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1章

    跟随商执去书房的路上, 温轻雪就在为“画什么”而犯愁。

    既是要装裱起来挂在商屹凯那宅子里的,画人物俨然不合适,画动物、静物又未免显得小气, 画风景为佳,可气势磅礴的写意山水图实在是考验技巧和天赋, 温轻雪不敢班门弄斧。

    耐着性子与商执商议一番, 最终决定还是画些江南的景致。

    商屹凯年轻时在平江住过一段时间,对江南水乡的风景念念不忘, 前些年身体好的时候, 得空还会去平江和旧友小聚……再美、再壮阔的景色,恐怕也敌不过小桥流水,粉墙黛瓦, 园林花窗。

    为了给从未去过那座城市的温轻雪找灵感,商执从书柜里翻找出一本精心保存的相册,里面是一些他陪商屹凯去平江游玩时拍下的照片, 再往前翻,还有当年他在闻钟书院研学时与昔日同僚们的合影。

    比对着照片, 温轻雪终于将闻钟书院Foolish 4一一对上号, 可看来看去,还是觉得那个表情严肃的商姓少年最合乎自己的心意。

    审美可真是个奇怪的东西。

    她甚至能够笃定, 如果自己当时在闻钟书院,也一定会垂涎商同学的美色--如果少年的他没有那样孤僻又古板的话。

    话又说回来。

    如果她早一点出现在他的生命里,也绝不会放任他变的孤僻又古板。

    从相册里挑出几张比较有代表性的风景照递给温轻雪,商执忽而沉着气提议道:“有机会的话, 真想带你去平江走走。”

    又试探性地沉默。

    看着照片里的青石板路和乌篷船, 温轻雪展露出兴致:“听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想去一趟呢, 顺便去闻钟书院……”

    她瞄了身边男人一眼,来了个大喘气:“……隔壁的小庙拜一拜。”

    商执笑着应声:“好。”

    这便算是做了约定。

    就在温轻雪收回目光、打算继续端详手里的风景照时,耳边又响起男人不知真假的一句话:“顺便一提,那是一座姻缘庙。”

    对于商执的“话锋一转”,早已有了抗体。

    温轻雪撇嘴咕哝道:“你自己都说那里没什么香客,肯定不灵。”

    商执垂目,旋即又笑:“等你我去了,便灵验了。”

    *

    按着挑选出的照片确定好画面布局,两人取来画材,这便准备开工。

    书房里有一张明式平头画案,商执介绍说是什么马蹄足,霸王枨,温轻雪听得云里雾里,内心默默感慨,许应是张价格不菲的老物件,再定睛一看,特意为她作画备好的笔墨纸砚也绝非凡品……

    压力无形增大,连提笔都是颤颤的。

    薄如蝉翼的宣纸在画案上铺展开,温大小姐难得露了怯,迟迟不敢下笔:“很久没画过了,手生。”

    商执则站在一边,挽起衣袖,摆开了研墨的架势:“不着急,慢慢来。”

    温轻雪点点头,深吸了几口气。

    商执没再说什么,转而站在小姑娘身后、抓过她的手,一并捏了墨条,贴上雕刻有青松白鹤纹样的端砚,不疾不徐地细细打圈--对于钟爱书法的商执而言,研墨的目的并非是急于出墨,而是一种静心凝神、提升专注度的过程,然而,对于许久没有接触过这些的温大小姐而言,则是神游时间。

    墨条富有节奏地在砚台上轻轻摩擦,阻力自指尖一路上传至小臂,细润的墨汁仿佛带着油光,要将两人紧贴在一起身影倒映出来……

    磨合。

    不知怎的,脑海中突然蹦出这个词。

    再寻常不过的场面,也生生叫她看出几分色/气。

    温轻雪一愣,打退堂鼓的话几乎是脱口而出:“今天,要不就……算了吧?”

    商执停下研墨的动作,略显讶异:“为何?”

    从气息到温度再到声音,那种被他掌控的感觉愈发强烈,双颊微微发烫,温轻雪遮遮掩掩地给自己不合时宜的臆想找理由:“我再趁这几天练练手,毕竟是送给爷爷的礼物嘛,我、我想尽量画得好一些……”

    说着,她用胳膊肘顶了一下,拉开将两人过近的距离。

    觉察到小姑娘情绪不对,商执并不想强人所难:“也好。”

    只是嘴上说了,行动上却并没有表示。

    他仍是圈着她。

    温轻雪艰难地在商执的双臂间转了半边,甫一抬头,才发现明暗难辨的情绪正在男人的眼底流淌。

    似是酝酿了许久般,他低垂着眼,薄唇一碰:“但东西已经摆出来了,若是什么都不做,岂不可惜?”

    要做什么,才不枉费这一大桌子的笔墨纸砚?

    温轻雪面露不解。

    不等发问,商执便将她掰向自己,托着她的腿稍一用力,将人送上画案。

    轻呼一声,温轻雪扶住了他的双肩,继而感觉的到,过分宽松裙摆被撩起,两条细腿被拽动着从锐角变化为钝角,元凶却被堆叠的轻薄布料掩饰了罪行--她反应过来,为什么是这条裙摆很大的娃娃衫睡裙。

    确实,挺方便他的。

    温轻雪脑子里的烟花还没炸完,就见商执慢条斯理用指腹碾着手边的湿纸巾,像是在做清洁,又像是在嚯嚯磨刀:“不如,再磨合一下。”

    是通知而非商议。

    待她回过神,提议者已然化身为进攻方。

    起初只是指尖的试探与碰触,如同狼毫笔轻点着研出墨汁的砚台……很快,笔尖便饱蘸浓墨,几乎没有任何阻碍地挥斥方遒。

    温轻雪微眯着眼,只觉得有小股的电流自内而外,浑身酥的厉害,只能拼命蜷缩脚趾来保持清醒,搂住商执的双臂也渐渐收紧。

    莫名想起了养在院子里的那一池锦鲤。

    每每有人前去投食,它们就会争先恐后地游到岸边,卖力翻涌、折腾,将一池水搅得难安。

    涟漪一圈圈漾开。

    她极尽可能地并拢双腿,嘴里无意识地唤着商执的名字。

    商执一只手将不断升温的某人按在自己的胸膛前,另一只手并没有停下动作,温轻雪终是忍不住了,俯在他耳边,细声细气地含蓄吐露心jsg声:“商执,其实我……没、没交过男朋友……”

    他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温轻雪急了,睁开眼又补充一句:“我的意思是,我、我没有经历过那种事……”

    兴许是长时间维持着同一个姿势,连小腿肚都有些隐隐抽筋。

    商执这才吭声:“我知道。”

    这下轮到温轻雪尴尬:“你知道啊?”

    还以为自己之前演的挺好呢。

    又往里去了些许。

    在少女快要融化般的轻哼声中,他骤然压低声音:“当然知道,不然……现在放在里面的,就不只是手指了。”

    温轻雪眼角一缩,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

    半是因为羞耻,半是因为……

    锦鲤从一条变作两条。

    第三条也跃跃欲试,想要游至更深处。

    她呜咽着,又将脸埋在商执的肩膀上:“不行,稍微有点……撑……”

    到底还是心疼。

    他默不作声退出来,指腹在温轻雪的腿侧碾过,留下一小片黏腻。

    温轻雪从画案上滑下来,却腿软的站不住,不得不用腰抵着画案边缘,借着商执的力才能稳住身形。

    许久没有听见商执出声,温轻雪迟疑着抬眼。

    继而发现,他正若有所思地盯着画案上那张宣纸--那张纸原本垫在她身下,一番折腾,已然有了浅浅的水渍和微皱,若不是纸下还铺着毛毡,只怕早在她下桌时就被扯坏了。

    温轻雪浑身仍留有他的余温,小声嗤道:“你干嘛一直盯着看……”

    商执坦言:“我在想,要不要把它装裱起来。”

    她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什么?”

    明明是一张空白的纸……

    除了被她弄湿的部分。

    商执却扬了下唇,眸中淀着深意:“很不错的一副画,不是吗?”

    震惊于男人那副极为认真的腔调,温轻雪大惊失色:“你疯了?”

    他兀自抿笑。

    自那晚宣示要告别“寡淡的婚姻生活”起,那个四平八稳、循规蹈矩的商家少爷就开始失控……

    说是疯狂,也不为过。

    温轻雪越想越觉得,商执或许真能做出那般不知廉耻的事,遂红着脸、使足力气推开他,没走几步又折返回来,赌气般将桌上那张被弄湿的宣纸拿走、揉皱、撕碎、扔进垃圾桶……

    生怕他真的要将这种东西装裱起来,放在寻常能看见的地方。

    再要离开书房,商执便不允了。

    他拽住她,笑意更浓:“你就这样走了?”

    温大小姐仍在羞赧冷却倒计时,甚至不敢和他对视:“啊,不行吗?”

    他软了语气:“不管管它吗?”

    书房里静悄悄的。

    密闭的窗,让风也安静下来。

    听着对方略微粗重的呼吸,一向善于联想的温大小姐此时却卡了壳:“……管管谁?”

    商执没有说话。

    他抓住温轻雪的手腕,无声引导着她,按向某处。

    短暂地恍惚过后,温轻雪终于将脑子里那根断掉的线重新续上,随后刷啦啦烧起一片火。

    她知道商执要她做什么。

    没有抗拒,只是内心默念:小小的也很可爱,小小的也很……

    卧槽。

    良好的教育并没有让温大小姐直接飙出脏话,但碰触到的那一瞬,她还是惊恐万分地瞪大眼睛望向商执,下意识地将手往回收:不是说,尺寸不一定和身高成正比吗?

    这个怎么就……

    就离谱。

    就邪门。

    并不清楚小姑娘内心的弯弯绕绕,商执眼神炽热:“会吗?”

    她别过脸,移开目光。

    他却不依不饶,俯身再度逼近:“……还是说,要我来教你?”

    第052章

    书房盥洗室内, 温轻雪站在面池前洗手。

    哗哗的流水声,惹得人心烦意乱。

    她低着头,抿着唇, 看着掌心中洁白的洗手液泡沫越搓越多,脸上仍有尚未褪去的绯色。

    谈恋爱还真是废手啊。

    废手。

    哈……哈不出来。

    把自己拾掇妥帖, 商执走到小姑娘身后, 将一些揉成团的卫生纸扔进了纸篓,紧接着收拢双臂, 将人圈在怀里, 也开始洗手。

    温轻雪掀了下眼皮,余光从面前的镜子里打量他:男人眼尾还带着一缕薄红,昭然着此刻愉悦的心情, 像只餍足的兽--不对,不是这样,今天的彼此疏解不过是一道开胃小菜, 根本不可能让他吃饱喝足。

    发现了温轻雪悄咪咪的注视,商执不动声色地抵上来:“你不是说过, 自家老公, 想看就要光明正大地看吗?”

    温轻雪这才仰起脸,接近琥珀色的眸子里带着责备, 埋怨,还有……

    羞愤。

    自两人尝试着磨合之后,她似乎时不时就会展露出这种多重情绪糅合在一起的复杂表情。

    视线在镜面中相触,商执抬手捏了一下她小巧的耳垂, 干脆直接问话:“在想什么?”

    回味起方才的亲昵, 温轻雪小声嘀咕:“米开朗基罗就是个大骗子。”

    他不是很理解这种跳跃性思维:“嗯?”

    温轻雪索性也不装了,大胆发言:“大卫雕塑明明就、就那么一点……”

    她前几年去佛罗伦萨美术学院参观游学时看过真迹。

    当时不懂, 叹为观止。

    还和同行的小伙伴探讨了一路:等学画人体的时候,老师会不会请传说中的裸/模,真希望是个有胸肌和腹肌的大帅哥啊……

    如今回想,简直是--白日做梦。

    想明白了小姑娘在暗指何物,商老师挑了下眉,语气镇定地传道受业解惑:“那是因为受到宗教和社会因素影响,当时的文艺作品在这方面都表现得很低调,刻意弱化男性的器官以表谦逊……”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温轻雪用一记眼刀打断,好似在责备他,这种时候为什么要一本正经添加解释说明?

    好为人师。

    商家少爷是个听老婆话的--哪怕她什么也没说,于是不再扮演老师的角色,而是继续以丈夫的身份与她温存:“权当你是在夸我,以后,你画画就不必再凭空想象了,不是吗?”

    温轻雪躲过他的唇:“我是个正经小画家,才不会画那种不正经的……”

    底气不足。

    自己画过的、点赞转发最高的,确实是些不正经的图。

    可见,当代网友是有点鉴赏能力在身上的。

    商执亦然。

    反正他看着她,满脸写着不信。

    温·正经小画家·轻雪心虚地将脸埋下来,继续清洗早已干净的手,转而数落起对方的不是,妄图将之前的话题翻篇:“下次不要这样了,再多帮你弄几次,我腱鞘炎都要复发了……”

    商执略显敷衍地“嗯”了一声,抬手关掉水龙头。

    温轻雪却不依不饶地盯着他,长而密的睫毛颤颤的,似是想要一个准话。

    像是故意要让她想起什么似的,商执不疾不徐地抽出纸巾将手擦干,一根手指都没落下,最后才淡淡应声:“好,下次不会再这样了。”

    不等某人松一口气……

    他又冒出句更令人浮想联翩的话:“下次,再教你点别的。”

    *

    元旦假期过后,“印象哲海·大学生海报设计大赛”的官网公示了晋级名单,哲海大学一共有三人入围决赛:除了温轻雪和同系的一个男生外,还有一名非艺术设计专业的学姐。

    而苟进这次大赛的决赛圈,意味着横竖能拿到优秀作品奖--这便是为日后的简历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雷校长非常张扬地在教学楼附近拉起了红底黄字的横幅喜报,温轻雪每每上课时走过那里,非但不觉得荣幸,反而脸上火辣辣地疼。

    这种程度的“社死”,也就比全校广播认领结婚证略微轻一点点叭。

    听闻喜讯,整个608宿舍都洋溢着快乐的气氛,甚至要温轻雪提前“预支”两千块奖金,实现大餐承诺。

    知道她们就是嘴馋,温大小姐也没拆穿,当即订了学校附近一家日料店的榻榻米包厢,招牌菜all in,小小的挥霍了一把。

    结账时,年轻的日料店老板还认出了最近风头正盛的欧阳芳,一口一个“芳哥”喊得亲热,合影过后,直接给了她们半价优惠。

    欧阳芳一路都沉浸在成功“刷脸”的喜悦中,搂着温轻雪大聊杜唯康在网红公司里做了哪些糗事,正说到兴奋之际,忽而被张宛昕拽了一下肩带:“你们快看,这篇‘表白墙’上的内容,像不像是尹良彬发的?”

    走在两人中间的温轻雪一愣,迟疑着去看张宛昕的手机。

    说实话,她几乎已经将那个膈应人的名字从脑海里剔除出去了,没想jsg到,居然还有再度提及的时刻。

    张宛昕口中的“表白墙”是哲大校园论坛一个比较火爆的匿名板块,除了传达心意的投稿外,还有一些失恋者和失意者将这里当成处理负面情绪的“树洞”,虽然不是所有人都愿意看撒狗粮和碎碎念,但有一些讨论度高的热帖,还是会被转载到其他板块。

    例如温轻雪眼下浏览的这篇--标题前已然标注了橙黄色的“爆”字小图标。

    匿名投稿的大意是说,校内某位很受欢迎的女生前段时间故意接近他,用经他指导过后的作品去参加了某个比赛,“功成名就”便“过河拆桥”,眼下,更是如同躲瘟神一般躲着他。

    而他从一开始就知道两人不可能,并没有对女生存有非分之想,只是唏嘘,似乎连朋友都没得做了。

    在这样的日子里发这样的帖子,很难不让人联想到横幅喜报上的名字。

    没有指名道姓,胜似指名道姓。

    并且将自己塑造成了彻头彻尾的受害者。

    很快有人在帖子底下回复了“温轻雪”名字的首字母缩写,更有甚者,阴阳怪气地指责投稿者big胆,居然敢说大小姐的不是,当心退学警告。

    看完爆帖,欧阳芳攥紧拳头,将指骨捏的咯吱咯吱作响,斥道:“真他妈是给他脸了啊,什么话都敢编?82年的龙井都没他茶!我那天就应该在宿舍楼下当众揍他一顿!让他见识一下‘女拳’的威力!”

