别在这里”

    顾檠听得一清二楚,边掏出手机,边疯狂捶门大骂江枭肄畜生。

    又充实了些,再往前便突破所有禁忌。

    眼泪掉下来,顾意弦呼吸都痛,“江枭肄,你说话不算数”

    滚烫的液体砸到江枭肄胸膛,他陡然僵住,面色困惑、犹豫不决,更多的是心疼。

    他缓慢将她放好,静视她,用指腹擦掉她的眼泪,放在唇边伸出舌尖舔了舔。

    除了从母体被拿出来,新生命的第一声啼哭,江枭肄从没哭过,任何时候都没有。

    理智告诉他,他的罂粟花在不开心。

    于是江枭肄腰弯折,虔诚地半跪在顾意弦面前认错,弥补,他亲她的脚踝,膝盖。

    高位者臣服,理智者沦陷。

    高楼崩塌,荒诞疯狂。

    顾意弦眼睁睁看着,心跳失控爆炸冲出樊笼。

    “江枭肄,你是不是疯了?”

    他笑着说是,向上。

    “滚开啊你。”

    他说不滚,让门外的杂碎滚,双手死死握住她的膝盖,她的骨骼险些要嵌进他掌心。

    江枭肄像一头野兽贪婪地吞食,又像一只温顺安静的宠物甘愿为主人服务。

    亲密无间,别说敲门声顾檠的咒骂,甚至从院子透进来的光照、夜风和房间的空气都休想介入。

    顾意弦脊背怼在震抖的门板,密匝黑睫轻颤。

    浴衣是白色和服,散开的左右襟放在腰骨,打褶处系的腰带松了,长度达脚踝,下摆不再笔挺。

    她从来不觉得承认自己的谷欠望可耻。

    男性可以大方谈论,女性为什么不可以。难道就因为天生身体脆弱,就应该受到人们定下的“道德”拘束,“礼法”限制?自由地追求感官享受达到心灵愉快,听凭自己驱使才是正解。

    但显然不是这种时候,一门之隔的背德感,羞耻的刺激让她处于轻度麻醉状态,堕入欢愉的漩涡。

    微细的声响让门外的顾檠沉默。

    顾意弦觉得自己也疯了。

    半推半就毫无疑问是对江枭肄的纵容,暂停时他仰起头,浓密睫与眼睛都沾着湿气。

    他观察她的表情,像哭,恼,撒娇,隐藏无限的情潮。

    顾意弦不再是十六岁的青涩罂粟花。

    七年时间让诱惑的红发出馥郁鲜活的香气,不可思议的美丽,绽放到妖冶。

    即使沾满毒素,也让人心甘情愿上瘾。

    门外的杂碎看不到,江枭肄的独占欲被满足,他的心滚烫,急促收缩,感受到了和她相同的痉挛的快乐。

    “江枭肄,你混蛋”

    弓满潮满,脚步声渐行渐远,江枭肄太懂顾檠这杂碎,从某方面来说他们的心理很像。

    他整理好顾意弦的衣衫将她横抱,打开门,大步跨向隔壁按密码,进去后找到西装外套搭在她身上,再拨通裴瑞的电话。

    一切有条不紊,除了鼓胀躁动的青筋。

    余韵还在翻涌,顾意弦气恼地用双手砰砰捶打江枭肄,从面部到胸口,他任由她捶打,简洁吩咐:“你去停车场,顺便让蒲甘把榆宁警戒开启……”

    她的呼吸起伏,“我不跟你回去。”

    “弦弦,你也很喜欢不是吗?”他低头吻她的唇,嗓音暗哑带着湿咸味,“乖一点,我们不回去。”

    顾檠带着侍应回来砸门,但人去楼空。

    他低骂一声贱男,浑身散发压迫人的杀气。

    侍应往旁边挪,想不明白看着如此寡淡清冷的人怎会如此骇人。

    顾檠立即吩咐顾伸去停车场查看,顾伸说江家的车早就走了。

    脑中反复回响顾意弦娇柔的低.吟,他双目赤红,他知道江枭肄没进去,否则不可能是这种声音。但接下来江枭肄肯定会找地方深深贯通,因为是他,他也会这么做。

    他让顾沭带人去榆宁,转身前往电梯。

    五辆越野疾驰下山。

    中间乌尼莫克厢内,地板丢弃两套浴服,拉丝铝板床已经降下,上面铺好天鹅绒毛毯。

    夜色四合,左右两边矗立俨然屏风的外轮山,唯独月光照射的车窗镀了层白光。

    顾意弦歪着脑袋,紧紧闭合眼,从上半身到下半身几乎整个仰卧,单单两手交叠遮掩。

    她皮肤本来就白,此时沐浴了月光,宛如白蜡豁然出现,透亮莹润。

    “宝贝,你好美。”

    冷酷的行刑者,目睹如此完美,难免心旌摇曳。何况是江枭肄这样匆忙上阵的更不可能战胜诱惑。他生了不忍之心,尽管车内空间狭窄,他的腰腿都伸不直,仍然痴迷地欣赏了很久,绿瞳熠熠生辉。

    即使不被触摸任何部位,顾意弦仍感觉到他的目光反复舔着全身,仿佛月光一样渗到皮肤。

    半响,她不堪忍受,背对他,收缩肢体。

    江枭肄这死变态,一上车边给她清理边喝酒,然后以极度亢奋的姿态匍匐了许久。

    她没什么力气也懒得跑了,嗓音倦惰道:“四哥,我饿了。”

    他说嗯他也饿了,对她耳语:“宝贝,你好像供品。”

    江枭肄久居高位,过去只知道横征暴敛,然而铜城铁壁,居住者执拗。攻城计必须施以温情脉脉的教化。

    顾意弦舒适地半阖眼。

    她很喜欢江枭肄的手,修长匀称,指甲干净整齐,长期锻炼让体温与指腹的茧恰到好处。

    她像女王一样心安理得接受臣子的朝拜,偶尔哼唧两声表达不满,反正只要说点好话撒个娇他就不舍得了,她利用得心安理得。

    “宝贝。”他蜻蜓点水。

    “四哥~”她婉转勾人。

    “……”

    江枭肄算是看明白了,因犯了错他被顾意弦拿捏,被骗着故技重演,当了多次愚蠢的单方面付出者。

    必须另辟蹊径才行。

    顾意弦的手被他引导,触上柔韧的胸肌,垒块似的腹肌。

    哦,想引人犯罪,做梦。

    动作陡然停止,她眨着眼明知故问:“干什么?”

