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是一个罕见的阴雨天,乌云黑沉沉地压在半空,让人不免心情沉郁。
谢辞半靠着椅子坐在窗前,望着外面连绵不绝的雨滴有些出神。
他不怎么喜欢下雨天。
地下室本就湿冷,每当下雨,墙壁边缘更是会洇出水痕,将那张本就简陋的床也弄得湿漉漉的没法睡人。
然而,南方本就多雨,在谢辞最痛苦狼狈的那段时间,a市更是连着下了一个月的雨。
像是连老天爷都在惩罚他的错误。
谢辞正想着从前的事,房间的门却突然被敲响了,一道低沉的嗓音响起:
“谢辞阁下,您在吗?”
他回过神来,起身去开门。
门外是来接他去领结婚证的莱安·迈卡。
莱安本来在低头整理衣服,见门开了,下意识抬眸望去,却是第一时间注意到了谢辞不怎么好看的脸色。
他轻抿了一下唇,随即笑了笑:“您若是后悔了,我可以找吉本主任将那两份结婚协议要回来。”他以为谢辞回来之后又后悔签那一份协议了。
谢辞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皱眉看向他:“你后悔了?”
莱安闻言,略显自嘲地扯了扯嘴角:“我做出的决定,从不后悔。”
——他既没有后悔的权利,也从不会做后悔的决定。
谢辞于是松开了眉头:“那便走吧。”
言下之意,自己也并未后悔。
谢辞说罢,便率先朝电梯的方向走去。
他刚走了两步,就似又想起了什么,道了句“等一下”,便又转身回了房间。
莱安站在外面等他,没过一会儿,就见谢辞绷着脸,拎着一把颜色鲜亮、上面附着可爱涂鸦的小花伞走了出来。
这是房间内唯一的一把伞,谢辞嫌弃它花哨的颜色,又不想淋雨,只得带上了它。
“走吧。”他没有看莱安,径自朝电梯走去。
谢辞不笑的时候,本就看起来难以接近,沉下脸之后,眉眼处更是平添了几分冷峻,以至于路过的雌虫分毫不敢像之前一样搭话。
莱安跟在雄虫身后,瞥到了他掩在黑发下微红的耳廓,手指不动声色地轻捻了一下。
医院的门口不允许停悬浮车,所以他们出了医院之后还得再走一段距离。
谢辞撑开伞,瞧着莱安径直就要往雨幕中走,下意识抬手拉住了他的手臂。
他拉完才想起雌虫的这只胳膊还受着伤,赶忙松开手,皱眉问道:“你没事吧?”
莱安先是一愣,才慢半拍顺着他的视线低头看向自己的胳膊,他掩唇轻咳了一声:“没事,已经快好了。”
谢辞自然不信,但莱安不愿意和他说,他也不可能扒开他的衣服看,便只好道:“别淋到雨。”
莱安抿着唇颔首,不知道是不是天冷的缘故,面色有些发白。
方才在医院里,他还斩钉截铁地说自己做出的决定从不后悔。
现在他却突然有些后悔那几天没上战场,没能在手臂上留下一道真实的伤口,以至于须得用谎言作为开局。
他们并排走着。
谢辞撑着那把花里胡哨的伞,见莱安不知在想些什么,都快走出伞下了,干脆抬手拥住了他的肩头,把他捞了回来。
他的个子和莱安相仿,做这个动作毫不吃力。
从前人生还没有经历巨变时,他也惯常和朋友勾肩搭背,这里的雌虫又和人类的男性有着一样的外表,所以他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动作有多暧昧。
突然被搂住的莱安侧头看了眼搭在自己肩头那只骨节分明又修长白皙的手,嘴唇微动,但到底还是没说什么。
伞下的空间狭小,谢辞为了不让两人淋到雨,紧紧地搂着莱安的肩膀把他往自己这边带。
莱安顺着他的力度往前走,他能感受到从身后传递过来的温热的体温,还有雄虫偶尔侧头看他时喷洒到他后颈处的呼吸,带着暧昧而撩人的热度,鲜明到无法忽略。
他僵着身体,感觉全身的感官都被侵袭了,只能祈祷快点到达目的地。
然而他们肩膀靠着肩膀,身体贴着身体,走起来难免艰辛。
莱安去时只花了五分钟的路程,和雄虫一起走却硬生生花了十多分钟才到。
直到上了车,莱安才渐渐冷静下来,他见雄虫坐在位子上却迟迟不动,便微微侧身过去,准备帮他把安全带系好。
谢辞低垂着眼眸任由他摆弄。
雌虫的皮肤很白,因为刚开始淋了一点雨,有几缕金发湿漉漉的贴在脸颊,看起来有些狼狈,漂亮却不减分毫。
但他的身形却并不瘦弱,反而是那种带着爆发力的性感。
莱安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到了他的视线,眼睫微颤,抬起眸来。
他因为系安全带,身位略矮于谢辞,这样抬眸看过来,因着角度,那双蓝宝石一样的眼睛便平添了几分无辜,像一只淋了雨可怜兮兮的金毛犬。
外面雨声淅沥,车内空气潮湿黏腻。
谢辞像是被蛊惑了,怔怔地盯着那一抹蓝,怎么都挪不开眼。
他们谁都没动,世界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鸣笛声骤然划破雨幕,才打破了凝滞的时间,惊醒了对视的两人。
莱安垂眸将安全带系好,退回了驾驶座。
谢辞撸了一把头发,靠在座椅上没有说话。
过了片刻,他才哑着嗓音问:“有烟吗?”
——他现在很想下去抽支烟。
莱安不抽烟,车上自然没有:“不然我现在去买一包?”
谢辞舔了一下唇:“算了,先去领证吧。”
领证……
这两个字被他轻飘飘地说出口,然后沉沉地砸在了莱安的心底。
领证的流程并不麻烦,只需要签个字,再一起拍一张照片就算完事了。
两人顶着匹配中心工作人员艳羡的眼神,拍下了一张虚假营业的照片。
待出来时,他们的手里已经多了两本小红本。
外面雨声渐息,阳光费力地拨开乌云,倾洒下一丝光亮。
莱安的眼睛被阳光晃了一下,他不由自主地眯了一下眼睛,转头看向谢辞:“阁下,我们要去庆祝吗?”
谢辞心想,庆祝什么?庆祝从今以后失去的自由吗?
“中午了,我请你吃饭吧。”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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