    兴许是想起了这个梗出自于杜唯康之口,她抿了下唇,没再继续咒骂,转而望向臂弯里的人:“你准备怎么反击?”

    温轻雪忙于用手机翻看尹良彬的朋友圈,随口回答:“不准备反击。”

    思考许久,她总觉得对方挑日子上演这样一出大戏,除了咽不下那口气外,肯定还有别的原因。

    欧阳芳“啊”了一声,又与邱怡和张宛昕面面相觑:昔日怼天怼地的温大小姐居然能咽得下这口气?

    按住她的双肩摇了摇,欧阳芳露出“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这个学校已经没有你在乎的人了吗?温大小姐,就算你现在是已婚人士,也要注意一下自己的公众形象吧?那个傻逼这样诋毁你……”

    “嘴长在他身上,他非要这样对外宣称,我能有什么办法?总不能一通电话,让我爸派一百八十个保镖来哲海把他……”

    说罢,温轻雪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欧阳芳浑身打了个寒颤。

    尽管说的是玩笑话,温轻雪却面色凝重。

    她将手机举到三个室友的面前:“比起被诋毁,我更担心的是……”

    屏幕上显示的,是尹良彬的朋友圈。

    圣诞节过后两人便没了交集,但出于礼貌,温轻雪并没有删他的好友,因此,此刻她还能看见尹良彬在元旦当天发的一张“官宣”照:他亲密地搂着一个面貌清秀的女生,笑容得意。

    背景是哲大隔壁的财经学校门楼。

    是外校女生--怪不得不清楚尹良彬妄图倒贴温大小姐的事儿。

    兴许是担心自己“广撒网”的行为被人捅到女朋友那儿,所以,才有了表白墙那篇投稿,企图先一步自我洗白。

    张宛昕瞳孔地震:“圣诞才被小雪拒绝,元旦就交了新的女朋友?看样子,是个时间管理大师……”

    邱怡摸了摸下巴:“这个男的,有点东西。”

    温轻雪眉头紧蹙,道出自己的忧虑:“要真是女朋友也就罢了,就怕是--新的提款机。”

    *

    商执今天没在家,一早就陪商屹凯去了趟医院。

    午后时分,他给温轻雪打了通电话,说是在等化验报告,要请专家医师看一下各项指标,晚点还要陪爷爷去古董市场转转,让她不用等他们回家吃饭。

    起初温轻雪还很紧张,生怕老人家哪里不舒服,后来听谢律说商老爷子只是去医院定期复查,这才安心。

    回到檀香名郡,她骗苏阿姨说已经在学校吃过了晚餐,偷偷揣了罐冰奶啤溜进小画室,给自己泡了包火鸡面。

    群聊“永瘦宫”里已经挤压了几十条带着小红点的未读语音消息--温轻雪窝在那张宽大的椅子里,逐一点开。

    邱怡的关系网四通八达,很快就打听到尹良彬新交的女朋友是财经院校同一届的学妹,三四线小城市的独生女,社会关系简单,听说家里刚拿到一笔拆迁款,勉强能算是个“拆二代”。

    局外人都能打听到的消息,尹良彬不可能不知道。

    或许是笃定自己拿不下温大小姐,他火速更换目标,找了外校的猎物;而猎物则被狡猾的猎人蒙蔽了双眼,全身心投入了这场恋爱,社交平台上最近更新的也都是恋爱日常。

    邱怡:“我好想加那个姑娘的联系方式,告诉她姓尹的到底有多渣,提醒她别被骗财骗色……”

    张宛昕:“可问题是,尹良彬到现在或许还没露狐狸尾巴,我们就这样跑过去说一嘴,人家小学妹未必相信,说不定,还会觉得是我们是故意诋毁她年轻帅气、才华横溢的男朋友呢!”

    张宛昕:“当然,也不排除男方‘改过自新,遇到了真爱’的可能性……”

    欧阳芳:“狗……”

    邱怡:“改不了。”

    四个人心领神会,却又都在犹疑。

    半晌,邱怡又开腔:“那就当作不知道,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张宛昕:“小雪,你怎么想的?”

    温轻雪吃了一大口辣到呛人的面条,嘶哈了两声:“不管小学妹信不信,都得想办法让她了解到尹良彬是什么样的人、以前做过什么缺德事,至于要不要相信爱情,那是她的事。”

    欧阳芳:“对!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如果小学妹真的被骗财骗色,而我们明知道尹良彬的种种恶行却没有提醒她……肯定会后悔的……”

    邱怡和张宛昕连声附和。

    温轻雪:“只是,口说无凭,得先搜集证据。”

    像是要为自己壮胆,几口奶啤下肚。

    停了两秒钟,她再度举起手机发语音,一字一顿道:“这个闲事,我管定了。”

    语气之笃定,不禁让欧阳芳在“永瘦宫”里连刷了十几个鼓掌叫好的表情包。

    张宛昕还是犹豫:“那个男的好难缠啊,都是校友,总会在学校里碰到,万一被他知道是我们……再蓄意报复……”

    温轻雪:“算我倒霉。”

    不是没考虑过这些。

    比起那些具有攻击性的豺狼虎豹,这种时不时就来膈应人的苍蝇臭虫,才最让人头疼。

    抓起那只H家的“冤种配货”苍蝇拍挥了挥,温轻雪又想……

    可若是害怕,自己就枉为温家的大小姐了。

    *

    四个女人一罐酒,一个男人聊一宿。

    结束闲聊,不知不觉就到了八点多。

    商执发来消息,说已经在回程的路上了,温轻雪正想叮嘱他慢点开车,却意外接到了阮碧琴打来的视讯电话。

    温蓬和阮碧琴本想让女儿趁元旦假期带着女婿回楠丰住几天,没想到,竟然被温轻雪以“要画画”为由头给拒绝了……

    身为一个母亲,身为一个对女儿的感情生活高度敏感的母亲,这几天阮碧琴越想越不对劲,终于忍不住,打算再度关注一下女儿的近况。

    视频一接通,她就懵了:只见向来精致的宝贝女儿眼下头发乱蓬蓬的,眼睛和鼻头也都在泛红,仿佛刚刚哭过一场。

    阮碧琴打量着她:“你这是在家……干嘛?”

    不等回应,又追问一句:“商执呢?”

    温轻雪被火鸡面辣到舌头嘴唇齐齐发麻,抽泣一般,用气音嗯哼了一声:“他还没回来,我一个人在吃方便面。”

    “晚饭就吃方便面?”

    “对呀。”

    许久过后--久到温轻雪误以为是信号不好、视频卡顿,阮碧琴才勉强扯开一个笑容,旁敲侧击地套话:“跨年夜,商执有没有带你出去玩呀?”

    商执说过不会让她少过任何一个节日,放假前,他也确实有询问过她跨年夜要不要出去玩?

    然而哲海是一个全国知名的旅游城市,这就意味着:逢年过节,人满为患,堵车排队,寸步难行。

    只有家,才是最舒适的港湾。

    温轻雪如实回答:“我们在家吃了火锅,还看了跨年晚会。”

    当妈的仍不死心:“那他也没给你买个包、买点珠宝首饰?”

    当女儿的不明所以:“没有啊,买那些做什么,我又不缺。”

    阮碧琴沉默了许久,忽而小声嘀咕了一句“这么抠”。

    温轻jsg雪怀疑自己听错了,没吭声。

    阮碧琴又道:“我和你爸今天收到了商屹凯寿宴的请柬,我们想着提前几天到哲海,看看你们……”

    温轻雪眼睛亮了亮:“行,我这就给你们安排宾馆。”

    阮碧琴故意拖长尾音“哎”了声:“岳父岳母好不容易来一趟,难不成,商执还让我们住在外面?”

    说罢,她已经兀自安排好了旅程的落脚处:“……就住你们现在住的地方。”

    第053章

    对于岳父岳母要来家里“小住几日”这件事, 商执并不排斥,相反,他表现出极大的热情, 从得知消息的第二天起,便开始张罗着收拾房间、添置生活用品、安排游玩行程。

    温轻雪看在眼里, 暖在心里, 总觉得这个老公……

    选的还行。

    入股不亏。

    未来可期。

    只是,相较于招待父母, 她还有更重要的任务急着完成:欧阳芳在群里分享了新进展, 说尹良彬还在建筑系和英语系钓过“鱼”,不过,当时那些女孩被骗的生活费不多、又拉不下脸, 只当真心喂了狗,选择息事宁人……而得知尹良彬公开恋情后,其中一个女孩气不过, 跑去欧阳芳的视频号评论区诉苦,欧阳芳看到后立刻私信对方, 得到了一些新的证据。

    当真被她们说中了:哪有浪子回头金不换, 只有渣男上岸缓一缓。

    多耽搁一天,小学妹的处境就更危险一点--这件事的优先等级, 甚至高于接踵而来的各科期末考试。

    并不是因为不想复习的缘故。

    整个“搜证”过程持续了一天一夜,温轻雪频繁给去帝都念书的旧友打电话、发消息,上网查找去年的新闻报道。

    细心如商执,很快觉察到妻子的心事重重。

    而导致她心事重重的罪魁祸首, 又是那个被帝都美院勒令退学的小子, 于是,他连关怀的语气里都带着一股酸味儿。

    温轻雪也不打算瞒着。

    洗漱完毕, 她枕着商执的腿躺在床上,将尹良彬新交了女朋友的事讲给他听。

    商执半垂着眼,间或应和两声。

    这不是重点。

    所以,在温轻雪推测说“小学妹恐怕还不知情”的时候,他便出声打断:“你想将尹良彬骗女生的钱的事公之于众?”

    温轻雪解释道:“也不是‘公之于众’啦--只是告诉尹良彬现任女友而已。”

    商执默了两秒钟:“你认识那个姑娘?”

    “不认识。”

    “你就不怕自找麻烦?”

    “唔,还是有一点点怕的。”

    “那你为什么还要帮她?”

    “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一个女孩……”温轻雪倏然提高分贝,“哎呀,其实也没有为什么啦--试试嘛,万一能借她一双慧眼、让她把人渣看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呢?”

    到底是温大小姐……

    有这种想法,一点都不奇怪。

    毕竟,无论是见到白鸽撞上玻璃窗,还是见到路边流浪猫被人欺负,她都会动恻隐之心,并且力所能及地帮助它们。

    商执勾了下唇角,没再追问。

    小姑娘今天换了洗发水,吹干之后,能闻到一种很清爽的柚子香味,他伸出手帮她顺着头发,指尖下意识地抚过她白皙修长的脖颈。

    温轻雪被侍弄得舒服了,在他怀里翻了个身,半眯着眼,一边玩手机,一边喃喃说着玩笑话:“我本是家世显赫的千金小姐,背井离乡,远嫁哲海联姻,看多了世间不平事,而今又得知,单纯的小学妹被渣男盯上,是可忍孰不可忍,V我五十,听我girls help girls的正义计划……”

    没多久,手机弹出到账两万元整的消息提示。

    温轻雪轻呼一声,刚要抱着手机坐起来,又被商执按了下去。

    她只能躺平看他,眼角眉梢攀上笑意:“既然你诚心诚意地问了,那我就大发慈悲地告诉你,为了防止小学妹被骗财骗色,为了维护哲大的校风……”

    又是一个到账两万元整的消息提示。

    商执平静地催促:“说重点。”

    比不当初的倔强和嘴硬,温轻雪如今已然摆正自己商太太的身份,干脆利落收了钱,娓娓将计划道来:“其实就是我和室友们分工合作,我和欧阳芳负责搜集整理证据,她负责校内,我负责校外,邱怡问到了小学妹的邮箱,张宛昕用备用手机注册新账号……”

    不等她把“计划”润色得更加高级,商执沉声打断:“我这里有尹良彬先前骗钱敛财的详细时间线和具体金额,还附有帝都美院的劝退公告以及他和受害者的民事纠纷调解协议,如果你需要的话,可以直接拿去用。”

    顿了顿,他又道:“我做了张Excel表格。”

    听到最后一句,温轻雪直接笑出声:“哈?”

    商执有些不好意思地移开目光,直白吐露心声:“毕竟,我当时可是把那小子当成情敌来对待的,那份Excel表格,原本是想发给你看的。”

    对待情敌,居然都用上了Excel表格……

    那确实是非常认真了。

    真不知该夸他成熟,还是笑他幼稚。

    商执见温轻雪在努力憋笑,难得流露出一丝窘迫,低头捣鼓了一会儿手机,将保存了许久的表格发给她。

    温轻雪大致浏览了一遍,感慨着,确实比自己搜集那些证据更加“实锤”。

    如释重负般放下手机,她又往他怀里钻了一点,忽然没头没脑地问:“商执,你是不是还挺喜欢我的正义感?”

    两人磨合归磨合,还是第一次涉及到有关于“喜欢”的话题,以至于温轻雪问出口后,自己都愣住了。

    商执并没有回避,也没有遮掩。

    他的语气比任何时候都笃定:“嗯,喜欢。”

    温大小姐很满意这样的回答,她得意地扬起唇角:“我也喜欢我的正义感。”

    在小夜灯柔和的光线中,她双颊透出淡淡的红,舒展右臂,正想摸摸商执的头发以示嘉奖,男人的声音却再度响起:“那么,颇有正义感的温大小姐,能不能麻烦你今晚再动动手,拯救一下自己的丈夫?”

    长时间的贴贴已然是在挑战他的底线。

    更别说,怀里那个小姑娘还总是不安分地扭来扭去。

    觉察到某处硬挺,温轻雪猛然清醒,神情恐慌地将手缩回来藏到背后:“上次不是说过,以后都不用手了吗?万一,我腱鞘炎复发……”

    两人像是彼此较劲一般默了半晌。

    最终,还是温轻雪先服软。

    她噘着嘴,用夹子音嘀咕了一句:“……手手疼。”

    态度高傲的人一旦服软,往往会有奇效。

    果不其然,商执因她的“嗲声嗲气”愣怔许久,随后轻笑一声,去掀她的睡裙:“手手疼,那就换别的地方。”

    温轻雪抓着裙摆往下拉,似是不允他乱来,可是……

    挡又不是真的挡。

    拦又不是真的拦。

    真真是将某些小心思都写在了脸上,又不能主动和商执说“你搞快点,给我个痛快”之类的话。

    猜到了小姑娘在想什么,商执却玩心大起,大掌不急不慢地抚过她想象中的“别的地方”,转而又向上游走。

    莫名想到了曾经画过的一些play,温轻雪蓦地涨红了脸:“就我这个,呃,这个罩/杯……不、不行的吧?”

