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1章 第 51 章
蒋方作为衙役里的一员, 一心盯着小组长的位置,听说阿多把警犬训练出来以后,首先就是给表现分得第一提为小组长的人。
他的体能在衙役中差强人意, 只有头脑机灵些, 想要博得头筹,必须另谋出路。
因此这次一说需要衙役临时充当考核指引的工作人员, 他就立即毛遂自荐, 从一干想要争取这个机会的同差里脱颖而出。
蒋方拿起一叠报名申报表, 耐心地询问这些未来的人才干部:“请问几位是来报名考核的吗?来我这里做登记。”
其中一个长相文气的青年人试探道:“官差大哥, 我使得一手丹青,听说可以报名,不知绘画功夫达到什么程度才能通过?”
蒋方摇摇头:“这个我就不清楚了,你先报名吧,反正不通过也没有什么损失。说一说你的性命, 年岁几何, 报名什么类型吧。”
青年想一想也是, 如果通过了, 第一年每个月可以得到补贴,生病了还能报销医疗费用,上哪儿有这样的好事,也就只有应平才出这样惠民政策。
“不敢劳烦官差大哥, 我来填写吧。”青年不仅善丹青, 还使得一手好书法,蒋方见对方写的字端端正正,清秀飘逸, 便提醒道:“你可以在报名类型上把书法一项填上去。”
对方一愣:“还能多填吗?”
蒋方笑得非常随和:“技多不压身嘛,万一你一项没通过, 还能试试另一项。”
青年很快填写完毕,蒋方问:“在应平落户了吗?这个是首要条件。”
青年自怀里掏出户籍文书:“落户了,昨天刚办完手续戳了印章,还是热乎的。”
第二个走上前来的是一位普普通通的中年人,看着像干粗活的,他操着一口浓重的乡音问:“俺是干农事的,可以报名吗?”
其他人当他是来捣乱了,善意地起哄:“这位叔,要是种田都算才能,那大半的人都可以来报名了。”
中年人涨红了脸,蒋方回忆了一下陆县令公布任务时提到的需要人才种类,确实没有这一项。
要是其他衙役,也就随和地将人请走了,蒋方站在陆县令的角度想了想,如果换作是大人,他遇到这样的事会怎么处理。
中年人看到蒋方默不作声,识趣地就要转身离开,就在这时,蒋方问道:“为何大叔想以农事报名呢?我的意思是说,你干农活和别人比起来,是有什么不同吗?”
中年人一看有戏,赶紧道:“我种出来的,否管是谷子还是蔬菜,长得都比别家的喜人,收割的也比别家的多。”
“大叔不老实,你既然种得好,怎么还跟我们一样逃难到应平了啊。”
中年无奈摊手:“这不是遇到洪水了吗?我就是在世神农,那也抢不过老天爷呀。”
排到后面等着报名的人哄堂大笑。
蒋方想了想,姑且也算一个特长吧,要不登记上去,到时候交给陆大人判断。
陆大人不是说了吗,现在人才紧缺,退而求其次,先广撒网把人带来看看,到底算不算特殊性人才,最后再做定夺。
这名农夫报名成功,给了其他还在观望的人非常足够的底气,中年人一走,上来一位蓄着半长的胡子,穿着道袍的人,这位道长言简意赅:“我曾经在道馆修行过,可以看风水算卦做法事,前来报名。”
蒋方抓了抓脑袋,怎么又来一个奇奇怪怪的,陆大人特别交代需要注意的那几项人才怎么一个没有。
好在后面来了三个人,一个曾经是赤脚大夫,一个在主家当过账房先生,主家倒了,他还没来得及找下一家,就遇到洪水饥荒,跟着一起出来逃难;另外一位,则和梁木匠一样,擅长手上工艺,不同的是,梁木匠打的是家什以及生活用具的木艺,这位报名的壮汉擅长锻造冶炼,他在曾经的县镇,属于声名在外的打铁匠。
这三种人才一报名,蒋方总算觉得能给陆县令交差了。
这三个人后面排着一位风姿俏丽艳若桃李的年轻妇人,虽然她穿着粗布麻服,头上戴着布巾,已经极力掩饰一身的丽质,但是她姣好的面容以及举手投足间不经意展现的娉婷袅袅,都与周围的人格格不入,因此招来不少人好奇乃至异样的目光。
蒋方抬头看到她的第一眼,心脏砰砰直跳小鹿乱撞,眼睛都看直了,实在是他从未看过如此美貌的女子,一时被吸引地找不到东南西北。
年轻妇人开口了,声音婉转动听,蒋方没有什么文化,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形容这琼音,只感觉身处幽林听到了泉水叮咚黄莺啼鸣。
“妾身善音律,工词曲,也使得一手浅薄书绘。”
此话一出,众人看向她的眼神都变了,特别是报名的人里有两三个本分老实的农妇,目光带着赤裸裸的鄙薄和厌恶。
蒋方大声咳嗽两下:“这个,英雄不问出处,陆大人说了,只要有工艺才情,皆可报名。”
年轻妇人嫣然一笑,美目流转,伸手拈来纸笔,提腕运行间就填好了报名表。年轻妇人填好后,在一众神色各异的注视中坦然退下,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街角,在场的人才回过神来。
妇人走后,再没有人上前报名,剩余的都是抱着观望或者帮家人打探消息的目的来此,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大家便就此散去。
蒋方在位置上枯坐了一上午,只有稀稀拉拉十多个人。到了午后时分,报名的人蜂拥而至,他们听了上午的见闻,竟然连道长农夫都能报名成功,也都抱着姑且一试的侥幸心态来到了县衙。
有些人离县城远的,得到的消息比较晚,碾转乘了一天的牛车赶来报名。
这些人恨不得把自己烧火添柴的事都写上去,蒋方除了挨个询问填表之外,遇到不合适的,还要分出时间来婉拒解释。
若是对方性格爽朗不拘小节还好说,笑呵呵表示理解;若是遇到那种胡搅蛮缠脾气火爆的人,拍着桌子大声嚷嚷揪着农夫道长的例子说事,一炷香的时间就过去了。
蒋方生出一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错觉,他一个人忙不过来,陆久安又安排了两人协助办理。临近考核的最后一天,报名的人潮才堪堪截止。
陆久安看着报名表上的填报内容啼笑皆非,来报名的简直是五花八门,什么都有。
“这什么?怎么连养鸡养鸭的都在上面。”
蒋方说:“大人,咱们县衙里阿多不是会养狗吗,他能训练警犬,万一那人可以训练警鸡警鸭……”
陆久安想,你倒是会举一反三,指着另一张问:“这个呢?”
蒋方答不上来:“这个小的也不知道,不过大人你说过,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漏网一人。”
“这个词是这么用的吗!”陆久安哭笑不得:“看来不仅要训练你们的体能,文化课也不能落下。”
事实上,蒋方第一次做资格考试的报名指导工作人员,在什么经验参考都空白的情况下,没有按部就班循规蹈矩地做死事,考虑了其他人都想不到层面,做到这个程度,已经算是非常出色的完成了这项任务。
究其原因,还是因为此次执业技能资格证书考核准备得太过仓促,至少应该设置一个“海选”环节,筛选掉大部分不符合的人群,这样就能轻松很多。
陆久安把蒋方打发出去,一个人在办公室做起了人力资源的工作,他花了一下午的时间,一一看完了所有的报名表,剔除了四分之三的人。
剩余的四分之一里面,有两三个人,若换成其他衙役来办,说不定还真容易漏掉,陆久安看着报名表上名叫申志的农夫、封敬的道长、孟亦台的妇人,对蒋方的能力又认可了三分。
初十一到,考核点被围得水泄不通,这样的大事放在应平实在不多见,除开报名考核的人,其余很多都是围观看稀奇的。
考核点放了一个大木板,像科举张榜一般,用来张贴通过海选初试的名单,因为评审人是陆县令,落选的人没有丝毫怨言。
考核地点被绳索隔离成了几块独立的区域,分别有骑射、才艺、医学、工艺五大板块,每个板块坐着3个评审人,他们有个自的一套评判标准,同时进行考核。
医学板块的评审人自然是由秦昭、秦技之、石大夫来担任,他们一个是应平德高望重的老大夫,另外两位更是了不得,来自太医院的御医,三人在疫病期间功不可没,由他们担任评审人实至名归。
报名医学的寥寥无几,评审团分别写了几味药材,让他们说出习性和作用。这个简单的问题直接涮掉3个人,秦昭微微皱眉:“夫医者用药,如将帅之用兵,性命攸关,敢不知慎!”
