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裴应淮的话里有几分真几分假牧听舟分辨不出,但他自己反正是没在怕的。
上一回魔气暴走还是他方才入魔道时,灵脉中还残留了一部分灵力,再加上他心性不稳,导致失衡,最终才没有控制好让体内的魔气暴走。
那段时间的事他已经记不太清了,等有了意识后才发觉自己的灵脉已经被人顺得畅通无阻了。
——反正不可能会再发生就是了。
但境界不稳是真,他也没什么再次闭关的想法,每日也不过是泡泡化骨池,在朱颜殿前画下阵法,认为就足够了。
祁萧然却临时叫住了他,递来一瓶丹药,他解释道:“这是我前些日子炼的药,能帮你巩固修为,每日记得吃上一粒。”
而后他又有些犹豫地拿出了第二瓶丹药,捏在手中。
牧听舟投去了疑惑的目光。
“……这一瓶,是给裴应淮的。”祁萧然弄不懂他的想法,就先将丹药做了出来,“他身上的外伤始终没好,再拖下去恐怕会留有遗症……当然,最终的决定权还是在你。”
牧听舟点了点头,还是将丹药收下了,像是想到了什么,他踌躇在站在原地等了片刻:“等等——”
祁萧然回过头,就见牧听舟递过来一张皱巴巴的纸,虽然已经被捏得不成样子了,但依稀能看清上面的字样。
牧听舟别过脸,声音有些闷,不知在掩饰着什么:“这应该是一个药方,你随便看看……”
说是随便,祁萧然接过来,扫了眼后便顿住了。
他将纸张上的褶皱抹平,眼中浮现起一丝震惊,开始细细地打量起这张药方:“这药方你是从哪弄出来的?”
牧听舟的回答干净利落:“抢的。”
祁萧然:“……”
祁萧然:“这张药方,我曾在医书上看见过……其中混合了各种奇珍异草,甚至有的都只在古书上记载过,从未有人亲眼见到过。”
“那功效呢?”牧听舟追问,“这药方真的有传闻中的那般,可以起死回生,甚至连崩坏的内府都可以修复?”
他强忍着心中的疑问,但祁萧然已经听懂了,他想问,那是不是连破碎的剑骨都可以修复?
事关重大,祁萧然面色凝重,仔仔细细地又将药方从头看到了尾,像是发现了什么,蹙起了眉:“是可以,但好像又不可以。”
“但若是我记得没错的话,这其中应该还缺了一味药引。”
牧听舟问:“是什么?”
“龙涎佛果。”
“……?”牧听舟不明所以,“龙涎果?那玩意不是遍地都是,随便摘一个不就行了。”
祁萧然摇了摇头,纠正道:“龙涎佛果和龙涎果可不一样,你还记得檀若寺的那棵万年苍树吗?”
“龙涎果漫山遍野的都是,但龙涎佛果,是只有檀若寺的那棵万年苍树,也只有那棵经历过紫薇真气浸染过百年的,才能结出一颗果实。”
“据我所知,整个三界能找到龙涎佛果的地方,只有这么一处。”
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名字将他拉回了思绪,牧听舟仔细回想了一番,檀若寺的那群秃驴好像确实有一棵树当个宝似的碰都不让人碰。
牧听舟皱起了眉头,百年时间对于修仙者来说并不算什么,但裴应淮现在是凡人之躯,根本等不了那么久的时间。
“下一次结果是在什么时候?”
祁萧然摇了摇头:“这我就不知了。”
牧听舟点了点头,扫了眼那张药方:“你有几成概率能成功?”
“概率并不大。”祁萧然深呼吸一口气,缓缓道,“虽然上面有很多珍奇异草,但有几株是生长在幽冥地火之上,若是你能将它们找到,我可以试试。”
“行,那这件事就先交给你了。”牧听舟沉默半晌,“先对外保密,莫要让他人知道。”
祁萧然神色复杂,想说什么却被赤袍青年一个抬手给制止了。
“什么都别问,带着药方回去吧,多研究研究……那个什么佛果,我来想办法。”
-
话是这样说,但牧听舟一想到这檀若寺就一阵头痛。
那里面有个秃驴,先前得罪得狠了,如今若非必要实在是不想见……
牧听舟眼神放空,须臾后叹了口气,又忍不住恨恨地想到了裴应淮。待到两人签下神魂契约,日后没了性命之忧,这一切必定要从裴应淮身上讨回来!