    江枭肄不让她瑟瑟拉回,挑起她的头发轻吻,低哑地笑,“你觉得自己过分吗?”

    “我予取予求,你一点都不想付出?”

    “之前还偷偷看我,现在给你这个机会就变得胆小如鼠了?”

    顾意弦背过脸,缩成鹌鹑,嗫嚅道:“谁偷偷看你了?”

    “第一次见面在车上你盯着哪里?”

    “”翘臀。

    “在拳击馆的时候又在看哪里?”

    “”人鱼线。

    “泳池边,还有上次在砚山。”

    “”不可描述。

    必须承认,江枭肄的身材用他的话来说,两个字,有品。

    江枭肄掰顾意弦的下巴逼迫她直视他,她闭着眼就是不看他。

    好说歹说不管用,他咬牙,“我现在沦为不遗余力提供服务的角色,你就只顾高高在上自己爽是吧?”

    “你自愿的。”顾意弦翻脸不认人,再次挑出重点,“而且你今天才过分。”

    “坏女人。”精辟的总结。

    她拍开他的手,“我本来就是坏女人。”

    江枭肄气笑,敛睫,沉下嗓音肃声问:“你确定还要冥顽不化?”

    顾意弦高傲娇气地哼哼。

    没过一秒,她的双手被捉住,一条领带缠绕在腕间捆住,直接举过头顶,绑在升降床的栏杆。

    先礼后兵,江枭肄的生存法则,他迅速俯下身,膝盖抵在顾意弦两膝之间,“不听劝,那就好好受着。”

    “你明明说我要什么就给什么的!”她抬腿要踢他。

    “同样的计谋不要用两遍懂吗?”

    他捉住她作乱的腿,从旁边的木柜抽出第二条,第三条备用领带,分别系在脚踝。

    生存法则其二。

    有备无患,万事留后手。

    江枭肄垂睨动弹不得的顾意弦,姿态居高临下。

    车经过匝道下高速,全部停进南费路黑魆魆的暗巷,乌尼莫克被包围隐藏在最里。

    第058章

    车厢充斥情潮味道, 清澄的月光成了惩罚。

    花之所以能盛开怒放,不能否认本身出类拔萃,还需要养花名手的调.教。

    千钧一发按兵未动, 江枭肄还是不忍心。

    “可还好?”

    持续焦躁不堪如火球一般熊熊燃烧, 顾意弦全身汗津津, 手腕与脚踝被束缚向四周拉扯至最大。

    她瞪着明知故问的江枭肄,鬓边卷发像刚捞出来的海藻。

    他伸出舌尖卷了下手指, 把停止走动的怀表放在木柜, 然后咬她的耳朵, “宝贝,显然鬼谷子权谋术你没有参透, 我今天就与你来细致讲讲可好?”

    顾意弦轻颤, “滚。”

    江枭肄所有的耐心都用在她身上, 手指按进她的嘴, “捭阖第一, 观阴阳之开阖以命物。任何事物变化无穷,各有所归。”

    这个疯子

    唇齿之间湿淋淋。

    天鹅绒毛毯乱成一团。

    江枭肄倒抽一口气,慢条斯理地说:“阖之,阳气, 刚强,闭合, 紧张。”

    “捭之,阴气,柔弱, 开启, 驰张。”

    他舔掉她眼角溢出的眼泪,嗓音低沉沙哑, “宝贝,捭之。”

    顾意弦弓起的腰肢被强势按下去,尖牙咬破江枭肄的手指,血腥味蔓延。

    她恍惚地想,他还挺有仪式感,车与地方都与第一次见面吻合。

    “反应第二,无形俱生。想刺探对方情况虚实,就得投石问路,施行对策之术,是以回环反复。”

    “反,反复试探进退,应,求证后使其回应。”

    江枭肄吻她的脖颈,厮磨着,“宝贝,叫我名字。”

    鬼谷子要知道写的东西被江枭肄这么用大概会气死。

    双重折磨让顾意弦想塞上耳朵,奈何手脚动弹不得。

    车在巷子里,她只能小声骂江枭肄王八蛋,又哭着让他解开手脚的禁锢,他不予理睬,非要让她叫他名字。

    “江、江枭肄,唔”

    “内揵第三,内,内心,揵,密塞开关,即锁。君臣相交,臣子想要打开君主内心世界,讲究双方关系得像锁和钥匙一样亲密无间。”江枭肄语气不再平稳,啃咬她的锁骨,吐息灼烫,“我的女皇,微臣得到您的信任了吗?”

    江枭肄这人根本就不知道寡廉鲜耻四字怎么写。

    领带拉拽勒住,顾意弦被他的骚话逼到羞耻极限,额头一下顶在他胸口。

    她说得到了得到了,他低哑地笑,汗水滴在她的锁骨。

    揵而内合,君臣相交,有以道德相交,志趣相投的朋友之道相结交,财物相结交,亦或美色娱乐相结交。

    臣子顺君主之意,建立稳固关系后,朝堂之上才能自由出入,亲近疏远,靠近离开。进献计谋要契合时机,遵循与君主相处的规律,驾驭君主,像青蚨母子相随不分离,出与入都没有缝隙行迹。是以内揵之术关键。

    江枭肄是合格的纵横家,透彻地与顾意弦讲了个明白。

    她学得很累,他咬她的下巴说她平时疏于锻炼以后多去拳馆,要向他一样不骄不躁稳扎稳打,更加融会贯通的与她重新讲了遍内揵第三。

    乌尼莫克在户外,顾意弦起初羞于出声,但知觉太过丰富多彩,时而浅而敏锐,小电流一般酥酥麻麻,时而深而有力,头顶到车厢。

    后来随心脏湿润、膨胀、濒临决堤边缘,柔美的月光也无法叫人平静,矜持的躯体成了一跟直挺挺的火柱,她以哭相叫江枭肄四哥,他更勇猛地表达自己汹涌的爱意,她迷迷糊糊地庆幸还好他提前让江家鹰犬们去巷口守着,不然脸要丢完。她的手腕脚踝被领带摩擦到红肿,他还嫌弃不够充分。

    “四哥,我真的饿了”

    “好。”

    脚踝的领带被解开,顾意弦没来得及高兴。

    “学习完第四再吃饭,其他的十一篇和七十二计留着以后。”

    江枭肄从柜子里取出第四条干净的领带,他以少年般的眼神注视。

    “?”