剩下的两人在秦太医严厉的申斥下,紧张地冷汗直冒,陆久安旁观了这一幕,只感觉和大学答辩没有区别了。
评审团接下来又摆出医药实例,由他们举一些病状,让两人现场写出药方。
其中一个年轻人绞尽脑汁,写得磕磕碰碰,时不时抬起头来看一眼评审团的面色,另一个中年人则显得游刃有余,手下笔走蛇龙,很快就把方子开出来。
评审团见状,又分别说出一些疑难杂症叫两人解方,这一下,连刚才还举重若轻的中年人,此刻也搁置了手中笔,一脸羞愧难当。
评审团知道,这就是最终的结果了,两个报名者一脸失望,却见秦昭拿出两本红彤彤的册子,上面写着执业资格证书六个大字。
他先把其中一本交给青年人:“熟知药材,不能开方,颁你实习执业资格证书,先从捡药童子做起。”
他又把另一本交给中年人:“只知初级病理,可治外伤风寒,颁你初级职业资格证书,可做助手,望你日后勤勉,厚德博学。”
两个报名者喜不自胜,拥有这本证书,不仅代表在应平的第一年经济得到了基本的保障,还表示自身的能力被得到了认可。
更让人惊喜的是,评审团的石大夫当场向两人递来橄榄枝:“你们可以来我医馆学习,目前就我和徒儿三个人。”
旁观的人里面有其他医馆来的大夫,他们打算在这场考核中捡个漏,不料石大夫下手真快,两个报名者被收进门下,当即跪下磕头拜师,羡煞了一众旁人。
骑射板块的评审团分别由韩将军,江护卫,付文鑫领跑担任,不过这个板块空无一人,三个评审团无事一身轻,转到其他板块跟着瞧热闹去了。
第052章 第 52 章
而关于才艺和工艺板块的评审团人选, 陆久安绞尽脑汁想了足足两天,实在是这两项才能的人在应平县这个穷苦之地屈指可数。
陆久安有心把沐蔺这个纨绔子弟拉出来凑数:“沐小侯爷,你在晋南风花雪月这么多年, 想必见识过不少文人墨宝, 有没有兴趣当评审人?”
沐蔺眼睛一亮:“评审人?好玩吗?”
……
陆久安被堵地噎住。
算了算了,这小子平日里没个正经不说, 一不高兴就甩脸色, 行为没有约束。
万一他担任评审人适得其反, 把好好的人才吓跑了怎么办, 陆久安暗恼,怎么好好的想不开要找沐小侯爷,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最后没办法,工艺找了工部司匠、谢怀凉和水利大史,考核的方式采用面试加实物, 面试报名者的实操年限以及过往成就之后, 再让其呈上一份现做的实物出来。
不过这样一来, 考核地点就不能局限在此地, 甚至考核时间也要相对延长。
才艺板块,陆久安最终决定由报名者当场创造作品,然后采用大众评审。
琴棋书画本是一体,每个人都有基本的审美, 造诣极高, 例如梵高这样曲高和寡的艺术家,已经超出了普通人喜好的暂不说,这种独树一帜的文艺大家出现在应平县, 陆久安自认也留不下。
因此才艺考核板块周围聚集的人最多,里三层外三层比肩继踵, 时不时爆发出一阵响亮的喝彩声。陆久安便知道,这人得到了大家的认可。
秦昭作为太医院的副使,认识了不少富家权贵,对名画佳作也有一番见地,因此在完成了自己所属板块的评审后,也转移到才艺考核点,兴致勃勃地围观起来。
现场的喝彩一声高过一声,突然,空气一静,紧接着骚动起来,原来是报名音律的美貌妇人,等其余人书画完毕,抱着一把琵琶出现在考核点。
连陆久安都不由自主被其吸引过去,此人正是孟亦台,陆久安十分看好的艺术类人才。
沐蔺身着层层叠叠的锦衣,腰上系着金丝玉带,端着风流模样站在人群中,一脸兴味地瞧着场中央的佳人:“原来陆大人喜欢这样的清丽姐姐。”
韩致贴在陆久安身边,脸上半分不显,一双眼睛不动声色观察着陆久安的反应。
陆久安脸颊一红:“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是人都喜欢看美丽的事物,你难道不是吗?韩将军,你也是吧?人之常情啊。”
“唔,我当然是啦。”沐蔺坦率地摸了摸嘴角,笑得一脸邪恶。
韩致认真地点了点头:“世人皆爱美。”
孟亦台本就生得明眸皓齿,一身蓬头旧衣不掩闭月羞花之色,她往那一坐,仿若一盏聚光灯,聚集了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
孟亦台抬起芊芊素手在琴弦上从左自右轻轻扫过去,划拉出一阵叮叮咚咚的脆响。
“嘘。”沐蔺合了折扇放在唇边,窃窃的交谈声为之一静。
孟亦台青葱般的手指在弦上三转两拨,琴音泠泠,她闭上双眼,轻拢慢挑弹奏起来。
幽怨的音符自琴弦上浮出,声声哀切,点点情愁。众人听得如痴如醉,只感觉被牵引着走进一段肝肠寸断的前尘往事,故事暂歇,满地飞花飘零。
孟亦台忽然睁开双眼,手指拨拉压撞,琴音骤急,如乱雨敲打之势,嘈杂切切声欲催。
众人便又看到那满地的花瓣非快地化作沉泥,阳光普照,雨水滋养,转眼从土地中钻出一枝嫩芽,嫩芽开枝散叶,迎着雨馀软风吐出满树的花骨朵,满园喷香。
曲调高歌猛进,孟亦台手指自弦丛上翻飞而过,只能看到一片残影。
琴声节节拔高,春花烂漫中狂风大作,漫天花瓣翩翩起舞,忽作飞龙冲天而起,半空当中旋转翻腾,忽又作巨鲲,穿梭在大海间逍遥畅游。
希君生羽翼,一化北溟鱼!
众人只觉呼吸急促,全身热血沸腾,心脏随着节拍砰砰加速乱跳。
孟亦台却在此时,曲中当心一拨,琴声戛然而止,花瓣怦然散开,铺满水波粼粼的湖面,顺势而流走。
旁听的一干人等意犹未尽,孟亦台站起身来,冲着陆久安的方向盈盈一拜。
四周久久不语,陆久安亦是第一次听到如此震撼的演奏现场,瞪大双眼看着孟亦台不能回神。
沐蔺连大叫三声好:“珠落玉盘,荡气回肠。”
陆久安只在白居易著的琵琶行里体验过这种感觉,孟亦台把琵琶小心翼翼搁在一边,又自桌上拿起一副山水画,墨色浓淡枯湿,留白提着两行字,字如其人,婀娜秀丽,写着:“风染山渐晕,应如岁月平。”
山河四季如画,应平岁月静好,竟是把对应平的祝愿寄托在这一幅笔墨之下。
既能弹琴作诗,又能书画表意,妥妥的才女啊,这是哪家名门教出来的贵女,怎么落难到了应平。
四周都在应声叫好,对孟亦台的表现赞不绝口,不过令陆久安意外的是,在评审环节,得到的结果却与之截然相反。
陆久安震惊,小声嘀咕:“不是吧,怎么搞的?这都不能过,这群人咋想的?”
韩致道:“你在为她打抱不平吗?久安很喜欢她?”
