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老太首次被二儿子顶撞,委屈极了。
刘有山是从她肠子里爬出来,一把屎一把尿的养大,赚的钱交给她这个娘,理所应当,即便她全部用完,也是天经地义。
再说,她也没用啊。一大家子的开销,几个孙子读书,人情来往,哪样不是钱,靠着她精打细算,才能勉强收支平衡。
她赌气缩在屋子里不出来,下定主意,要儿子亲自来道歉,才勉强原谅他。
回想儿子的模样,好像和上次为了苏氏,和她争执时有点不同?她其实有些担心,万一,儿子不来她怎么下台。
紧张的时候,手不自觉摸到腰间的钥匙,她嘴角微微勾起,家里所有粮食都锁在柜子里,即便儿子不来,慧兰也要来找她要钥匙。
想到这,她安心拉过被子,盖在身上,呼呼睡起来,这半个月慧兰没在家,屋里的活计全部压在她一人身上,趁这个机会,好好歇息歇息。
傍晚,宋老太饿醒了,窗外天色擦黑,为什么房门一直没响过。
难道因为她睡着,所以,没听见?
要死,老头子们下地回来,晚饭还没熟,怕不是要干架哦。
想到这,宋老太躺不住了,骨碌翻身下地,悄悄打开了一条门缝。
院子里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
但火房烟囱冒着袅袅炊烟,鼻尖还能闻到一股浓烈的香气!
她深深吸一口,这是肉类皮脂烤焦的香气。
慧兰哪里来的肉?难道她藏在柜子里的腊肉被她们偷了?刘青青那个死丫头撬了她的锁?
宋老太心中有八百只猫在挠,她哪里还记得之前发的誓,一阵风跑进火房,等看清楚桌上的菜色,下意识咽了咽口水。
这顿饭仍旧是老规矩,刘慧兰主厨,刘青青一旁指导。
队友们感激刘有山第一个挡在黑熊前面,送来的野鸡,又肥又大,足足有五斤。按照以往,刘家定然舍不得吃,送到镇上换银子。
宋老太赌气躲在屋子里拿乔,大房一家下了地,刘青青没有悬念的,决定晚饭吃鸡。
刘家只会做一种鸡,清炖一锅,每个人能喝点汤。
刘青青回想郭守云眼巴巴要糖吃的样子,这是一只贪吃的小狼狗啊,弄点他没吃过的,让他心甘情愿留在这里。
花了心思做了五样菜,整了个全鸡宴:
鸡骨架炖酸笋,鸡胸肉刺身,烤鸡翅鸡腿,红烧鸡血旺,毛芋头黄焖鸡杂。
没有主食。
错了,有一碗鸡汤小米粥,准备给刘有山补身子的,用的大春带来的粮食。
桌子旁边热热闹闹坐了全家的人——除了她。还有个宋老太没见过的清秀小子。一瞬间,宋老太失望透顶:她为这个家操碎了心,这一家子在这里吃香喝辣,竟然没一个人来请她。
刘青青瞥了她一眼,没搭理,大大方方分菜:一对鸡翅鸡腿,一半进了幼妹刘翠翠的碗里,另一半,进了郭守云的碗。
大伯娘王氏瞬间不高兴了,拍的放下筷子:“青青,最嫩的鸡翅鸡腿留着给孩子,我没意见,可是你不能全都搂走,栋子强子还没呢!”
她看到宋老太连忙告状:“娘,你管管青青,趁着你身子不利索,胡乱分菜呢!”
刘青青淡定的帮刘慧兰舀竹笋鸡,飘出一句:“这是我爹受伤,他队友探望送的,点名给我爹补身子,剩下的边角料,给我们几个姐妹吃,我们也没请你们进来啊!”
