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百合耽美 > 县令之女 > 1、001
    京郊许镇,青云客栈。


    整个客栈都被定襄侯府包下了,没有闲杂人等,很安静。


    水闲一觉醒来,容光焕发。


    她十五六岁的年纪,本就精力充沛,虽然长途跋涉而来,但昨晚一夜好眠,也便恢复了体力。


    锦被锦枕,芙蓉账。


    水闲从来没有这样的物质享受,眼前是一片锦绣,鼻间是若有若无的幽香。


    如果当年她父亲水县令没有被抱错,那么她会在定襄侯府长大,眼前这一切,便毫不稀奇。


    但她父亲当年被抱错了。她和父亲一起生活在偏州小县,粗茶淡饭,居穷守约。


    水县令甚至不是进士出身。他只考中了举人,之后连进京的盘缠也凑不齐,只好进县学当了教谕。后来才辗转升为怀县县令。


    任怀县县令时捕贼有功,进京接受嘉奖之时偶遇定襄侯,很是投缘,拜为义父。


    定襄侯膝下原有世子水益,次子水巽,至此又多了位三公子。


    三公子原名江涚,拜定襄侯为义父之后,将原来的名字拆开,姓水名兑,字悦之。


    怀县县令,不过是个七品芝麻官。


    三十多岁的县令,说来也算难得了,但水县令和定襄侯府的二公子水巽同年同月同日生,水巽已是金吾卫指挥使,官至三品,天子亲信,大权在握。


    两相比较,水巽强得可不是一星半点。


    水巽的长女水媖,定襄侯府的三姑娘,据说是这一辈姑娘当中最出色的,才貌双全,琴棋书画,无一不通,尤其擅长画画,所作《春日乐游图》,连皇后娘娘都颇为赞赏。


    江闲变水闲,江家大姑娘变成定襄侯府六姑娘。六姑娘水闲也善画,不过她擅长的是“画影图形”的画,捉拿犯人用的。


    想到捉拿犯人,水闲一骨碌起来了。


    昨天进到许镇的时候,天色已晚,她看到街上有缉凶的画像,却没看清楚。


    她要邀请师兄,一起过去看个仔细明白。


    水闲这边才有动静,大丫头余霞便听到了,忙轻手轻脚的过来,掀开帘账,含笑问好,“姑娘醒了?口渴么?要不要喝水?”见六姑娘欺霜赛雪,肌肤雪白,巴掌大的小脸精致无比,不由得看呆了。


    水闲嫣然一笑。


    这位有些老成的大丫头余霞,昨天才刚认识的。本来水闲打算叫她小余,谁知洪嬷嬷一直唠唠叨叨,说侯爷夫人虽只能认她为义孙女,却待她如何如何的好,暗示会给她一门好婚事,让她嫁给信国公温澄江,将来好做信国公夫人。


    水闲那时候已经困了,洪嬷嬷还一直啰嗦,水闲便打断洪嬷嬷,说定襄侯府送给她的两个丫头,一个叫余霞,一个叫成绮。


    洪嬷嬷是定襄侯府派来接水闲的人,是府中的老人了,认识几个字,诗词却没有读过,闻言愣了愣,说丫头的名字,自然听姑娘的。


    好在洪嬷嬷总算有眼色了,知道水闲不耐烦,告辞了。水闲才得以安眠。


    余霞拿出许多锦缎衣衫,请六姑娘挑选。


    水闲要出门,不愿穿得这么华丽,还穿了自己原来的布衣布裙。


    发髻随意挽就,没戴任何首饰。


    “姑娘,这也太素了。”余霞委婉提醒,“不合您的身份啊。”


    水闲不在意,“我有什么身份?”


    洪嬷嬷人到中年,四十多岁,很富态,面带微笑进来,问了好,指向桌面上摆放的花笺,“请六姑娘挑一个喜欢的。”


    水闲眼睛大而灵动,扫了眼花笺上的“姝、婳、姗、媱”等字,推开花笺道:“‘世间尽多忙客,而我独闲’,我单名一个闲字便可以了。”


    她正值碧玉之年,灿如春华,皎如秋月,声音又娇又软,让人不由的生出怜惜之意。


    洪嬷嬷神色间满是宽容,好言好语解释,“定襄侯府这一辈的姑娘,名字都要有女字旁的,姑娘自然也不例外。”


    水闲有些惊讶,“我父亲只是水侯爷的义子,又不是亲生的。我跟定襄侯府几位千金,也用不着跟亲姐妹一样,洪嬷嬷你说对不对?”