陆久安道:“这不是喜不喜欢的问题吧,这是实事求是,刚才他们分明也一副心醉神迷的样子,怎么翻脸比翻书还快。”
沐蔺转着扇子摇了摇头,但笑不语。
有个书生模样的人出声问出了陆久安心中的疑惑:“此女子才情具佳,为何不能过。”
一位妇女瘪了瘪嘴,满脸嫌恶:“长成这个样子,不知道是哪里来的风尘女子?”
刚才出声维护孟亦台的书生勃然作色:“怎可以貌取人?”
陆久安也同样愤怒,没有确切证据,凭着自己的揣测妄加评论,若然不是,岂不是好好毁了一个女子的名声吗?
孟亦台从始至终都面不改色,她坦然道:“妾身确实因为家幼贫寒,坠入章台,不过一直作为清妓培养,从未行过钱色之事。后来自赎良人,嫁作他妇。及至夫君病逝这期间,我持家事夫,没有做过任何道德败坏的事,你们无从指摘。”
孟亦台落落大方,四周却轰然炸响:“怪不得长成这个样子,原来是要以色侍人。”
“出身勾栏,怎么能给资格证书呢?”
“不知味道如何?”
“你们这群人不可理喻,人家明明说了是清妓,满嘴污言秽语,有如斯文。”
一圈人叽叽喳喳议论开来,叱责的,鄙陋的,维护的,千奇百态不一而足。
这一刻,在对一个女子的爱憎上,将人性表露得淋漓尽致一览无遗。
陆久安作为男人,在春心萌动的时候,也是对此了解过一些的,因此知道历史上有才妓和色妓之分。
这些才妓不输京中名门贵女,不仅天生丽质,书画双绝,引得风流才子争相追捧,作诗赋绘相赠。
甚至有些人深明大义,有着奇强的爱国情怀和民族意识,连男子也难以匹敌。
陆久安知道古代对教坊出来的女子多有敌意,就算她们腹有诗书满身文墨,什么出格的事都没做过,也会遭到普通百姓的指责诟病。
身世沉浮,幼年他们自己也无法做选择,孟亦台已经自赎,同样是坦坦荡荡做人,为何就要低人一等呢?
陆久安看着孟亦台故作坚强的脸,心中腾起一团火来。
改变他们的思想非一朝一夕,妄想直接改变他人的思想也愚不可及。
但是什么都不做,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同命运反抗,自强不息的女子被非议凌辱,凭着自身的本事得不到应有的待遇,陆久安也做不到。
德行无愧,不该如此!
“喂,陆小县令,你干什么去?别冲动啊。”
沐蔺的扇子拦在陆久安胸前,陆久安置若罔闻,一步踏入场中。
沐蔺捏捏眉头:“韩二你也不拦着点,陆久安怎么老是喜欢同大众背道而驰,这不是惹来一身骚么?”
韩致没有撇出半分眼神给他。
陆久安环视一圈:“诗文丹青音律皆出其上,尔等视而不见。请问诸位,你们吃梨时,那梨又大又甜,你们是好奇怎么种出来的,还是好奇梨树种在什么地方的?怪哉怪哉,莫非它种在豪门世家,你们便大快朵颐,生在沼泽乡野,就弃如敝履?”
众人也不知道因为来人是陆县令,惴惴不敢答,还是因为陆久安一针见血,而哑口无言。
陆久安点点头:“本官明白了。”
他走到孟亦台旁边,孟亦台抬起头来,两人四目相对。
陆久安比孟亦台高出一头,绝代佳人在旁,陆久安容貌竟丝毫不落下风,如果不是此情此景,任谁见了都要道一声男才女貌。
实在是太登对了。
陆久安高声问:“不赞成孟亦台身份背景领此证书的,请举手。”
围观的众人面面相觑,几番犹豫之后,稀稀拉拉的手举起来,慢慢的,手越来越多,超过了大半的人。
书生满脸不忿,气得发抖。
陆久安没有再说什么,转向孟亦台,左手往旁边伸出,示意她移步。
孟亦台看着他眼里温和的,让人信赖的神色,便不作他想,依言挪到一边。
陆久安大刀阔斧坐在孟亦台曾经坐的位置上,拿过一旁的琵琶左右摆弄两下,问她:“姿势是对的吧?”
孟亦台点头称是。
陆久安学着孟亦台的动作,手指从左往右扫过去,闭上眼睛,开始吟揉按压,顷刻间,杂乱的丝竹之声高低转折,如魔音灌脑。
沐蔺捂着耳朵大叫:“陆小县令疯魔了吗?我从未听过如此难听的琴音,丢把米在琵琶上,鸡啄得都比他好听。”
孟亦台站在离他最近,有好几次都想伸手打断他。
过了好一会儿,就在众人忍耐不住之时,琴声终于停下来了。
陆久安又问:“赞成陆久安身份背景领此证书的,请举手。”
百姓左右相顾,讪讪而笑。
陆县令弹得牛听了都得跑,谁要当众睁眼说瞎话呀。
沐蔺根本不给陆久安面子:“陆县令,你莫不是没有一点自知之明?弹成这样,还想要资格证书?”
陆久安疑惑不解:“是吗?可是,不是按身份背景来评判的吗?”
陆久安轻飘飘的一句话,犹如一个无形的巴掌,落在众人脸上。
陆久安见众人不语,于是并拢腿脚,低眉颔首。他作出此种神态,和女子的欲语含羞不同,多了另外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态,却自有一股英气在眉间。
陆久安摆出弹奏的姿势,眼神自下而上看过去:“刚才那一首宛转悠扬,急管繁弦的曲子,其实不是孟亦台所奏,是陆久安弹的,赞成这一段演奏和琴艺领此证书的,请举手。”
刚才那书生霍地高举双手,犹如一只斗胜的公鸡。
“若说这段演奏精妙绝伦,在场无人出其右。”沐蔺悠悠然举起手来。
“琴艺非凡,指法高明。”秦昭摸着美须,闭着眼睛回味无穷。
这段琴声传递的死灰复燃,涅槃重生,或许是孟亦台的自述,但也映照着他滚滚半生。
秦昭举起手来。
陆陆续续地,除了个别的坚持自己的意见,其他人都举起了手,陆久安微微一笑,眼睛眉毛都不带扯动:“看来只看琴艺和弹奏,诸位还是认可的,既是众望所归,那就颁发乐器弹奏资格证书吧。”
“只是,这曲子终究不是本官演奏的,我还做不出拔赵旗易汉帜的事,孟亦台,你才是名正言顺的得主,拿着吧。”
礼部书吏把资格证书的册子交在孟亦台手里,孟亦台看着册子里端端正正的三个字,抿着秀唇,嘴角盈光闪动。
陆久安走回原来的位置,韩致抱着双臂面无表情,沐蔺撞了撞陆久安,不怀好意地低声揶揄道:“陆县令一直清廉端洁,只怕经此一事之后,陆大人冲冠一怒为红颜的美事就要传开了,也不知道要羡煞多少待字闺中的姑娘和少年?”
陆久安懊恼,一脚蹬去:“尽说什么胡话?”
沐蔺唯恐天下不乱,做出一副遗憾的样子啧啧叹息:“可惜呀可惜,佳人已是名花有主嫁作他人妇,这算不算我本将心照明月,无奈明月照沟渠?”
陆久安见他越说越离谱,正要解释,韩致忽地垂下眼睛,一声不吭地转身离去。
陆久安懵住:“韩大哥怎么了?”
沐蔺摊了摊手:“这锯嘴葫芦,谁知道在想什么呢?或许也是我本将心照明,无奈明月照沟渠吧。”
陆久安无语,沐蔺真是大胆妄为,连将军的玩笑都敢开,总有一天要被狠狠收拾。
第053章 第 53 章
考核的人数不多, 眼看着接近尾声,已经所剩无几,陆久安想了想, 便紧随韩致而去。
韩致腿长脚快, 陆久安只是落后了几秒,就不见了身影。
陆起领着三个人将陆久安半道拦截:“大人, 你要找的人, 我把他们寻来了。”
这三人一个身穿道袍, 一个憨厚老实, 一个双眼微虚,却是那道长、农夫和账房先生。
如果他们的能力与陆久安猜想一致,稍加引导,就可以当作特殊人才在未来建设上起到不可或缺的作用。
陆久安分别叫出它们的名来:“封敬?申志?朱毫?”