    回忆起他的邪门,他的离谱,她摇摇头,再度给出肯定答复:“做不到的。”

    商执轻笑一声:“人贵自知。”

    听出是在揶揄自己并不丰腴的身材,温轻雪的火气冲上天灵,抬脚就要将得寸进尺的男人给踹开……谁料,却被他稳稳当当捉住了足踝。

    那股力道,直接将她拖拽着、嵌入柔软的床垫中。

    商执探手去解睡袍腰带:“腿伸直。”

    用目光测算着温轻雪腿缝间的距离,他弓起腰,声音愈低:“……再并拢些。”

    *

    隔天一早,温轻雪身心俱疲来到学校,向室友们汇报昨晚的新收获。

    啊,不是新收获的姿势……

    而是那张Excel表格。

    整个午休时段,四个姑娘都紧张兮兮地围在书桌前集思广益、添补表格内容;准备妥当后,温轻雪用新的邮箱,将尹良彬那份“可圈可点”的履历表发给了素不相识的财经学院小学妹。jsg

    随后,所有人都默不作声低头刷手机,恨不得把屏幕点出火星子,盼望着尽早看到小学妹硬气的分手宣言。

    可是一小时过去了,两小时过去了……

    直到下午的专业课结束,也没有得到对方的任何回复。

    女孩们的善意提醒,如同石沉大海,尹良彬的朋友圈亦是风平浪静--那张官宣合影,依然挂在那里耀武扬威。

    欧阳芳一甩单肩包,愤愤不平道:“我们提心吊胆好几天,就想着早点让她看清楚渣男的真面目,结果呢,人家根本不领情!”

    张宛昕拍拍她的肩膀,示意她别激动:“也许小学妹只是没看见。”

    其他人静默无言,神情都有些蔫蔫的。

    仿佛中午实施计划时的紧张、亢奋、热血沸腾、正义感爆棚……都只是臆想出来的自我感动。

    温轻雪耸了耸肩:“算了,反正我们已经做了该做的事。”

    邱怡亦很沮丧,但嘴上却安慰她:“换位思考一下,假设你突然有一天收到了匿名消息,说你那位成熟稳重、古板无趣的老公其实很会玩,玩的还很花,再丢给你一大堆证据……”

    温轻雪脱口而出:“倒也不必给,证据都在我身上。”

    “啥?”

    “没、没什么,你继续说。”

    邱怡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接着分析:“……你是不是也得先找老公对峙,听听狗男人如何狡辩,然后再提离婚的事?同理,就算小学妹看到了那张表格,肯定也是先去质问渣男,只要她不是恋爱脑,迟早会脱离苦海的!”

    张宛昕一盆冷水泼下来:“就怕她是恋爱脑。”

    众人接连沉默。

    又往前走了一段路,温轻雪的手机振动起来,是商执转了她一笔钱,数额依然是两万。

    商执:V你两万,听计划实施结果。

    温轻雪不禁失笑,见室友们都没关注到自己在“开小差”,她飞快敛起笑容,开始敲字:终究是错付了。

    接着,又发了一张哭泣猫猫头表情包。

    商执:我在你上次带我去过的那家奶茶店,想喝点什么吗?

    何以解忧,唯有奶茶。

    温轻雪:那家店啊,那你帮我点一杯草莓啵啵鲜奶么么茶好了,记得加双倍奶敷敷芝士!

    商执:……

    隔着手机屏幕都能感觉到男人在尴尬。

    然而十分钟后,他还是发来了指定款奶茶的打包照片。

    温轻雪嘴角弯了几分,内心悄悄夸奖一句“真乖”。

    商执又发来消息:要我进去接你吗?

    元旦休假三天,温轻雪窝在小画室,一鼓作气画完了那副准备送给商屹凯的“江南小景图”,商执题了字,又将画送去了一家精品画廊装裱,今天刚好是去取画的日子。

    昨晚两人便约好了,等商执取到画,就顺路来哲大接她回家。

    瞥了一眼人来人往的校园,温轻雪婉拒:你还是在车里等我吧。

    商执没再回消息。

    走到三号门附近时,温轻雪与欧阳芳她们道了别,一路小跑,没多久就看见了安安静静停在老地方的库里南。

    见四下无人注意,她迅速上了车,继而闻到了一股还没散尽的烟味。

    商执很少抽烟,更别说,在自己的车里抽。

    隐约意识到他心情似乎不太好,温轻雪刚想说点什么,对方却将摆在中控台上的包装袋提溜起来,递给她。

    袋子里除了奶茶,还有一块抹茶口味的切片蛋糕,看起来甜而不腻。

    温轻雪正好有些饿,于是大为感动地接过两样吃食,顿时将想说的话忘得一干二净,满脑子只想着要夸他:“商执,我有时觉得你好像我肚子里的蛔虫喔,什么都能想到。”

    商执:“……”

    车内气氛诡谲。

    默了数秒,他才幽幽开口:“换个比喻。”

    紧接着又强调:“美少女的肚子里没有那种东西。”

    知道商家少爷其实非常在意自身形象,温轻雪嗤笑两声,意外地觉得可爱。

    这个时间点,有不少下了课的哲大学生在校外闲逛,温轻雪不想逗留太久,便催促他快点回家。

    途中,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天,路过第一个红绿灯时,温轻雪接到了阮碧琴打来的电话,说是快到哲海了。

    她略显惊愕:“这么快?寿宴定在十二号,我还以为你们打算十号左右过来……”

    隐隐能听见电话那头传来的风声,阮碧琴扯着嗓子解释道:“难得你表哥这两天有空,你爸就叫他一起来了,两辆车嘛,路上还能有个照应。”

    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一张素日里不太愿意想起的脸。

    温轻雪愣了愣。

    随即,毫不掩饰地流露出嫌弃神色。

    下一秒,阮碧琴却压低声音,难得语重心长地嘱咐她:“……你要是在商家受了什么委屈,就和妈妈说、和表哥说,我们来给你撑腰。”

    第054章

    温轻雪和商执到家后没多久, 温蓬一行就抵达了檀香名郡。

    得了商屹凯的授意,各自拾掇整齐的小两口,恭恭敬敬等候在外。

    两辆豪车前后驶入满眼绿色的庭院, 温轻雪不由眼前一亮:自家老爸的座驾她自然认得出,只是, 表哥祁温贤怎么说也算是混时尚圈的人, 出行向来低调,平日里都是一辆卡宴代步, 可这趟来哲海, 他竟把丢在车库里吃灰的那辆劳斯莱斯幻影溜了出来……

    俨然是想要压一压商家继承人的风头。

    所以,这是在给她撑腰?

    可她在商家也没受欺负啊,要他们来撑什么腰?

    温轻雪一头雾水。

    身边原本身姿挺拔的男人忽然冲她歪了歪, 淡淡开腔:“要装一下吗?”

    温轻雪不明所以:“装什么?”

    商执很刻意地曲起手臂,向她那边挪了小半步,面上似笑非笑。

    温轻雪想起来了, 两人最初故意在商宅里挽手装亲昵,还骗来了好几句“感情真好”。

    如今……

    如今却成了假戏真做。

    双颊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打过, 火辣辣地疼, 温轻雪嗔怪着睨了商执一眼,随即挽住他的手臂, 顺着那番话阴阳怪气:“装,当然得继续装--毕竟是没有感情的商业联姻,重要场合夫妻恩爱走个过场,不能落下话柄。”

    商执微微眯眼:“没有感情?”

    不等小姑娘再嘴硬对峙两句, 他一句话顶回去:“那天, 也不知是谁糟蹋了那么好的贡宣--没有感情都泛滥成那样,若是有了感情, 那还得了?”

    回忆起那张被弄湿后又被揉烂撕碎的宣纸,温轻雪恼羞成怒拧了他一把。

    夫妻间的小打小闹,恰巧落入温蓬和阮碧琴眼中,两人相视一眼,笑容生硬地向商执打招呼。

    不知是不是错觉,温轻雪总觉得这次见面,父母对待商执不比之前几次视讯通话时那般热情,打量女婿的目光里,甚至还着点儿提防的意味。

    商执似乎并没有觉察到这一点,他挽着温轻雪上前,礼貌地唤着“爸”“妈”,转而询问路况--楠丰到哲海的车程并不算远,再加上要在女婿家落脚,他们并没有让司机开车。

    见温蓬和商执聊上了,温轻雪将阮碧琴拽到一边,戳了下她的嘴角:“妈,你最近是不是打瘦脸针失败了?”

    阮碧霞的半永久眉往上一挑:“瞎说什么呢!”

    温轻雪亲亲热热粘着她:“那你怎么好像见到我一副不开心的样子,我已经不是你的大宝贝了吗?”

    阮碧霞这才勉强绽出个笑容。

    气氛稍缓,温轻雪笑嘻嘻地转开视线,周身空气再度凝重:缓缓走来的表哥祁温贤依然是记忆中那张油盐不进的脸,只有在对待生意伙伴以及能让他赚到大钱的客户时,才会变得温良和善。

    当然,还有在面对自家妻子的时候。

    到底是经常和那些明星打交道的知名服装设计师,祁温贤的衣品向来在线,板正的墨绿色西装外套搭在双肩上,气场十足,走动间,坠着小颗红宝石的眼镜链微微摇动,晃得温轻雪心慌。

    他向温轻雪稍稍点了下头,算作招呼,随即,用一种评审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起商执,最后薄唇一碰,淡声道:“皮带不错。”

    弦外之音是--这位商家继承人,浑身上下也没别的地方值得夸赞了。

    两位在不同领域发光发热的青年才俊平日里交集并不多,商执不好说什么,只是客客气气伸出手,和祁温贤握了一下。

    温轻雪却气不打一处来。

    她磨磨牙,正打算张嘴替自家老公掰回一局,抬眼又见一道靓丽身影快步jsg向这边走来。

    是表嫂辛歌。

    虽然两人年纪差了好几岁,温轻雪却和辛歌很聊得来,偶尔也会找她聊天,分享美容和购物经验。

    温轻雪冲辛歌挥了挥手,却意外将祁温贤召唤过来。

    锃亮的牛津鞋在她面前站定,向来“嘴里吐不出象牙”的男人,今天竟破天荒地对她说道:“你瘦了。”

    温轻雪当即喜笑颜开,低头看自己的腰身:“真的吗,我真的……”

    祁温贤话锋一转:“是不是商家的伙食不行?”

    愣怔了好几秒钟,温轻雪才反应过来这两句话之间的逻辑关系:“啊?就还、还好吧……”

    “还好--所以你晚饭就吃方便面?”

    “是火鸡面啦。”

    “还好--所以你晚饭就吃火鸡面?”

    “可是火鸡面真的很好吃嘛。”

    不知从哪儿听来了什么风声,祁温贤不依不饶:“……边哭边吃?”

    说罢,余光瞥向不远处一边和岳父说话、一边偷瞄妻子的商家少爷。

    欲言又止。

    知道表哥也是个不能吃辣的主,温轻雪忍不住呛他:“你吃你也哭!”

    祁温贤:“……”

    似是懒得再争执,他低下头看着小姑娘,和她相似的浅色眼眸中流转着难以捉摸的情绪,模样像极了一只老谋深算的狐狸,仿佛是想通过眼神交流来判断温轻雪说的那些话到底几分真、几分假。

    温轻雪问心无愧,昂首挺胸看着他。

    如果这一刻能有弹幕从她头顶飘过,百分百会是:管好你自己。

    只是,在祁温贤的提醒下,温轻雪脑海中那些零碎的线索逐渐拧成一股绳,缓了几分钟,她总算想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那晚商执不在家,自己被一碗火鸡面辣到红眼睛、肿嘴唇,如同刚刚大哭过一场……

    兴许是当时形象过于狼狈,打来视频电话的阮碧琴关心则乱,误以为是女儿在商家过的不好,这才降低了对女婿的好感度。

    他们这个“四人天团”,给商屹凯祝寿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想确认温家的千金大小姐有没有在商家受欺负。

    就在兄妹两人僵持间,穿着一身束腰红裙的辛歌款款走来,毫不犹豫,抬手就在自己丈夫背上拍了一巴掌:“你凭什么看不起火鸡面?”

    温轻雪得了喘息,连声附和:“就是!凭什么!”

    祁温贤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反光的金丝边眼镜片上好似瞬间出现了“沆瀣一气”四个字。

    片刻过后,他轻嗤着走远。

    辛歌冲丈夫的背影丢了个白眼,继而换上笑颜,压着声音问:“小雪,你家里还有火鸡面吗?给我两包,这几天正好当宵夜……”

    女人五官明艳,一笑就露单边酒窝,像是盛满佳酿,光是看一眼就会醉。

    温轻雪二话不说比划出“OK”的手势,内心默默感慨,怪不得表哥会惦记着表嫂那么多年……

    感情的事,真就是一物降一物。

    就像聪慧美丽优雅端庄才华横溢的自己,最后还是栽在了商执手里。

    *

    祝寿为先,众人先去拜会了商屹凯,将带来的礼物一一呈上。

    商老爷子自然高兴,叫家里的厨子做了一桌子菜,与沾亲带故的一家人和和美美吃了顿饭,还让吉祥出来唱歌念诗表演了几个节目……酒足饭饱,温蓬一行才随温轻雪回到了商执的住处歇息。

    客房同在二楼。

    放好行李,客厅里那台165英寸的折叠屏电视机也开始播放喜剧节目。

    只是,电视里的欢声笑语并没有冲散一屋子的剑拔弩张。

    喝完了一整只黄金椰子汁,阮碧琴给温蓬递了个眼色,当岳丈的立刻会意,起身招呼女婿一起去外面抽根烟。

    温蓬发话,商执不好不从,取了打火机便领他去了后院。

    客厅里那挂水晶吊灯光线柔和,精心的设计过后,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几乎看不见吊灯的影子。

    可温轻雪依然心有余悸,仿佛自己正被某种可怖的阴影所笼罩--温蓬和商执前脚刚走,阮碧琴和祁家夫妇便心照不宣地齐齐坐到了她的身边,形成了一张小小的网,让她无处可逃。

    强烈的求生欲迫使温轻雪缓缓放下手里的碧根果,双手搭在膝盖上,瞪大眼睛盯着面前的亲人们。

    正襟危坐,听候发落。

    阮碧琴率先开腔:“小雪,你老实跟妈说,商执对你到底怎么样?”

    她犹豫了一瞬:“挺、挺好的呀。”

    让她犹豫的是,自己是该委婉一点说“就那样”,还是该直白一点说“非常棒”,这将决定温大小姐人生头二十年的高傲人设会不会崩。

    虽说都是肯定答案,最后,她还是选出了一个听似折中的回答……

    挺好的。

    阮碧琴并为流露出安心的表情,反而拉住女儿的双手,轻轻地捏着:“你那时不是说,你们差了五岁,性格又合不来,平日里都没什么共同话题吗?”

    不等温轻雪回答,她又兀自嘀咕:“妈妈真是没想到,商屹凯有钱有势,怎么能养出那么抠门的孙子!你们领证这么久了,连个像样的戒指都没给你买过,一天到晚不知道在忙什么,大晚上的还不回家……”

    聊起戒指,祁温贤眼皮一掀,露出些许得意。

    辛歌有些不好意思地抬手遮了无名指上那颗价格不菲的粉钻--她本就不是行事高调的人,若不是丈夫临行前特意嘱咐,她根本就没想过要把那枚惹眼的求婚戒指戴出来。

    眼下倒是明白了温家人的用意。

    温轻雪的目光在表嫂的粉钻戒指上落了一瞬,又很快移开,面上毫无波澜,更别说流露出羡慕神色。

    将手从阮碧琴掌心中抽离,她抿了下唇:“商执他并不是你说的那样,我和他相处了这么长时间,虽然也没觉得他有多好啦,但婚后的日子就还算……还算能过的下去吧……”

    解释归解释。

    面子归面子。

    她才不要当着母亲和表哥的面,夸赞联姻对象有多好呢。

    模糊的答案,迟疑的语气,遮掩的态度……无疑令阮碧琴愈发紧张,继而又数落起商执那些“莫须有”的不是,并且越说越起劲,早已忘了当初自己极力称赞过他的“基因”。

    作为母亲,阮碧琴内心始终有一杆秤,衡量女婿的是非对错:就算对方家世学历样貌才能样样拔尖,只要对她的宝贝女儿不够好……

    那个男的,就是垃圾。

    见温轻雪沉默不语,她继续劝:“妈妈今天把话放在这里,你们能过就过,不能过就离,你还年轻,嫌日子过得寡淡索性就趁早结束孽缘,找个更有趣、更疼人、更能和你聊得来的男人,不好吗?别担心那些有的没的,温家就是你的底气!”

