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乐阳洪脸上甚至还带着欣喜若狂的神情,可下一秒,就像是被粉碎的玻璃不可抑制地瞪大了双眼。


    他双手颤抖,捧着一盘散沙般的玉石粉末,喃喃自语:“不可能……仙盟掌印不可能这么容易就被破坏——你在骗我是不是!”


    猛地抬起头,乐阳洪看见牧听舟眼眸中满满尽是笑意,他乖乖巧巧地站在前方,闻言想了想。


    “你猜?”


    乐阳洪猛然暴起,双目通红一片,拔剑急速冲到牧听舟的面前,杀气腾腾:“我杀了你——!!!”


    牧听舟乐了,他随身而动,周遭围绕的四面八方的魔气再度聚拢,泰山压顶般碾压在乐阳洪的头顶上,大乘期的修为毫无保留的被牧听舟展现出来。


    但乐阳洪显然不是吃素的,他瞳孔猛地一缩,几乎是下意识地闪身躲开迎面袭来的匕首,飞速给自己套上了一层灵力结界,还不忘照顾到身后已经傻掉了的乐浮霁。


    这突如其来的一下子就像是榔头一棒将乐阳洪瞬间敲醒,他猛然间回过神,才发现不知何时自己腕间缠绕了一道至纯的魔气,其中满满的恶意不停地影响着他的心性。


    乐阳洪沉着脸将那道魔气震断,这才抬起目光阴恻恻地望向了面前的少年。


    “牧、听、舟。”他一字一顿道,随后视线微瞥,落在了他身后的裴应淮身上,咧嘴一笑,“裴应淮,你可真是……好好的在九重天当个废物都没有现在让我看不起,没想到修为尽毁后竟然第一件事就是与这魔头联合在一起对付仙盟?”


    “穆尧也是跟着你一起的吧?说不定他也早就入了魔道,啧啧,真不知道仙盟内部还有多少像你们这般的残渣败类。”


    周遭一片静悄悄的,先前的仙盟大部队已经被乐阳洪留在了别的位置,此番在寻乐浮霁只有他一人动身,如今偌大的偏院中仅剩下他一人毫不讳忌的恶言。


    乐阳洪其实没有比裴应淮年长几岁,青年时期的他也曾出尽风头,因为某些原因,在进入仙盟后也曾短暂的当过一段时日的代理盟主,就在他觉得自己的后半生也会如此顺遂时……


    ——这座宛如永远无法跨院的高山出现了。


    裴应淮进入仙盟时,也不过堪堪及冠的年级,那时的他拎着滴血的剑站在长阶尽头,只是回首淡淡地瞥了眼乐阳洪,就莫名地让他觉得微微有些喘不过气来。


    后来才知道,这个少年,在这般年纪已经是洞虚期的修为了,是那位名震一时的万鹿山大师兄。


    乐阳洪非常乐意看见曾经高高在上的仙尊大人被他亲手推入万人唾弃的深渊,这是再好不过的了。


    -


    他脸上的神色毫不遮掩,牧听舟用脚指头想都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毕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两个是同一种类型的人。


    这就是让他不爽的点了,怎么什么类型的阿猫阿狗都能来沾点边?


    牧听舟斜眼睨了身旁的男人一眼,从方才乐阳洪的跳脸挑衅到恶言讥讽,他都仿若置身事外,神情不悲不喜,幽深的双瞳就像是平静无波的死水寒潭,其中看不见半点情绪。


    ……


    原本附和的话到了嘴边却莫名说不出口了,牧听舟不知为何心下猛地一颤。


    恍惚间,好似觉得面前这人就会这么从世间消散一般,他脑袋一抽,直挺挺地撞了过去,周身漂浮的匕首随身而动,像是檐下轻铃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


    裴应淮猝不及防被他撞了一个趔趄,抬眸有些疑惑地望了他一眼。


    牧听舟的气来的莫名,撞了一下还不解气,他冷哼一声,转过头望向乐阳洪,昂了昂下巴。


    “乐仙君,你没有听说吗?”


    乐阳洪一怔:“什么?”


    牧听舟道:“你不会觉得,逞这一时口舌之快,就能把裴应淮的名声败坏,让他变成众矢之的?”


    乐阳洪眉心狠狠一跳:“你到底在说什么?”


    “原来穆尧还没有告诉你。”牧听舟抓着裴应淮的手腕,强行将他拉至了身侧,赤色的眸中含带着一抹讥诮,“裴应淮啊,早在前些日子,就已经脱离仙盟了。”


    “他浑身的经脉中都已经充斥着我的魔气……用通俗点的话来说就是,他已经是我幽冥的人了。”


    “简单点来说,裴应淮早就和你们九重天仙盟无关了。”他说,“他已经变成我的侍宠了——”


    牧听舟顿了顿,语锋陡然一沉,凌厉漂亮的眉眼都染上一抹森寒:“所以,你知道你擅闯幽冥,还企图污蔑并带走本尊的人,已经做好了准备了是吧?”


    轰隆——


    惊雷乍然响在耳侧,被乌云遮蔽的夜幕之下,乐阳洪痉挛似得攥紧了手中的长剑,眸中倒映出扑面而来的漫天银光。


    在最后的那几秒,乐阳洪将手中的转送符一把拍在了乐浮霁身上。


    “父……!”