“正是在下。”
陆久安看了一眼朱毫的眼睛,随口问道:“你近视了?”
朱毫没听明白, 不知如何作答, 诚惶诚恐地埋着头, 陆久安哎哟一声, 轻轻拍了拍自个儿脑袋:“你视物费力?”
朱毫嚯地抬头,双目圆睁,胆子倒是大了一些:“大人如何得知,不瞒大人, 小的确实看远处的东西模模糊糊, 不甚清晰,近处的倒是无碍。”
陆久安指着道长笑道:“说不定封敬能帮你。”
朱毫转头看了身旁的道长一眼,不知陆久安打的什么机关枪, 封敬一板一眼地回答:“本道只会看风水算卦作法事,不能治病。”
陆久安上下打量了一遍封敬, 这道长远远一看仙风道骨,凑近了观他眉眼皮肤,却不过三十出头,不知道本人是实际年龄大,保养得到,还是故意做出这种打扮。
陆久安只扫了一眼,转过身朝书房走去:“能不能帮你,我现在也不知,还要先了解一下你们的情况。你们一起来。”
陆起见三人站着不动,暗道真是木讷,他自背后推了三人一把,提醒道:“别愣着呀几位叔,你们得了大人青眼,快随大人去。若是成了,就能跟着大人做事了。”
顿了顿,又补充道:“我家大人平易随和,体恤下属,跟着他,是你们前半生修来的福气,一定要好好把握啊。”
三个人随陆久安进了书房,陆久安的书房堆满了各种各样的藏书,楠木拼接的书案上,摆着几方砚台,书房里散发着浓浓的书香墨韵。
申至做了大半辈子的农夫,从未踏入过如此高雅的地方,一双眼睛仿佛不够看似的,在屋内到处乱瞟。
道长和账房先生则要谨慎一些,自进门后一直恭恭敬敬垂首而立。
“不必拘束,先坐吧。”
书案前面摆着三张藤编的竹椅,椅子上铺设软垫,椅背上放着一个弧度微微凸出来的靠垫。三人坐上去,感觉这凳子坐着又温暖又软和,一点也不咯屁股。
账房先生常年伏案,脊椎有老毛病,一久坐腰就酸痛。这靠垫不知是谁人所想,竟刚刚贴合人的后腰,朱毫惊叹道:“陆大人使用的东西真是别致,我在主家待了这么久了,也不曾在他府上见过如此贴心的小物件。”
陆久安道:“人体工学靠垫,不止你没见过,其他人也没见过。本官府上有做多的,到时候给你一个。”
“这怎么使得?”话没谈两句,就得了一个是赏赐,朱毫嘴角裂开,矜持地推拒道。县令大人对此物不甚在意,执意要相赠,朱毫便顺水推舟的收下了。
朱毫喜滋滋地摸着靠垫,爱不释手,申志瞧在眼里,露出羡慕的神色。
陆久安道:“今日叫你们来,是因为你填报的考核类型,在考核点拿不到合适的资格证书。所以就让陆起单独把你们寻来,由本官来面试你们。”
陆久安转过头看向申志:“你说你很会种地,亩产多少石?与别人相差多少?从种下去到收割,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导致的这种丰产吗?”
申志首当其冲,被陆久安一本正经地抛下几个问题,吓得吞了吞口水,脑袋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
陆久安面对工作时,就不由自主带上了前世不苟言笑的严肃模样,他意识到,自己和他们不是上司和下属关系,还有阶级身份带来的差异。
陆久安环顾四周,看到沐蔺放在矮榻旁边的一套茶具,他走过去拿起茶壶颠了颠,见里面还有茶水,便一人泡了一杯,给他们端上来:“喝点水,慢慢说。”
温水下肚,申志没那么紧张了,脑袋里回想一遍,按着问题一五一十地回答:“小的一次秋收亩产水稻最高可达3石,普通人一般只能达一石半,不过这两年洪灾越来越频繁,收的也越来越少,到今年颗粒无收,全部烂在田里发芽了。”
一石等于一百二十斤,放在这个年代,这样的差距足够让人眼红了。
“要说什么原因,大概是我养得比较精细,下肥比较足。哦,我选育稻种的时候,喜欢选那种矮珠留种。”
就是这个!陆久安拍案凑首。
陆久安自小在城镇里长大,稷黍不识,麦莠不分,高中的时候生物老师拿来几样实物让同学们辨认。正好抽到陆久安,陆久安答不上来,很是被嘲笑了一番。
于是那堂课,生物老师讲水稻从古代到现代的产量演变,分析其中的原因时,陆久安听得尤为仔细,除了兴修水科,生产工具的改进和技术的提高,其中一项就是稻谷自身品种的原因。
古代水稻株高较高,抗倒伏性差,健康成长到成熟期太难了。要么早早夭折,要么涨到结穗成汁期,就被风刮倒了。
陆久安鼓励道:“你再想想,还有别的原因吗?”
申志费劲脑筋去想,再也想不到什么原因了,他心里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要不然随便胡诌一个吧,县令大人看着也不太懂耕种。
不过想到陆久安为百姓所做的一切,觉得欺骗这样的父母官,实在良心难安,他本就老实,最终摇了摇头:“应该是没有了,小的也不知道为啥别人种得好。”
申志失说完此话,惴惴不安地紧紧盯着陆久安,手指扒在椅子上乱抠。兴许觉得自己表现不好,丢了这千载难逢的机会。
陆久安给他吃了一颗定心丸:“虽然你此番没说出个一二,不过会种地却是一件事实,到时候便交给你一个任务,本官给你9分地,三分按照你自己的法子种,三分按照我给你的法子种,最后一块地,你可以结合自己的经验,综合我们两的法子来种,办得好,到时候赏银3两。但凡一块地换算下来亩产5石,再加3两。”
6两银子!申志呼吸急促,眼睛都红了。
种,必须得种,拼着老命也要种出来。
陆久安接着道:“除此之外,你还要把3块地种田的法子从头到尾一丝不漏地记录下来。”
申志为难道:“大人,小的不识字。”
陆久安道:“不用担心,到时候给你专派一个记录员,为你服务。”轻松打消了他的忧虑。
申志脸色涨红,嘴巴张张合合,激动地半天没说出话来。
陆久安又转向账房先生朱毫:“你自称算法了得,不借用算盘,只需纸笔,给你数字几息之间就能得到结果,从未出过差错。可敢与我县衙里的陆长随比试比试。”
朱毫凭着一手不外传的精算之数混得风生水起,若不是遭遇天灾人祸,朱毫也不会来到应平。
现在比试的对象是一个还未年满15的童子,朱毫自然信心满满:“愿意一试。”
陆起守在书房外,随叫随到,他落座以后,朱毫借来一页纸一杆笔搁在面前,他却两手空空,朱毫诧异:“陆长随不借用什么工具吗?”
陆起道:“我靠心算。”
朱毫带着半分怀疑,半分受到挑衅的怒火,暗道狂妄小儿。
陆久安出题:“5个321合计多少?”
朱毫一喜,这道题目对别人来讲可能很难,对他来讲却再简单不过,他还没拿起笔来,不料陆起脱口而出:“1605。”竟是连想都没想过。
朱毫下意识想否认对方的答案,这么快,莫不是胡口乱诌的。
还好理智在线,他拿起笔快速算下来,确实壹仟陆佰零伍,分毫不差。
朱毫又质疑起陆县令来,莫不是两人提早串好的结果,哪有人计算这么快的。
陆久安像是知道他内心的疑惑,微微一笑:“我们书房里五个人,每个人出一组数,申志你先来。”
于是由申志开始,每个人出了一组数,可是每一次,陆起仿佛都提前知道答案似的,朱毫还在运笔,他就报出最终的合计数目。
轮到朱毫的时候,他绞尽脑汁相出了一组费劲的数,陆起只是转了转眼珠子,嘴里念念有词,耽搁片刻之后,就给出了答案。
“这不可能。”朱毫引以为傲的本领被一个少年这样碾压,双手微微发抖,满脸不敢置信,:“陆长随莫非是一代神童?”
