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玉磨磨蹭蹭洗了脸、换了衣裳,战战兢兢地往高澄处来。
邺城作为都城,是曹魏时曹操主持建设的,北城东西七华里,南北五华里,外城共设七个门,南面三个分别为广阳门、永阳门和凤阳门,北面两个分别是广德门和厩门,东西各一个门,分别是建春门和金明门。
但自前燕之后,邺城不曾再作为都城。北魏的都城原在平城,后由孝文帝迁至洛阳,直到高欢迁都至此,又在旧城的基础上往南扩建南城,邺城这才算是再次焕发了生计。
不过,这也是最后的荣光了。
在古代,这里已然是及其繁华的都城了,多少人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也没见过这样的大城市。可在高玉眼中,实在是破烂的厉害。
等到了地方,她抬头一看就发现不对了,这并不是高澄的府衙。
难道是有人假传诏令,要加害于她?!
虽然自己实在是没有什么值得加害的地方,但高玉警惕性一下子就起来了。
“这是什么地方?”
“公子,这是东柏堂。”
东柏堂在邺城城东,是曹魏旧宫听政殿后身,也是高澄的办公衙署。
高澄不光在这里正经办公,才时常干些不正经的事,他在此处金屋藏了个娇,藏的就是琅邪公主元玉仪。
她曾问过高演:“这元玉仪是哪门子的公主啊?”
人家皇帝的女儿才是公主,不是随便来个姓元的就是公主了,那公主岂不是遍地都是。
“算起来虽不是公主,但她也是高阳王元泰的庶女,只是河阴之变时元泰被杀,她就沦为孙腾家妓。”
一旁的高湛笑了一声:“大哥什么人,你又不是不知道。”
看见个漂亮女人就把持不住,也不管这个女人是哪里的。
总之,高澄见到元玉仪后,一见倾心、纳为宠姬,一时恋爱脑发作,还让皇帝元善见册封她为琅琊公主,从此两人便日夜在这东柏堂厮混。
更夸张的是,元玉仪还把自己的姐姐元静仪荐了个高澄,姐妹花一起侍奉高澄,高澄可谓是大享齐人之福。
当然,这些都是小事了。
“东柏堂?”
高玉抬头望着牌匾,神色逐渐凝重起来,“兰京我已经送走了,不至于还会……”
这倒还真不好说,兰京一个无名之辈,怎么就能干下这桩“惊天大案”呢?
要知道,高澄这厮向来锋芒毕露、行事刚猛,毕竟是能说出“陛下何故谋反”这样话的人,自然是日日嚣张的过了头。
因此,里里外外树敌众多,说他一句“吃枣药丸”,也是毫不为过。
宇文泰干的?极有可能。
皇帝元善见?动机满满。
他老弟高洋?利高者疑。
死对头侯景?嫌疑甚大。
晋阳勋贵?谁让高澄铁腕反贪,强硬打压鲜卑勋贵,导致他们怀恨在心呢。
不过,东柏堂虽然就是高澄挂了的地方,但高澄常年在此办公,所以并不意味今天他就会遇刺。
就这么胡思乱想的功夫,她已经到了高澄面前,高澄劈头盖脸就给了她一个爆栗。
“你到底怎么回事?”
高玉啪地一声跪下,嚎嚎大哭:“大哥,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这番操作看的高澄都惊呆了,鞭子已经握在手中了,却迟迟打不下去。
高玉赶紧看似很重、实则轻飘飘地扇了自己两个巴掌:“大哥,我再也不敢了。”
虽然现在尚未发病、但潜伏着神经病基因的高家人,估计还没想到居然有人比自己还会演。
就在这个时候,高肃进来了,眼见这番情形也是惊呆了,愣了一愣、赶紧也跟着跪了下来:“父亲,八叔若有什么不对,您就原谅他吧。”
“用不着你多嘴。”
在家里,高澄是做大哥的,下面的弟弟跟他年龄都差的挺大。老二高洋都比他小五岁,后面这几个虽然跟他是一个妈生的,简直可以做他儿子了。
所以,这些小子在他眼中那都不是弟弟,真是一个个都是兔崽子。
“你们给我提鞋都不配。”
若说高洋他还得防着一点,后面这些那简直就是烂泥扶不上墙。
他想要的是听话且能帮他办事的弟弟,他得让晋阳这帮家伙知道,这个天下很快就要姓高了!
没错,你们是我的父亲是兄弟,平辈论交,但是咱们很快就要变成君臣了,你们休想当我的大爷!
