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玉成静默了,她之前只想着自己的仇,却不料这人也和自己有着相似的身世。过了一会,柳玉成才轻声问道:“所以你来碧海青天阁也是为了习武报仇?”
“算是吧。”
可报落秋崖的仇,哪有那么容易?杨鸿化如今驻守在西北大营,陈溱自问没有于万军之中取敌人首级的本事。而落秋崖当年的罪名是“伙同梁王谋反”,这事没有那么简单。
白日里陈溱气的是柳玉成不容解释就一口咬定自己和顾平川有一腿,不分青红皂白就问自己要拂衣,如今冷静下来,又得知了她的身世,就理解了几分她当时的感受,便道:“你若是不想见这把剑……”
“不必。”柳玉成站起身来,“越王勾践还卧薪尝胆呢,让我天天见着拂衣剑,也好。”她走到陈溱跟前,忽正色道,“我问你,倘若有一天我要杀了顾平川,你会不会帮他?”
陈溱摇了摇头。顾平川于柳玉成确有杀父之仇,柳玉成杀他也不过是快意恩仇罢了。
“那就够了。”柳玉成说罢,忽然感到一些轻松。
诊堂的弟子取来伤药后没多久宁许之便过来了,屋内烛火有些昏暗,但不妨碍他瞧见这两个小姑娘的狼狈模样。他眉头一皱,对陈溱道:“你这丫头从我眼皮子底下离开不到一天,怎么就伤成这样了?”
高越之在一旁道:“孟师兄也是,咱们都在山顶,他却把两个弟子丢在碣石台。”
“即便是东山的山脚,寻常人也是不敢来的,何况碣石台?”宁许之又问那两个小姑娘道,“那人什么模样?使的什么武器?你们可有看清他的招式?”
柳玉成摇了摇头道:“天色太暗了,瞧不清他的模样,听那口音既不像是淮州人也不像是俞州人。而且,他的那把刀颇为怪异,我之前从未见过类似的。”
“我见过一把相似的刀,是那独眼龙段元龙的刀,他们的刀都是木鞘,刀柄很长,差不太多。”陈溱想着,便又在脑海里回忆了一番与那刀客打斗时的情景,道,“那刀客挥砍时双手横握刀,手举到右肩位置向左挥,劈砍时竖握,手举到脑袋左侧,刀身微侧,向右下方劈。”
柳玉成面露惊色,心想她怎么能把一招一式记得这么清楚?
殊不知陈溱幼时背书就极快,后来在揽芳阁中也不忘翻诗书、回忆功法秘籍,这些年来记忆力非但没有衰退,还增进了不少。
何况她对武学兴趣浓厚,而方才的打斗本就没过去多久,是以回想起来自然是易如反掌。
“段元龙?”宁许之面露诧异之色,摸了摸下巴,心想,那青溟帮还真准备和碧海青天阁斗一斗吗?
那日姚江画舫上,段元龙说青溟帮背靠碧海青天阁,今夜那黑衣刀客又莫名闯上山来,莫非这碧海青天阁内真的有人和青溟帮搞到了一起?
“青溟帮?他们不是做海上生意的吗?”柳玉成问道,“和咱们有什么关系?”
宁许之叹了一声,道:“我前两个月去往熙京,为的是这两年东海之上屡番出现海寇之事,如今想来或许和青溟帮有关。”
“熙京?”高越之神色一变瞧向他,“师兄莫不是去见了朝廷的人?”
宁许之默然。
高越之忽地站起,语气急促了起来:“师父最讨厌咱们和朝廷搅和在一起,师兄骗我们说去妙音寺,结果是去熙京找朝廷的人?”
陈溱和柳玉成目瞪口呆,不敢说话。
“越之。”宁许之神色平和,“祖师立碧海青天阁的初衷就刻在碣石台上,东海有难,我们岂能不管?”
“我们管归管,为什么要和朝廷一起?”高越之横眉忿然道,“朝廷有罪!”
宁许之看着她:“朝廷有罪,苍生何辜?”