几个月的训练结果有成,陆起抬起下巴,沾沾自喜地露出骄傲的小模样:“非也,是我家大人教我的加减乘除法,熟练之后,就可以进行心算了。若是遇到数量比较大的,我也是要借用纸笔,不过应该还是比你快。”
朱毫差点被打击的一蹶不振,陆久安见状,安慰道:“本官找你来不是为了折辱你,我看了你那套计算的方法,确实不易出错,算是各有千秋。而且你对数字敏感,如果掌握加减乘除法的话,双管齐下,一套用来计算,一套用来校验,便能做到迅捷准确。”
朱毫惊愕住:“陆县令愿意传我这套法子。”
陆久安点点头:“不仅传给你,本官打算把这种高效的计算方法推广开来,到时候让陆起先教给你和县衙的账房。你学成之后,本官再正式聘用你做会计培训,由你们来教给别人。不过这样一来,需要你把自己的那套记录账目的法子贡献出来,你愿意吗?”
陆久安费尽心思,打一棒子给个枣,考虑的无非是偌大一个县衙府,财政开支是重中之重,未来继续发展的话,开支巨大,若是没有一套系统的记账,中间如果出了一个差错,那就要从一堆庞大的数据里追本溯源,无异于大海捞针。
陆久安想起来在公司的时候,听说一个出纳发工资,不知道给谁多发了一块钱,奔溃地差点报警把自己抓起来,好躲过查账的噩梦。
不过会计这个行业实在太过精细专业,陆久安电脑里又正巧没有类似的相关资料,陆久安只有从当地的土著入手,找一些专业的“会计”出来,先培养一批自用再说。
陆久安给的甜头实在太多诱惑,朱毫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下来。
陆久安目光转向最后一人:“封敬道长,那我们来说说你吧,你会炼丹吗?”
第054章 第 54 章
陆久安这话一出, 无论是沉浸在9分良田美梦的申志,还是琢磨加减乘除法幻想自己成为神算的朱毫,都停下了天马行空的想象力, 不约而同地看向陆久安。
陆县令找道长来, 原来是打的这个主意么?
陆起目瞪口呆:“大人?你要追求长生不老之术?你以前不是告诉我这是骗人的术法吗?”
陆久安哑然失笑,对着陆起摇了摇头, 并没有做过多的解释。
而作为被提问的对象封敬, 却紧闭嘴角, 仿佛没听到陆久安的问话, 陆久安疑惑不解,稍稍提高音量:“封敬道长,会与不会,你倒是给个答复。”
封敬掀起眼皮,原封不动地丢出那句话:“本道擅长看风水算卦作法事。”
陆久安一脸失望, 盯着他的双眼道:“就不会炼丹吗?”
封敬不知想到了什么, 脸色微微一变, 不敢正眼看他, 侧过头去。
要知道,人力资源面试应聘者,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察言观色,从而自应聘者细微的神情变化来判断对方话里的真实度。
陆久安作为艺术总监, 社会上摸爬打滚了这么多年, 部门里招新时不知道找他一起面试过多少人了,早就练就了一副透过表象看本质的功夫。
封敬这么拙劣的掩饰,陆久安都不需要刻意揣摩, 轻而易举就看出来他说了谎。
哦,看来不是不会, 是另有隐情了。
陆久安耐着性子,拿出那套诱哄小朋友的温柔语气:“封道长,实不相瞒,其实本官很看好你,不过如果你会炼丹的话,那就是锦上添花的事,好与不好都另说。”
封敬转头看他一眼,终于松了口,屈辱道:“会一点点,但是不多。”
“那是多少?”
陆久安刨根问底,有誓不罢休之势,封敬被问到无奈,自暴自弃道:“之前在道观的时候,因为炼丹喜欢尝试不同的材料,将炼丹房多次炸毁,我被观主赶出了道观。若是陆大人想要炼丹的话,你还是另寻他人吧。”
书房为之一静,陆久安憋了良久,没憋住,非常不厚道地大笑出声,其他几人也是忍俊不禁。
陆久安快被笑死了,原来道长表面上是个高深莫测的仙家派头,背地里却是个炸炉小能手。
炸炉好啊炸炉秒,不炸炉的道长不是好的化学家。
陆久安好不容易止住笑,摸着眼泪道:“不,封敬道长,本官找的就是你。喜欢尝试,这是一种非常值得赞赏的优良传统.炸了嘛不要紧,天下难事,必作于易;天下大事,必作于细。我这有大把的材料给你做尝试。我给你找个山洞,修个道观,随便你炸。”
华夏的道长就跟欧洲的炼金术士一样,为了炼丹,喜欢用各种矿石原料和金属粉末合成丹药丸。
他们采用蒸煮,火炼,酒饵等奇怪的方式,得到过各式各样神奇的东西,连火药这种大杀器,都是炼丹途中不知不觉产出的。
他们是早期一批的天然化学家。
封敬说他经常炸炉,陆久安有理由怀疑他摸到了火药的门槛。
未来要高速发展,怎么少得了化学家的身影。
封敬就算是心里做了再多的假设,也万万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算卦看风水做法事陆县令一样也没看上,怎么偏偏找他做别人避之不及的事呢。
陆久安伸出三根手指头:“每天三顿管饱,荤素搭配,三菜一汤,一周之内绝不重样。”
封敬大吸一口气,可耻地同意了。
实在是,因为之前炸炉,所有身家都赔给了观主。他此刻一穷二白,连饭都吃不上了。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人生在世,不就是混一口饭吃吗?还是不要和自己的肚子过不去了。
3个人作为特殊人才被聘用,分别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心满意足。
陆久安当天给申志划了一个记录员,把他带到分配好的官田前面:“这是三块品质中等的田,离明年春耕还有一段时间,你从土壤改良做起。”
又拿出一袋粮种交给他:“这里面的种子,你到时候自己挑,你作为曾经的流民落户在应平,想必也有开荒的计划,剩余的种子,你就拿去种在自己开垦的土地上吧。”
这一袋粮足足有5斤,这9分地满打满算用1斤的话,至少能种4亩地,申志眉笑眼开,感恩戴德地接过来。
陆久安拿出一本册子,这本册子便是陆久安从电脑里换出来的华夏农科全书,从中摘抄的重要节选。
农科全书总共500多页,涉及水稻介绍的就占了四分之一,需要读了以后进行筛选再抄录在纸上。过程陆久安已经不想回顾了,简直是终生难忘的地狱级别。
此次固民除疫,按道理讲是一件功德无量福泽百姓的事,陆久安也确实狠狠刷了一波声望值,不过到底因为人口基础不够,总共只有6万能量,离他心心念念的打印机整整还差4万。
这次摘抄让他下定决心,下一次一定要先把扫描打印一体机给解锁了。每次抄录书籍手腕累到仿佛要断掉不说,还耽搁他不少时间。
他把水稻种植浓缩版郑重交到记录员手里:“你的工作陆起应该已经一一告知于你了吧。申志不识字,你念给他听,还要好好记录他的种田过程。从此刻起,你们两就是一个团队,荣辱与共,明白吗?”
