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穆尧惊恐问:“结契?结什么契?道侣契?!”
东粼精神恍惚,干脆眼不见心为净,闭着眼靠在石墙外。
两人竟谁都没有发现,内院里已经没了动静声。
穆尧脑中混乱一片,他止不住的回想起裴应淮那副冷若冰霜的模样,再加上牧听舟那道强势的声音。
他喃喃自语:“没想到,他竟然是断袖……?”
“谁是断袖?”
一个声音冷不丁地从他身后传来。
“牧……”
穆尧话音戛然而止,呆呆地转过身,看见赤袍青年居高临下地站在他身后。
见他望了过来,牧听舟勾着唇角笑意晏晏:“好久不见?”
他这副模样太有迷惑性,穆尧一时悻悻地摸了摸鼻子,正想着如何解释,一道寒芒迎面而来打断了他的思绪。
我草!!
穆尧连忙闪身躲开,试图解释:“等等——”
牧听舟歪着脑袋:“嗯?”
反手直接又是一刀刺去。
穆尧气急,一边又只能狼狈躲闪:“你这二话不说就开打的毛病到底什么时候能改改?!”
“我好歹也算得上你师兄吧?!”
嘶——
穆尧话一出口就后悔了,他看着牧听舟脸色陡然沉了下来,心道不妙:“不是,我意思是……”
咻的一声。
只见牧听舟身形一闪,足尖轻点,疾掠到东粼的身旁,在少年微微睁大的眸光中,赤袍青年一把将他怀中的东粼剑抽出,直直地刺向了穆尧。
见他动起了真格,穆尧瞳孔猛地一缩,飞速退身三两步,却还是被寒光剑气扫中。
知觉到胸口一窒,一股铁锈味涌上喉间,穆尧哇地吐出一大口血。
他终于忍无可忍,哑着嗓子大喊了一句:“我不是为了来带裴应淮走的。”
牧听舟指尖微蜷,他拎着剑,面色冰冷,周身的气场尖锐地仿若能将人刺穿。
就在这时,偏院里的门扉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打开了。
裴应淮一身青袍衬得身形修长,今日罕见的将乌发披在了身后,甚至有一缕垂在脸侧,偏过头时轻轻扫过胸口处的衣襟。
穆尧呆呆地望着他这副模样:“你,你,你……”
裴应淮自小起,对外的形象都是墨守成规,向来连发丝都一丝不苟的束在脑后,从未有过像这般披散这头发就出门过的形象。
穆尧与他相处了近百年的时间,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这副模样。
裴应淮的视线率先落在牧听舟手中的那把东粼剑上,随后目光微顿,又望向了一旁已经石化了的东粼,最后才是被打得惨不忍睹的穆尧。
兴许是这一幕太过混乱,裴应淮闭了闭眼,许久没有说话。
“……”
良久,他头疼道:“先进来吧。”
穆尧小心翼翼地瞥了眼牧听舟,听见他冷哼一声,剑尖微动,又是一阵腿抖。
裴应淮无奈地叹了口气,轻飘飘地接过他手中的东粼剑,低声道:“许是九重天那里有了什么动静,先听听?”
牧听舟斜眼睨了他一眼,阴阳怪气:“九重天和你又有什么关系,别忘了仙尊大人早就是我幽冥的侍宠了。”
他故意说的声音很大,让偷摸着进偏院的穆尧一下子就呆住了。
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他掏了掏耳朵,满脸交杂这不可置信与惊恐。
什么玩意?!
东粼剑同病相怜地望了他一眼。
牧听舟这才消腾了些,冷哼一声,转身率先进了偏院。
裴应淮紧随其后,留下穆尧一人满脸问号疯狂与打眼神暗号。
可惜裴应淮目不斜视地走了进去。
穆尧憋着一肚子问题,坐了下来,浑身不舒坦。
他这副犹犹豫豫,要说不说的样子成功获得了牧听舟一个冷眼。
“你到底说不说?”
“说。”穆尧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决定直入主题,“你们……什么时候成道侣了?”
轰——
面前的桌子被牧听舟一巴掌劈成了两半,始作俑者笑问他:“想死?”
穆尧:“……”
他咽了咽口水,赶忙补救:“等等,我们说正事!说正事!。”
“其实我这次来,不光是仙盟动荡,还有另外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说到这里,他正了正色,望向裴应淮:“你的剑骨,我找到修复的方法了。”
牧听舟一怔,下意识地望向了裴应淮。
后者端坐在他身旁,脸上甚至完全看不出有任何欣喜,察觉到他的目光后,偏过头来非常平静地问他:“嗯?”
……
牧听舟不知道说自己在想,若是他恢复修为之后又用剑把他捅了改怎么办。
如果,如果那个幻境是真的呢?
