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身陷囹圄


    《富二代为自证清白拿出那种视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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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年第一天,万事新气象;δ殖民星带一位新出道的男性艺人衣衫不整,于跨年夜惨死在一艘豪华游轮上。同日,星际大财阀「提门矿业」的小公子提英资,因涉嫌该起谋杀案被捕。


    「财阀巨贾」、「朱门阔少」、「豪华游轮」、「喋血名伶」——几个关键词无论怎样排列组合,都很难从公共新闻上褪下热度。


    死者与嫌疑人都身份特殊,涉案细节也符合大众脑中「恶少强霸欢场名伶」一类桃色八卦的刻板印象,导致本案震动星际,星区警务厅如临大敌。


    不过谁也没有想到,这位「恶少」提英资,最后却因为某段(疑似)向一位办案警官告白的视频,摆脱了杀人嫌疑。


    薛定谔听了都觉得离奇。


    一桩来势汹汹的刑事重案,冷不丁横插进一则令办案警官悄悄抽动唇角的花边绯闻,情况突然开始变得奇奇怪怪的转捩点,始于一段颇具耻度的对话:


    “我没有杀人。”


    漂亮的落难公子手戴电子镣铐,拧起眉毛:“噢,尸体在我房间里被发现,所以就说是我杀的人?”


    ——照一般人的思维,可不就是会这样想吗。


    代理律师坐在身陷囹圄的小公子对面,面无表情,咽下了这种冒犯之词。


    “如果是我杀的人,我为什么要第一时间报警?”提英资问。


    “报案人被列为凶案嫌疑人的几率,在各个星系都极高。”律师解释。“这点倒不是光针对你。”


    “好。那死者和我无冤无仇,我为什么要杀他?”提英资扬着脖子,就是不服。


    警方羁押所位于越北星地下20层,室内空气颇为浑浊。提英资自出生以来,第一次在地下20层待这么长时间。此时的贵公子,单薄身板在镣铐桎梏下依然硬生生地挺着,表情高傲倔强;虽形容憔悴,却仍担得起「眉目如画」四个字。


    “这个嘛,动机推测就多了。”律师垂眉,严肃翻阅着手边的资料,“死者是刚出道的演艺新秀;二十二岁,容貌出挑,风华正茂。他死时身上仅披一层浴袍,衣衫不整……嗯。”


    律师顿了顿,谨慎瞥自己的委托人一眼。


    提英资岿然不动。


    “——所以警方和舆论都推测你们之间有肉……嗯,就是那个……感情纠葛。”


    律师最后选了个中性词汇。


    呵。提英资嗤之以鼻。


    “我跟他没有任何感情纠葛。”落难公子斩钉截铁,“我不知道他会为什么会穿成那样出现在我房间里。”


    “我知道,我也早跟警方说了,你的性取向又不是男人。”律师点头。


    ……我也不是那个意思。提英资心里小声冒出一句,不自觉动了动嘴角。


    “不过,尸体和凶器都出现在你套间,现场有不少毛发证据;你的房间地毯上,也留有他的血迹。相比之下,你的性取向实际如何,实在算不上什么有力的脱罪理由。”


    律师叹气,显是觉得案情棘手:“再说,游轮上还有目击证人指证,你在案发当日的早些时候,曾跟死者在头等舱酒廊里有过交集。”


    ——死者雅南是以唱跳见长的越北星演艺新人,时尚可爱,青春靓丽。而提英资本人,则是十年前就以「豪门冷峻美少年」这种土味标签刷屏星际的古早网红。提英资如今二十六岁,身上少年气息与稳健刚毅融和得恰如其分,正是玉树临风的好年纪。两位佳人那一日在黄昏的甲板上临海并立,举着酒杯谈笑风生,不但令证人印象深刻,甚至还被人当场偷拍下了纪念照片。


    “喏,你看。”律师把两人在头等舱相谈甚欢的照片推送到光学屏上,“这张照片,当天下午就被分享上网,并在一些私人聊天室里小范围传阅——说起来,还真是铁证如山呢。”


    “……证人说,你们当时有说有笑,难说是不是在相互调情。”


    调个屁的情。提英资气得鼻子差点歪掉:“大好的新年前夜,我在游轮上遇到一个认识的公众人物,上去讲两句话,又不犯法。”


    “是,是不犯法。”律师安抚着。他挠挠头,继续划动了一下面前的光学屏,眼神忽闪几下:“可是,从你半夜回房休息,一直到凌晨醒来发现尸体的这几个小时之间,你真的一点记忆都没有了?”