记录员接到来,手中的东西重若千斤,他重重点头,眼神坚定庄重:“必不负大人所托。”
而朱毫已经等不及了,主动找上来,当日就要入职。
县衙里的户部以及账房,随同朱毫一起,跟着陆长随学习加减乘除计算,要学乘除,自然就要背九九乘法表。
陆起被压着背了一个多月,每次陆久安一考校就心如死灰。如今要霍霍别人了,陆起对着三个人露出不怀好意的微笑。
陆起从学习阿拉伯数字开始教导,正式荣升成为了一名数学老师。
封敬道长的实验室还在置办中,所以无法马上投入工作,但是作为县令的门客已经入驻县衙。
县衙吃饭的人数渐多,眼看原来的厨房和膳夫不够用了,陆久安专门另辟了一个地方,作为县衙的公共食堂,专门为这些在职员工提供饭食。
隔天封敬按时到食堂报道吃饭的时候,陆久安险些没有认出他来。
因为封敬考虑到未来要与炉火打交道,担心哪天不小心把胡子给点着了引火烧身,把蓄了几年的胡须给刮了。那胡子本身是为了让自己看起来像个得道高人,以便拉客,如今有了长期饭票,自然就用不着了。
层层胡须背后的封敬居然长着一张娃娃脸,刮了胡子后,他整个人年轻了十多岁,仿佛一个刚毕业的青葱少年。
众人差点以为他是哪家来蹭饭的小子,毕竟县衙的员工食堂现在可是享有盛名的,不仅环境整洁,饭菜足够,甚至味道也是一流。
若不是封敬及时拿出员工工牌,食堂的大婶恐怕就要将他扫地出门了。
陆久安看着这张极具欺骗性的脸,问道:“封道长?”
“是在下。”
“你虚报年龄了吧?”
封敬忿然作色,鼻子翁动,没有胡子遮挡,完全失去了威慑力,像一只张牙舞爪的小奶猫。
“本道已经过了而立之年,确实是三十四了。”果然不该刮掉胡子,下次蓄个短须好了。
陆久安大为稀奇,三十四岁,看起来比韩将军小多了。
话说回来,韩致少年成名,浑身上下威严可畏,普通人轻易不敢与之对视,也不知道今年多大了。他与对方称兄道弟的,不会也三十多了吧。
过了五天,工艺板块的考核也结束了,只有一人通过了考核,便是那位冶炼的打铁匠。
打铁匠的考核内容由谢怀凉提出来的,他对此早有自己的想法,在考核当日,谢怀凉给了他一张图纸,图纸上画的正是那挂钟运行组件里的几个零件,要求他按比例放大做出来。
打铁匠呈上作品后,谢怀凉看了很满意,当即就给了他10分的满分,三个评审人平均分算下来,打铁匠顺利通过。
如此一来,第一次简单的人才资格考试便全部结束,不得不说,虽然方式很粗暴,效果还是很理想的,陆久安为应平斩获了不少人才。
学历型人才是最多的,一共有26个秀才,他们本就是寒门学子,陆久安给出这么多的优惠,足够吸引他们。
秀才以上的学士便没了,陆久安已经心满意足,不过就是举人进士而已,来日方长,可以慢慢培养嘛。
技术型人才得了两个医学系,1个工科系,3个艺术系,3个艺术生分别主音律,丹青,书法,运动系暂时没有。
除此之外,就是陆久安招录的农学系、化学系和财务管理系了。
对比刚到应平时那种要什么没什么的情况,现在已经算得上是人才济济了。
冷风萧瑟,那棵500年的银杏树叶子已经全部掉落,只剩光秃秃的枝丫。
地上铺满了层层叠叠的落叶,远远看去犹如一张金黄的地毯,小厮握着扫帚“莎莎”地将落叶扫作一堆,一阵风吹过来,落叶四处乱飞,扫了一下午前功尽弃。
陆久安同衙役班组每日进行风雨无阻地晨跑,小伙子年轻火气旺,其他人裹着厚厚的冬衣手脚冰凉,他们围着县衙两圈跑下来,身体火热,汗流浃背。
陆久安身上已经有一层薄薄的肌肉,个子也冒了一小节,此刻扎着高马尾一身干练,站在身材高大的韩致旁边,流着汗微微喘着气,把路过的丫鬟看得春心萌动脸红心跳。
“这才是男人该有的样子嘛。”陆久安自恋地摸了摸自己硬邦邦的胸膛,又捏了捏韩致手上的肌肉:“还是韩大哥的硬一点。”
韩致握紧拳头退后一步:“你这样正好。”
陆起不甘落后:“大人,我也长高了。”
他被陆久安牛奶鸡蛋的灌着吃,变化是最大的,一天一个样,个头已经窜到了陆久安的下巴。他才15岁,照这样下去,说不定未来会超过陆久安。
陆久安摸了摸他的头,像老父亲一般,有一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欣慰之感。
“走吧,去食堂吃早饭去吧。”
衙役们成群结队朝食堂走去,食堂负责打饭菜的都是县衙里曾经干扫地抹桌子这些活计的婆子,他们可不像学校食堂大妈一样手抖,打的饭菜分量十足,如果县衙员工觉得还没吃饱,随时可以添加。
食堂建成之初,陆久安还是单独开的小灶,后来为了深入人群,也跟着吃大堂菜,不得不说,这招来的厨子确实很有一手。
陆久安端了一碗清粥,捡了几个小菜,刚在韩致旁边落座,突然听到“咚咚咚”三声巨响。
“什么声音?”
“咚!”
“咚!”
“咚!”
短暂停顿之后,声音锲而不舍地重新响起来,一声高过一声,沉重而绵长,从县衙大堂升起,穿过清晨的滚滚迷雾,直击在场所有人的耳朵。
衙役哗地放下碗筷,接二连三地站起来,赵老三大喊:“有人在敲堂鼓,所有皂吏立刻集合。”
堂鼓一直呈放在县衙的大堂,用来百姓击鼓鸣冤,除开陆久安暴怒整顿衙役开堂那次,这面鼓就如一个沉睡的审判者,从来没有响起过。
现在,它响了。
应平如今日臻变好,何人击鼓鸣冤?
陆久安早饭也不吃了,当机立断:“集合,升堂!”
第055章 第 55 章
负责升堂站案的皂班迅速丢下碗筷, 他们要先去大堂。其他职责的衙役整齐划一坐在食堂里就食,同时等待陆久安的命令。
“韩大哥,你慢慢吃。我还没换官服, 先行一步。”
陆久安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食堂门口, 韩致快速吃完碗里的饭,想了想, 又打算去捡几个饼子带在身上。陆久安没吃早饭, 恐怕升堂升到一半, 肚子又会饿得咕咕乱叫。
排队加餐的衙役恭敬地给他让位置, 韩致的将军身份曝光后,以往将他当教官一样又爱又怕的衙役,全部折服于将军的威名之下,如今只剩满心的崇敬。
原来一直教导他们的,是那个训练出雪拥十二骑的镇远将军。
他们居然也有一天, 能成为韩将军手下带过的兵, 他们何其有幸啊, 竟得此等殊荣。
陆久安换上官服戴上官帽, 又从那个英姿勃发的运动少年变成了仪表堂堂的年轻县令。
衙门外人山人海,聚集了来看热闹的男女老少,顺着众人目光所指之处,是摆在衙门口的一口硕大的堂鼓。
堂鼓前面簇拥着四个形态不一的人, 一个鼻青脸肿的汉子, 一个愤愤不平的老太,一个义愤填膺的少女,一个体态清丽的妇人。
妇人垂落的手里握着一柄鼓棒, 端的是亭亭玉立优雅脱俗,她站在纷纷扰扰的人群前面, 面对来自四面八方神态各异的目光,神情漠然,仿若一个置身事外的看客。
“陆县令来了。”
妇人随着这声呼喊转过头来,露出一张昳丽如玉的脸,正是不久前在考核地点一曲天音引人争议的孟亦台。
这鸣冤鼓居然是她敲的。
陆久安在四人身上来回打量,心里已经有了计较。
站堂的衙役肃穆端立在两侧,陆久安走到堂案前坐定,衙役高唱“升堂”,宣布正式开堂。
四人分跪在堂前的青石板上,陆久安手中惊堂木“啪”一声拍在大堂案上:“天地昭昭,原告孟亦台,有冤情诉冤情。”
孟亦台叩首:“民女告陈罗轻薄之罪”
她话未讲完,跪在另一侧的老太神情激动地抢道:“县令大人,老妇要告这两个刁蛮的女人。”
陆久安轻哼一声,手指向孟亦台:“凡事讲究先来后到,既然敲鼓的是孟亦台,那就由她先行呈诉。”
老太满脸不高兴,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她身侧的男人。
孟亦台便继续之前被打断的话:“民女自逃难来应平,遇到旁边的男人开始,便被他百般纠缠。我与他素不相识,明里暗里拒绝过多次,他非但不听,还闯入民女院落,想要强行行不轨之事。”
“胡说。”鼻青脸肿的男人顾不得哀哀叫痛,大声反驳道:“什么素不相识,明明是你引诱迷惑我在先。”
孟亦台旁边的少女正值碧玉年华,却是个暴脾气。听到男人这么说,眉毛倒竖,当即就要起身。那男人身子迅速一缩,往老太背后躲去。
“公堂之上,岂容尔等大声喧哗,肃静。”衙役祭出杀威棍,少女咬了咬唇瓣,强忍怒火跪了回去。
孟亦台不急不缓:“何来引诱一说?我和尾珠半路相识,一直相濡以沫,情同姐妹。到了应平以后,得衙役大哥垂怜,分了一套被遗弃的旧宅。因为房子太小,只住了我和珠妹两人。陈罗的院落在桥的另一头,平日只是擦肩而过,连半句话也未成说过。”
孟亦台说道此处,语气才堪堪有了起伏:“后来他几次三番来找民女,说想纳我为妾,我不同意,被尾珠看见”
“你不同意?”老太尖利地叫出来:“你有什么资格不同意?你一个残花败柳的寡妇,我儿子看得上你,愿意纳你为妾,给你名份,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大堂里都是老太太不依不饶的声音,陈罗攀在老太太身边附和道:“就是,况且你每次跟我在路上相遇,都要给我眉目传情,不是引诱暗示是什么?男人被如此暗示还不表示,那还叫男人吗?”