    停了一秒,又道:“阮家也是!”

    当了很长时间的听众,祁温贤终是懒懒开了腔:“若是还不够的话,再算上我们祁家--想离就离,不必顾忌商家的颜面。”

    温轻雪既感动,又无语。

    自己和商执的联姻,到底是怎么被曲解成这个样子的?

    目光在两位亲人脸上徘徊一番,她默默望向了辛歌,本意是,希望在场唯二清醒的人来终结阮碧琴和祁温贤用力过猛的亲情展露。

    然而……

    完全没料到会cue到自己,辛歌美眸圆睁,吞吐道:“我、我家……你们都知道的,我家破产了,没法给小雪多少底气……不过,我可以让工作室的程序员帮你做个网站,就叫www.shangzhishizhanan.com。”

    商执是渣男。

    是很好笑。

    但温轻雪笑不出来。

    她忽然意识到……

    今夜。

    就在这个平平无奇的夜晚,“温大小姐的骄傲”与“家人祝福的婚姻”,自己只能选择其中一个。

    而她,还是不忍商执风评被害。

    特别是被她亲近的人所误解。

    与此相比,骄傲又算什么?

    她深吸一口气,从沙发上站起身来,神情与语气都很复杂:“妈,表哥表嫂,你们都先冷静一下,呼,我也要冷静一下--我去拿点冰块,大家喝点冰水,再听我慢慢解释……”

    逃一般地离开充满是非的客厅,她径直奔向一楼厨房,却不曾想,在路过小餐厅时,竟被缓缓从布帘后走出的一道黑影给拦了下来。

    借着微弱的灯光,温轻雪看清楚了,那是从侧门折返回屋的商执。

    男人那一身烟味尚未被夜风jsg吹散,不知在这里站了多久、听到了多少。

    总之,他低头凝视她的时候,好看的双眼中盛满难以置信:“……他们是在劝你离婚?”

    温轻雪哑然。

    不知是出于恐惧,还是出于心虚,她略略退后一步,小声道:“我妈就爱胡思乱想瞎琢磨,她们都对你有误会,我正准备去解释呢。”

    商执没什么语气地念了句“是吗”,任由光影将自己的脸晕得像是一件冰冰冷冷的古代青铜器。

    许久过后,复又抬头:“那你,有想过和我离婚吗?”

    第055章

    餐厅一隅, 光线暗得叫人心发慌。

    借住客厅里的灯光,才能勉强看清对面男人的表情。

    商执距她有些距离,像是刻意的疏远, 但温轻雪直到,只要自己稍稍示好, 下一秒, 他就会欺身而来,暴露本性。

    温轻雪不想骗人, 也知道根本骗不过商执, 只能如实回答:“我们刚领证那会儿我确实有想过,要是婚后实在合不来,过几年, 就提离婚……”

    她的声音低到轻不可闻:“我当时觉得,你肯定也不会喜欢我。”

    敏感地捕捉到了那个“也”字,商执目光一凌。

    顿了顿, 又不死心地追问:“后来呢?”

    似是觉察到周身温度骤然下降,温轻雪垂拉着脑袋:“后来?后来, 我们不是开始磨合了吗?”

    话说一半是个坏习惯。

    等了片刻, 依然没有听到自己想要的答复,商执试探着引导她:“所以, 你真的喜欢这样的相处方式吗?我们……还有没有继续磨合下去的必要?你要是不喜欢,现在终止还来得及……”

    他进行的那样慢,那样小心翼翼,并非是出于某些恶趣味, 而是由衷地希望, 毫无阅人经验的小姑娘可以想清楚……

    是不是真的愿意将自己托付给他。

    没想到商执会这样说,温轻雪一愣:“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不喜欢?”

    男人往前走了一步, 更多的暖光落进他的眼眸里,如同罩上了一层雾气,莫名昭然出些许委屈。

    “因为,你甚至都不愿把我这个丈夫介绍给你的同学和朋友。”

    “哈?”

    “其实,我今天去哲大接你,原本想着请你和你的室友们一起吃顿饭,好好和她们认识一下……你让我等在‘老地方’的时候,我忽然间意识到一件事:或许,你根本不希望我融入你的生活。”

    他的声音异常软和,像是奶茶上那层绵密的奶盖。

    却足以让温轻雪腻到窒息。

    她想起来了,商执今天在车里抽了烟--他很少在车里抽烟。

    他甚至很少抽烟。

    除非,遇到一些烦心事--没错,她的遮掩和不坦率,已然成了他的烦心事。

    带着深深的自责,温轻雪抿了下唇:“我不知道你这么在意这些……我还以为,你不想认识我那些朋友。”

    商执没说话,重重一叹。

    他们好像总是这样误解对方的用意。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温轻雪在内心与自己交战--与那个清醒了、高傲了二十年的自己。

    因为她的沉默,两人间的气氛逐渐焦灼。

    那是温轻雪第一次意识到,商宅中央空调的声音居然这样恼人,还有冰箱制冷的声音,还有客厅里电视的声音,还有还有……

    心跳的声音。

    在这些令人讨厌的声音中,她搭建在内心的那座决斗场,早已一片狼藉。

    最后,她喃喃挤出三个字:“不讨厌。”

    模棱两可的答案,留足了体面。

    温大小姐习惯用这种足以堪称为“狡猾”的话术来隐藏内心真实的想法与不齿的念头。

    然而这一回,商执却不打算惯着她了:“不讨厌,未必是代表喜欢,你也说过不讨厌我……”

    他声音愈沉:“……你喜欢我吗?”

    商执回想过无数次,在那些点点滴滴、细细密密的回忆里,自己的妻子,从未对他说过“喜欢”两个字。

    换而言之,他的努力,他的真心,他的改变,他事无巨细的关注……从未得到过温大小姐正式的回应。

    喜欢。

    两个字已然在舌尖上滚动许久,却让温轻雪硬生生压了下去。

    因为身高的差距,她不得不仰起脸望着对方,很认真地问:“那你呢?商执,你有没有想过,就这样和我过一辈子?”

    墨色的双眼中,爱意翻涌至极致。

    商执屏住呼吸,目光烫人:“在我能预见的未来里,一直都有你,不,或许我应该说,因为有你在,我才能描画出那些未来的日子。”

    他走近一步,将手放在她的脸侧,如同摩挲一件珍贵的瓷器般抚了几下,眸中爱意只增不减:“轻轻啊,我不能没有你的。”

    话音未落,温轻雪便已眼眶酸胀。

    曾经的她从未想过,薄薄一纸婚约,居然能将两个人的未来紧紧绑在一起--而只要想到还要陪伴自己几十年的那个人是商执,她竟无比期待,哪怕“性格、爱好都合不来”的他们,还要磨合很久、很久。

    她享受这样的磨合过程。

    不仅仅是身体上的。

    更是心灵上的。

    她能够切身体会得到,在这个世界上,有一个和她完全没有血缘关系的男人,体谅着她,爱护着她,在慢慢的,一点一点的,融入她的生命中,烙印在她的未来里,成为她密不可分的一部分。

    也许,这就是婚姻的意义。

    微微吸了吸发酸的鼻子,温轻雪忽然紧紧牵住了商执的手。

    不等他说点什么,她快步离开餐厅,走向客厅。

    走向灯火辉煌,走向阮碧琴一行的视野。

    亦从黑暗中走向光明。

    温轻雪想明白了,只是亲口对商执说“喜欢”两个字还不够。

    远远不够。

    慷慨的温大小姐,要给他更多。

    彼时的阮碧琴正拉着辛歌在聊某个最近很火的男团小鲜肉,而祁温贤则在用手机处理工作……抬眼瞧见温轻雪不打一声招呼就将出去抽烟的商执领了回来,他们接连露出意外的表情。

    生怕女儿泄露他们的谈话内容,阮碧琴急忙扯了下嘴角:“这是……要干嘛?”

    温轻雪拽着商执在沙发前站定,挺直脊梁,用很响亮、很清晰的声音说道:“这是我的答案。”

    像是在说给母亲和表哥他们听,又像是在说给商执听。

    也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她不受控制地挽紧了身边人的手臂:“商执他对我很好,我很喜欢他,暂时没有离婚的打算。”

    迟疑了一瞬,她眨着眼又补充:“……以后也没有。”

    方才餐厅里的静默一直蔓延到了客厅。

    阮碧琴和祁家夫妇神情复杂,就连商执,都因温轻雪那一番临时起意的表白而微微瞪大了眼睛。

    短短这一路,他设想过很多小姑娘会说的话,却独独没有想到,是如此直白又粗暴的示好。

    她说了喜欢。

    还说了比“喜欢”更令他感动的话。

    许久过后,商执才将纷飞的思绪重新整理好,他冲温轻雪的娘家人深深鞠了个躬,神情恳切:“此生,我绝不会辜负轻轻。”

    没想到“家庭会议”会走向另一个极端,阮碧琴的尴尬已经快要写在脸上。

    她急忙起身示意女婿不必多礼,顺势抬手擦了擦脑门上的汗:“啊,好,好,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们也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商执啊,小雪她就托付给你了哈!以后,以后你们也要好好的过……诶,小雪她爸抽个烟怎么去了那么久呢?我去外面看看,你们聊,你们年轻人就该多聊聊啊……”

    说是逃走也不为过。

    目送母亲离开,温轻雪迅速将目光移向端坐沙发上的祁温贤和辛歌--同为家族联姻的“牺牲品”,同样都意外收获了真爱,这对夫妻,不可能不理解自己的心路历程。

    果不其然,不等温轻雪开口说点什么,对面就开始为这趟闹出大乌龙的“领命出征”而辩解。

    表嫂率先甩锅:“是你表哥让我来的。”

    表哥紧随其后:“是你爸妈让我来的。”

    辛歌抬起胳膊肘戳了自家丈夫一下,佯装愠怒:“我就说他们肯定感情很好吧,哪有人不喜欢小雪?”

    这话被商执听了讲去。

    他点头附和:“是,哪有人不喜欢。”

    温轻雪“噗嗤”笑出声,被哄得舒服,也没打算继续追责:“表哥,表嫂,那我就先和商执回房间休息了,你们要是不累的话,可以去小区附近的文化步行街转转,那边有好几个景点可以打卡……”

    商执亦补充道,他已经安排好了明日的游玩行程,让两人今晚好好休息。

    辛jsg歌点点头,与他们道了“晚安”,还说自己和祁温贤很久没来哲海玩了,正好有逛夜市的打算。

    闲聊数句,温轻雪步伐轻快地牵着商执上楼。

    她的心情从来没有这么好,每走一步,都像是能在脚下开出很多小小的花。

    踏上最后一节台阶时,一楼的祁温贤忽而出声唤她:“温轻雪!”

    被点名的少女瞬间驻足,迟疑着转身回望。

    圈子不大,商执多少听说过这位祁、温两家精心栽培的继承人,也知道温轻雪可没少在这个表哥跟前吃瘪……误以为祁温贤要出言为难她,出于丈夫的怜爱,商执本能地上前一小步,将温轻雪挡在身后。

    无意识的动作惹得祁温贤皱眉。

    僵持数秒,他抬手推了一下鼻梁上的金丝边眼镜,指着茶几对面的折叠屏电视不耐烦道:“这高科技玩意儿怎么关掉,吵死了。”

    语气俨然是在关系交好的亲戚家,再没有半点身为客人的自觉。

    温轻雪的眼神亮起来,急忙催商执去关电视。

    她知道的。

    表哥的坏脾气,是对这位新家人的认可。

    *

    耽误了几分钟,两人终于顺利回到房间。

    商执关上房门,落了锁,微蹙的眉头这才舒展开,噙着笑望向温轻雪:“我刚才的表现是不是不够好?应该在你妈妈面前多说两句的,我……”

    言语至此终结。

    像是压抑许久的火山在某一瞬间的爆发。

    温轻雪猛地揪住他的衬衫衣领,踮起脚,不容分说开始吻他。

    过于主动的行为令男人又惊又喜,甚至许久过后,才闭上眼享受妻子带给他的湿热与绵长。

    这个吻持续了很久,久到他们听见了走廊上传来脚步声--应该是温蓬和阮碧琴聊完了天,回房间休息了。

    温轻雪气喘吁吁地松开他,手指顺着他的胸膛向下游走,长睫一垂,在泛着淡粉色的双颊上落下小小的阴影:“你可以,接下来好好表现。”

    商执呼吸一滞:“嗯?”

    白皙纤细的手指略显笨拙地去解他的皮带。

    她的声音,小到只有他们两个紧贴在一起的人才能听清:“商执,我们继续磨合吧?”

    内心依然浮现出标准答案,他却坏心眼地问她:“该做的差不多都已经做了,你还想怎样磨合?”

    她是想要逞强的。

    却被对方一句话问得涨红了脸。

    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温轻雪甚至不敢抬头,吞吞吐吐道:“啊,都、都已经做了吗?不是……还没做吗?唔……”

    汉语言文字,博大精深。

    听起来,温大小姐很清楚自己在说什么、想做什么。

    商执没给她后悔的机会。

    他将人打横抱起,扔到了床上。

    第056章

    这样的场景, 温轻雪在梦中经历过很多次。

    但没有一次如同眼下这般真真切切……

    尽管商执收了力道,但就这么从高处落到床上,是真的有一点点疼--哪怕床上铺着售价高达几十万的私人订制款床垫。

    温轻雪挣扎着调整好位置, 一抬眼,就看见了单手解衬衫衣扣的商执。

    男人抿唇的样子很性.感, 拉扯领口、拧动肩膀, 将揪成团的衬衫扔到地上、俯身过来的动作,也很性.感。

    两人先前是有过一些亲密接触, 但商执从未如此坦然地面对过自己, 温轻雪瞬时浑身紧绷,紧张到不知该往哪儿看。

    然而很快……

    她便只能看见天花板了。

    湿热的气息铺天盖地压下来,温轻雪莫名感到不安, 趁理性尚未消失,她撑着手臂挡开急于攻城略地的家伙:“等、等一下,现在还不、不行, 我需要……”

    商执粗略地思考了一秒钟,替她作答:“需要一点时间做准备?”

    温轻雪点了点头, 小声提醒:“不是我, 是你,是你需要一点时间准备。”

    商执的黑眸动了动, 内心有了主意。

    长臂从她的背后揽过去,意图将她抱去浴室:“一起洗?”

    意识到对方会错了意,温轻雪更急:“我、我是说……就算我们领了证也不能乱来的,得用安、安全……”

    在室友面前大放厥词。

    在老公面前唯唯诺诺。

    她好双标喔。

    温轻雪懊丧地撅了下唇, 又觉得这样下去不行, 又会被商执掌控节奏--每一次都被他掌控节奏,这令她很不服气;今天她已经这样主动了, 索性就一鼓作气化身磨人的小妖精,让没开过荤的男人对自己欲罢不能……

    暗自下定决心,温轻雪做了个深呼吸,微眯起眼,伸出手在他胸口划拉着,久违的夹子音重出江湖,很努力地想要说出一番撩人的话:“我的意思是,在开始今晚的磨合之前,你得先出去买‘安全帽’呢……”

    新做的美甲是咖色猫眼,稍有动作,就能看见每枚甲片上闪着细碎钻石光泽的磁吸线,温大小姐光顾着注意指尖靓丽的风景,一句话话说完,才意识到自己有多丢人。

    安全帽……

    这瓢嘴!