“起来吧。”
高澄居高临下地狠狠瞪了她一眼,“以后我让你干什么就干什么,再给我嬉笑打闹、与先生胡说八道,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不会了、不会了。”高玉连连保证,“绝对不会了、以后大哥你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大哥你让我上房、我绝不揭瓦。”
高澄冷笑一声:“早这么听话不就行了。”
说着扔下鞭子走了。
高玉忙舒了一口气,凑到高肃身边问:“阿肃,你来做什么的?”
“我……”高速一脸无奈的苦笑,“是母亲让我来问问父亲什么时候回去。”
他口中的母亲自然就是元仲华了,他生母不管是谁,元仲华都是他的嫡母。
高玉奇怪了:“这事怎么喊你过来?”
且不说,哪有让儿子还是小孩子干这种事儿的。况且府中那么多人,让谁去不行啊。
看来元仲华估计是醋的厉害,看这个便宜儿子也很不爽,这是有心让他在自己的父亲面前没脸。
高肃默不作声,高玉也不便再问了,问侍从:“我瞧外头马车不少,今日除了大将军之外还有什么人?”
“散骑常侍陈元康,吏部尚书侍中杨愔,黄门侍郎崔季舒。”
这几个名字一出来,高玉脸色大变。
这三人不就是高澄遇刺那一夜,跟他在东柏堂密谋的那三个倒霉蛋么!
“其实……”高玉自己安慰自己,“也不一定吧。”
这三人都是高澄心腹当中的心腹,成日里黏在一起的,十天里有八天这几个人都在东柏堂中。
不过,嘴上很硬,身体却很诚实。
“那个……”高玉拉着高肃说,“咱们回去吧,我估计你现在就这么回去,你娘铁定要揍你一顿,干脆你去我府上玩一玩,明天我亲自送你回去,她看在我的份上也不好意思责骂你。”
高肃正要说话,新来了一个侍从:“公子,大将军请您二位过去。”
别啊!
高玉心叫不妙:“我就不过去了吧。几位大人都是国家要员、商讨的是军政要事。也没问我啥事,我就不凑这热闹了。”
侍从只是不许,高玉腹诽、不至于这么倒霉吧。
就在这么推推让让中,她和高肃已经快到了正殿。
在殿外远远看过去,明晃晃的油灯下,他大哥高成神采飞扬,挥斥方遒、粪土当年万户侯,就跟同时打了鸡血和兴奋剂似的。
也不奇怪,毕竟是很快就要当皇帝的人了,还不准人家提前高兴高兴么。
看见他二人进来,高澄就让他们坐在了左右。
这个位子,可是挺“危险”的。
刚才来的时候,她有刻意观察过,今天里里外外的侍卫明显少了很多。也许是因为高层在密谋,大事么不愿意让太多的人知道。
尤其是整个大殿之内,居然没有一个护卫。
“高澄啊高澄,你是真的太大意了,要是你今天死,那真是死的一点儿都不冤。”
高澄此人聪明外露、丝毫不懂得“收敛”二字怎么写。最后落了个死于非命的下场,真的完全不奇怪。
你是不冤,但先说好、和我们别的人可没关系啊。
桌上摆了酒水不少,还有烤肉和水果。
高玉虽然有些紧张,但还是尽量装作很镇定的模样,吃了个瓜压了压惊。
她也希望,今天自己真是只是来吃瓜的
今天和高澄一起密谋的这三位都是鼎鼎有名,并且都是汉臣。
难怪晋阳勋贵们横竖看高澄不爽,你想想看、咱们毕竟是一个鲜卑政权,你一天到晚都是跟汉人密谋国家大事,可有把我们放在眼中?
陈元康,从前高欢做丞相的时候,他受举荐为大丞相机要。
机要,那就是秘书,大丞相机要、那就是总理秘书,你说是不是位高权重。
不过他也挺够意思的,兰京刺杀高澄之时,他以身阻挡、也被刺成重伤,和高澄一起挂了。
杨愔,出身弘农杨氏,是高澄的妹夫。现在元善见的皇后、高淯他们的二姐高漪二婚后就嫁了他。
东柏堂事件之时他是逃过一劫,不过后来却死在高演高湛手上。
崔季舒,就是“狗脚朕”那一集里头殴了皇帝元善见的那个,后来被高纬给杀了。
搞政治的果然没几个有好下场的。
果然怕什么来什么,几个仆从上来送吃食,高玉略微留意了一下,突然……
高玉还没来得及说啥,高澄就厉声道:“我没有下令,你进来做什么?”
坏了!
高玉条件反射地挑开,最前面一个仆从已然从盘底抽出一柄银光闪闪的刀刃,朝高澄直刺而来!
那人大喝一声:“就是来杀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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