“你的表示就是不顾我孟姐姐的意愿强行逼迫她吗?你这个禽兽不如的败类。”
詹尾珠再也忍不住,也不管现在是什么地方,捏着拳头暴起冲陈罗而去,陈老太张开手臂像个老母鸡一般护在儿子前面。
詹尾珠身手灵活,陈老太哪里护得住,陈罗在詹尾珠的拳脚相向下丝毫没有反手之力,被揍得嗷嗷直叫。
陆久安等人看得瞠目结舌。
这丫头真乃性情中人,也委实太剽悍了吧。
不过陆久安一点也没有叫停的意思,撑着下巴看得津津有味。
像陈罗这种没有一点自知之明的烂人,自己满脑子淫邪收不住,反倒把过错推倒一个女人身上,简直就是丢了他们男人的脸。就该由詹尾珠这样剽悍的丫头好好收拾收拾。
詹尾珠下手没留半分余力,陈罗被追打得东躲西藏涕泗横流,陈老太太则耍起了无赖,一屁股坐在地上,一会儿哭天抢地,一会儿咒骂孟亦台。
“刁妇,怪不得一个嫁不出去,一个克死丈夫。”
好好的公堂闹地像个戏台子。
陆久安见詹尾珠揍得差不多了,才装模作样地让衙役分开两拨人,老太太心痛地看着陈罗脸上的伤口,他来的时候本就是满脸淤青,此刻已经肿得看不出本来的面目了。
“陆大人,你可要为民做主啊,昨天他们就是这么打我儿的,自古家里都是男人教训女人,他们不守妇德,居然反过来殴打我儿。”
“怎么不能打,谁让他欺负孟姐姐?”
“那是她给脸不要脸!”
陆久安冷笑连连,这一家子把强抢民女说得这么好听,真是把无耻写在了脸上。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有什么样的儿子就有什么样的父母,不对,应该是有什么样的父母就有什么样的儿子。
做母亲的品德败坏,耳濡目染之下,教导的儿子也好不到哪里去。
陆久安想到此处,嗤笑一声,环顾一圈,突然问道:“不知诸位百姓怎么看?”
百姓的看法分为两拨,一拨认为:“苍蝇不盯无缝的蛋,孟亦台刚来应平没多久,就闹出两次这么大的动静,肯定还是自身的问题。”
另一波则认为:“再怎么样也不能打人,虽然那陈罗也有问题,不是还什么都没做吗?女子受了这种事情,谁不是藏着掖着,那孟亦台非得敲堂鼓闹得天下皆知,不害臊。”
百姓众说纷纭,居然没有一人为真正的受害者打抱不平。
穷苦之地,教化落后,连明辨是非的能力都没有,真是可怜,可悲,可叹。
孟亦台目视前方,自始至终没有为自己声辩一句,脸上无悲无喜,似乎已经习以为常了。
大周男尊女卑的思想虽然没有那么严重,女子不必严格地三从四德,可以读书习文,也可以抛头露面,不过在应平,也就仅限于此了。
陆久安重重拍了一下惊堂木,窃窃私语立即停了下来。
陆久安一步一摇从案桌后走出来,一路走到陈老太面前,蹲下身子帮她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
陈老太诚惶诚恐,陆久安看着陈老太,一脸好奇地问:“你家有果树吗?”
陈老太被问地懵住,犹豫道:“有。”
“你们家什么果树结的果子最好吃。”
陈老太想也不想立即回答,满脸自豪:“我门前那颗无花果,结的果子又大又香,我精心伺候了好多年。我敢肯定,方圆几里没有一人有我家这颗长得好。”
陆久安眼前一亮:“真那么好,不知我有没有机会吃到。”
陈老太满脸谄媚,笑得脸上皱纹丛生:“今年的果子吃完了,如果大人喜欢,我明年给您带点来。”
陆久安却是托着满脸的担忧皱眉道:“不过你家果子长得这么好,路过的人不眼馋吗?你岂不是要时时刻刻看着,这不得天天忧心,会不会很累啊?”
陈老太道:“多谢大人关心,他们不敢,我家有条大狗帮我看家守院。”
“世上哪有万无一失的事。若是哪天你出门看到精心养的无花果被人摘了去,该如何是好啊?”
陈老太平时本就不是吃亏的性子,听到陆久安这么说,仿佛真有人摘了她家的无花果:“敢偷我的东西,被我逮到手给他打断,然后送到县衙来,陆大人肯定会我做主的。”
陆久安摸着下巴,十分为难:“可是那人说是你家无花果的错。因为你家无花果长得太好了,他忍不住馋嘴才摘的。而且不该种在门外,若是长在屋子里,他就吃不到了。”
陈老太气疯了:“那这人不是无赖吗?哪有这么强词夺理的,我家无花果长得再好,那他也不能吃啊?他没询问过我,那就是偷,偷盗就要判盗窃罪。”
“嗯,用人物,须明求;倘不问,即为偷。陈老太是一个明事理的人,你说的很有道理。”陆久安顿了顿,又缓缓道:“若是那人问你的话,那你同意吗?”
“我自家辛辛苦苦种出来的,凭什么让他摘了。”
“若是你不同意,他非得摘呢?”
陈老太咬牙切齿:“那就是明抢!得打板子!”
陆久安双手击掌,仿佛解决了世纪难题般,他快步走回案桌前,在装着三种颜色的令签筒前来回逡巡,最后抽出4支红色令签,啪啪啪扔到陈罗面前:“就按陈老太所言,判陈罗盗窃罪,考虑到实施未遂,只打40大板。”
陈老太不明白上一刻还态度随和,甚至跟她话起家常的陆县令,怎么下一刻就一副执法严明的样子对她家儿子判罪了。
陈老太彻底懵住了:“陆县令,你是不是搞错了,我儿子何时犯了盗窃罪?”