    自己到底是有多危险啊,抱着睡一觉还要戴安全帽?!

    她悔得要命。

    果不其然,商执也听出了这不合时宜的口误,唇线绷出了小小的弧度,在她的软腰上掐了一把。

    磨人小妖精的人设刚立起来三秒就崩了,温轻雪内心仿佛有好几只土拨鼠在齐声尖叫,她只能顶着张发烫的脸钻进商执怀里,妄图掩饰此刻的羞赧:“不是,我其实是想说……安、安全套,是安全套,唉,好丢人啊,你赶快忘记吧……”

    商执低头亲了她一下,安抚道:“嗯,已经全都忘记了。”

    哄完,又故意问:“你刚才说了什么?”

    温轻雪的呼吸平复了一点。

    想了想,她支起脑袋,半是劝诫半是威胁道:“也不能全忘记,你快去买呀!没有那个,我就不和你做了!”

    商执全然理会大小姐的“任性”要求。

    温轻雪被他亲的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好不容易得以喘息,边推边数落:“混蛋,你有没有听到我说话啊,快点去……”

    再逗弄下去,只怕到嘴的鸭子也飞了。

    商执没说话,松开怀里的小姑娘,探身拉开靠近自己的那一侧床头柜,从最深处摸出一只四方型小盒子,丢到她的眼前。

    温轻雪嘴角一抽:等等,家里为什么有这种东西?

    她愕然望向商执:“你……什么时候准备的?你不会是……一直在家里备着这东西吧?”

    商执低头开始拆包装,语气淡淡的:“上次去超市的时候,顺手拿的。”

    温轻雪倒吸冷气:前一刻还在回忆过往,后一刻就开始展望未来了?

    商执,不愧是你。

    她轻嗤:“你这个顺手,还真是顺手呢。”

    他回应:“你这句废话,还真是废话呢。”

    腹诽归腹诽,温轻雪对于商执手里那玩意儿还是十分好奇的,她手脚并用爬到他身边,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些正方形的包装袋。

    取材,取材,小画家疯狂取材……

    然而很快她便被商执捉住,重新按了回去。

    在商执的攻势下,温轻雪觉得自己变成了一块透明的纱。

    浸润在一池春.水里。

    娇养在池子里的锦鲤成群结队穿透她的身体,肆意嬉戏玩闹,她随着那些涟漪和浪花,一层一层铺散开,变得又薄又轻,再无秘密可言。

    *

    洗弄结束,已经快到晚间十一点半。

    贴身衣物被胡乱丢在地上,撕开的正方形包装袋和纸团也占据了床周,房间里混乱不堪,全然不符合商家少爷爱干净的性子。

    碍眼。

    但眼下,却无人有心思打理。

    温轻雪一口气喝了大半杯水,才压下了嗓子眼里的火,她又困又累,浑身像是被拆散又重组起来一般,本想倒头就睡,可侧目就看到赤着上身、坐在床上用手机处理工作邮件的商执,气又不打一处来。

    枕头重重砸在他身上。

    伴随着细声细气的一个“哼”字。

    意识到妻子正在生气,商执按灭手机,扭头去看温轻雪:刚从水气蒸腾的浴室里出来,小姑娘浑身都像是在发光,趴在床垫上,薄毯只堪堪遮住了一截腰,长腿翘起,时不时晃荡几下,美好得如同高扬起的美人鱼尾……至于吊带睡裙尚未包裹住的地方,还能看见几处绯色斑驳。

    是他弄的。

    商执原本思忖,既是第一次,太过火终归不好。

    可有人偏偏就要撩他……

    那团jsg艰难浇灭的火再度烧了起来。

    不容分说将人捞进怀里,商执收紧手臂,又欲落吻,不得不跨坐在他身上的温轻雪别开脸,躲过他的唇,神情不满地嘀咕:“当初在闻钟书院给你们四个起外号的家伙,简直错的离谱!你这个样子跟‘和尚’有什么关系?分明就是、就是……”

    她愤愤磨牙:“……假正经。”

    一个小学鸡,一个老阴比。

    一个大聪明,一个假正经。

    还是双押呢。

    Skr。

    商执根本猜不到小姑娘脑袋里在想什么,只是拽住她的腿:“早点睡吧,明天还要陪你爸妈去逛景点呢--别乱动。”

    温大小姐才不想听话。

    她使起小性子,晃了几下:“我,偏,不!快承认你是假正经!”

    商执缓缓将手机放到床头柜上:“嗯,被你看穿了,我就是假正经。”

    温轻雪露出胜利的笑容,浑身的酸痛仿佛好了一大半:“我要告诉杜唯康还有项舟行他们。”

    “随你高兴,不过……”

    商执将她的双臂扣在身后,眸光一寸一寸沉下去:“借你吉言,‘假正经’现在,还想再做一些名副其实的事。”

    温轻雪:“……”

    等到第二天腰酸腿软起不来床、而娘家人坐在餐厅里等自己吃早餐时,温轻雪才追悔莫及。

    昨晚真不该一时冲动去招惹商执。

    结果是,又被拆了第二遍。

    最后,她是被商执哄着起床、抱去卫生间洗漱的。

    被某人盯着刷牙时,温轻雪嘴里还含着泡沫就开始柔若无骨地撒娇,问今天能不能少逛几个景点,她实在吃不消了。

    商执一口答应。

    她又得寸进尺:“都怪你,都怪你没把持住。”

    商执将干净的毛巾递过去,用一张非常正派的脸,点头应和:“是,都怪我意志不坚定,没能把持住--还没开始办正事呢,就把床单弄湿成那样。”

    想到昨晚自己的杰作,温轻雪又闭嘴不说话了。

    借着吐嘴里的泡沫,重重“呸”了一声。

    *

    就在时间观念极强的祁大设计师等到不耐烦、打电话来催促表妹下楼时,穿戴整齐的温轻雪这才打着呵欠、趿着拖鞋姗姗来迟;而彼时的商执,已经替她应付了许久祁温贤的刁难。

    走近时,恰巧听见了对方“审讯”一般的问话:“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办婚礼?”

    祁温贤生来一张“难伺候”的脸,说话的腔调,更是咄咄逼人。

    与他行事风格截然不同的商执却面无畏惧,淡然回应:“轻轻的意思是,等她毕业再办。”

    答案还算中肯。

    祁温贤点点头,用汤匙搅着烫金白瓷碗里的甜粥,替满脸期待的温蓬开了腔,给商执施压:“人人都知道哲海商家是大门大户,小雪的婚礼,总不能比我的婚礼差劲吧?”

    他们的圈子里,只有办了婚礼,才能彰显出男方对女方的重视。

    只是……

    温轻雪啧了啧嘴,谁不知道表哥为当年那场婚礼怒砸了多少真金白银--用这个标准来绑架商执,稍微有点过分。

    连她一个自己人都看不过去。

    于是,不等商执回答,她便懒洋洋地反问祁温贤:“表哥,你和表嫂打算什么时候要孩子啊?”

    正在埋头吃粥的辛歌忽而双肩一颤,大而明亮的眸子流转出赧意:“啊,我们都还不着急……”

    用魔法打败魔法。

    自家爱妻发话,祁温贤也不好意思让她冷场,又和温蓬、阮碧琴闲聊了几句,没再继续先前的话题。

    说话间,又意味深长看了始作俑者一眼,仿佛是在责怪她:这才嫁过来多久就知道当众“护夫”了?

    温轻雪神情复杂地看回去:你当年“护妻”的光荣事迹也不比我少。

    表兄妹两人正在用眼神斗智斗勇,温轻雪摆在桌上的手机忽然间铃声大震。

    这个时间点,谁会……

    她低头看了一眼,发现是张宛昕。

    学校里有什么重要的通知,四个姑娘基本都在群聊里联系,张宛昕这个时间点打来电话,定然事出有因。

    温轻雪微微蹙眉,迎着几道关切的目光,借口说大概是室友问自己借什么东西,起身去了别处接听。

    电话打通,张宛昕惊魂未定的声音便钻入她的耳朵:“小雪,我、我刚才……被尹良彬在宿舍楼外面给拦下来了!他问,那个、那个注册邮箱的手机号是不是我的?为什么要给他女朋友发那些东西,这件事,是不是和你有关……他好像、好像都知道了……”

    温轻雪很疑惑:“那个手机号不是你开学刚办的吗?平时又不用,也就是开小号打打游戏而已,不应该被查出来的啊。”

    张宛昕连连应声,表示自己真的没有泄露过号码。

    线索中断。

    温轻雪想了想,又问起更重要的事:“那你是怎么和他说的?”

    张宛昕回答道:“我当时被吓傻了,没说话……邱怡当时和我在一起,她把尹良彬骂了一顿,说他莫名其妙。”

    稍稍松了口气,温轻雪捏紧手机,再度嘱咐好友:“如果,我是说如果,尹良彬再来找你询问有关邮箱的事,你就说,那个手机号被我借走打游戏用了,邮箱应该是我申请的,至于其他的事……你什么都不知道,不管他说什么,你全部往我身上推,明白吗?”

    张宛昕急了:“那怎么行?这件事明明是我们一起做的……”

    温轻雪打断她:“怎么不行?如果他真要乱来,就让他冲我一个人来。”

    看着餐厅里有说有笑的家人们,她安心地扬了下唇角:“我有的是底气,我才不怕他。”

    第057章

    记挂着尹良彬闹出来的那些幺蛾子, 温轻雪连早餐都没吃多少。

    商执为温家一行安排的游玩行程较为轻松休闲,并不会去那些人满为患的海滩和网红景区,而是挑了这两年哲海新创立的几个人文景点, 又订了一家高端私房海鲜餐厅。

    被考试周折磨许久的温轻雪着实期待。

    回房收拾东西之际,她思索再三, 还是点开了尹良彬的朋友圈, 果不其然,那家伙已经将和小学妹的官宣照删掉了, 最新动态是今天早上刚刚发布的:

    『出生就在罗马的人, 何必对向往罗马的人赶尽杀绝』

    像是被人闷闷打了一棍子,她心里很不舒服,可转念一想, 又觉得尹良彬根本不配发这样的牢骚--对罗马心生向往就自己走着去啊,骗乘姑娘们的马车、妄图轻轻松松到达目的地,他算个peach。

    原本应该是一个很美好的清晨……

    都怪早起和渣男毁了它。

    换上了便于行动的裙裤和运动鞋, 又给自己添了件防晒衣,温轻雪神情蔫蔫地跟着众人往外走。

    陶叔早已将方便多人出行的七座保姆车停在了别墅门口。

    商执几番窥视气色不佳的小妻子, 误以为是她身体不适, 上车前,很认真地问了她好几遍是否需要留在家里休息。

    温轻雪摇摇头:“就还好啦。”

    怎么说呢。

    可能是之前看过了太多的甜宠小说和漫画, 她对男女之事的印象还停留在“身体疼的像裂开”和“几天几夜下不了床”之类的描述上,但真的去尝试了,才发现那其实是一种很舒服、很美好的体验。

    当然,也有可能对象是商执的缘故。

    尽管眸中压抑着疯狂, 男人昨晚所表现出来的一切, 是温柔的、是克制的,是令她每每回忆起来、还想要再品尝一遍的。

    即便有小小的不适, 也不想说出来令商执担心。

    然而,简简单单的“就还好啦”四个字,对某人而言却如同一种否定。

    难以置信地反问了一遍:“就……还好?”

    “是啊。”

    “那你怎么看上去这样……”

    商执没有把话说完--美少女大概不喜欢被别人评头论足。

    忽然想到什么,他又问:“是因为早上那通电话吗?宿舍出了什么事?”

    温轻雪迅速编出一个理由,妄图打消他的顾虑:“也没什么,就是、就是快到考试周了嘛,班导不批我的假条……”

    商执“嗯”了一声,完全相信了她的话。

    默了片刻,神情依然不甘心:“真的只是‘还好’?”

    她糊涂了:“嗯……嗯?”

    商执脸色发青,沉思了几秒钟才直言:“知道了,我以后会努力的。”

    温轻雪随手整理着自己头发上的缎面小抓夹,随口嘀咕:“努力什么?”

    商执扶人上车,顺势在她耳边低语:“努力让你觉得--不太好。”

    想一想,再想一想,温轻雪jsg终于咂摸出这话的弦外之音:他像是在为昨晚的“收敛”而懊悔,并且急于寻找下一次自证的机会。

    她脸上热乎乎的,低头不说话,上车后直接寻了最后排的座位。

    商执安顿好了岳父岳母,还有祁家夫妇,这才落座--自然是温轻雪身边的空座位,担心对方刻意要保持距离一般,他还很不要脸地往她身上贴了贴,紧紧捉住她放在身侧的手。

    十指相扣。

    昨晚刚向家人大声宣布自己的心意,今天就对丈夫冷脸……温大小姐是个要面子的,实在不想自己打自己的脸,于是就默许商执这样贴了一路,途中,甚至还脱掉防晒衣枕着商执的胳膊补了会儿觉。

    温蓬和阮碧琴看在眼里。

    夫妻两隔着车内一条窄窄的过道相互递眼色,笑容愈发欣慰:这么看来,从小宠到大的宝贝女儿确实在商家过得还不错,商执这个小伙子呢,也确实是个值得托付的好男人……就是这个沿海城市的虫子实在太毒,女儿那么娇嫩的皮肤,居然被咬出那么多红印子。

    温蓬数落阮碧琴,出门怎么不带点防蚊虫叮咬的药膏?

    还是细心的辛歌看出了端倪,等保姆车一到目的地,她立刻将刚刚睡醒的温轻雪拉到一边,示意其他人先走。

    温轻雪睡眼朦胧,不知表嫂将自己留下来是要做什么。

    直到看见对方从那只“有钱也难求”的喜马拉雅Birkin里摸出一支遮瑕笔,她才猛地意识到大事不妙……

    再想套上防晒衣遮掩脖颈上的红印子,已经晚了。

    辛歌没有笑话她,耐着性子帮小表妹遮盖吻痕:“这个遮瑕笔效果挺好的,你放在包里,到餐厅脱外套前,记得再去卫生间补一次。”

    温轻雪默了半晌,忽而道:“表嫂,你好有经验喔。”

    辛歌:“……”

    不知是勾起了怎样的回忆,她干笑两声,将遮瑕笔塞给温轻雪,扯开话题,问她这段时间是不是还要应付几门考试。

    温轻雪苦恼地点点头:“表嫂你怎么知道的?”

    春节小长假从一月中下旬开始放,哲海大学的考试周也相应比往年提前,这段时间,专业课老师们扎着堆开始复习、划考点,她原本想请三天假好好陪陪远道而来的父母,结果,昨天下午她给杨班导打了一通电话,声情并茂诉说自己对家人的思念、磨破了嘴皮,也只换来了一天假。

    辛歌摇了下手机:“你老公告诉我的呀。”

    温轻雪愣了愣,不知道商执什么时候加上了表嫂的微信,又是什么时候偷偷告诉她自己还要考试的事。

    辛歌笑了笑,安慰她道:“我和你表哥商量了一下,我们在蝴蝶礁那边订了间海景别墅,正好陪你爸妈在哲海玩几天……你呢,回学校好好准备考试,商先生也要忙商老爷子的寿宴安排,等这段时间忙完了,过年的时候,我们再找机会好好聚一聚,怎么样?”

