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门深院,朱门紧锁。寒不多转悠了几圈,看了看自己的小胳膊小腿,也不敢直接冲进去。好在寻摸了半天,终于在墙角找了个狗洞,只能容得下稚童。寒不多九岁了,有些爬不进去,就又手抠了两块砖,把指头扣得鲜血淋漓,才勉强爬进去。他小心翼翼地,借着夜色掩护自己。
几处院落都静悄悄的,只有一个房间里,传出来说话的声音。
“哎,也不知道这些仙人什么时候走,他们在这里,搞得我们碍手碍脚的。”
“快了快了,到现在他们也没找到什么人才,迟早要走的。说起来,你这次怎么还真收了个哑巴回来,那玩意我们不能自己造?”
“嗨!终日打雁的,被个雁都算不上的雀给啄了眼,且等着吧,看我去找这个娘们麻烦。”
几人没再多聊,又开始喝酒吃肉,好不快活。
寒不多听得心惊。也不知道应婶娘从哪里找到的这群不入流的地下牙人。卖给别家牙行,好歹还能落得个正经去处,这家牙行,可是出了名的只看钱。卖不出好价钱的孩子,通通卖给采生折割,或是妓院里。
他不再听这群人聊天,慢慢地退下,寻摸起自己的小伙伴来。就算自己没法厚脸皮求着叔婶再养个没血缘的孩子,也得给他找个安全的去处吧!
“布谷~布谷~”怪腔怪调的鸟叫声又响了起来。
本已经陷入死寂的应小弟眼睛突然一亮,没错,这就是隔壁寒不多的独特信号声!只是,寒不多怎么会在这?难道,他也被抓来了?
“布谷,布谷。”艰涩的声音从许久没有喝水的喉咙里冒了出来。
小应子!寒不多辨认出了声音发出的方向,兴高采烈地摸了过去。
“你会说话啊?”屋里,一个孩子惊讶地看向身边的伙伴,“那胡大要拿刀把你舌头割掉,你怎么都不吭声?”
门上挂了锁,寒不多拍拍门,听见小应子趴在门缝里说:“你,你快走。打打打,打不开的。”
“嘿!瞧不起你大哥了吧?”寒不多得意昂头,作为一个美术生,他大学时有段时间对古代门锁特别感兴趣,混进金工那里拆拆做做了好几个,眼下这个简单的小破锁,困得住里面的孩子,但还难不倒他。
门锁落地的声音重重砸在屋里七八个孩子心上,大家彼此面面相觑,看着这个从天而降的陌生孩子。
“你也是被卖来的?”有人迷糊了。
寒不多真没想到这儿还有这么多人,他看了看剩下的七个孩子,再看了看应小弟,纠结了几秒:“你们先答应我,绝对不要发出任何声音!我是来救你们的,那儿有个小狗洞,你们想跑的呢,就跟我走!”
关在这个屋子里的,都是卖不出去被挑剩的孩子,要不是这段时间有仙人在这里,做的太过怕有神灵发现,这些孩子,早就被那些人剪舌头、打断腿、折胳膊之类的了。
“走走走!”虽然这些孩子要么过于瘦弱,要么不够机灵,但现在都能明白,得跑!
寒不多打头,倔强的应小弟非要压阵,一行九个孩子,顺着墙根悄咪咪地向着小狗洞出发。
“老胡,你去哪里啊?”喝得有些微醺上头,络腮胡叫住了离桌的兄弟。
“老子去放个水!”老胡笑骂了几声,出门也不去茅房,随处找了个墙根解决,冷风一吹,酒劲略略下去了些,他突然想起了那个让他被兄弟嘲笑的,此刻正好找他出出气。
“我可负担不起你们这么多人啊,家里卖了你们的,你们就往外跑,找个靠谱的地方自卖自身都行,唉……我也说不好,反正,反正大家各自珍重吧!”寒不多本想多说几句,可是他对这古代生活也是一片茫然,哪有办法给别人指点出路。
孩子们一个个钻进小狗洞,撒丫子狂奔消失在夜色里。
小应子看起来瘦小,骨架却比寒不多大,两人合力又抠了一块砖下来,还没爬出去,就听见背后吵嚷起来:“跑了,快出去追,都跑了!”
“他们在这!”为首的打着火把,气势汹汹,像一只老虎像二人扑来。
“跑!别回头!”寒不多把应小弟硬生生推出狗洞,自己也钻了出去,两个孩子牵着手,在漆黑的大街上夺命狂奔。
他们俩是营养不良还饿着肚子的九岁儿童,而对面可都是酒足饭饱的壮汉,那老虎般的壮汉钻不进狗洞,但没几下就爬上了墙头,跳下来追了过来。
寒不多感觉自己肺都快炸了,这么瞎跑肯定不行,好歹到有人烟的地方去,两人还能在大庭广众下拖延一会,实在不行报了官让二叔回去请应家族长过来,至少能证明小应子不是自愿被卖了的。他瞅准了不远处有一处灯火通明的地方,不知道在做什么,但是往那里跑,准没错!
应小弟也上气不接下气,他强撑着挤出几个字:“你跑,我留……”
留个屁!老子在古代九年了,虎躯一震,振臂一呼,也就收了你这么一个傻小弟,这要是被人割了舌头去乞讨,我这大哥,还要不要面子?
