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五下午,南城高中校门口被堵得水泄不通。
高中学业紧张,但是南城只有高三学业紧张,也只允许高三生半月放假两天,而高一高二生可以每周都放假,这周末高三生也都回去,因此校外马路直接爆满。
如果可以,温瓷年其实不太想回家,但是他也没理由住宿,食堂也打烊休息了,而且蹭了一周顾衾舟的饭卡吃饭,脸皮都快变厚了。
“害,顾大腿真幸福,回家还有名车接送。”钩月适时感叹了一下,又有些可惜地说道:“一想到两天要吃不到大鸡腿,还挺难过的。”
温瓷年闻声调笑着问:“所以你又喜欢上学了?”
“嗯嗯,还行,起码上学可以白嫖饭吃。”钩月顿了顿,纠结道:“也不是很喜欢。”
上学温瓷年会被欺负,那么有免费饭吃这件原本对钩月很有吸引力的事,也变得很无趣了,就连他最爱的大鸡腿可能也不香了。
温瓷年还想问一句,但是越临近校门口越拥挤,容不得他开小差,必须专注地看路。
人群里,温瓷年穿着校服背着书包,被其他人推挤到绿化带上。
钩月愤愤不平地控诉道:“那个人好讨厌,推年年不说,还故意踩鞋子,好气!”
“没事,回去洗一下就好。”温瓷年不在意地后退几步,耐心等待人群慢慢散去。
“年年就是脾气太好了,要我说应该也要假装不小心踩他一脚,这样才……”
钩月话说一半戛然而止,突然切断了和温瓷年的联系,彻底躲起来。
同时,温瓷年心念微动,极目看去,正对上朝自己走来的温陶时,能让钩月那么怕的人也只有他了。
他的哥哥被众星捧月着,左右都是热情的同学,优秀到近乎完美的人被喜欢很正常,又是学霸又是校草,受欢迎程度更是恐怖。
温瓷年早已见怪不怪了,反正他们兄弟两个就是两个极端。
离得近了,温瓷年听到温陶时正在和那些同学告别。
“我和弟弟结伴回家,就不会你们同行了。”温陶时礼貌又略微疏离道。
“天呐,陶时校草人真的很好,这也太宠弟弟了吧!我要是有这么好的哥哥做梦都笑醒。”
“不过,作为哥哥这么优秀,弟弟为什么那么不起眼,挺不理解的。”
“嘘,小声点,据说他弟名声不太好,黑料一堆特别离谱!”
“卧槽,什么黑料,快说……”
那些人渐行渐远,温瓷年还是能间歇性地听到夸张的惊呼声,甚至能感受到那些人时不时投来的鄙夷视线。
他无暇顾及那些风言风语,因为温陶时已经走到他旁边了。
温陶时比他高比他壮实一些,虽然他们长相七八分相像,但他很清楚自己比不上他。
他过于纤瘦,相貌昳丽偏于阴柔,长相随了母亲,而温陶时比他阳刚一些,属于俊朗帅气那一款,随父亲多一些,是大多数女生喜欢的长相。
温陶时突然走到温瓷年身后,伸出手去拉他的书包背带,往上提了提,“你书包还挺重的,我帮你拿吧。”
温瓷年微微皱了一下眉,不动声色地挪了一步,挣脱开他的手,“不用了,我背得动。”
“那走吧,出校门打车一起回去。”温陶时不介意地缩回手,神色自然。
温瓷年扮演着沉默寡言的弟弟,安静着跟在他身后。
从小学到初中,他和温陶时都一个班级,像现在这样一起上学放学不过是很日常的事情,可现在不同了。
从前那个让他仰慕喜欢的哥哥已经不复存在了,面前的温陶时,会让钩月胆颤恐惧,是他温瓷年想要快点逃离的人。
温瓷年不知道自己那天在病房装失忆是否已经被识破了,毕竟温陶时不好糊弄,但是对方没拆穿,那他也只能装傻继续演下去。
车来了,温瓷年和温陶时一起坐在后排,两个人相顾无言,气氛微妙又怪异,惹得司机偶尔会透过后视镜瞥一眼。
本来他们也有专门的司机,后来发现高中回家又不频繁,于是选择了自己打车。
温家在城郊区,温陶时让司机开到小区外围,要求下车。
这片区域装修得格外金碧辉煌,虽然是城郊,能住在这一片的,也算是富人了。
他们家在最里面的一栋,去年刚搬过来,算是新宅,老宅在市区,只有温父商业应酬会去那边住一段时间。
温家是做生意白手起家的,温擎运是个很会做生意的大老板,这个家算是他支撑起来的,但也算是他毁掉的。
温瓷年和温陶时的母亲是千金小姐,下嫁给他父亲,才见识了男人真面目,酗酒家暴这些本性逐渐露出来,可这是她义无反顾选择的路,即便错误也无退路,最终硬生生被折磨得生下两个孩子,最后在小儿子温瓷年八岁时失踪了。
也许是失踪,也可能是死了,至少前世温瓷年活到二十七岁,也没如愿见到母亲,可他还是相信妈妈还活在世上,总有一天会见面的。
从那以后,温擎运更加喜怒无常,对他们两个人严格到一种变态的地步。
他要孩子特别优秀,让他有足够面子,和那些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吹嘘,可能对他来说小孩也只剩下这个价值,不过是充当他炫耀的资本和工具。
一旦,他们做得不好,男人就有理由家暴他们,当然温陶时也不能幸免。
现在温陶时优秀完美极了,面面俱到让人挑不出刺,成了温擎运夸耀的资本,而温瓷年差劲到无可救药,三天两头不是被毒打就是被咒骂。
温瓷年做梦都会把自己惊醒,父亲已经成了恶魔的代名词了,有时候他觉得自己真的可能会被活活打死,可能一闭眼再也没机会睁开过。
“阿年,回家听话一些,不要惹他发脾气。”快到家门口时,温陶时突然开口叮嘱,末了又补充道:“要吃药,把病情控制住,定期去看心理医生……”
温瓷年突然停下脚步,驻足原地,黑白分明的眼睛凝视温陶时的脸,一字一句问道:“哥,这个家,真的是我有病吗?”