现在裴应淮没有修为,算是个凡人,再怎么也不可能把他捅穿。
但如果他之后恢复修为,第一件事难道不是杀掉先前对自己百般侮辱的人吗?
就凭现在牧听舟对他做的,若是在他鼎盛时期早就不知道被杀了多少次了。
所以,不能让他恢复修为——起码在两人定下神魂契约之前不可以,他必须将线索的主导牢牢抓在手心里才行。
他脸色沉沉地望着穆尧,浑然不知自己的神色已经被身旁的人尽收眼底。
穆尧小心翼翼拿出怀中揣着的一张纸,牧听舟探出灵力飞速扫了眼,上面写满了一些不知名的草药,密密麻麻的一片。
就在穆尧想要将这张纸放在桌案上时,一声突兀地鹰鸣声骤然响起。
一道黑影飞速疾掠而过,叼着那张纸飞到了一旁的屋檐上。
气氛一瞬间凝滞到了冰点。
牧听舟慢悠悠地站了起来,伸出胳膊,黑影扑闪着翅膀落在他的小臂上,将那张纸递到了他的面前。
而他,甚至看都没有看一眼,屈指一弹,那张纸便被冒出的火焰给燃成了灰烬。
东粼率先反应过来,怒拍桌案站起身,死死地攥着剑柄:“牧听舟,你——!!”
牧听舟昂了昂下巴,丝毫没有觉得自己做的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原本安安静静站在他小臂上的黑鹰振翅一扬,也虎视眈眈地盯着东粼,漆黑尖锐的喙嘴泛着阴冷的光。
“我先前说了,裴应淮的命现在已经是我的了,他是我的奴宠。”他一字一顿道,“所以,要不要让他恢复修为,是我来说了算。”
“……”
“那个……药方姑且是我找到的,我能发个话吗?”穆尧弱弱地举起手,“虽说这是个药方,但上面的草药基本都是百年难遇的珍草,像什么九品凝神草啊,龙涎佛果啊,甚至还有一些都是传说中的草药,根本无迹可寻。”
“况且,这副药方说是可以重塑剑骨,但从未有过先例,谁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效果。”穆尧叹口气。
“这件事自然会有我来定夺,就不劳仙盟费心了。”牧听舟应声打断,冷冷地盯着他,“你现在离开,我还能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穆尧见他油盐不进,欲言又止地望了眼裴应淮,最终还是无奈的叹了口气,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离开了。
待他的气息完全消失后,牧听舟转头望向东粼:“还有你……”他拖长尾调,眯着赤瞳上下扫了眼,“若我猜得没错,裴应淮现在应该还没……”
“牧延。”
一个声音将他打断,牧听舟笑意淡了些:“算了,滚远点,别碍着我的眼就行。”
将最后一个碍事的人也赶走后,牧听舟干脆环抱着倚在桌案上:“师兄,考虑的怎么样了?”
“只要同我签下神魂契约,药方我可以给你找,顺带着仙盟那群叛徒,我也能替你杀。”
裴应淮轻晒,漫不经心地拨动着茶盏:“等你什么时候愿意同我说清楚缘由了,我自然也会考虑的。”
牧听舟气得咬牙切齿。
神魂契约不比主仆契约,必须要两个人同时饮下对方的精血才能成契,相对于主仆契来说约束性也更高一些,这毕竟是刻在神魂上的咒印。
若是契成,两人修为与性命相连,牧听舟也不必日日提心吊胆若是裴应淮恢复修为后会报复他。
虽然这人打小性子就沉默寡言,但牧听舟却知道,他其实心眼比谁都多,想得比谁都远。
唯独对裴应淮,牧听舟必须打起十二分精神,一步都不能错。
“罢了。”
牧听舟骤然起身,似笑非笑地道:“反正师兄现在也别无选择,那就这般耗着吧。”
说着,他缓步上前,绕到裴应淮的后方,修长的指尖围绕着背脊处那到狰狞的伤口打圈。
伤口稍稍愈合,还泛着粉色,在他指尖划过的地方留下了浅浅的指甲痕迹,轻微的刺痛感蔓延开来,更多的应该是刺痒感。
这分明是明晃晃的威胁。
裴应淮身形一僵,眸色猝然变沉,一片浓黑。
他闭上双眼不想去看他,却忘记在失去视觉后,别处的感觉便会更加敏感。
“这道——应该是剑骨被碎时留下的伤口吧?”牧听舟附在他耳侧,轻缓地问,“说来,师兄的内府里先前应该还残留了一些剑骨碎片吧,需要我帮帮忙吗?”
他的手指顺着背脊往下,正准备探入他伤痕累累的内府中让他吃点苦头,却在腰腹侧摸到一条歪歪扭扭早已愈合的旧伤时,动作顿住了。
指尖下的肌肉微微紧绷,牧听舟眨了眨眼,片刻后恍然喟叹。
“师兄,你竟然还留着这处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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