    南费路巷口站满了仰头望天的江家鹰犬,女声近乎悲鸣地“啊”再无后续,裴瑞一脸生无可恋地与守在榆宁的蒲甘打电话抱怨。

    他们俩从小跟着江枭肄,在柬埔寨没有四哥,地位比国内更高,人也更混。

    当年谁不知西港闼帕集团的小公子,从小便展现血腥杀戮、野蛮掠夺和冷酷的性格。李致远以枭取名,其实是希望江枭肄能继承衣钵,有朝一日能成为金三角地区的大毒枭,领袖人物。他没想到搞那些玩意反而弄巧成拙,江枭肄在扭曲的环境里长“歪”了,认为通过毒品色.欲控制人扩张势力为下流手段,不止给了莱沙瓦一刀助她解脱,还顺手把当时犯罪窝点举报给中柬警方。

    李致远大怒直接把十二岁的江枭肄丢到铁笼关了五天,一身硬骨头的江枭肄出来后大彻大悟劝告李致远洗白,李致远觉得江枭肄再呆下去是祸害,说不定哪天把他老子杀了或送进监狱,这才把人遣送回国,并嘱咐江坚秉冷落江枭肄以此让他知错悔改。结果,没有势力不被看重的江枭肄死不悔改再次长“歪”,在国内学会了第二种生存方式,隐忍伪装,步步为营。

    但骨子里的东西怎会变,江枭肄还是那个江枭肄,且更加记仇,从睚眦必报变成百倍奉还。

    一旦返回原来的野性形态,困窘羞恼惊悸荡然无存,知性教养等伪饰统统抛却,人类从动物时期继承下来的原始而又最为自然的厚乳。江枭肄觉得自己忍耐力还是有待商榷,忍耐不了,不由自主纵马出阵。深深贯通,随后略略放缓,较之入更倾向于拉出。手持反绑绳结,驭之前后拉拽,疾驰有致的刺激,一路狂奔。天鹅绒舒适柔软,伴随月支体扭曲湿润,出现微妙变化,热辣辣燃烧,紧紧擒住他不放。绝不怯阵,亢奋的冲刺中,终于抵达终点。

    生命好似在此刻灭绝,不难看出极尽所爱的终点漂浮死的阴影,而打破岑寂的是抽离声。

    不绝如缕的余韵濡热,顾意弦脸色发青,闭着眼发抖,嘴里的柔软壁褶被领带撑平。

    “宝贝,”江枭肄将浸湿的领带取出,爱怜地舔吻她布满细汗和牙印的后颈,“学会了吗?”

    顾意弦声音低得几乎无法听清,气若游丝。

    他解开领带结,捞起她的手腕轻柔亲吻红痕。

    从长久束缚中解脱,顾意弦全身发酥发软,

    江枭肄已经竭力控制力道与幅度,可还是失了控,他语气诚恳,“抱歉。”

    哦,野兽又返而为人了。

    她嗓音嘶哑,“滚。”

    “是我不好。”江枭肄理她凌乱的发,与她五指交缠,血管筋脉还在蓬勃鼓胀。

    他不矫饰,坦言道:“可我就是想要。”

    “”

    你他妈当畜生还挺坦荡。

    江枭肄看着顾意弦更加鲜活明艳的脸,两人离得近,丰饶温软差点让他再次堕入,他将目光从啮咬吮吸留下的暧昧痕迹挪开,深吸一口气按下升降床的开关,抱着她去卫生间清洗。

    恰好好处的温度,切切实实的温柔让顾意弦稍舒适了些,粘黏的头发在江枭肄指间被水流冲干净,他应该没服侍过人动作有些生疏,但很快就掌握技巧,她不得不佩服他有个好脑子,无论哪方面都是天赋异禀的存在。

    江枭肄为顾意弦上的第四课,解释第四抵巇。

    抵,抵而塞之,巇就是罅,小的涧是很大的裂缝,微隙不管,会发展成小缝,小缝不治,变成中缝,所谓小洞不补大洞难填。

    她算是领略到什么叫诡辩,离他远远的,一句话不想与他说,打开车窗让胶浊空气流动,看着寂静的月光发呆。

    车内没有备用的女士衣服,顾意弦穿着江枭肄的白衬衫,刚出浴的裸.体被包裹,透亮到能看到窈窕曲线的淡淡剪影,他沉迷半秒,立刻起身从木柜里翻出一块怀表。

    听到金属拨动的声音,顾意弦侧头。

    江枭肄随便套了件西装外套,真空上半身,宽肩与肌肉提供良好支撑。

    嘴里叼着根未点的卷烟,眯着眼拨弄表后的齿轮,散发一种事后独特的慵惰与性感。

    她不自觉抓起桌上火机,凑过去。

    橙暖的火光中,江枭肄抬头,虹膜有一层湿漉晕淡的色圈,与她四目相对,又透出些近乎缠绵悱恻的光亮。

    顾意弦想起第一次的场景,不由觉得奇妙。

    与冰冷审视不同,从他眼里传达的热意磨洗着感知神经,漫漶到骨骼罅隙。

    江枭肄放下怀表,左手掐着烟,拉低她的脖颈,浅尝辄止地亲了下,柔软触觉稍纵即逝。

    对比方才的抵死纠缠,莫名纯情。

    他靠向椅背,啜了口烟,于清幽白烟中懒散一笑,“宝贝,你再这样看我,晚餐不用吃了。”

    “”顾意弦别开眼,转移话题,“带那么多怀表干嘛?”