    洪嬷嬷是侯府老人了,也算是经过风浪见过世面的,听了这话不由的脸上一红,“这个么……姑娘若真喜欢这个闲字,不如便加个女字旁,取娴雅、娴静之意,如何?”


    虽然花笺上没有“娴”字,但“娴”怎么也比“闲”好。


    “不好。”水闲虽然表示反对,声音还是软糯动听,“我又不是你家侯爷侯夫人嫡亲孙女,用不着跟着府上几位正经千金排行。”


    洪嬷嬷也不知水闲是天真无邪还是有意奚落,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答复。


    洪嬷嬷的女儿杏儿在外面侧耳偷听,这时进来陪笑央求道:“姑娘不为别人着想,也要为您的父亲着想啊,他才回定襄侯府……”


    “我已经很为我父亲着想了。”水闲颇觉委屈,“我本来姓江,多好听的姓呀,因为他认了个义父,我二话不说改姓水了,这样还不行?”


    “等我见了父亲,倒要问问他:我俩的姓是他定的,名字还不由着我自己起呀?不是说好了么,家里大事归他管,小事由我定?”


    洪嬷嬷、杏儿母女俩,不由的有些诧异。


    这位生长在偏州小县的六姑娘,相貌娇柔,声音娇软,竟然这般的不好伺候,不好糊弄?


    不管洪嬷嬷如何恭维,水闲也没有松口,不肯接受花笺上的任何一个字,也不接受娴雅的娴。


    水闲的师兄就住在厢房,这时也醒了,水闲便和师兄一起出门了,洪嬷嬷都没拦住。


    洪嬷嬷额头上有了汗珠。


    “夫人交待下来的事,我竟然办不成么?”她大为懊恼。


    杏儿安慰,“这不才见面么?咱们慢慢的劝说,六姑娘未必不会回心转意。”


    洪嬷嬷很有些烦燥,“这桩差事还是我自己讨来的。唉,早知如此,我又何必强出头?”对水闲很是不满,“她爹就算回了定襄侯府,名义上也只是干儿子罢了,她便算不得名正言顺的侯府千金。世人提起来,只不过是县-令-之-女--”


    重重说出县令之女四个字,颇觉解气。


    “只不过是县令之女,嗤嗤。”杏儿会意的掩口笑。


    县令,在普通老百姓看来是个官;在定襄侯府的人看来,不值一提。


    若不是水县令身份特殊,他连定襄侯府的大门都进不去。


    六姑娘也不过是县令之女罢了,神气什么?


    ……


    师兄是位十七八岁的少年,眉清目秀,怀中抱着他心爱的横刀,陪水闲一起出了客栈,到了一间早点铺子。


    豆花,油条,再加两个菜肉包子,水闲吃得很是满足。


    师兄向外张望,觉得很不对劲,“昨晚咱们进到许镇,虽然没来得及出来逛,在车里也看到街市是繁华的,人很多,今天怎地如此冷清。”


    早点铺老板闻言叹息,“别提了,说是许镇有一个江洋大盗,胆小的都躲家里了,不敢出来。如今官府设了关卡,许进不许出。”


    水闲和师兄连忙追问,知道这个江洋大盗的画像在前街,便会了钞,一起到前街观看。


    “断十三。”水闲瞧得很仔细,“身高八尺,方脸,眉毛又粗又乱,眉飞入鬓,鹰钩鼻子,血盆大口。”


    “还有悬赏。”师兄饶有兴致,“活捉,二百两;提供线索,也有一百两;”


    “没说抓个死的怎样。”水闲摸着下巴,“看来官府是想抓活的啊。”


    官府的告示,没法说不许杀死断十三这个人,因为断十三很危险,真遇到了,总不能让老百姓坐以待毙。


    但没有申明死的断十三也有悬赏,官府的意图很明显了。


    水闲和师兄一起到关卡处看了看。说的是许进不许出,其实只是对于平民百姓是这样,一位奢华的官太太,便带了仆从侍女等人,大摇大摆的出了许镇,踏上去京城的官道。


    水闲很想找到断十三,赚这二百两白银,但余霞一直不远不近的跟着,这时过来央求,说太危险了,求姑娘赶紧回客栈。水闲不忍拂其好意,况且街市上没啥人,也不好逛,便和师兄商量了一下,随余霞一起回去了。


    “闲丫儿,来看看祖母。”才进门,便听到右上房传出老太太沙哑的声音。


    水闲变脸,如罩严霜,“你再闹,我便将旧事全部说出来,到时候看你的宝贝儿子还能不能安安生生当他的官,看你的宝贝孙女还能不能风风光光做她的千金小姐?”