    “可是……”

    “我们起初只是想来看看你过得怎么样,现在看到了,也都放心了,哪好意思在这个节骨眼上让你们费心呢?”五官明艳的辛歌拍了拍温轻雪的肩膀,“那就这么说定了啊,我们今晚就直接去蝴蝶礁那边,不回商宅住了……还有,这几天长辈都在,你和你老公……”

    辛歌轻咳几声:“稍微节制一点。”

    听到最后一句劝诫,温轻雪登时变成了一只煮沸水了的小茶壶,内心尖叫一声高过一声:不是啊,我们明明昨晚才开始……

    这话谁信?

    当务之急,只能调转矛头。

    她定了定神,佯装好奇地问:“所以,表哥他很节制吗?”

    被反将一军的祁太太迟疑着应声:“啊?他……”

    “你让表哥节制,他就会节制吗?”

    “这个……”

    “表嫂你天生丽质,皮肤这么好,出门居然还特意带着遮瑕笔--看来,表哥他也不是很节制嘛!不仅不节制,还不听你的话,改天我替你教育他!”

    知道温家小姐早慧,但没想到这么……

    曾经也自诩过伶牙俐齿的辛歌彻底败下阵来,无措地将目光移开,顿生一种“前浪死在沙滩上”的悲壮感。

    两人相互搀着下了车,各自面带埋怨地剜了一眼“不懂节制”的老公。

    *

    有了表哥和表嫂的照应,第二天一早,温轻雪便放心回到学校备考,商执也开始和谢律一起筹备寿宴的事。

    虽说商老爷子今年过的不是大寿,但毕竟是商家设宴,邀请的亲友非富即贵,大到场地布置,小到选菜和伴手礼,都不能出任何差错。

    见商执忙到连轴转,温轻雪生怕影响他休息,这几天都住在宿舍里--当然,也是怕他影响自己复习。

    谁知道那家伙会不会哪天把持不住,就让她“不太好”了?

    另一件事也令温轻雪十分在意。

    这几天,她频频在学校里偶遇尹良彬:教学楼、图书馆、操场甚至奶茶店,都见到过他的身影……

    说是“阴魂不散”也不为过。

    她也说不清对方是不是故意的,毕竟每次碰到,尹良彬也只是远远看着她,既不避开,也不上前打招呼,眼神阴森森、直勾勾的,仿佛是在盯梢一个仇人,一旦找到复仇的机会,就会毫不留情冲过来从背后摸出刀子……

    这种感觉令人发怵。

    像是身边埋着一颗随时会引爆的雷。

    最后一次见到尹良彬,是在男生宿舍附近的四号食堂。

    彼时,宏志楼608宿舍的姑娘们刚考完一门专业课,正凑在哲大食堂唯一一家味道还不错的小炒店里,自我犒劳。温轻雪刚点完一个红烧猪蹄,抬眼就看见尹良彬和他的室友们有说有笑走了进来。

    他看见温轻雪一行,似乎并不意外,只装作不认识她们的样子,径直去了最角落的那张桌子。

    邱怡冷哼:“不知道又是花了哪个女孩子的生活费……”

    温轻雪又点了个拍黄瓜:“其实,他家境也不算太差。”

    毕竟,把儿子供进了帝都美院。

    邱怡摸了摸下巴,继续自己的推理:“那估计就是之前在帝都交往过条件不错的女朋友,尝到了吃软饭的甜头,便一发不可收拾,渣男果然没有底线……再点个爆炒小公鸡.吧……”

    温轻雪掀起眼皮,欲言又止。

    最终还是点上了。

    等餐期间,张宛昕用余光偷瞄那桌男生,忽然一拍脑门:“我想起来,刚开学那阵子,不是有新生做兼职推销电话卡吗?我是在一个学弟那里买的号码……好像就是尹良彬的室友,当时他偷偷记了我的号码,还发短信撩过我来着……怪不得他知道那个邮箱号是我……”

    温轻雪将菜单递给身边没精打采的欧阳芳:“不重要了,尹良彬现在肯定是在怀疑我。”

    一边忙着拍短视频,一边忙着复习备考,新晋网红欧阳芳顶着黑眼圈,张嘴打了好几个呵欠才憋出句完整的话:“……被断财路,又碍于小雪的家世不敢轻易当面找她对峙,只能背地里玩阴的,我看最近论坛上又有关于小雪的帖子了……说的都不好听,估计,这家伙背地里没少拱火……”

    只点了几串羊肉串,她便将菜单传给了张宛昕,继而顺手搂住温轻雪,脑袋枕着她的肩:“Baby别怕,有我在,他不敢怎么着你。”

    温轻雪伸出一根手指,嫌弃地将那一头蓝毛戳开,对张宛昕道:“……给欧阳点壶乌龙茶去去油吧。”

    欧阳芳“靠”了一声,伸手挠她咯吱窝。

    打闹间,温轻雪手机振动起来,专属铃声告诉她是商执发来的消息。

    商执说花卉市场那边发来了消息,要确认寿宴当天选用的鲜花配色,他想问问温轻雪的意见。

    看着那些认真挑选过的照片,商太太心下一暖。

    其实,她这段时间忙着招呼亲人、忙着考试,一直在为没能帮上商执的忙而感到自责,虽然期间也问过寿宴的筹备进度,可又怕自己太多嘴让商执为难……确定鲜花配色,这不是多么困难的事,没有她的意见也不会影响商执的判断,但她是商宅的女主人,需要这样的参与感。

    哪怕只有一点点。

    他了解她,所以给予她参与感。

    她也了解他……

    所以知道,这是独属于商执的温柔。

    两人简单聊了几句,最终达成共识确定了其中一款配色,商执转而又问她今天考的怎么样。

    聊到这个,温大小姐可就来了劲jsg,手指噼里啪啦敲击键盘,推送出去长长一大串仿佛有灵魂的文字:考试哪有不疯的(怒吼)(变成猴子)(飞进哲海的椰树林)(荡树藤)(创飞路过摘椰子的猴子)

    商执:把猴子抓回来。

    撤回消息。

    想要学习最新的聊天方式,男人非常郑重地重新组织了语言。

    商执:(把猴子抓回来)(亲一下)(亲一下)(再亲一下)

    温轻雪:呃,有没有一种可能,你抓到的是那只被创飞的猴子?

    商执:(把猴子放回去)

    温轻雪:你果然就没有很喜欢我!

    商执:?

    温轻雪:你要是真的很喜欢我,就不会抓错猴子!

    仿佛看到了一个对着手机狠狠皱眉的英俊男人,温轻雪当即笑出了声,心头的那点阴霾也早已没了踪迹。

    她继续敲字:如果你真的超级超级喜欢我,就算我变成猴子飞进椰树林,和很多很多猴子混在一起,你也绝对不会认错的!

    小作怡情。

    估计是三观彻底被妻子颠覆了,许久过后,商执才回复消息:我认输了,我们可以结束关于猴子的话题了吗?

    温轻雪回了个ok的手势。

    商执:周六设宴。

    温轻雪秒懂:你想骗我今晚回家。

    商执:是哄你今晚回家。

    温轻雪抿笑,眼睛弯成了月牙:那等我今晚回家以后,你不会抓住我亲一下、两下、三下吧?

    商执:抓住了,就不止是亲了。

    真是越来越不正经了。

    她还想再说点什么,邱怡却用指节敲了敲玻璃桌面:“温大小姐,快吃点儿吧,你再不动筷子,连拍黄瓜都没了!”

    温轻雪这才回神,抓起筷子胡乱吃了两口,眼神还是往手机屏幕上瞟。

    欧阳芳索性把盘子里最后一个猪蹄夹到温轻雪碗里,露出了怨念的眼神:“……一看就是在和她老公发消息。”

    邱怡眯起眼:“至于吗?”

    张宛昕吐掉嘴里的骨头,不悦地嘟囔:“说好的……带出来呢?这都多久了,估计等到柯南都播完了你老公都还是个黑色剪影……”

    温轻雪被这个比喻逗乐了。

    想到商执也在为没有公开而苦恼,她终于松了口:“我知道啦,放假前我肯定找个机会把他带出来亮相。”

    “真的?”

    “真的。”

    邱怡再度看穿一切:“看样子,这对新人应该是处的不错。”

    新人之一笑而不语。

    说罢,她又转向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欧阳芳:“要不,回头我们组个局,再多叫点人一起出来嗨……欧阳,到时候你也趁机把那个缺心眼的杜公子带出来呗?”

    欧阳芳愣了愣。

    既没有答应,也没有回绝,扒拉了几口饭她才吭声:“等你们把局组起来再说呗!怕就怕,我们这群大学生喜欢的活动,人家商圈大佬瞧不上……非叫他出来凑个数,会不会很尴尬?”

    温轻雪的笑容僵了下。

    倒是她没考虑清楚。

    自己和商执的性格完全不同,认识这么久也没能找出一个共同爱好,要想融入彼此的朋友圈,恐怕不是件容易的事。

    婚姻不是恋爱。

    真真是一关比一关难闯。

    第058章

    当晚回到檀香名郡, 温轻雪直接去了商屹凯那儿。

    几天没过来吃饭,她发现,曾经的庭院已然大变模样:虽然只打算摆四桌酒邀请亲朋, 但场地布置上可一点儿都没含糊--至少她是没想到,有朝一日, 人工湖里会多出一条乌篷船。

    可惜, 商屹凯和商执这爷孙两人都不在家,听说是出门招待几位远道而来的贵客去了。

    独自吃过饭, 温轻雪回小画室涂了几笔工业设计课的手绘作业, 想到明天还约了造型师一大清早来家里弄妆造,十一点不到,她就乖乖爬了床, 强迫自己赶紧入睡。

    商执回来时,温轻雪已经成功进入梦乡。

    迷迷糊糊间,她似乎感觉得到那个男人在床边站了很久, 最后,低头在她的额上落了个轻轻的吻。

    似是不忍将她弄醒。

    ……

    将温大小姐弄醒的, 是造型师VV第二天大清早的夺命连环call。

    檀香名郡安保一向森严, 特别是像这种大户人家摆酒办席的日子,每一名物业工作人员都得打起十二分干劲, 生怕哪里出了差池。

    毕竟,受邀而来的宾客各个非富即贵,自然也不乏一些鱼目混珠之辈想要趁乱混进来。

    因此,即便前来助阵的造型师和助理都出示了电子邀请函, 还是被拦在了仿古风格的小区大门外。

    温轻雪不得不亲自给物业打电话, 准他们放行。

    那个叫VV的造型师是圈子里的小姐妹推荐给温轻雪的,说是不少名媛和女明星的御用造型师。

    温轻雪是第一次和他合作, 起初还有些不放心。

    然而,在看见名为VV的男人将自己那副小身板塞进一条粉色皮裤,做了半永久眼线,还烫了睫毛,摘墨镜时翘着兰花指,她忽然就定下心神,对今天的造型充满了期待。

    这个东西,有点男的……

    啊,不对。

    这个男的,有点东西。

    担心吵醒商执--事实上,温轻雪觉得这个时间点他已经醒了,她还是抓紧时间洗漱一番,去一楼接到VV和他的助理,领着两人从另一个方向的侧门走进了衣帽间。

    助理小姑娘是个直肠子,进门四处张望一番后,满脸的期待变作了失望,忍不住嘀咕了一句:“这商宅的衣帽间,稍微和想象中不太一样……呃,主打的是一种极简风吗?”

    说着,看温轻雪的眼神里都多了几分同情。

    温轻雪明白对方的意思:跟着VV走东闯西,见多了女明星和名媛们极尽奢华的衣帽间,商家这不足百平、装修简洁、并没有陈列太多奢侈品的地方,看起来确实是磕碜了些……

    说不定还会觉得,她这位远嫁而来的商太太或许并不受重视。

    好在VV是个拎得清的,立刻一挑眉毛,呵斥了小助理:“你懂什么了啦,人家商先生这叫低调吼。”

    低调--吼。

    在内心默默学着对方的湾湾腔,温轻雪不禁抿笑。

    似是要掩饰自己人的失礼,VV催促着今天的女主角去换礼服裙,又根据那身月白色改良旗袍,为她设计妆面和发型。

    兴许温大小姐底子好、配合度又高,工作效率大大超乎预料,妆发全部完成还不到八点。

    因为是浅色调的旗袍,少了几点妩媚,多了几分矜贵,VV给温轻雪设计的妆容也偏淡:中分刘海,新中式编发,偏耳后的位置挽出两个蓬松的发包,用一字夹固定,两缕柔软的长发看似随意地垂落在肩膀上,宛如一位民国时期出身书香门第的名门千金;再加上温家人与生俱来的浅发色、浅眸色,更有几分从旧时光里走入现实的意味。

    一颦一笑,皆是灵动。

    小助理赞不绝口,VV则摸着下巴对自己的“杰作”左右打量:“总觉得,还是差了那么一点点意思……”

    目光在温轻雪身上停留一瞬,他露出了“I know”的表情,隔空对着她胸口的位置比划了几下:“宝贝儿,酱紫喔,你再往衣服里加对胸垫好不好啦?”

    确实没有前凸后翘。

    所幸,某位享誉国内外的设计师足够专业,知道自家表妹的短板,他很有预见性地设计了同款披肩与荷包手袋,一并寄了过来。

    温轻雪尬笑两声,迅速将披肩系好--扬长避短嘛。

    造型师VV这才满意,复又问道:“Fine,温小姐,你不是说有准备好搭配衣服的首饰吗?我带的那几件H家和C家的当季单品,好像都和Vincent老师设计的新中式礼服裙不太搭吼……”

    温轻雪当即从珠宝柜的C位取出那枚雪花钻石胸针。

    是商执送给她的圣诞礼物。

    正准备将其别在披肩领口的位置,VV却尖叫一声:“这是要怎样啦!不搭,这枚胸针完全不搭!”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捂住了嘴,降下分贝:“宝贝儿,你就没有那种,呃,更能镇得住场子的首饰吗?”

    温轻雪忍痛将胸针放到一边,找了几样自己平日里常戴的首饰,都被对方一一否决。

    可吴淇之英年早逝,她的首饰应该都作为遗物被保存在了别处;而自己也才刚搬过来不久,珠宝一类的嫁妆还没来得及从楠丰运送过来……活了二十多年,温轻雪第一次因为这种事而感到苦恼。

    要是VV这家伙的嘴巴稍微松一点,#商家继承人抠门#这类的帖子会不会出现jsg在明天的热搜上啊?