    “……没有。”提英资一哽,抿了抿薄唇,“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确实记不太清了。”


    律师皱一皱眉:“警方在房间里发现了你当天吃剩的半盒巧克力,是最近市面上流行的一种新型神经递质调节剂,又叫快乐素——这种调节剂和酒精同时被摄入人体时,会引起使用者激烈的情绪波动,也可能会造成意识混乱和记忆缺失等副作用。”


    “——雅南的尸检报告也显示,死者生前也曾大量摄入酒精和多种神经递质调节剂。按照警方的推测,整起事件就是你们在跨年派对上搞得太疯,拉拉扯扯间促成的激情杀人。”


    “我没有服用什么神经递质调节剂。”


    提英资激动地躬身倾向前,沉沉的电子镣铐在金属桌面上敲出声音。“你提到的那盒巧克力,我倒是记得——我当晚进入房间的时候,那盒巧克力就摆在床头最显眼的位置,外包装上还插着客房部的欢迎卡片。我根本不知道里面是什么调节剂——我以为那是游轮在跨年夜特别赠送的小点心,所以才放心打开吃掉的。”


    “这一点,警方当场就跟游轮运营方确认过了。”律师摇头,“案发现场陈放的酒水食物中,果盘和红酒都是游轮为头等舱客人免费提供的;巧克力则被运营方断定为客人的自带食物。”


    提英资心里一紧:“警方讯问的时候我已经讲过,当晚入住的时候,我床头放了一个非常显眼的礼品袋。酒店毛巾卷上还插着一张贺卡,写明礼物送给a12号套房的客人,并且祝我「新年快乐,前程似锦」。我打开礼品袋,里面就放着那盒巧克力。”


    “我知道。”律师谨慎地点头,“但警方仔细翻找了整个房间,没能找到你说的那张卡片。那盒巧克力也没有任何外包礼品袋;现场剥开的糖纸上,只留有你的指纹。”


    提英资感到背后一阵寒意。


    “有人故意设局陷害我。”提英资脱口而出,镣铐哐地一声砸在桌面上。


    ——谁会陷害我?他紧紧皱眉。


    顺着这个思路挖下去,提英资又渐渐想起了更多线索:“我想起来了——那天晚上,我怎么都找不到房卡。我半夜回房时,还是请夜班经理帮忙开的门——如果是真凶偷走了房卡……”


    “警察后来在玄关的矮凳下找到了那张卡。”律师抬手阻止他往下分析,“很难说是不是之前被你不小心弄丢在那里的。”


    “如果真凶有办法将尸体转移到我房间,当然也可以把房卡一并放回我房间。”提英资气得大叫,“小孩子都能明白这个道理。”


    “你可以这样跟我讲,但我无法用这句话去对抗警方和检方。”律师摘下眼镜,挤了挤眉心,视线又回落到提英资身上。“现在的所有证据都对你相当不利。我认为唯一的突破口,就是你能拿出像样一点的不在场证据。”


    提英资喉结上下动了动。


    “雅南的死亡时间,被判定在午夜零点左右。”律师看了看自己的工作笔记,“我知道你已经记忆模糊,但你必须尽量回忆,31号晚上你回房间后都发生了什么。”


    “尤其是午夜时分。”律师严肃相告,“跨年夜的零点,你到底在哪里,做着什么。”


    “我……”提英资张了张嘴,但不知为何又闭了起来。他移开视线,声调不自在地低了下去。“回房以后,我吃了点巧克力……然后大概就是一个人在房间继续喝酒吧?……没,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


    “对外通讯呢?”律师直觉上觉出有异,不停追问,“这期间你和谁联系过没有?有什么可以证明的网络通讯痕迹?”


    ……


    ……


    提英资抿一抿唇,半晌回答:“……没有。”


    律师对那一串“……”本能地表示怀疑。


    提英资梗着脖子,一改刚刚高傲的气势,突兀地沉默起来。


    “反正我没有杀人。”贵公子破罐子破摔。


    律师久经沙场,此时心思复杂地看提英资一眼,洞若观火。他关上手边的光学屏,也沉默一阵,慢悠悠开了口:


    “英资。”律师改了称呼,拿出长辈的气势躬身向前,“你知道,提家向来是不缺钱的。”


    提英资警醒地抬眼。


    “但从案发到现在,为什么你一直被关在这里?你觉得是因为提家要破产了,连你的保释金都付不起吗?”


    提英资一愣,感觉律师说得有理。


    ——是不是家里有人从中作梗,故意不保释我出去?提英资心头忽而腾出这样狗血的想法。


    提家这一辈的几个子女中,排行第二的提威龙野心勃勃,自视甚高,一向把提英资这个弟弟看作自己继承财阀的重大威胁;提英资想。自己这一次提英资大祸临头,最开心的人搞不好是……


    提英资思路逐渐往豪门内斗的方向发散开去。


    “啧,又是我二哥在中间作梗对不对?”提英资不屑地哼出声。


    “血浓于水,阿龙关起门来跟你再不对付,也不至于在这种节骨眼上落井下石。”律师不以为意地摆手,“再说,就算他想,夫人跟董事长两个人,也不会由着你二哥一个人胡闹。”


    ……行吧,也有道理。提英资想。凶案现在的性质是「恶少强霸欢场名伶」,这几天公司股价应该已经跌得没边了,阿龙蠢是蠢,应该也不会蠢到拿这件事在继承争夺战上做文章。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提英资皱眉。


    律师默不作声,忽而神秘地指了指上面。


    提英资抬头,从地下20层的羁押所向上看了看——上面,是什么呢?