“兔崽子哪里跑!”壮汉的手已经快搭上应小弟的破衣服。
琴萧声幽幽响起,众人一顿。
月光亮得耀眼,灯火也压不住月色的璀璨。空中竟浮坐着一男一女,仿佛两位踏月而来的仙子。
男子吹箫,女子抚琴,看不清容貌,只看见衣决飘飘,弹琴石壁上,翻翻一仙人,手持白鸾尾,夜扫南山云。
伴随着琴箫合奏声,寒不多只感觉自己身上的疲惫、饥饿缓缓褪去,仿佛,被加了蓝?
“唉……真好。”旁边有路人闭上眼,徜徉在琴箫声中,“玄天宗就是仁厚,临走了惯例给我们普降甘霖,跟他们去的人,真是好命了哦!”
寒不多瞪大了眼睛看着空中的两个飞人,感觉自己多年的科学信仰摇摇欲坠、甚至即将毁于一旦:怎么说,真的有仙人这回事?
琴箫一曲即将结束,壮汉也反应了过来,狞笑一笑,大掌缓缓落下。
“我去你的!”寒不多一把拽住应小弟,对准中间那块透明的石头,借着仙人音乐恢复的气力猛得一甩,“小应子抓住那块石头!”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看了那么多玄幻修真小说,还能不知道那块中间的石头必然是测试灵根用的?
寒不多回头对壮汉露出大白牙:“我命由我不由天!”
应小弟被甩飞了出去,下意识非常听话地握住了大石头,试图连根拔起,带回给自己的“大哥”小伙伴。
“怎么回事,”空中的女仙皱眉,提前停止了最后一个尾音,看向乱糟糟的下方,“师兄你看……”
刷!刺眼的白光冲天冒起,比月光更胜上三分,甚至还带有丝丝寒气。应小弟吓得把手一缩,回头看了眼寒不多。
寒不多抚掌大笑:“小应子,大哥可算给你找到个好去处了!”这架势,他不信应小弟没点什么奇异功能在身上!
壮汉老胡恨得牙咬得咯吱咯吱响,他之前也来试过,石头不但毫无反应,那些小仙还对他一脸鄙夷,现在一个他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小哑巴,转身就要去得道成仙,怎么让人不恨!他看了下眼前这个小哑巴的同伙,发誓一定要把他弄死!
“单系水灵根!还是变异的冰灵根!”女仙雀跃,“师兄,我们总算找到一个好苗苗了!也算不白来了!”
那师兄却没做声,反而看向了人群中撕咬着壮汉的寒不多,把长箫摇摇一指:“这位小友,你来试试。”
一股力量推开了壮汉,推搡着寒不多往台上走。
寒不多扶起了跌坐在地上,满脸苍白的应小弟,心里嘀咕着把手也放到了石头上:怎么说呢,他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穿越者……
柔和的五种颜色混杂在一起,人们还是第一次见到,月光下的彩虹。
“五灵根啊,”小女仙有些失望,“唉,只能做个外门子弟,大道无缘了。”
“不可这么说,”师兄微微一笑,“我观此子与大道有缘,你可知他刚刚说了什么?我命由我不由天!我们修道之人,不就是与天争命,他岁数这么小,却有这般觉悟,日后必然有一番成就。”
也是,五灵根也不是没出过厉害角色。女仙点点头,把那句我命由我不由天,竟又忍不住在心里琢磨了几遍。
对此一无所知的寒不多:这都是21世纪的功劳……
寒不多成功给自己和小弟都找到了一个绝好的去处。
“每个报名成功的弟子,都会有纹银赠给家中亲人,算是帮你们先斩断一部分尘缘了,至于其他因果,你们以后自己了却吧。最后来的两个,你们回去告别一下亲人,天亮我们就出发了。”外门弟子按部就班地给了两人四十五两纹银,一岁五两,要是你一百岁也被选中了,那家人可就赚了五百两。
因着应小弟天才的灵根,外门弟子还特地派出一个护送,生怕有人半路生事,把天才搞得出师未捷身先死了。
寒不多因为和应小弟一个村子,也沾了光,找到了寒二叔和寒大郎,一起被送回了应家村。
“叔、婶,我去了,”寒不多心情有点复杂,二叔二婶虽然没对他视如己出,但已经很好了,相处几年,心里还是有点感情的,“大哥,你好好读书,我以后一学会了就回来教你。”看着疯疯癫癫的寒大郎,寒不多有些不忍心,好歹给他先画个大饼吃吃。
二婶拿着四十五两纹银,慢慢抚过,庄稼人,就算风调雨顺的,也没一下子见过这么多银子。想了半天,她拿出了十两的:“婶对你怎么样你心里也有数,十两给你傍身,到那里好好修仙,剩下的,婶就不跟你客气了。”
隔壁鬼哭狼嚎的。
寒家心痒痒地凑过去看热闹。应家已经水泄不通,围满了全村的人。
“你,你,你们,已经,卖了,卖了我,四十五两,不归你,你们。”应小弟冷着脸。
寒二婶幸灾乐祸:“对么,不多说,小应子的全捐给他们一起逃出去的那七个孩子了,那群人也逃不过吃牢饭。应婶娘啊,你但凡再坚持坚持,这四十五两不可就是你的了么!”
应婶娘哭天喊地。
应小弟一字一句:“莫、欺、少、年、穷!”
寒不多:太羞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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