    还好VV有补救的法子:“这样吧,我去帮你找朋友借一套……”

    到底是在圈子里混了好些年,这点人脉还是有的。

    就在温大小姐不知所措之际,商执的声音忽然在三人身后淡淡响起:“你们靠边站一点。”

    温轻雪寻声扭头,发现商执正倚在衣帽间入口处,身上已然换好了今日会客要穿的正装--是昨天就已熨烫妥帖放在主卧衣柜里的那身。

    像是已经在这里观察了许久,商执知道他们在聊什么,见三人一一挪了位置,他伸出指尖,在墙壁上的控制面板上按了几下。

    衣帽间的暗门就在VV身后,突然移动的“墙壁”,吓了他连连发出尖叫,躲在小助理身后。

    暗门完全开启后,顶部射灯齐刷刷自动亮起……

    那一瞬间的震撼,连见多识广的温大小姐都忍不住咋舌:通道两侧都做了整面墙的玻璃陈列柜,放置着珠宝和名表,还有一些鼻烟壶、钢笔之类的小物件,想来都是价格不菲之物;最深处是一间收藏室,面积差不多是衣帽间的四倍,还有单独的试衣镜和休息室,收藏室里存放着体积稍大一些的古玩和字画,还有商家爷孙的挚爱--茶壶。

    商执冲玻璃陈列柜太抬了抬下巴:“……挑吧。”

    那语气,大有一种“让你们开开眼”的意思。

    说罢,还不忘替没搞清楚状况的小姑娘开脱:“我太太刚搬过来没多久,还不清楚衣帽间的布局,让你们见笑了。”

    温轻雪还没挪开步子,另外两人就一前一后冲了出去……

    不是什么人都有机会参观富豪的收藏室。

    贴着陈列柜看一圈,VV直接将家乡话给逼了出来:“哎呦我滴妈,我还没见过种水这么好的翡翠镯子!这串海螺珠该不会是当年拍出七位数的那串吧?居然能在这里看到!这么大的澳白珍珠我还是第一次见!不行了,那一溜大大小小的祖母绿晃得我眼睛疼……”

    见温轻雪仍愣在原地,商执上前一步,与她介绍:“忘了告诉你,我奶奶喜欢收藏珠宝,爷爷给她买了不少。”

    比起那些珠宝和藏品,温大小姐更惊讶于衣帽间和收藏室所展现出的科技感。

    她仰视身边的男人,讷讷地说:“商执,如果哪天你从家里开出一架高达,我可能都不会觉得惊讶。”

    *

    兜兜转转,VV最终挑了一对小小的翡翠耳环给温轻雪戴上。

    画龙点睛的一抹翠色。

    简单的环扣造型,也并不会喧宾夺主。

    他原本还想给温轻雪挑个镯子,但被婉拒了--在温大小姐的认知中,翡翠镯子这种东西,不适合美少女。

    而且,她不管站着、坐着、只要背着人,搁哪儿都没个正经样,真怕把那些宝贝给磕碰坏了。

    见她坚持,VV也治好妥协,临走前还带着遗憾:“温小姐这么漂亮的一双手,不要空着了啦,不戴镯子,带个婚戒也好的喔……”

    也不知最后一句话触了商圈大佬的哪块逆鳞,一对上商执的眼神,他便瞬间噤声,攥紧妆造箱跑路。

    目送走“粉皮裤”,两人总算有了独处的机会。

    温轻雪换上一双月白色的缎面小高跟,在打着光的通道里走了一遭,最后,步伐轻快地在商执面前转圈、摆出定场pose:“我今天的造型还不错吧?”

    商执“嗯”了一声。

    眼神黏在自家妻子身上,嘴里却在提旁的事:“那个造型师……”

    顿了顿,他接了个不太合适的形容词:“挺别致的。”

    温轻雪笑出声来:“混时尚圈的,好像都喜欢比较前卫、比较浮夸的造型啦,像我表哥那种一本正经爱穿西装的,算是特例。”

    忽而想到什么,她又促狭般地眯起眼睛:“其实也不是,你还记得他结婚那天穿的那件绣着红色凤凰花的西装么?哇,超级闷骚的!”

    商执不发一言,盯着她。

    只是盯着她。

    误以为是自己说了不符合身份的字眼,温轻雪缓缓敛起笑容,故作乖巧地冲他眨眨眼。

    紧接着,她听到商执沉沉发问:“那天我穿了什么,你还记得吗?”

    温大小姐哑了火。

    思考片刻,她开始狡辩:“拜托,那天是我们第一次正式见面,谁会记得陌生人……”

    “白裙子。”

    “啊?”

    “那天,你穿了一条白裙子。”商执抬手在她肩膀上比划着,“这样的款式。”

    温轻雪不知该怎么接这个话。

    她愣愣地站在原地,任由蜜意在心间肆意流淌,他们之间的缘分,似乎在很久之前就开始酝酿。

    长睫一垂,复又想笑:“你、你都还记得呀?”

    发现右手的袖扣不知何时松开了,商执抬手想要重新扣上,然而,心猿意马,尝试几次都没能成功。他轻不可闻叹了口气,索性卷起袖子,换了只手,将左袖上的那只袖扣也解了开来。

    如同要大动一场干戈的前兆。

    目光描画着小姑娘腰臀处的曲线,脑海中某个疯狂的念头越发清晰。

    他确实想动。

    便顺着温轻雪的话,开始拐弯抹角布置陷阱:“你的事,我一直都记得很清楚--是不是值得奖励?”

    单纯猎物主动跳进陷阱:“奖励呀?那我考虑一下,不如今晚……唔?”

    腰上猝不及防多了一只手,回神间,已然落入商执的怀中。

    好几日未有亲昵举止,昨晚那个没有回应的晚安吻根本无法令他满足。

    今晚又遥远。

    他等不及了。

    眼见男人的唇就要凑过来,温轻雪急了,努力想要推开他:“你干嘛呀,现在不许亲我!商执,我警告你,你离我远点,要是敢碰掉我的口红,我变成猴子都不会放过你!”

    横竖绕不过猴子这个梗了?

    商执拧眉,稍稍松开禁锢,顺了妻子的心意:“不亲。”

    却并不打算放走猎物。

    趁温轻雪松懈之际,他直接将人翻转过来,按在那排玻璃陈列柜上,见她的腰不受控制地沉下去,又顺着腿侧的开叉,将旗袍下摆撩了上去。

    而后,是温轻雪用破碎的轻哼声作为回应。

    “自己撑住。”商执满意地笑了笑,非常善意地提醒她,“……就不会碰掉口红了。”

    第059章

    最后, 口红果真没有被碰掉。

    妆没花。

    发型也没乱。

    再往下,没眼看。

    因为是心血来潮的一顿加餐,什么都没有准备, 半途只能靠商执自己解决,温轻雪的丝袜不幸被殃及, 只能脱下来, 揪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

    浑身裹着他的气息,温轻雪越想越羞, 丢过去的眼刀足以把再度摆出一张正派脸的男人千刀万剐。

    商执八风不动, 慢条斯理将衣袖放下来、扣好袖扣,恢复平日里的斯文矜贵,文质彬彬。

    温轻雪默默冷嘲着“假正经”, 抡起小拳头泄愤般地冲他胸口砸了几下。

    谁料,对方不仅不生气,反而一手抓着她的手腕轻轻地捏, 一手按着她的后腰慢慢地揉,继而故作惊讶地问:“……怎么没有尾巴?”

    话术似是早有预谋。

    温轻雪成功被带偏, 暂时性选择休战:“什么尾巴?”

    “不是飞进椰树林、变成猴子了吗?”

    “不是被你抓住了、又变成人了吗?”

    “是吗?”商执小心翼翼地帮她将披肩上的流苏抚平, 语气略显遗憾,“可我并没有亲一下、两下、三下。”

    提到这个温轻雪就来气:“是, 是没有亲!你是顶一下、两下、三下……好多好多好多下!”

    商执抿笑:“早就告诉过你,抓到了--不止是亲。”

    见他那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表情,温轻雪没什么威慑力地呲了牙:“创飞你!”

    当然,也只是一逞口舌之快, 并没有实施任何足以撞飞老公的动作--她实在是舍不得弄乱新做好的发型。

    时间还早, 两人又在衣帽间里拾掇了一会儿。

    商执上上下下打量着自己的妻子:“那个,咳, 那个‘挺别致’说的没错。”

    有一下没一下地捏了她的手:“这里,是缺了点儿东西。”

    婚戒是没有的。

    倒是可以用别的戒指来撑撑场面。

    想到珠宝柜里有几枚和耳环色泽相称的翡翠戒指,温轻雪正准备去取,却被商执拽住。他缓缓走到收藏室最中间的展示柜前,将那枚商屹凯前不久才送给他的翡翠扳指取了出来,递给她:“……戴上。”

    温轻雪瞪着眼睛直摇头:“这么贵重的东西,你别随随便便拿出来呀。”

    商执反驳她:“一枚扳指而已,能有多贵重。”

    她赶紧将双手背到身后,略略jsg退了一小步:“连我都知道,这扳指是商家继承人的象征……”

    顿了顿,她又小声嘀咕:“你当初急着和我领证,不就是为了早点拿到这枚扳指吗?”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商执眉心一拧,面上敛笑:“谁说的?”

    温轻雪反问:“不是吗?”

    静默来袭。

    许久过后,男人才重新捉住她的手,将那枚扳指戴在她的拇指上:“……是占有欲作祟。”

    他直接引用了杜唯康的形容。

    这个形容很贴切。

    商执移开目光,表情有些别扭,语气却是真挚:“谁让你过生日跑去酒吧看男模特跳舞?还玩的那么开心……而我这个未婚夫却连送一句祝福的资格都没有,就算是现在想一想,还是很生气……”

    沉沉叹了口气,他又抬眼与尚在震惊中的温轻雪对视:“轻轻啊,你说我当初为什么就那么听你的话,你让我别去干涉你的大学生活,我就真的忍了那么久、从没有去找过你呢?”

    得知温家小姐考上哲海大学之后,他们不是没有见过面。

    她刚入学那天,温蓬组了一支车队,浩浩荡荡来到哲海,作为准女婿的商执,自然要出面迎接。

    两家人坐在一块儿吃了顿饭--这么说或许不合适,毕竟,彼时的商老爷子正在住院疗养,外人不好探望,更别说让他出来和孙媳妇一家见面。肩负照顾爷爷的重任,商执匆匆赶来,又在接到医生的电话后,匆匆离去。

    本想着问温轻雪要一个联系方式,可小姑娘非常认真地说了句“别干涉我的大学生活”,彻底打消了商执的妄念。

    失落之余,又觉得温轻雪的主张并没有错:这个年纪的女孩,爱玩爱闹,很可能有了心上人,又或者,正准备去追心上人,而未婚夫的干涉只会拖累她……他已经拖累了很多人,不想再给任何人带来不幸。

    本以为可以压下这股欲念。

    直到……

    直到看见视频里的小姑娘,对着酒吧小舞台上劲歌热舞的男舞者们,笑得像朵盛开的大波斯菊。

    他的嫉妒和他的挫败感,终是在身体里肆意疯长。

    那是他的未婚妻。

    那是他的小姑娘。

    那是他的……

    奇迹。

    他要拿回来的。

    与名为“占有欲作祟”的狂风骇浪相比,那枚翡翠扳指,反而是捉住温轻雪去领证后的意外之喜。

    听闻此言,温轻雪哑然又讶然。

    她一直笃信着,自家长有八百个心眼子的老公,起初只是把这场商业联姻当做迅速从商屹凯手中揽获实权的工具,至于后来说喜欢上了她,也不过是日久生情先婚后爱罢了。

    如果商执说的是真的,那他对自己的情意,是不是可以再往前追溯一点?

    追溯到,那一年的十月二日?

    如果不是受苦受难日,那就是、是……

    一见钟情日。

    想明白了这一点,她的双颊骤然升温,再不好意思去看男人的那双墨瞳,却依然坚持要把扳指还给真正的继承人:“你、你戴着呀!叫别人看见商家传世的扳指戴在我手上,像、像什么话嘛!”

    “我们是夫妻,谁戴不是一样的吗?”

    “那怎么能一样。”

    戴着沉甸甸、冰冰凉并且大小还有点儿不合适的扳指,温轻雪不得不伸直了大拇指,再加上五官皱成一团的苦恼模样,略微有一点滑稽。

    像是逢人就点赞:你是真的真的真的很不错。

    她受不了自己用这副蠢样子出去会客,自顾自摘掉手上的扳指,点醒那个脑子里不知搭错哪根筋的丈夫:“你见过哪个美少女戴扳指的?”

    商执悠哉给出答案:“我老婆。”

    温轻雪:“……”

    调侃间,商执已然做好了折中的决定:他顺手找到一块挂着黑色编绳的和田玉平安扣,熟练地将那根绳子解下来,将扳指缠住,往温轻雪手腕上挽着的荷包手袋柄上一挂,竟也成了件与她今日妆造般配的配饰。

    复又挽起妻子的手,淡声催促:“下楼去吃点东西,一会儿,可有的我们忙呢。”

    *

    商屹凯的寿宴,比温轻雪想象中更加隆重,哪怕商执反复强调说爷爷今年过的并非“大寿”。

    看着舞台上引导宾客入席、卖力活络气氛的知名男主持人,候场区那几张非常眼熟的男女明星脸,还有一支吹拉弹唱样样俱全的民乐团,温轻雪不由暗忖,这要是过“大寿”,岂不是得在家里办一台晚会?

    再说商执花足了心思准备的伴手礼:一套茶具,一套盘香炉,一份国内赫赫有名的面点大师亲手制作的长寿面和寿桃糕点,还有一张面值高达五位数的哲海海鲜礼品卡,说是联系了当地最好的商家和冷链运输公司,只要一个电话,无论天南海北都能空运到达。

    作为商家如今的顶梁柱,小夫妻两人担任着迎宾的重任。

    为了不闹笑话,谢律昨晚就给温轻雪准备了一份重要客人的照片和简介,让她多看几遍,最好能背下来--跟在商执身边固然跟着他喊人便好,可保不齐有落单的时候,“弄错聊天对象”可是一件很败好感的事。

    商执也为此担心:“都记得住?”

    温轻雪却并不在意,姿态优雅地站在他身边:“当然,我连那么多流水线上生产出来的男爱豆都能分得清,何况是一群奇形怪状的老头……”

    话音未落,便自觉捂住了嘴。

    灰溜溜地瞥了一眼商执,她急忙改口:“爷爷不是奇形怪状的老头,爷爷是儒雅帅气的老头。”

    说罢,又兀自轻笑出声。

    商执扭头看她:“笑什么?”

    温轻雪如实回答:“只是忽然在想,等你八十岁的时候,应该也是个儒雅帅气的老头吧。”

    年轻的商家继承人微微一怔,继而随着她笑:“轻轻啊,我们才结婚几个月,你都已经想到那么远的事了?”

    她闹了个脸红:“我、我……只是随便想想而已……”

    商执颔首:“嗯,我也很期待看见七十五岁的美少女。”

    明明是玩笑话。

    可从他嘴里说出来,仿佛就是做好了要相伴到老的约定。

    宾客们的豪车一辆接着一辆驶来,再加上酒席氛围的烘托,温轻雪忽然就开始在脑海里描画起自己与商执婚宴现场的细节:天应该也是这么蓝,花应该也是这么香,满脸幸福的新郎和新娘站在酒店门前并肩而立,收获着甜甜的祝福和厚厚的红包……

    温轻雪边想边扬唇,浑然不觉间,将商执的手臂挽得更紧了。

    *

    谢律和商执所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出现。

    老年人的身子骨经不起长途跋涉,除了长居哲海的几位商屹凯旧友如约赴宴,旁的,都是派了子辈、孙辈前来为商老爷子贺寿,有些生面孔连商执都是第一次见到,又怎么能苛求温轻雪能一眼喊出他们的名字。

    早早等候在庭院里的商屹凯身着红色立领唐装,胸前是暗红色祥云如意团纹,衬得整个人精神矍铄。

    许久没经历过这样的场面,他脸上的笑容就没消散过,甚至还用绢布折了一朵小红花,挂在了吉祥的鸟笼上。

    话说回来,那只八哥鸟也是个“人来疯”,见有人走近便喊吉祥话、讨吃食,一时间,风头俨然压过了几名重金邀请来的明星。

    新老相接的几桌人其乐融融相聚一堂,不禁叫人感慨生命与血脉的奇妙。

    并不想听商屹凯与旧友们回忆往昔峥嵘岁月,招待宾客们入席后,温轻雪便和商执主动坐到了温蓬那一桌。

    随后,噩梦再度来袭。

    祁温贤眯着眼睛打量过小表妹今日的造型,抬手一推金丝边眼镜,冷不防开始挑刺:“礼服裙我提前寄过来那么久,为什么不好好熨烫一下?裙摆皱成这样,腿侧开叉处的线头都出来了,怎么,你是想砸了我的招牌吗?”