    从地下20层往上,越过钢铁迷宫般的巨大地下城,便是阳光普照的地表之上;掠过地表那些纸醉金迷的繁华都市、郁郁葱葱的人造景观,再往上,就是巨碗一样倒扣在越北星表面的人工穹顶。


    提英资头皮一麻。


    “你的保释申请一度获批,临放人前,又被星区警务厅勒令撤回了。”律师压低声音,“英资,这起凶案背后牵扯的力量,比你想象中还要多。”


    邢律师老谋深算的两道目光盯着他,沉默许久。


    “英资,你知道,翻过元旦,今年可就是殖民地的选举年了。”律师小声提醒,故意停顿了一下。


    “选举年对提家来说意味着什么——英资,你说呢?”


    提英资心里一沉,下意识朝会面室门口沉默伫立的两位执勤人员看了一眼,喉结动动,不答话了。


    “——所以英资,你面临的局面十分凶险。”邢律师也不展开,只轻轻下了结论。


    “眼下性命攸关,没有什么比你摆脱杀人嫌疑更重要。至少在我面前,你不要顾虑一些不必要的东西。”律师十指交握,表情严肃,“我最后一次问你——告诉我,跨年夜的零点,你在游轮套间里做了什么?”


    提英资吸一口气,额上冒出汗来。


    律师双肘撑着桌面,极有耐心地与之对峙。他是多年的办案老手,怎会看不出眼前的贵公子对自己有所隐瞒。


    我入行也有快二十年,什么大场面没有见过——邢律师胜券在握地想——提公子那天晚上,想必是在那个头等舱豪华套房里,开了什么羞于告人的下/流派……


    “我,我一个人在房间拍了几段……视频。”提英资突然结结巴巴地说。


    律师有几分意外。


    “……我,我之前也想过要讲。”提英资态度不知为什么,变得扭捏起来,“但,但是我觉得……这件事似乎起不到……起不到不在场证明的作用。”


    律师眨眨眼睛:“你把视频交出来,我来判断起不起得到不在场证明的作用。”


    “……可是,我,我在房间……在手机上是录了很多段视频,但是……”提英资垂下长长眼睫,语气沮丧,“然后……然后又马上删掉了。”


    律师摸一摸下巴。


    “我……因为不想有人看到那些视频,所以删前清除掉了视频时间戳,并且还……彻底格式化了文件。”提英资看向别处,有些自暴自弃地坦白出实情,“所以首先,那些视频的修复难度极大;其次,即使修复回来……也没有证据证明它们是在跨年夜零点录制的。”


    “知道了,我这就去物证科,让技术人员恢复你手机里的文件。”代理律师蓦地站起来,迅速收拾案上的文件。


    “可是,可是……”一向八风不动的提公子忽而急出冷汗,“我刚刚说了,没有办法证明我是在跨年夜的零点录制了那些视频。”


    “就算没有时间戳,也可能从视频内容本身里得到大量场外信息。我们不能放过每一丝希望。”邢律师表情严肃,“你乖乖在这里等我消息。”


    提英资头皮一紧,痛苦把脸埋进掌心里。


    邢律师看委托人这副德行,忍不住挑眉:“不会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哔——】小视频吧?”


    “怎么可能!!!我录那种没用的东西干什么!!”提公子恼怒大叫,怀疑律师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下//流玩意。


    “那到底是什么内容,你让我提前有个心理准备。”律师正经抬腕看一看时间,估算着今天的工作量。


    “是……”


    提公子犹犹豫豫。


    “是什么?”


    “是……”他欲言又止。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提英资双手抱头,脑中天人交战。


    邢律师翻个白眼,吊着一口气,耐心等候提公子吐露真情。


    “是,我酒喝多了以后,向……星区警务厅,特别行动局,紧急行动小组……的洛尚警官……”良久,提公子自暴自弃地开口。


    “……录制的表白视频。”


    ——哦?律师挑眉。


    “都是因为那盒巧克力!”提英资恼怒抠着头皮,耳朵红得要滴出血来,“巧克力里有那种干扰心智的神经递质调节剂!搞得人心神不宁!!我就说那天晚上我怎么会突然……突然……”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提英资气得趴在桌面上大叫,镣铐砸得乒乓乱响。


    门外的办案警官文森特闻声紧张冲进来:“怎么回事?律师和嫌疑人,请注意你们的谈话方式。”


    “啊没事,我们的会面已经结束。”邢律师有条不紊地回答,“委托人脱罪有望,所以情绪有点激动。”


    哦。文森特警官瞥屋内的嫌疑人一眼——可是提英资怎么看也不像是充满了脱罪喜悦的样子。


    “你们很快就会知道了。”邢律师胜券在握,意味深长地拍拍对方肩膀。


    提英资很想死。


    ——手机目前在物证科手里。他想。


    自己那一段段声情并茂的内心剖白,就在洛警官那些警局同事手上。


    我以后,还有什么脸去见他。


    还有什么脸去见他。


    啊啊啊啊啊啊啊。


    名震星际的贵公子提英资,在内心将自己摁在地上枪毙了一百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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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集预告:《神秘男子空降凶案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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