    “价值互换。”

    她选择忽略好奇心,静静地欣赏他如传统工匠般拧动精细的螺丝。

    良久,她问:“顾檠那边你准备怎么办?”

    江枭肄动作一停,“我劝你现在最好别提他的名字。”

    顾意弦神经性抖了下,托起玻璃杯喝水,解释道:“我的意思是,他肯定要发疯。”

    “你再提,”他微笑,声调明显沉降,“我也会发疯。”

    她默默闭上嘴。

    顾意弦抚摸玻璃杯。

    她不想让顾檠横亘在两人之间,但江枭肄提都不愿提。

    之前的安抚在酒店的门板前被彻底破坏,压抑之人的反作用力是无法估量的。

    她不知江枭肄是真不懂,还是运筹帷幄到将一切不放在眼里。

    定时炸弹,终有天会爆发。

    晚餐在五分钟后送达,沽江捕获的新鲜硬头鳟,浇淋酸奶油的什锦冷盘等,菜式清淡。

    顾意弦问江枭肄为什么不回榆宁,他说不想被人打扰,她当时还未明白这句话深层含义。

    直到事实证明,杂交筛选的优良基因确实变态。譬如杂交水稻,根系发达,粗又长,根在土壤里扎得深,吸收能力也非常强,掠夺土壤的水分不早衰,穗粒数量多,再生力也很强。

    五点半,天空隐约泛白。

    屏蔽的晨光动作变本加厉,即使顾意弦发出破碎的哀求声,仍然被悬在半空。

    江枭肄紧紧抱住她,无论怎么挣扎都无法挣脱的压迫感,皮肤簌簌起了鸡皮疙瘩,一切像升起的太阳似发热膨胀,漫向全身。

    忘乎所以的一夜,没再谈论什么权谋术,她被逼着叫各种称呼,最多的就是肄肄和哥哥,而他dirty talk不断。

    “变态”

    听到顾意弦唇间吐出这两字,江枭肄不由得止住不动。

    她此刻还在他怀里,身体被对折,他借着淡淡光晕悄然瞧见她的脸庞,眉心聚起竖纹,闭合湿哒哒的眼睑轻轻颤抖,昏睡中还在啜泣。

    他笑了笑,心满意足地躺在她旁边,一手摩挲她余热未退的后背,一手紧紧扣拢她的手,非常用力。

    暗巷站岗的江家鹰犬和裴瑞熬了个通宵。

    直到寻呼机传出男人沙哑餍足的一声“回榆宁”,荒乱的世界才结束。

    另一边顾檠面无表情地看着太阳缓缓画着弧线从沽江水平线升起。

    浊重的呼吸,眼睑的淤黑,下巴的青茬,瞳孔外缘的红圈预示他一夜的焦躁。

    “阿檠。”顾沭担心地看他。

    许久。

    顾檠抬手扶住脸,掌心里有血迹,他的双肩颤抖,压抑而疯狂地笑出声。

    “江、枭、肄。”

    第059章

    顾家的规矩是长子继承, 外室的孩子辅佐为侍。顾元恺那一代没有外室唯金屋木青,顾沭是外戚的孩子,从小与顾檠关系好如兄弟, 因此受到提携, 才有如今的顾家二把手。

    顾檠没与他多说酒店到底发生什么事只下命去榆宁, 却被告知江枭肄压根没回去。

    搜寻范围变成江家各大酒店俱乐部,从昨日下午七点到现在, 整整一夜。

    每一次的“无”, 顾檠被打碎一次, 十二个小时他就站在沽江前,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顾沭亲眼见证顾檠碎到拼凑不起来, 然而现在那些碎片沾带血与怨恨重组粘合。

    他从没见过他这样, 包括那场带走一切的车祸。

    过去顾檠无疑是天之骄子一般的存在。

    南楚四方王座的家族哪家掌权人不是太太成群, 顾元恺的发妻汪芜华作为表面的唯一, 顾檠的地位可想而知, 从出生就是继承人,众多世家子弟为继承权争得头破血流,只有他在高处谈笑风生。受到假象熏陶,顾檠以前性格虽狂妄不可一世了些但从不沾染恶习。

    顾沭记得顾檠与华年相识后曾对他说:顾二, 等我二十三岁就把她娶回家。

    可惜顾檠的女孩没能活过十六岁,他敬爱的父亲一并去世, 留下和睦家庭背后的真相,顾家的烂摊子,不知所踪与情夫远走高飞的母亲。

    自责, 悔, 恨,太多从未有过的情绪让他不知所措, 他将自己封闭起来逃避了整整一年。

    顾家外戚在把华森搅得乌烟瘴气,顾沭劝说无果认为失去寄托的顾檠需要一位家人才能重振旗鼓,爱人不靠谱,只有无家可归的孤儿会将养育之恩牢牢记在心,永远不会背叛。他在各大孤儿院搜寻合适人选,在玛丽亚孤儿院见到一位与华年长相八分相似的女孩,他带顾檠去看,出乎意料被大骂一顿,他那时也年轻,两人在孤儿院大打出手。然而顾檠突然停止动作,怔怔地看着某处,顾沭循他的视线望去——诸多孩子包围簇拥中,一位卷发女孩看着他们,眼神冷而轻蔑。

    在此顾沭从未想过可以用美丽风情来形容小孩,他也不知道顾檠怎么想的,说如果非要带人回家就她了。于是俩人走过去问女孩要不要和他们回家。

    他到现在仍记得女孩说的那句话。

    ——院长不会同意,你们带不走我。

    顾檠露出一年以来第一个笑容,他蹲下将女孩抱起来。

    ——院长算什么东西,我带你回家。

    就这样那年春天女孩被带回顾家,同天顾檠去坟前起了两毒誓,回麓湖的半途经过沽江时,不知出何缘由叫停。

    ——意弦。

    顾檠身着白色丧服在沽江岸边取的名字,顾沭问有何含义,他不答沉默地站了很久。从那天后,顾檠将所有的爱全部倾注于顾意弦,同时性格大变样,他克己复礼成为一位稳重的兄长,扛起了顾家的责任,成为真正的掌权者。