高越之答不上来,气冲冲地扫视三人一眼,甩袖离去。
陈溱和柳玉成面面相觑,既不明白高越之为何会如此生气,也不明白清霄散人为何如此仇视朝廷。
倒是宁许之不以为意地摇了摇头,“这事交由我去处理,你们不必管。”他看了看陈溱忽红忽白的脸色,察觉出不对,“真气又紊乱了?”
陈溱摇了摇头:“没有乱,只是太激烈了。”
“你修的是何门何派的内功心法?”
陈溱一怔,《潜心诀》是落秋崖世代相传的秘籍,说出来就等于说出了自己的身份。
她正犹豫间,便听宁许之道:“罢了,何门何派无所谓,习武大都是先练外家本事,打通浑身气穴经脉,再修内功。如此,真气一炼化出来就能奔涌自如。”
宁许之又瞧了瞧她们两个人的手。柳玉成自幼习武,右手掌心指肚都生了茧,陈溱的手却是娇养了许多年,握剑这些日子磨得通红。他道:“你反其道而行之,表皮稚嫩、经脉柔弱,自然难以承受如此强悍的真气,须得更加勤于修习。”
陈溱便搓着手点了点头。
“你们两个先在这儿把伤养好,我明日会和你们孟师伯说,准你们休息几日。”宁许之瞧了瞧陈溱绑满布条的左膝,又皱了皱眉,“年轻人,就是不爱惜身子!”
自那日以后,挂了彩的柳玉成和陈溱就奉掌门之命在诊堂里休息,她们百无聊赖,只能讨论讨论功法,说一说东山上、江湖中的轶闻趣事。
陈溱羡慕柳玉成灵敏的身法,柳玉成羡慕陈溱浑厚的内力,奈何两人学的都是家传功夫。江湖规矩,家传功法秘籍不可外传。
柳玉成道:“等咱们两个伤好了以后切磋比试一番,总不会坏了规矩吧?”
陈溱点点头:“略微提点一番,应该也不会坏了规矩吧?”
两个目前被诊堂弟子绑得严严实实,下地都困难的人就这么达成了共识。
“如今咱们这些外门弟子里头,功夫练得最好的应该就是那个常向南了,不过他和我们不一样,他去年就参加了重阳论剑,而且拿到了第十的名次,可他主动放弃了,这才继续待在明漪院里。”柳玉成抱着膝道,“对了,去年拔得头筹的就是谷修泽谷师兄。”
陈溱点了点头,柳玉成又问:“对了,你练软剑,应该也听说过沈师伯吧?”
陈溱颔首,她如今已经练出了听别人提起母亲时也能神色如常的本事,只是偶尔还会怅然,也不知母亲当年在碧海青天阁是个什么模样。
柳玉成又道:“碧海青天阁的掌门弟子是一个带一个的,比如后年重阳选出的掌门弟子就会由谷师兄负责。我听说啊,孟师伯当年带的就是沈师伯,而沈师伯当年带的正是咱们如今的宁掌门。”
陈溱讶然,她见宁许之会一些她母亲当年使的剑法,只当他们当年亲近一些,未曾想到还有这么一层关系。
“而且沈师伯离派以后,师祖就不再教习软剑了,你看高师伯,就不会用软剑。所以我想着,这碧海青天阁中软剑用得最好的人应该就是孟师伯和宁掌门了。”柳玉成道,“若是能拜入他们门下就好了。”
陈溱望着窗外的云雾,忽觉有些恍惚。
她们两个这一歇,就歇到了三月底。听闻宁许之带着几十个弟子在姚江入海口附近与青溟帮打了一场,青溟帮被打沉了六条船,称再也不敢踏上东山半步。
虽说她们两个伤成这样孟启之也有责任,可谁都不敢去提醒孟启之,他又是个面冷的,见二人回到明漪院,也不过说了句:“明日记得练功。”
童雨看到两人言笑晏晏地走进来,手里捏着的糖糕都掉了,倒是谢商陆一点也不惊奇,跟她们说起了最近孟启之教的招式。
第二日观海后,孟启之就把众弟子带到了习武场,如此,来到碧海青天阁大半个月后,陈溱才真正开始研习碧海青天阁的武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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