他说完没等对方回应,径自朝台阶快步走去,没有半点停顿。
留下的温陶时,神色莫测地注视他离去的背影。
一进家门,温瓷年一眼看到温擎运坐在沙发上看报纸,男人身上还穿着西装带着领带,看起来就和那些刚应酬回来的老总一样。
“回来了,你哥呢?”温擎运放下报纸,眉头紧锁着看向温瓷年,一脸不悦,仿佛对温瓷年那里都不满意,瞬间找到问题奚落他,“温瓷年,你看看自己的样子像话吗?”
温瓷年微微垂眸不声不响,一时不知道自己又哪里踩雷了,怎么又惹得对方生气。
“鞋子都脏成这样,头发都这么长了还不知道剪掉,小时候留长头被误会成女的不知道羞耻,现在呢?都不想跟人说我有第二个孩子,你真让我觉得丢脸。”温擎运刚教训完,看到温陶时也进来了,脸色才稍微好一点,立刻吩咐道:“别傻愣着,赶紧去洗澡,也不知道怎么弄得一身脏,等洗干净了,和你哥过来吃晚饭,别一点规矩都没有。”
温陶时催促道:“阿年把书包放下,快去洗澡。”
温瓷年木然的往前走,还没回房间放书包拿衣服,只听温擎运对温陶时嘱托了一句。
“陶时,晚饭后,你去看看他药都吃得怎么样了,尤其抑郁药看看有没有吃规律,以后你去监督他,一定要他吃到这矫情病好为止。”温擎运心烦地交代好,低低骂道:“看他这死人脸就来气,问他好几句就是一声不吭。”
晚饭过后,温瓷年回到房间就把门反锁了,立刻翻出抑郁药,把每一种药一周的量弄出来放在手里,全部埋进多肉盆栽的泥土里。
“年年,多肉吃了药会死掉吗?”钩月出来了,小心翼翼的轻声问道。
“会死掉。”温瓷年用手指抚摸粉色多肉的表面,指尖触及一片光滑凉意,这盘多肉被精心养植得很好,也许过几天就会萎了。
养植物的主人把泥土掩盖好,淡淡道:“是药三分毒。”
钩月大惊失色,“年年不要再吃药!我们把药都扔掉好不好?”
“钩月,我也不想吃,但是不吃药会被打的。”
“可以把药换成相近的糖,神不知鬼不觉,他们不会发现的。”钩月为自己想到的主意沾沾自喜,兴奋又天真道:“年年,药不好吃还很危险,但是吃糖很开心,钩月觉得糖是治疗百病的良药,应该没有人会不喜欢甜!”
“是你嘴馋了想吃糖吧……”
门外突然传来敲门声,温瓷年微微眯着眼睛看去,忽而起身,顺便把地上的多肉盆栽给放到窗台上,然后不紧不慢走向门边,低声问道:“谁?”
“是我。”门外传来温陶时的声音。
温瓷年把门打开,看到他哥拿着一杯水靠在门框边。
温瓷年眨了眨眼,把落在温陶时脸上的目光挪到他手上的那杯水上。
温陶时把水杯递过去,故作关心道:“怕你吃完饭忘记吃药,跟你说一声。”
“我会吃的,你走吧。”温瓷年拿着温热的水杯,下了逐客令。
“其实,是爸让我来叫你吃药。”温陶时手肘抵在门上,侧身走近温瓷年的房间,一眼看到那袋药,直接拿起来打开,“这个一颗,这个两颗,这个一天一颗你应该吃了,那就把这三颗吃了吧。”
温瓷年抿着唇,握着水杯的手无意识收紧,直到水杯被他捏得变形,水洒出来了一些,才开口道:“如果我不想吃呢?”
温陶时,“现在不是耍脾气的时候,要是爸爸知道了会生气的。”
温瓷年沉默了好一会儿,接过那三颗抗抑郁药,仰起头混着水吞咽下去,然后重新看向他哥。
他问:“这样可以了吗?”
“可以,你吃了我也好交差。”温陶时勾起唇角,很快又恢复正经样子,严肃道:“我知道你不喜欢吃药,但是我和爸爸只是希望你病快点好起来。”
温瓷年等他说完出去,立刻去垃圾桶旁边,用手指去扣嗓子眼,一边干呕,一边喃喃自语,“我没病、我没病……”
“年年!”钩月害怕地唤道。
温瓷年瞬间停下所有动作,红着眼无神地注视着窗外黑下去的天空,半天找回自己的声音,嘶哑道:“钩月,我没有生病。”
“我知道我知道!年年很正常,是他们有病,他们坏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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