    老太太含糊骂了一句,接着便静寂无声。


    水闲生气,“师兄,你说这老太太是不是故意的?我又没跟她说明我爹爹的身世,她却好像什么都知道了。”


    师兄厌恶的向右上房瞅了一眼,“咱俩从小一起长大,小师妹你家的事,我还不知道?那老太婆一向待你刻薄,好多回我都想打她。依我说,她肯定知道你不是她的亲孙女,才会从小到大,那般待你。”


    水闲更生气了,“我爹爹被当成义子认回侯府,这老太太还是我爹爹名义上的母亲!那个假公子偷了我爹爹的父母亲情,偷了我爹爹的荣华富贵,还甩给我爹爹这么一个老太太……”


    师兄妹二人正说着话,外面传来婢女惊慌失措的声音,“国公爷您不能进去,国公爷请留步……”


    “谁敢拦我?让水小六出来!”青年男子的声音当中,透着放肆无礼。


    ……


    杏儿呆了呆,“信国公怎会知道咱们住在这里?”


    洪嬷嬷皱眉,“这有什么想不通的?定是……定是……”长叹一声,尽在不言中。


    杏儿随后也明白了,“定是有人心中不服,故意为之。”


    信国公温澄江,三姑娘水媖看不上,四姑娘水媗、五姑娘水娫,可是巴不得呢。


    六姑娘人还没进定襄侯府,就想越过四姑娘五姑娘抢到乘龙快婿,四姑娘五姑娘岂能甘心?不知是谁透露了风声,信国公这不就找到青云客栈来了么。


    不管两府的长辈如何想促成这桩婚事,信国公本人亲自拒绝了六姑娘,六姑娘但凡还要脸面,便不能继续纠缠。


    洪嬷嬷惴惴不安。


    凭她是阻拦不了信国公的,眼看着事情就要办砸,这可如何是好?


    ……


    水闲本就替父亲不值,又听到外面有人嚣张挑衅,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推门出来,双手抱臂,斜眼看向来人。


    信国公温澄江,年轻气盛,带着二十多名伴当,气势汹汹到了近前。


    看到水闲美貌过人,温澄江眸中闪过丝惊艳,但很快他的目光就落到水闲近乎寒酸的衣着上,气不打一处来,“就凭你也想当信国公夫人?你也配?”


    话说出口,温澄江心中隐隐有些后悔。


    水家这位六姑娘娇滴滴的,这些话是不是太伤人了?


    水闲冷笑一声,“我有两个婢女,一个叫余霞,一个叫成绮。”


    “那又如何?”温澄江目光被她粉润双唇吸引,竟没反应过来。


    水闲扁扁小嘴,不无轻蔑,“你这个不读书的纨绔,小谢的诗都不知道?‘余霞散成绮,澄江静如练’,余霞、成绮、澄江,意思便是……”


    “便是什么?”温澄江平时也是个聪明人,这会不知怎地,异常迟钝。


    水闲一字一字,有意拖长了声音,“意思便是,你,温澄江,只-配-和-我-的-婢-女-同-列--”


    温澄江过了许久,才回过味儿,“你,你嫌弃我?”


    水闲一乐,“然也。”


    “你竟然嫌弃我?”温澄江不敢相信。


    水闲出了口恶气,心情愉快,“我和你无冤无仇,你如果不登门挑衅,我也犯不着嫌弃你。咱们两个往后井水不犯河水,好不好?”


    水闲胜利的眼神逐一打量着温澄江和他的随从们。


    蓦然和两道阴鸷的眼神相遇,水闲心里咯噔一下。


    此人面相不善……很确定不认识,但莫名有些眼熟……


    “给四姑娘请安,给五姑娘请安,两位姑娘慢着些。”梨五高声通报。


    温澄江不悦,“她们来做什么?”


    见水闲凝神思索着什么,注意力根本不在他身上,温澄江很不舒服,“什么叫井水不犯河水,你解释清楚。”


    信国公府和定襄侯府可是世交,怎么可能做到井水不犯河水。


    水闲眼睛一亮,想起来了。


    这人不就是官府重金悬赏的断十三么?


    虽然断十三乔装改扮了,却逃不过她的火眼金睛!


    洪嬷嬷陪着笑脸,“四姑娘五姑娘来了,两位姑娘是姐姐,请六姑娘迎一迎。”


    水闲皱眉,“她俩凑什么热闹?”


    温澄江的随从当中,不知为什么混入了江洋大盗。


    虽然不了解定襄侯府的千金都有什么本事,但对付江洋大盗,她们能有什么经验。


    偏偏这时候来,这不是添乱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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