    过了两年,顾沭发现顾意弦的下半张脸笑起来和华年十分相似,他想儿女需要凑一双才算圆满,意弦也许源于一弦一柱思华年,于是去孤儿院领养了另一位与华年长相更为相似的男孩,取名弋柱。顾弋柱回家后,顾檠表情恍惚一言不发地看着两孩子,但事已至此顾家不缺一口饭,然而他太过偏执只对自己挑回去的人好,将顾意弦保护得密不透风,弋柱与意弦的待遇天差地别,甚至常常因顾弋柱或别人黏顾意弦吃醋。

    顾沭一直觉得这是种变态的占有欲,直到顾檠的感情在漫长岁月里,在无从察觉时悄无声息变质。

    如今旧地重游,顾沭不免回想顾檠那年站在沽江岸边取名的表情。

    时间太久,他只记得沽江岸边的碧草连天与来往熙攘的游客。

    “阿沭。”

    顾沭侧目看去。

    江风将顾檠额前的黑发吹散,露出旧伤与还未愈合的新伤。

    他面对一望无际的沽江,嗓音像被刀划过,“你说我为什么总是走错路。”

    顾沭沉默良久,“收藏室里的两块奇石,当年你明明喜欢白色,伯父说黑色价值高,你骗自己喜欢黑色将白色那块送去拍卖场,他去世后,你花重金又将白色那块拍回来了。”

    可人又不是石头,他长叹道:“我早说过你若沉湎过去一定会后悔。”

    ·

    最先醒来的是江枭肄,与以往不同一夜安静祥和无梦。

    过去的每一天每一晚,尽管以酒精麻醉,梦里仍然会出现浸泡在死水的女人,浑身是血,胸口插了把刀,满眼怨恨。

    他下意识触碰左耳刺青,回神后,低眼看向怀里的女人。

    顾意弦穿了件绯红色长衫,鲜艳浓郁和血一样。

    他安静地用皮肤接触绯红绉绸的舒适感,渐渐减缓力度,手从她微敞领口伸进去感受温软,又低头埋在她的颈窝,深嗅她皮肤头发的香味。

    摸到光滑柔嫩不同的触感,他轻轻摩挲她脖子侧面,前胸锁骨等红紫渗出血迹的吻咬痕迹,她发出如游丝般小声细气的呜咽

    江枭肄无奈又心疼地依次吮舔,和暴力强迫全然无涉,只用舌尖无比温柔地像风一样拂过。

    施虐欲与受虐欲,爱与折磨相辅相成。

    他变态的嗜好,她似乎有点承受不了。

    罂粟花奔放而妖冶,果实中有乳汁,含有10%的吗啡,主用于心绞痛。

    微涩微香,充满诱惑包含毒汁,长期应用容易成瘾,慢性中毒,严重危害身体,毁灭性的美丽。

    江枭肄咬噬喝掉,也许这就是比威士忌那些玩意更管用的原因。

    顾意弦梦见自己还在巴西的里约热内卢,她走过Arpoador的白沙滩,踏着浪板,冲顶彼岸扑打而又退回,如此周而复始,原地踏步又重新冲上去。

    海浪拍打浪板,她弯腰迎向扑面而来的波浪一跃而上,但腿部痉挛让她一口气上不来,发出像远处雾笛般低沉而凄切的声音。

    她闭合的眼睑微微颤动,恍惚两秒,眼角抽动,“”

    一瞬间,顾意弦火气上来,运用柔术招式的三角绞,忍着粘腻感,抬起右腿迅速从江枭肄右颈穿过压住颈动脉,左腿绕过胸腔,两只腿扣住,双手抱住他的后脑提升力量。她将自身变成老虎钳,死死锁住他。

    江枭肄确实没防备,第一次中招。

    氧气被剥夺,轻微喘息从湿润的唇溢出。

    顾意弦没想到的他死不悔改,顺势吻下来。

    她胸脯起伏,施加力道,以惩罚者的口吻威胁:“四哥,你要想死我可以好心成全。”

    他像梦呓般说:“人说浪漫的极致是死亡,似乎就这样死掉也行。”

    她怔了下。

    “少来。”

    顾意弦将江枭肄一脚踢开,整理凌乱的衣服,各处皮肤残留浅淡缠绵湿痕和痛感。

    撕裂的地方不痛,死男人还算有点良心抹了药,她想不明白他怎么能如此乐此不疲,

    江枭肄从轻伏的位置支起上身,握住顾意弦的脚踝,贴上去轻声耳语,“宝贝,现在还没到吃饭时间。”

    “你不去公司了?”她无语。

    他又忍不住轻咬吮吸,“我不去一样赚钱,放心。”

    “滚啊你。”

    “叫我滚不如叫我死。”

    顾意弦神色微动,按住江枭肄的头,“万一”

    “嗯,万一什么?”

    她的语气很迷,“万一我哪天去世了,你会怎么样?”

    江枭肄抬头,静视端详她的表情,“你希望我怎样?”

    每次这样顾意弦都有种被看穿的感觉,别过脸,“人都没了还能希望什么。”

    “你希望我孤独终老。”江枭肄点出她的想法,颇感好笑。

    “那你恐怕要失望了,我非旦不会孤独终老,还会把你忘得一干二净,”他没看到顾意弦顾意弦黯淡下来的眼神,咬她柔软腮颊,“再找一大票女人夜夜笙歌,天天过着纸醉金迷的生活。”

    “哦。”

    “不高兴?”

    顾意弦猛地推开江枭肄,爬起来,站在床边俯视他,“人之常情,我为什么会不高兴?”