    今天是温家大小姐第一次在商家人的圈子里正式露脸,多少双眼睛盯着她,不说让每个人赞不绝口,至少,也不能让人留有话题吧?

    当然,作为礼服裙的设计师,祁温贤也有别的考量--温轻雪今天这一身,就是自己工作室的活招牌,当然不能有一丝一毫的不完美。

    所以忍不住挑刺。

    想起今天一早在衣帽间那一场“胡作非为”,温轻雪登时脸颊发烫,慌忙俯身整理着旗袍衣摆,妄图敷衍过去:“就还、还好啦,表哥,你说的那些,一般人不会在意到的吧?

    祁温贤睨她:“你管这叫还好?”

    误以为这对表兄妹又要呛架,辛歌凑过来劝了两句,却不想,引得正在和客人聊天的商执也走了过来。

    他低jsg头看了一眼,随即假装困惑地附和祁温贤:“就是,好端端的裙摆怎么皱成这样了?轻轻啊,你也真是不小心……”

    怎么弄皱的,你不知道吗?

    温轻雪凶巴巴地瞪了一眼始作俑者,露出“你还是不是人”的表情。

    商执却装作没看见,代表妻子向祁大设计师赔了不是。

    见表妹夫的态度还算不错,祁温贤脸色稍缓,没再追究。两人得空,索性又聊了聊生意上的事,大概是想在哲海投个文旅相关线□□验馆的项目。

    温轻雪听了几句觉得无聊,和两人打了个招呼,起身离席,想去找在厨房帮忙的苏阿姨将她的旗袍裙摆熨烫一下。

    尽可能避开宾客,温轻雪向别墅的方向走,谁料,在路过茶歇时却听见几个稍比自己年长几岁的女人在议论她和商执的商业联姻:

    “我早就说了,那两个人绝对是表面夫妻,临时凑到一起演戏给老头子看呢……”

    “就是,婚礼不办,蜜月旅行也没有,这婚,敢情就是口头上结了一下呗?我今天还特意看了那温家小姐的手,连个婚戒都没有!该不会,商老爷子根本就没承认她这个孙媳妇吧?虽说温蓬混的不怎么样,可温家到底是有家底的,他的女儿,也不至于这么不受重视啊……”

    “我有商执的朋友圈,他从来没晒过结婚证,也没晒过温轻雪的照片--一次都没有。”

    “我看温轻雪的社交平台上也完全没有提过商家少爷啊……”

    “懂了,就是‘各玩各的’呗,过几年,估计就要吃出轨、离婚的瓜了。”

    “别乱说,商先生才不是那种人!”

    “我又没说出轨的是他……”

    “笑死。”

    几人彼此递着眼色,仿佛发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

    她们说的那样笃定,那样绘声绘色,若非温轻雪就是当事人本人,恐怕都要信了这个足以炸裂名流圈的八卦。

    她挑了下眉,快步走了过去。

    第060章

    即便是在普遍受过高等教育的名流圈内, 也不乏背地里热衷八卦别人家庭琐事的现眼包。

    见到话题人物突然现身,几个女人的神色明显有些慌张,好不容易才做好了表情管理。

    温轻雪在品类繁多的茶点里挑了一块白色小方糕, 姿态优雅地吃了一口,这才抬眼冲她们笑:“……爷爷最喜欢苏式点心了, 特意准备的桂花芡实糕, 也不知道合不合姐姐们的口味?”

    话音一落,便收获了一通恭维。

    千穿万穿, 马屁不穿。

    这便算是搭上了话, 温轻雪微笑聆听,时不时接一句“哦”“是吗”真的呀”,居然也敷衍了好几个回合。见时间差不多了, 她佯装“不经意间”将挂在腕上的手袋放到茶歇餐桌上。

    荷包的样式并不算出众,但那一抹翠意,着实撩人。

    果然有人大献殷勤:“温小姐, 你手袋上的挂饰很是别致呢。”

    温轻雪佯装惊愕:“什么挂饰呀,这就是我老公的扳指, 他嫌我今天这身旗袍太素了, 非要给我挂包上,说是添点儿颜色。”

    说罢, 又颇为嫌弃地嘀咕了一句:“丑死了,和挂了瓶‘风油精’似的。”

    风、风油精……

    众人陪笑。

    末了,才憋出一句试探:“听说商老爷子有枚特别宝贝的翡翠扳指,后来传给了商先生, 不会就是这个……”

    话没说完。

    温轻雪眨眨眼:“这我倒是不太清楚呢。”

    刷了那么多剧, 温大小姐当然知道如何一波三折抓住观众们的情绪,见名媛姐姐们面色稍缓, 她不疾不徐继续道:“不过,这枚扳指以前确实是爷爷的,还说是什么坑什么种,我完全不懂玉石啦,说错了姐姐们别见笑。”

    短暂的沉默,是留给她们打腹稿的时间。

    果不其然,片刻后,“老坑”“龙石种”“无价之宝”之类的话术就盈满了温大小姐的耳朵。

    那么名贵的扳指--还是商家继承人身份地位的象征,结果,就这样随随便便挂在新婚妻子的手袋上当个配饰……

    这还叫不受重视?

    分明已经宠上天了好嘛!

    方才嚼舌根的几个人,此刻恨不能咬了自己的舌头。

    轻松结束“战斗”,温大小姐心情愉悦地回房间将旗袍整理妥帖。

    再回到座位上时,临时搭建的小舞台上,节目已经进行到了请来宾小朋友为商老爷子祝寿的环节。

    当然,谢礼也是出奇丰厚。

    很难想象,这商老爷子要是过大寿,得壕无人性到什么程度。

    最后,商屹凯在谢律的搀扶下上台表达感谢,作为孙辈的商执和温轻雪也走了过场,两人将早早装裱好的那副“江南小景图”恭敬呈上,说了一番体己话。

    写意山水并不容易画,除了考验技法,更要灵气。

    而温大小姐的技法或许还不够纯熟,可偏偏,多的就是灵气。

    画不错,字亦妙。

    小桥流水配七言绝句,流畅的墨线与凌厉的笔锋,可谓是刚柔并济,只消一眼就瞧得出,小夫妻两人是花了心思一起为商老爷子置办礼物的。

    虽不贵重,却着实暖心。

    曾几何时,知天命之年痛失爱子的商屹凯其实很避忌当众打亲情牌,可如今见到如此孝顺的一双孙辈,那不再清朗的双眼中柔情翻涌……他接过话筒,没说两句便开始哽咽,勉强说了几句后便退回到主席歇下,将舞台丢给商执。

    台下掌声雷动,向曾经的商圈神话致敬。

    小小的插曲将席间气氛推至高/潮。

    年轻的商家继承人姿态挺拔立于高台之上,视线缓缓逡巡一周,举起酒杯,笑着向台下宾客致谢,俨然已是一家之主的风范。

    而他另一只手,自始至终紧紧揽着身边娇小的妻子,一刻也没有松开过。

    *

    不得不说,宴请宾客是个体力活儿。

    好不容易把一整套流程走下来,温轻雪累的连站都站不稳当,异常后悔今早纵容丈夫在衣帽间乱来,消耗了她一半体力值。

    以后家里再办大事,一定要防火防盗防老公。

    商屹凯记挂着和老友们叙旧,让商执替他出面送客,温轻雪则去陪了会儿温蓬和阮碧琴。

    来的时候匆匆忙忙,也不知道宝贝女儿这边到底出了什么状况,温家夫妇既没带司机,也没带助理,生怕家丑外扬,这几日在外,全靠祁温贤和辛歌照顾。兴许是见温轻雪在商家过得很不错,心情放松,两人在海边玩儿的太放飞自我,连一向注重防晒的阮碧琴都比原来黑了个粉底液色号。

    祁温贤安排好了司机过来接人,说是明天再陪妻子去免税店买点东西,下午就退房回楠丰。

    离开商宅前,他还特意塞了一张高端别墅软装设计师的名片给温轻雪,暗讽她住的地方中老年装修风格实在是令人发指。

    只是,如今的商太太已然学会了胳膊肘往外拐。

    她直接把名片递还回去,一本正经地鬼扯:“表哥,这就是你不懂了,我家这布局、这装修,主打的就是一个‘延年益寿’风。”

    祁温贤:“……”

    温轻雪小狐狸一般地坏笑:“我听说,还有主打‘白头偕老’‘早生贵子’风的。”

    金丝边眼镜后面的浅瞳微微眯起。

    默了片刻,祁温贤别别扭扭地移开目光:“……图纸发我看看。”

    *

    送走爸妈和表哥一行,又和爷爷打了声招呼,温轻雪便先行回到房间休息。

    连轴转了好几天,总算得闲。

    暂时忘却学校里的那一堆烦心事,她舒舒服服地泡了个澡,打了两把游戏,又切回宿舍群聊,问她们考试全部结束后准备去哪里浪--说好要把骡马,不是,要把老公带出去溜溜的。

    这个时间点,不用复习的单身狗大学生们都挺无聊,一旦打开了话匣子,谁也不肯先闭麦。

    只可惜,姑娘们出的主意五花八门,温轻雪一个也不满意。

    毕竟要和商执一起去,横竖也算一次约会,她不希望他迁就自己。

    她希望他也能玩的开心。

    将近十一点半,商执才回来。

    推开房门,他一眼就看见小姑娘没什么形象地躺在床上,双腿并拢翘在墙上,快要将自己折成一个直角。

    ……脸上还带着诡异的笑容。

    他将视线从那双长而直的腿上移开:“这么晚了,怎么还在玩手机?”

    聊天界面停留在欧阳芳那句“要不去哲海博物馆一日游怎么样,感觉你老公特别适合那种地方,还能省一笔请导游解说的费用”。

    虽然她希望商执开心,但不希望……

    他的开心建立在四个女孩不开心的jsg基础上。

    遂作罢。

    温轻雪扭头冲略显疲态的丈夫笑了笑,一番话说得理直气壮:“手机是不可能不玩的,这就是当代大学单身狗的夜生活:在床上以各种姿势……”

    商执看着她。

    她也看着商执。

    四目相对间,话音戛然而止。

    随便说这种容易让人误会的梗,是很容易被抓住冲一下两下三下的。

    心有余悸地吞咽着口水,温轻雪抿了下唇,将话说完整:“……在床上以各种姿势玩手机。”

    商执勾了勾唇角。

    因为一直忙着招呼客人、身上沾了烟酒味,他脱掉外套,只在床边坐下,递给温轻雪一张加了塑封的照片。

    尽管被保存的很好,但依然能看得出照片已经有些年头了,拍的是一位年纪轻轻的旗袍美人,眉目如画,优雅端庄。

    温轻雪好奇:“这位是……”

    商执回答:“奶奶。”

    眉眼一垂,不知想到什么,他紧接着又补充:“回这边之前我去了趟爷爷那儿,他正在翻以前的相册,还和我说了些奶奶的事,让我把这张照片带回来给你看看……是不是觉得,和你有点儿像?”

    温轻雪仔细端详了片刻,给出肯定的答案:“是有点像。”

    倒不是说五官相似,而是身段和气质有些接近。

    一笑起来,眼睛也像小月牙。

    后来温轻雪才知道,商执的奶奶是平江那一带的大户人家小姐,与爷爷当年也是联姻,婚后生活可谓是举案齐眉、幸福美满,只可惜,奶奶她三十岁时生了一场重病,落下了病根,没撑过两年便香消玉殒了。

    后来,又轮到独子商明宇出事……

    接二连三地失去至亲,商屹凯备受打击,因此也格外珍视商执这个孙子,恨不能将世上一切最好的东西都捧到他面前。

    看到这张照片,温轻雪也终是明白过来,商老爷子当初为什么对仅仅见过一两面的自己那样上心……

    不止是为了让商执能拥有一个和睦的家庭。

    或许也是从她的身上,看到了昔日爱人的一点影子。

    自古多情空余恨。

    幽幽叹了口气,温轻雪将老照片放好,重新望向商执,决定活络一下气氛:“以前,我总喜欢开玩笑说你像我外公,现在才发现……原来是我像你奶奶。”

    说着,还假模假样地摇摇头:“啧,我们之间的辈分太乱了。”

    商执抬手,戳了一下她的额头。

    温轻雪猛地翻身坐起来,故意板着脸逗他:“你看爷爷多爱奶奶啊,这么多年了还存着她年轻时的照片,你再看你……”

    忽然又想起被别人嘲笑,商先生从来没有发过太太的照片喔。

    商执按亮了手机屏幕。

    温轻雪这才发现,他的手机壁纸是自己平安夜那晚端着一盘姜饼人的自拍照,眼神清澈,笑容甜美。

    此时无声胜有声。

    男人深吸一口气,打破沉默:“我怎么了?”

    温轻雪心虚地沉下声音:“没、没什么……我发现,你、你也挺爱我的。”

    商执点点头:“知道就好。”

    床头柜上的雪花小夜灯依然亮着,像是一只小眼睛,在等待见证某些不同于白日的时刻。

    温轻雪的眼神飘了又飘,最后还是落在了商执脸上:“你看着我做什么?都这么晚了,快去洗漱呀!”

    某人不说话,继续盯。

    回过味儿来,温轻雪攥紧手机,态度坚决:“不行!我不换你的照片当壁纸!想都别想!”

    被猜到了意图,商执伸手上前就要抱她。

    ……顺便拿手机。

    温轻雪抵死不从:“我手机壁纸上的男人是我现阶段的人生信仰!不换!绝对不换!”

    在商执的印象里,温大小姐极其热衷于更换壁纸和手机壳。

    常常一个礼拜没有一天重样。

    原本也不是非看不可,但从她嘴里听到了“男人”两个字,脑子里的一根筋莫名就绷紧了。

    继而心神不宁。

    继而非看不可。

    半晌,他才出声,带着一股醋味:“又是哪个男明星?”

    “什么男明星!我像是用男明星做手机壁纸的那种肤浅女人吗?”

    “……像。”

    温轻雪愣怔了几秒钟,继而爆发出一阵吵嚷:“他明明是男顶流!男女通吃!没有人不爱他!”

    这句话仿佛碰触到了什么隐形的开关,两人开始了一场在床垫上进行的、却不以睡了对方为目的的拉锯战--当然,是在商执收着力道、勉强保持武力值平衡的情况下。

    最后,温大小姐滚进他的怀里,枕着他的胸膛,老老实实上交手机。

    温轻雪气呼呼地指着自己的手机屏幕:“你自己看,是不是男顶流!”

    喔,是Q版奥特曼。

    壁纸上还配了句经典语录:你相信光吗?

    意识到自己被耍了的商执不动声色磨了磨后槽牙:我相信个peach。

    见到素来沉稳的男人“为爱吃瘪”,恶作剧得逞的大小姐咯咯直笑。

    笑够了,她又带着心满意足的神色伸出双手,搂住了他的脖子,软糯糯地哄:“用你的照片当壁纸就算了,我怕看多了审美疲劳,不过,我们可以换一对情侣头像,好不好?”

    商执这才消气。

    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他的语气舒缓许多:“那你挑好了图片发给我。”

    温轻雪微微挑了下眉,不管不顾,又喂了对方一大把糖:“我的意思是,我可以画一对情侣头像--商先生和商太太专属的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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