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玉深吸一口气,刚要打下麻醉的时候,柔然公主突然醒了。
她额头上全都是汗,黑发贴在了额角,睁开的瞳孔中混混沌沌。
她无意识地问:“你……你是谁?”
“大夫。”高玉说,“助产师、产婆,知道吧。”
“你要做什么?”
“当然是帮你顺利生下孩子,让你们两个都活着。”
公主居然笑了一声,笑和哭都是很需要力气的。
一点力气也没有的时候,人是麻木的,仿佛被抽掉了灵魂,哭不出来、也笑不出来。
“我不想活。”她凄声说,“这个孩子、也不要活……”
高玉猜她在北齐宫中一定过得很苦,她性格刚硬,并不擅长讨人欢心。
十几岁时,嫁给年纪能做自己爷爷的人,几年之后又嫁给了他儿子。
她这一生,就是个悲剧。
只是在这样的时代,万物为刍狗、人命如草芥,人人都是悲剧。
历朝历代的和亲公主也都是如此,只不过高欢高澄从前因为柔然的势力,不敢对她不好,现在可不一样了。
“别瞎说。”她轻声说,“都这样了总是要生的。”
怀孕的时候激素水平紊乱,更容易伤春悲秋或暴躁易怒,产后抑郁也容易发作。
柔然公主浑身一个痉挛,昏厥过去。
高玉本就忐忑,身边连个老师都没有,就让她动刀,这简直……
不过谁让她方才一时脑热跳出来了呢,现在也非得赶鸭子上架了。
剖腹产,不仅涉及到麻醉、输血,还得缝合。古代也是有剖宫产的,明万历年间,德国的外科医生第一次对产妇实施剖宫手术,可惜由于当时医疗水平有限,产妇手术二十五天后死亡,孩子活到了九岁。
“你要死了,也别怪我。”高玉念念叨叨,“这就是你们娘俩儿命中有此劫数。”
……
等叱地连晕乎乎醒过来,只感觉天都是黑的了。
隐隐约约好像听到娃娃的啼哭声,她瞪大眼睛,高玉把一个用布包裹的孩子塞进她怀里。
“恭喜,是个千金。”
小女娃握着拳哇哇乱叫,叱地连的泪水夺眶而出。
高玉擦干净手:“母女平安。”
不过,母亲大出血,虽然救回来了,却亏损的厉害,许是活不了几年了。若是她再心情郁结,只怕也就一年多时间了。
叱地连颤抖地问:“你……你剖开了我姑姑的肚子?!”
“没有。”高玉也是长吁了一口气,“虽然也是一刀,但好过那一刀。”
她当时想了又想,觉得还是不能现在就直接剖腹,风险太大了。
她再仔细观察了一下,发现婴儿的头其实已经快露出□□口时,于是她局部麻醉然后侧切,总算是顺利生下了孩子,最后用钳夹结扎止血,也算是捡回了这两条命。
叱地连抹着脸说:“谢谢郑姑娘。”
“不必谢。”
生下孩子的本应该是其乐融融的时刻,可连这个时候这里都门庭冷落、看不见两个人。
难怪,连做妈妈的都不想生这个孩子。
“孩子瘦弱些,得好好照料,有乳母没有?”
古代大户人家都没有自己奶孩子的,有的都是奶娘。
叱地连低声说:“还没准备。”
“自己哺乳也行,母亲得吃些有营养的。”
晚间皇后元仲华来瞧过了。
“这小公主长得很像你。”
在座的公主那可多了去了,不仅叱地连她们是公主,元仲华自己也是公主,还是统治了北方上百年的大魏的公主。
只不过她们的家族都已经失败了,曾经给与她们无比荣耀的姓氏也已经不在了。
如今,大家都只是这后宫的一人而已。
柔然公主生的并不貌美,元仲华自己也就姿色平平。宗室之中,最美貌的是高洋的妻子、太原王妃李祖娥。
从前每每筵席,李祖娥总是艳压四方,把高澄气的不轻。想来他对自己的弟媳也是很有些想法的,好在上面有太后娄昭君,他倒还不至于做的太过分。
“皇后娘娘。”高玉说,“昭仪的伤口有些复杂,往后几日,还需臣女进宫护理。”
“这都好说。”元仲华对她说,“今日多谢郑姑娘援手,我略备了一些薄礼,都是小姑娘们喜欢的。”
高玉和郑观音说了几句场面话,也就准备出工了。
路上郑观音脸色铁青:“你又去出什么风头?”