    男女之间产生感情□□水到渠成,喜欢,爱,性,调剂品而已,即使没有,她有自己的价值支点,生活不会有任何影响。实际上,处于顶峰的人皆如此,顾檠,江枭肄都一样。

    江枭肄懒洋洋地撑起头,表情揶揄。

    以为发生关系就拿捏住她了吗?好胜心被激起,顾意弦勾起唇角,抬起一条腿用白皙的足点他胸口,他眯起眼,享受她的调戏撩拨。

    多年学习搏击格斗平衡力极佳,顾意弦站得很稳,往下,轻轻一挑。

    江枭肄失去镇定,捉住她的脚踝,唇贴向足弓,口吻平淡,“不想被弄到下不了床就老实点。”

    死男人现在不装了。顾意弦睥睨他俯首的动作,“若你去世了,我只会玩得比你更嗨,不止每天点十个男模,顺便在Gallop挑几个合我胃口的男明星,跟他们买房买车,每个月给他们钱。”

    踝骨被咬住,牙齿刺入皮肤,警告意味很浓。

    “我相信他们也会和你一样,非常开心,甚至乐意于,”她轻轻一笑,“跪在我身下俯首称臣。”

    江枭肄使劲一拽将顾意弦拉进怀里,他知道她铁定能干出这种事,满脸阴郁,“你敢。”

    什么逻辑,他说可以她不行?顾意弦用手指按他的唇,“我说错了,在此之前我应该和你结婚继承你的遗产,这样还能省去一大笔费用,只需要勾勾手,那些人就会为了资源自己贴上来。”

    江枭肄倏地笑了,舔她的指尖,“好啊,那就先结婚。”

    “想得美。”她冷哼,挣了几下,“放开,我今天还有事。”

    他翻身,“春宵一刻值千金,别的事我让人帮你办好。”

    “不用,我要去GHG。”顾意弦直言了当。

    反正江枭肄早就知道,仇祺福的丑照之所以能火速上头条,少不了他在背后推波助澜。

    为了达到目的,她主动吻他的唇,骄横命令:“晚上我们一起吃饭,七点钟,不准迟到。”

    江枭肄捏顾意弦的鼻尖,“我叫裴瑞送你。”

    “不要,我要开你那辆布加迪。”

    “行,你想怎样就怎样,”他语气纵容,继续摩挲她的耳垂,漫不经心地说:“只有一件事不可以,不要让我生气。”

    顾意弦也不想看见顾檠,说好。

    然而当她开着布加迪抵达GHG后,人自动上门了。

    意外的是,顾檠一个人来的。

    不用想也知道是朱可那个大嘴巴漏出去的消息,她观察他的神色,判断为正常,迟疑之下试探地叫了声哥,见他没过激反应,开口问:“有什么事?”

    顾檠没什么表情,面色仍旧苍白,“我有些话想与你说。”

    他如此平和,她倒有些不自在,“行吧,那你快点,我还有别的事。”

    两人一起上楼,进入私密包厢。

    顾意弦与顾檠保持距离,坐在沙发另一边。

    怕他发疯,她若有似无打量,整个人处于警惕戒备状态。但顾檠始终垂睫缄默,她想了想,“昨天抱歉,江枭肄情绪有点激动。”

    他冷冷清清,目光虚无,迟钝地嗯了声。

    完全捉摸不透,她开门见山,“哥你到底有什么事?”

    顾檠站起来,顾意弦打不过他,紧张地问:“干什么?”

    他在她面前停住,平静地说:“小弦,他可以办到的事我也可以。”

    “什么?”她往后仰。

    顾沭那番话让顾檠醒悟,礼义廉耻与顾意弦相比不重要。

    他的视线在她脖颈的吻痕,手腕的绑痕逗留几秒,缓缓蹲下,双手撑在沙发,“你喜欢江枭肄没关系,我可以接受,我知道你喜欢玩,玩一个是玩,玩两个也是玩,”他停顿,“你不是喜欢刺激吗?手指,口,任何,我也能让你舒服。”

    顾意弦被雷到,大脑直接宕机。

    他轻轻执起她的手,低头想吻一吻。

    她立刻缩回去,不可置信地问:“你疯了吧?”

    顾檠抬头,黑眸湿润,认真地说:“你别信江枭肄说的那些话,我没有碰过别的女人。”

    他双膝弯折,跪在地上,头卑微地抵在她膝盖,“不脏。”

    第060章

    顾意弦眼睑低垂, 睫毛把眸光遮住大半。

    说实话,顾檠平时目空一切,什么都入不了眼, 现在这么卑微低姿态地渴求她施舍怜悯。

    除了惊悚, 疑惑居多。

    他什么时候这么爱她了?把她当另外一个人的替身?让她去接触江枭肄, 即使后面是她自己想玩,也是他先开口。

    “你先起来说话。”她往后缩了缩, 今天穿的包臀牛仔裙, 很不方便, 也不想与他有近距离接触。

    顾檠依然将头抵在顾意弦膝盖,声音轻而模糊, “你不信我吗?”

    “这不是信不信的问题。”

    “那是什么问题?”他问:“你觉得江枭肄不会接受吗?我能接受为什么他不能接受?”

    顾意弦:“”

    不开玩笑, 江枭肄听到这种话绝对会一刀捅死顾檠。

    “你的意思是, 我, 江枭肄, 你,我们三人一起?”

    “一起生活,吃饭”她欲言又止,“做?”

    确认这件事比想象中更让人痛心, 顾檠明白现在得一步步将顾意弦抢回来,不能暴露太多要将他撑破的情绪。

    “我不想与他一起, 我们单独。”他补充道:“若能选前后顺序更好。”

    她扶额,“顾檠,你现在有点不正常, 我建议你去医院看看精神科。”

    “江枭肄把你的手腕弄成这样他也不正常。”他幽幽地说。

    江枭肄不正常来源于他的矛盾。

    天生野蛮, 健硕体格拥有绝对的掌控力,主导权。

    偶尔也有抒情温柔片刻, 喜欢伏在耳边,刻意咬字音,用磁哑拉稠的声音叫宝贝说鼓励嘉奖的话。

    然后用那双野草泛滥的绿眼睛死死攥住,如同肆意张扬的火焰焚烧所有枷锁,一种席卷毁灭的灼烫,仿佛世间只有彼此。

    疯狂,淋漓尽致,至死方休。

    不能否认与江枭肄在一起是非常享受的事情。

    他平时斯文彬彬有礼,反差让人挺有感觉。

    顾意弦想起觉得羞臊,脸颊泛红。

    膝窝一下被握紧,她回神听见顾檠温文尔雅地问:“小弦,原来你喜欢这样的?”