王氏愣了一下,讪讪道:“刘家没分家,送你爹,就是送给整个刘家的,肉合该一起吃!”说完,她站起身,直接拿筷子去插翠翠碗里的鸡腿。
到碗的鸡腿飞了,刘翠翠委屈得哇一声哭起来,一边哭一边不忘咬一口碗里剩下的鸡翅。
呆呆坐在刘青青旁边的郭守云听不懂他们的话,观翠翠的很难受的模样,知道鸡腿是个好物件,连忙握着鸡腿,蹲到角落里,背对着大家,一边啃鸡腿,一边瞄着王氏,警惕她来抢。
鸡腿一入口,他眼神一变,更加快速的啃,不一会塞了满满一嘴,腮帮子鼓鼓的,一边咀嚼一边瞄着紧张的盯着王氏。
刘家全家人都被他的动作惊呆了,面面相觑:这是哪里来的小子,长得挺清秀,就是没教好,一点礼貌也没有,在别人家做客,竟然用手抓菜,抢食、护食。
刘青青只是心疼他独自在森林里,和一堆野狼抢夺食物的凄惨。
她端着鸡肉刺身走到他面前,抽回鸡腿放回碗里。一手抬着鸡肉刺身,一手抬着鸡腿,意思很明显,让他选一个。
郭守云目光落在鸡肉刺身上,这是他熟悉的野鸡肉,比狼妈妈给他的漂亮,但吃过烤鸡腿后,他就爱上了这种做法——一口下去,先是焦香的油脂,再是甜嫩的肉丝,一层层在味蕾上爆发。
其实他两个都想要,但狼妈妈教他,狼宝宝不能贪心,只能选一个。
毫不犹豫的,他抱回了鸡腿碗,里头还有鸡翅呢。
刘青青很开心,郭守云是母狼养大的孩子,但还保留了人的本性,相信经过她一段时日的照顾,他一定会回归正常的生活。
怕他被吓到,干脆牵着他送回去耳房和刘有山作伴。
回到火房的刘青青对上大家若有所思的眼神,刘巧儿一言难尽的看着她:“青青,你真的要嫁给他么?”嫁给一个一无是处,无家世、无才干的人。
在她离开这半柱香的功夫,他们对刘慧兰审问,已经知道这小子的来历:刘有山的救命恩人,刘青青的未婚夫,大山里的野孩子。
刘青青无语的看着他们,她才九岁,才九岁好不好!哪来的嫁娶啊。
转而琢磨,招婿了郭守云也挺好。
她不想嫁人,独身一人惯了。但大魏女孩一般十三岁订婚,十六岁成婚,十八岁还没出嫁便会受全村子的闲言碎语,二十便要被官府配婚。
她不怕闲言碎语,可是她头上还有个便宜爹和苏氏,到时候他们苦肉计轮着来,也是烦。
这孩子完全是一只小奶狗啊,听她的话,只要给点吃的,就乖巧无比。心思单纯,想法全在脸上。舍出一点粮食,换回一只忠心耿耿、心思简单的小狼狗,数年的耳根清净,二房还有了男丁,一举多得。
这一刻,她都有些怀疑便宜爹只是表面憨而已,只是一想到,刘有山和郭守云两人在耳房,分享着一人一口鸡腿,一口小米粥,她觉得他爹是真的憨。
琢磨这么多,刘青青不是扭捏的人,干脆承认:“我觉得他挺好!”间接承认了招婿的话。
正在胡吃海喝的王氏瞬间不好了,二房本来就是些吃干饭的,原本刘有山还能打猎补贴些家用,如今成了残废,靠当家的和她辛苦下地养着,还多了个来路不明的野小子,真当她是泥捏的,明晃晃的算计大房呢。
她哗啦掀翻了桌子。
一桌子的碗筷全掉了地上。
幸好,桌子上的几个菜只有鸡肉刺身没人动,大家伙不敢下筷,那是生肉啊,吃了会生病的。剩下的菜都抢了个干净,各自端着饭碗稀里哗啦吃得开心。
宋老太看着一碎了一地的碗,心疼得直抽抽,加上被冷落的怒火,直冲天灵盖,收拾不了刘青青,还收拾不下儿媳么,她一巴掌扇在王氏脸上:“你疯了!”
刘有田哆着鸡肠,含糊不清:“孩他妈,你发什么神经!”
慧兰这丫头,手艺没得说,鸡杂又辣又脆,实在对他的胃口。
王氏捂着脸,不敢回打宋老太,还不敢打丈夫么,一耳光扇在刘有田的脸上:“吃吃吃,你就知道吃!
大房都被算计死了,你还只想着吃!一天到晚像只老黄牛,任劳任怨不吭声,人家把你骨头渣子都熬煮了,你才醒悟!”
刘有田捂着脸,耸耸肩,呵呵一声,继续吃。
刘青青叹为观止,知道大伯父一向没有存在感,今日有了深刻的体会,这是多老实的性子,被媳妇打了还笑脸相迎。
俗话说打在儿身,疼在娘心,宋老太觉得那一巴掌,不是抽在刘有田脸上,是抽在她的心尖尖上。
嗷一声,冲过去厮打王氏。
王氏只管躲在刘有田后面,只要挨了宋老太一下,她立马在刘有山身上掐一把,火房里一时乱成锅粥。
刘老头急了,死死抱住宋老太:“行了,有什么好好说,要打伤了,哪来钱去看大夫!”
这句话正中七寸,宋老太瞬间焉了,她心里悲凉:为这个家操碎了心,结果老大表面不说,心里埋怨她偏心二房,老二家的埋怨她不肯拿出银子,听到火房里吵闹,也不来看看她。
既然两个儿子都离了心,分吧,分开了各家过各家的,免得她老太太出力不讨好!
她面上爬上一层灰色,无力的摆摆手:“既然你们都要分家,那便分吧!”
惊喜来得太突然,苏氏抬眼看了一下,依旧低眉顺眼盯着自己的脚。王氏也不嚎了,扭头看着窗外。刘青青微微勾起嘴角,心里给郭守云又记了一笔,看看,多一个男丁,不用她出面,大伯母自己就闹着分家,省了她无数功夫。
刘老头焦急的劝阻:“老婆子,分不得,让人笑话!”
村子里除非日子过不下去,不然哪里有父母健在闹着分家的,那是家庭不和睦的表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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