    白光一闪,乐浮霁甚至还没来得及说完一个字,声音戛然而止,整个人便从原地消失了。


    匆忙之间,他似乎伸手想要从腰间的囊袋中拿出什么,陡然间感觉一阵钻心地疼痛从手掌心传来,他痛得近乎惨叫出声,尾音被淹没在了匕首轰然撕裂灵力结界的声音之上。


    -


    乐阳洪被关进了地牢之中,余下的一群虾兵蟹将也翻不出什么浪花,更不用说着其中大部分还都是一群傀儡。


    只不过乐浮霁被那到传送符不知送往了哪里,牧听舟也没什么兴趣再去探究。


    ——因为此番一事让他觉得,如果再不和裴应淮定下神魂契约,指不定那天意想不到的变数骤生,得抓紧时间了。


    强行逼出精血非常消耗生机,幸好牧听舟准备事先问祁萧然要点稳固神魂的丹药,正准备去往偏院的时候,在半道冷不丁地被一旁草丛中突然出现的人撞了个满怀。


    赫然是前些日子说要外出游历的东粼。


    他显然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撞见牧听舟,愤懑的神情一时间僵在了脸上,而后匆匆低下头,甚至一句话都没有说便急急忙忙地离开了。


    他眼角微红,像是有什么猛虎在身后追他似的。


    牧听舟莫名其妙,转身推开了裴应淮院子的门,就见男人微垂着的头站在不远处,见他进来这才不冷不淡地抬眸看了一眼。


    “这是怎么了?训孩子呢?”牧听舟语气轻快,倚在门槛上,鬓角的碎发软软地搭在肩上,模样莫名乖巧。


    他偏头扫了眼那道远去的身影,“说起来,先前还没有觉得,近几日相处下来便愈发觉得东粼眼熟。”


    “我先前是不是见过他?”


    牧听舟想了想,觉得不太对,改口道:“我先前是不是用过他?”


    裴应淮沉默片刻,点点头。


    “什么时候?”


    “你及冠那日,本想送给你的。”


    及冠……


    “啊——”牧听舟想起来,“是那把剑?!”


    是在次南门上,他第一次借由刺伤裴应淮的那把剑。


    牧听舟悻悻一笑:“我还以为东粼是师兄的灵剑呢。”


    难怪前些日子偶然间觉得用着极为顺手,虽然不想承认,但经由裴应淮之手的东西确实是一等一好货。


    他默了一瞬,想到了自己此次前来的目的。


    “我这次帮师兄将乐阳洪拦了下来,不仅帮你处理了一堆麻烦事,还帮师兄把名声给保住了。”


    “师兄难道没想到要报答我吗?”


    裴应淮冷眼瞥了他一眼,扯了扯嘴角:“你就这么光明正大地抓了乐阳洪,就不怕九重天的人借由打下来吗?”


    他的语气乍一听平淡如水,其中一闪而过的不赞同还是被牧听舟清晰的捕捉到了。


    “我都能把你抓回来,区区一个乐阳洪我还抓不得了?”他不悦地蹙起了眉,语气中满是轻狂,“尽管来就好了,幽冥和仙盟针锋相对了那么多年,靠得又不是运气。”


    裴应淮淡淡道:“仙盟中如今鱼龙混杂,各方势力都想从中分一杯羹,你贸然插手很容易会被各方针对。”


    他顿了顿,还是将后面的几句话咽了回去,在心底微微叹息一口气。


    算了,他垂眸冷漠地想。


    说到底,也不过就是多了几个麻烦,但都不算什么难事。


    裴应淮道:“只不过在之后的逢春祭大选中要多加小心,你……”


    说道他却发现嗓子发不出声音了,闭了口,隐约能察觉到头顶传来了无声的威胁。裴应淮不动声色地瞥了眼头顶,偏院之上是一望无际灰暗的天空,幽冥的环境,甚至连基本的鸟兽都没有。


    他心知肚明,这是天道给予的警告。


    牧听舟漫不经心地听着,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比起管天管地,你还是管好自己吧。”随手朝他抛出了一个漆黑的玩意。


    裴应淮抬手接住,是一瓶丹药。


    牧听舟瞥了他一眼:“你没有忘记我们先前的交易吧?”


    裴应淮想了好一会才想起来是上次被穆尧撞见的“那桩交易”。


    “择日不如撞日,正好近期仙盟也没什么动静了,不如师兄今夜就到朱颜殿去等我吧。”牧听舟笑了下,露出了唇角的小尖牙。


    裴应淮手指蜷缩了下,有些无奈:“你……”


    牧听舟不客气地打断:“师兄,看在我们多年交情的面子上,你暗地里做的小动作我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唯独这个,不行,没得谈。”


    他临走之前,扬声道:“说起来,化骨池里的水,也快满了,那就麻烦师兄今夜之前帮我搬一桶送到朱颜殿了。”


    ……


    裴应淮抬头望了眼,天色近晚,距离他口中的“今夜”,也不过就一个时辰的时间了。


    他已经不知道今日自己叹了几口气,只能先顺应着他的意,走出了偏院。


    去往后山的路并不是很遥远,他才走出去没多远,就听闻身后传来了一声娇呵声:“喂,你给我站住——”


    裴应淮步伐平稳,连顿都没带顿一下。


    戚静姝一噎,甚至没想到自己就被这般无视了,登时涨红了脸,气恼地一把抽出腰间的蛇鞭:“喂!让你等等!你没听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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