    哦,最重要,江枭肄大部分都是正常人。

    “松手,”她无语地说:“那些和你无关,你越界了。”

    顾檠听不进去,轻飘飘地说:“我不止可以像江枭肄那样,还可以让你那样对我。上次你打仇祺福太美了,我就在想被你打会不会很爽。”

    老天。

    顾意弦表情呆滞,开始怀疑人生。

    他偏头问:“你不想试试吗?”

    她没耐心了,“我现在和江枭肄在一起,你真自甘堕落送上门当供人取乐的男人?“

    “那我能怎么办?小弦,我想让你回到身边,你不愿意,我想好好爱你,你也不愿意,我能怎么办呢,小弦,你告诉我,我能怎么办”

    她冷淡地说:“像过去一样,当我死了,换一个人爱。”

    顾檠苦笑,“我知道你在介意华年的事,我对不起她,但你和她不同”

    “好,那我问你,如果我是去世的人,华年是在你身边这么多年的女人,你会和她说今天的话吗?”

    “你会,”顾意弦替他回答,眼神呈现一种冰冷的透彻,“因为我并不是无可替代。”

    “小弦,你是。”

    就算感情没有变质,在顾檠心里,顾意弦也是不可替代的人。

    他将不可能再出现的自己寄托在她身上,他克制,便把她养得肆无忌惮,他世故圆滑,就保护她的锋利棱角,他被禁锢在顾家掌权人的高位,于是让她自由自由替他多看看世界。这不叫无可替代吗?他们密不可分,他说得从来都是真话,只是她不懂

    十五年所有的感情全部为顾意弦产生,亲情,爱情,她对他的意义岂止是爱。

    如何能放手?

    “那华年也是。”

    顾意弦说完,膝盖的布料透进湿意。

    “过去喜欢过人就要被你打入死刑吗?”顾檠哀声问。

    她代入了自己,如果她是华年。

    说了他也不会懂,她不想再浪费时间,“我不爱你,说过很多遍了。”

    顾檠始终没抬起头,“不用你爱我,当一辈子哥哥,情人,什么都行”

    他勾她指尖,轻声祈求:“你别不要我”

    她叹气,“我让你当哥哥,你不愿意。”

    “我一直都是你的哥哥。”他领养她也只想做好哥哥而已,顾檠抬头,眼睛通红,“但哥哥也能让妹妹快乐,我不比他差,你想要玩,我们背着江枭肄玩,不是更好玩吗?”

    她皱眉,“你以为我没有底线?”

    顾檠笑,黑眸像引人堕落的漩涡,“当着哥哥的面有没有让你更兴奋?”

    “你他妈的有病!”

    顾意弦怒不可遏一巴掌清脆甩过去。

    顾檠头被打偏,冷白脸颊立刻出现红印,他毫不在意,“你让我跪,我就跪着吃,让我站,我就站着弄。”

    她第一次对他说了侮辱的话,“顾檠你是狗吗?”

    他说:“是,小弦,我甘愿当你的狗,只对你一人忠诚。”

    顾意弦头皮发麻,“你真的疯了疯了”

    顾檠双指抽出领带,“上次我在门外,今天我来让你舒服。”

    电梯叮地声。

    金属梯厢还没向两边完全滑开。

    男人从里面大步迈出,直奔前台。

    他眼里藏不住的暴戾阴刻,“顾意弦在哪儿?”

    前台吓得说话不利索,“请问、您,您找她有什么事?”

    江枭肄出行没带任何人,手里拎着一份没有糖的慕斯蛋糕。

    楼下的迈巴赫让他失去冷静自持,“你不想在南楚呆不下去,最好在我问第二遍的时候说实话。”

    “顾意弦在哪儿?”

    “我不知道啊。”快被压迫感逼到窒息,前台赶紧按下内线电话,“朱总,朱总,前台来了一位先生要大小姐。”

    “谁啊?”

    “江先生。”

    朱可从办公室跑出来,看到浑身散发冷气的男人,暗叫不好。

    她满脸赔笑,“江先生,您怎么来了?”

    江枭肄冷冷睨着她,“顾意弦在哪儿,我不想问第二遍。”

    朱可不说话。

    “她还真是好本事。”江枭肄面无表情地拨开怀表盖,“给你五秒钟的时间思考,听不到正确答案,我就用自己的方法。”

    江家老四的手段谁人不知。GHG要是被砸了,顾意弦肯定会生气,权衡之下朱可妥协,“我带你过去。”

    两人走到最里面私密包厢。

    江枭肄刚触上门锁。

    门板后面传出女人的痛呼,暧昧粘腻。

    他身形一僵。

    接着又传来男人的声音,“小弦你明明不爱江枭肄,为什么非要和他在一起”

    女人没有否认。

    江枭肄屏息,沉默地站在门口。

    “小弦,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男人的声音沙哑,“你对我也只是喜欢,顺眼,或,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所以我说你分不清亲情和爱情。你之所以这么快抽离对我的感情,因为你觉得自己对江枭肄动心了并且觉得那是爱情,但小弦,你根本不会爱上任何人,你只爱你自己。江枭肄能接受现在的感情状态,但他绝对无法接受你对他的感情仅仅停留在喜欢。”

    “我能接受你不爱我,他能吗?我甚至能接受你去与别人结婚,他可以吗?他不会,等他的占有欲彻底表露出来,你会受不了,小弦,你信我,即使没有我,你到最后一样会因为觉得窒息然后离开江枭肄。”男人斩钉截铁地说:“只有我会容忍你的所有,当哥哥,爱人,亲人。”

    女人一声不吭。

    接着又传来男人的声音,“小弦”

    江枭肄闭目,握住门闩的手背青筋统统鼓胀绷,他转头平静地说:“钥匙。”