高玉白了她一眼:“我本来就是个大夫,救死扶伤是我的天职,我要没有这天职,你那天早挂了。”
当然了,要是高湛那疯子死在自己的面前,她是铁定不救的,就他一人就等于害千万人,她一定上去踹他几脚。
“那妃子别看是什么公主,如今已经不中用了。”郑观音冷冷说,“哪怕这次她生的是皇子,也无济于事。”
这一点上,高玉比她更清楚,她问:“那长广王妃你熟悉吗?”
“她今日是王妃,明日还是不是可就不知道了。”
回去后,郑为知道高玉今日在宫里大显身手,简直惊呆了。
“你不是说只去宫里瞧一瞧的么?你怎么还出这么大风头?”郑为头疼,“你又不真的是我们郑家的人,这要是闹大了,我回去如何交差?”
高玉摊手:“那你说怎么办?”
郑为想了想:“既然如此,我便收你为义妹,你就是我们郑家正经的人了,回头说出去也是有个托词,你看如何?”
高玉自己没什么找哥哥找妹妹的爱好,但是有个身份傍身确实还是有好处的,只是……
你们荥阳郑氏这样的高门大户,户籍管理上这么疏忽大意的吗?
不过既然他说行,那就行了。
此时高玉只有对生她养她这么多年的爹妈说一声“对不起”了。好好穿越了一趟,魂穿就罢了,身穿居然连自己的姓都丢了。
“那我就真的叫郑玉了?还是……郑高玉?”
她想想,高家的这群人、神经都很古怪且脆弱。
别到时候见她名字里面带个“高”字,就莫名其妙觉得自己犯了他们家的什么忌讳。然后发起神经来,那她可是大大的不妙。
那还是叫郑玉吧,总归都是阿玉。高不高的,就不要了。
“我年纪比你大。”她拉着郑观音说,“你该叫我姐姐才对。”
郑观音今年不过才十六岁,谁十六岁的时候不上高中啊。不过北朝多早婚,叱地连更是幼儿园的年纪就结婚了,郑观音这个年纪才成婚,已经算是大龄的了。
但别看人家不结婚,可人家私底下玩的花呀,私相授受私奔殉情,哪一样都有。
“嗤。”郑观音不屑,“你哪里像我姐姐了?”
其实古代的女子因为营养水平不行,看着比现在人更小。平民百姓家十六七岁的,有些看着就跟十多岁的小娃娃似的。
不过她高玉天生显小,一张娃娃脸,倒还真看着就十五六七岁的样子。
郑为说:“这事我还是得秉明父亲。”
但他吩咐家中的下人都称呼高玉为小姐。
晚上高玉抱着被子要跟郑观音一块睡,郑观音也不知道这丫头哪来的自来熟。
高玉心想,难得抱上你们郑家这条大腿,当然得上十八分的心思了。这年头再有本事的,姓不行、那别的都没用。
“今日进宫,我觉得你挺熟门熟路的。”郑观音狐疑地问,“去那个什么宫殿的时候,你跑的比我都快。”
“哪有。”高玉装傻,“我从来没有进过宫。”
郑观音冷哼,又读书又会识字,还会行医,难道你是天下掉下来的不成?
高玉呵呵,你还别说,我真是天上掉下来的。
掉下来一次还不够,这都第二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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