他一想到那堆连听都没听说过的草药就嫌烦,梦回少时在万鹿山背书的时日,想想就头痛。
好在没有头痛太久,便有人来报——仙盟的人暗中行动了。
牧听舟这才稍稍打起了点精神,将祁萧然手抄的另一份药方收了起来,站起身,盘旋的黑鹰恰巧落在小臂上。
它口中发出人声,扑闪着翅膀:“尊上,饵已经下了,就等鱼儿自己上钩了。”
牧听舟伸手逗了逗鸟,笑了下:“真会给我找事做。”
黑鹰默不作声地伏着脑袋,任他揪掉了几根黑羽,见人心情好点了,它才重新抬起脑袋,开始汇报:“乐阳洪分了一批人去往酆都城,另外一批人个个都是元婴期以上的修为,估摸着不管是明争暗抢都要把裴应淮带回去了。”
“元婴罢了,不着急。”牧听舟慢条斯理道,“我还等着看好戏呢。”
他眸光狡黠,若是真的让人看见裴应淮那副模样,才叫好玩呢。
“走吧,再迟说不定就要错过最佳场景了。”牧听舟这般说着,跨出去的步子一顿,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玩的,右掌拂过脸颊,一道易容术被他附在了脸上,摇身一变,穿上了仙盟统一的素白道袍。
脑后的银发也跟着被染成黑色,身上松垮的赤袍变成月白的长袍,学着那群人的模样一丝不紊的整理好。
这张脸与他先前的那张脸有三分相似的模样,骨相周正,唇线清晰,眸光似寒星般明亮,遮住了五官上极为明艳的攻击性,多了几分温雅内敛。
赫然是一副仙盟小公子模样的打扮。
牧听舟更像是心血来潮,将修为压制到了元婴期,稍一振臂,黑鹰张开翅膀飞了出去,没入夜色之中,盘旋在他的头顶。
他的步伐不紧不慢,前有黑鹰带路,一切隐匿符在它的眼中形同虚设,十分丝滑地便找到了那群藏匿在后山的人。
正想着上前一探究竟,眼前却倏然出现一双手率先拨开密丛,两道目光猝不及防地在空中相撞。
那人的模样看上去也莫约及冠,年纪不大,在一众元婴期修士里尤为明显。他看见牧听舟后呆了一瞬,随即飞速拉过他的手臂:“你叫什么?迷路了吗?还是父亲让你在这等我的?”
牧听舟眨了眨眼,扬起一抹笑:“我已经在这里等候多时了。”
他见过这人。
在前往幽冥的众多修士里,唯一一个乐阳洪不放心将他放在外面,只能带在身侧的亲子,乐浮霁。
也是这里唯一一个修为堪堪筑基期的修士。
牧听舟亦步亦趋地跟着他,双手背在身后,凑上去问:“少主,方才我解手去了,我们的任务是什么?”
乐浮霁责备地望了他一眼,昂着下巴:“你是真的一点没听啊……我们已经找到聿珩师兄的方位了,你只要保护好我的安全就行。”
……聿珩师兄
牧听舟倏然想起来,这乐阳洪的独子好像也是隶属于万鹿山的弟子,某种意义上来说,喊着一声聿珩师兄没什么问题。
但牧听舟就是心中一阵不爽。
裴应淮真是堕落了,现在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来沾个边了。
他气得一阵牙痒,头顶的黑鹰不安地发出几声长鸣,在昏暗诡谲的密林中尤为突出。
乐浮霁打了个哆嗦,嘟囔了一句:“这破地方真不是人呆的……”
但一想要一会要见到聿珩师兄,他心情就是一阵激动,有意放缓脚步,与牧听舟肩并着肩:“喂,你见过聿珩师兄吗?”
牧听舟反问:“你见过?”
乐浮霁:“那……肯定是见过啊!我父亲同师兄关系好,我经常能见到他!”
“咔嚓——”
乐浮霁警觉地张望了一番:“什么动静?!”
牧听舟将手中硬生生攥断的枝叶随手扔到地方,漫不经心道:“兴许是我不小心踩到了树枝吧。”
狗日的裴应淮……
乐浮霁啧了一声:“我们这是潜入,还是小心一些为妙。”
随即,他语锋一转,又道:“你是仙盟的护卫,你肯定见过聿珩师兄——当年在野鬼洞,师兄一人斩万鬼的模样你也见到过吗?!”
一人?
牧听舟嗤笑,当年在野鬼洞,若是没有他的陪衬,就凭那个时候的裴应淮,能活着出去就已经不错的了!
但他也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没有接话。
“原来你也钦慕聿珩师兄!!娘的,我就说,聿珩师兄这般光风霁月,定是人人趋之若鹜……哦,除了这该死的幽冥尊主。”
乐浮霁义愤填膺,越说越激动,全然没有注意到牧听舟奇怪的目光,嘴里骂骂咧咧地骂着将裴应淮劫回来的幽冥尊主。
即便是被人指着鼻子骂,牧听舟也丝毫没有什么反应,只是在听他说到聿珩师兄脾性温柔耐心时眨了眨眼。
他倏地出声打断:“在你眼里,裴应淮是个什么样的人?”
乐浮霁一呆,很快反应过来:“你怎么能这般直呼聿珩师兄的名讳?!”
“……聿珩师兄他,还曾指点过我剑招,我原先以为到了他这般地位已经不会再同我们说上一句话了,但事情不是这样!”
“师兄他为人亲近,就连指点剑招时语气也温和有耐心,而且……他还,嗯,救过我一命。总之,我一定要快些修炼,争取日后能早日前往仙盟祝他一臂之力!”
不知不觉两人已经走到了朱颜殿的偏院外,周遭静悄悄的一片,仅剩下两人沿路走过发出的动静和时不时惊飞而起的鸟兽。
牧听舟顿住脚步,容貌被夜幕遮住一半,他半身隐匿在阴影里,垂着眸子,狭长的鸦睫在倒映出小小的剪影。
乐浮霁听到后面没有动静了,转过头忙声催促:“赶快些啊,你愣着在这做什么呢?”
……
没有得到想要的回应,乐浮霁一阵心急,刚想上前却发现面前的白袍少年慢吞吞地抬起眸,神色有些奇怪。
他一字一顿地重复着乐浮霁方才说的话:“为人亲和,温柔耐心……?”
乐浮霁蹙眉:“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没有,怎么会呢?”牧听舟丢下这么一句,径直朝着偏院走去,他挥了挥手,“今日就带你来看看,你聿珩师兄的真实面目。”
“看看他到底有没有你所说的,这般为、人、亲、和、温、柔、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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