    朱可背后沁出汗,“没钥匙她特意定制的,只有里面能开门。”

    顾意弦听到江枭肄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使劲挣脱腕间的领带结。

    他今天要是敢就这么走,她出去第一个弄死他。

    顾檠拿开捂住她嘴的手,看着她脖颈的青紫被新咬痕覆盖,有种从所未有的满足感,“刺激吗?但江枭肄不是我,他对感情有严重的洁癖,即使我们什么都没做,衣服穿得好好的,他也不会接受你,就算你回去与他解释,他也不会信。”

    他就是故意让江枭肄误会,他要让她明白,只有他会接受一切。

    “他不会再回来了,”他继续咬她脖颈,执拗地说:“小弦,你是我的,我不会再把你弄丢了。”

    顾意弦眸中冰冷厌恶浓郁。

    顾檠这神经病,心软是病,心软是病妈的。

    她心里怒骂完,柔声示弱:“咬的脖子好疼。”

    顾檠的牙关果真轻了些,“这样呢?”

    她心里冷笑,语气更娇,“哥哥,你不是一直想让我原谅你吗?”

    他笑,呼吸像低烧,“想要我怎么做?”

    顾意弦命令道:“跪下,道歉。”

    顾檠没有任何屈辱之感,他又不是没被七八岁的小意弦当马骑过,为了哄她开心,他连玩偶服也穿过很多套。

    而且他本来就错了,错了就该赎罪,他缓缓屈膝。

    顾意弦轻蔑地睨着他的发顶,双手抬起。

    顾檠突然想起什么,立刻直起身,狠狠将她掼上门板,“差点就上你的当了,又想用什么招式嗯?”

    顾意弦脊背贴住薄薄门板,咽下一口恶气,继续周旋拖时间,“你想多了”

    话音刚落,门板咚咚震动,是被硬物砸击发出的声响。

    他皱眉抱起她,快速往旁边避开。

    哐——

    门中间破了个洞,一双皮鞋踹飞木板。

    光线被宽阔的肩拦在门外,西装掩盖不了浓重戾气,江枭肄右手拎一把消防铁锤,眉骨沉压小片阴翳吞没晦郁瞳色,他的视线依次扫过顾意弦的脖颈、锁骨,锁定顾檠搂住她腰的手,满眼杀气,“我看你是真的找死。”

    江枭肄与顾檠最大不同,他不可能被任何外界因素摆布,与其在门口坐以待毙,他会选择直接毁。

    但顾意弦在顾檠手上,必须鸣金收兵,他压住怒火,丢掉铁锤缴械,将金色眼镜丢到地面,抬脚,薄镜片应声而碎。

    朱可觉得江枭肄有种正宫的气场。

    顾意弦不知道他刚刚误会没有,皱眉,“放我下来。”

    顾檠没想到江枭肄还会回来,笑着将她放下来,解开手腕的领带。

    没有意外,脸又被扇了一巴掌,他无所谓,扣紧她的手腕用指腹摩挲掌心,“疼不疼?”

    顾意弦:“”

    江枭肄低头嗤笑,摩擦火石,火光擦亮的瞬间,慢条斯理开口:“弦弦,让我来猜猜这没品的杂碎对你说了什么。”

    “哦,小弦,我什么都不介意,你和江枭肄在一起也没关系,我愿意给你当玩具,只要你不离开我,”他吐出一大团白雾,“我甚至愿意跪在你身下给你当狗,然后又说江枭肄不愿意不如我,诸如此类的话。”

    “”

    “看来我猜中了。”

    顾檠冷笑,“你为什么能猜中自己心里不清楚?”

    一路货色。

    “所以你就该知道说那些话刺激我并没有用。”

    江枭肄用食指与拇指掐着烟,眉梢抬起,眼神罔顾一切,语气平淡却不容置喙,“我告诉你顾檠,顾意弦旁边配偶那一栏只会出现江枭肄,她喜欢谁爱谁,想留在谁身边和我无关,和别人登记我把民政局砸了,和别人做我把那人千刀万剐,和别人入土我就把那人祖宗十八代的坟墓全挖掉。事不过三,你再敢招惹她一次,我必弄死你。”

    “无非就是你死我亡,”顾檠不屑,“而且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你算什么东西?”

    江枭肄眯起眼,明白变故出自谁手。

    Gallop出现一位多年不见的人,江家上一代掌权人,江坚秉。

    这些年他作为隆远集团的二把手负责地下的黄赌毒产业,在柬埔寨混的风生水起,这次回来目的很明确——重振江家灰色产业。江枭肄一手打造的娱乐帝国比过去更壮大,又收到密函表明南楚四方王座之一的仇家被剿灭。李致远已经在国内边境与港口打点好一切,江坚秉的任务便是说通江家如今掌权人,连接双方通道,将毒品运送到南楚,在Gallop挑选资质优等的女人或男人为柬埔寨上流阶层服务。

    李致远认为江枭肄不会放弃这种暴利的巨额生意,结果一小时前,江坚秉被江家鹰犬轰出Gallop大楼。

    江枭肄深知这事儿不会完,李致远和江坚秉已经盯上南楚这块肥肉,这些年下令封锁的消息毁于一旦,日后必定还会有源源不断的游说与“麻烦”。

    杂碎永远是杂碎。

    他用皮鞋将烟踩熄,大步走过去,捞起顾意弦另一只手,俯视顾檠轻蔑而戏谑地笑,“我是不是泥菩萨不重要,当狗也轮不到你,她有狼舔凭什么要你这种没品的杂碎?”

    顾檠意味深长地说:“她刚刚还让我跪下。”

    江枭肄眯眼,“给你机会都无用。”

    “占有欲作祟的贱男。”

    “你不是占有欲作祟?”

    两人西装一黑一白,体温一冷一热,顾意弦被夹在剑拔弩张的氛围中央,像饼干里挤压融化的夹心,要被压迫感挤爆。

    她将两人的手猛地甩开,微笑,“能听我说句话吗?”

    两人不约而同将目光投注,异口同声道:“你选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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