“是你说的,不问而取之,是为盗。”
陆老太双目圆睁:“我没有我没有,我我儿子问了,只是孟亦台没同意。”
陆久安点点头:“那就是明抢,打50大板。”
陆老太到了现在,哪里还不明白自己走进了陆久安的陷阱,面对陆久安慈眉善目的样子,她感觉浑身冰冷,崩溃地伏在地上磕起头来。
“陆县令,饶命啊,他没有偷也没抢啊,他只是想纳个妾啊,我们家那只老母鸡光吃粮食不下蛋,再这样下去,怎么对得起列祖列宗啊。”
陈罗浑身颤抖,跟着陈老太趴在地上磕头求饶。
陆久安不为所动:“你乡亲邻里也只是想吃无花果啊,他家无花果树不结果,只能吃你的了。”
“这怎么能一样呢?”陆老太平日里的嚣张刻薄全然不见,皱巴巴的脸上此刻老泪纵横:“人和吃的怎么能相提并论呢?他只是只是只是见色起意,一时糊涂,大人,他再也不敢了。”
陆久安对陈罗更加鄙夷,此人不仅是个普信男,人渣,还是个妈宝男,做错了事没担当,全推给当娘的哭闹求情,真是把他二姐说的婚姻不值得占全了。
陆久安想呈一时之快,把执令筒狠狠掷他脸上去,最后咬了咬牙槽,到底忍住了。
陆久安道:“你这样也说得通,那就判你儿子淫.乱之罪?”
只听过女子淫.乱,何时男子也有淫.乱之罪了。
陈老太小心道:“男子淫.乱罪要如何罚?”
陆久安摇摇头:“本官也不知道,大周律法没有写。”
陈老太一喜,不等她磕头谢恩,陆久安道:“那就和女子一样论处吧,我听说有些地方女子不洁身自好的话,要被浸猪笼,不如你儿子也浸猪笼吧?”
“什么?”陈罗听了大惊之色,眼前一黑,很没出息的当场晕了过去。
陈老太又呜呜哭了起来,围观的百姓里男子居多,皆被吓得脸色煞白。
陈罗虽然现在什么都没做,但是情况恶劣,搁现代也能判个强.奸未遂了,如果放任下去,谁知道有没有别的女子受害,陆久安并不想轻易饶过他。
现场听审的人这么多,必须杀鸡儆猴,以儆效尤。
陈罗被衙役掐了人中幽幽转醒,还要面对盛怒之下的陆久安。他现在真是悔得肠子都青了,招惹谁不好要去招惹孟亦招。被姓詹的那恶女打了一顿不说,还被告到了县衙,如果真是浸猪笼,那他这一生也就完了。
陆久安见他吓得不轻,达到了警示的目的。死罪难免,活罪难逃,又抽出两根红签扔在他面前,最后将他足足打了六十大板子。
陈老太当初愿意跟着孟亦台对簿公堂,不过是想着倒打一耙,状告詹尾珠孟亦台二人殴打陈罗,再讨点医药费。
此刻偷鸡不成蚀把米,儿子好不容易捡了一条命,什么也不敢再提,灰溜溜地扶着面无人色的陈罗离开。
孟亦台对着陆久安叩首:“谢陆县令为民女做主。”
热闹看完,人群如流水慢慢散开,趁人还没走光,陆久安突然当着众人的面叫住孟亦台:“县衙往后会主办很多活动,缺暖场节目。孟亦台,你琴画双绝,本官不愿埋没你的才华,你愿意成为县衙专聘琴师吗。”
第056章 第 56 章
陆久安本来就一直有招聘孟亦台的想法, 只是时机未到,便想着过一段时间再看看。
如今看她举步维艰,就算她安心做自己的事, 也有麻烦找上门来, 便动了一番恻隐之心。
先招进来吧,就算现在还用不到登台演出的文艺工作者, 她书画也是登得了大雅之堂的, 到时候问一下府上几个小朋友感不感兴趣, 干脆先从文艺老师做起。
孟亦台听了还没什么特别的反应, 她身旁的詹尾珠惊喜交加,生怕孟亦台拒绝了陆久安的招揽,连连伸手扯她的袖子。
孟亦台自然也不会拒绝,回道:“妾身的荣幸。”
这场案子断的实在是大快人心,站案的衙役们难得参加这种身心舒畅的案件, 之前接待孟亦台的蒋方正在清理地上的血迹, 刷着刷着, 越想越生气:“陈罗这种人, 怎么好意思强逼孟娘子的。”
他对孟亦台一直心生好感,所以打陈罗板子的时候,带了点私心,不留余力板板到肉, 把他两瓣屁股直打得皮开肉绽鲜血直流。
衙役们无不点头应和, 沐蔺问陆县令:“小探花,你怎么看?”
陆久安深有同感,嘲讽道:“孟亦台要才情有才情, 要胆识有胆识,陈罗也不瞧瞧自己什么德行, 人家孟亦台也是他能染指的?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陆起旁观了全程,对他家大人无不佩服,他满眼孺慕之情:“大人好生厉害,轻轻松松就叫那两个恶人不打自招。”
陆久安当县令来第一次判案,心里也是非常爽快:“我不过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罢了。”
沐蔺砸吧着嘴:“是呀,皆大欢喜,恭喜陆小县令得偿如愿,抱得美人归。”
陆久安怒道:“沐小侯爷是不是嘴巴没把门,什么叫抱得美人归?我只是不想看这样一个才情胆识俱佳的女子伶仃漂泊,男女平等,她有大才,便可重用。”
沐蔺瞧了一眼旁边的韩致,捂着嘴懒懒地打了个哈欠:“嗯,男女平等,陆小县令想法未免太过天真。不过啊,你把孟亦台招到县衙来,外面的风言风语可能就要从冲冠一怒为红颜,变成金屋藏娇了。”
韩致站在陆久安背后,神色难辨。
断案的过程一气呵成,他怀里揣着的饼子一直没机会拿出来,现在已经冷掉了。
陆久安有一句话没有说错,无花果长得又大又香,很容易招来别人的觊觎。
陆久安仿佛就是那株生得饱满多汁的无花果,散发着沁人心脾的果香味,引得人蠢蠢欲动。若是没有人在旁边守候,说不定哪天没注意,就叫人偷偷摘了去。
韩致想,那他就是那只看家护院的大狗了,每日提心吊胆守候在陆久安旁边,像守候着自己的所有物,对所有靠近无花果的人报以敌意,排斥异常。
四下无人之时,沐蔺不知死活凑到韩致面前:“韩将军啊,你说这孟亦台性格和陆久安如出一辙,引得陆久安另眼相看。外貌、才情、性格,不管从哪方面来看,他们是不是处处都很登对啊?”
韩致手臂上青筋暴起,被衣服遮住了让人瞧不见,韩致绷紧嘴角,大步流星转身就走。
他不愿意去想,不愿意去看。
只是看到陆久安和别人稍微一靠近,想到陆久安早晚会和别人成双入对,就有一股嗜血的冲动。
这是不对的,他不停地压制自己,胸腔里仿佛住着一只快要困不住的凶兽。
只希望拿他密令回边疆调兵遣将的杨耕青能快一点,再快一点,把雪拥十二骑早点召过来,他的长枪渴望饮血了。
只要一杀敌,应该就不会再有心思去想那些把他折磨得日夜难眠的事了。
沐蔺悠悠坠在韩致后头,韩致缓缓侧过头,眼睛危险地眯起来,露出黑暗深处的戾气。
沐蔺还在絮絮叨叨的说着,韩致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他伸出手来。
沐蔺被一个过肩摔摔到地上,脑袋一片空白尚没反应过来,直到屁股墩儿隐隐传来一阵疼痛,才惊醒暴怒。
“娘的韩二你这个臭脾气,好端端的拿我撒野做什么?”
韩致只当没听见,杀气腾腾地冲着沐蔺而去,沐蔺见他双眼充血,不敢小觑,一个翻身而起,格挡住韩致重重飞来的一脚。
沐蔺手臂被踢地发麻,狠声道:“真下死手啊,来就来呗,我还怕你不成。”
两人在后院里拳打脚踢,大打出手。整个后院的花草树木皆受荼毒,被削了大半枝丫下来。
沐蔺尽管用尽全力,还是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不一会儿就开始节节后退,痛地“嗷”一声惨叫:“别打了你韩二,把我打死了打残了,我看你怎么给我祖父交待。”
韩致没搭理他,依然拳拳到肉,过了好一会儿,韩致打到身心舒爽,心里那股怒火不再燃烧,才收了手。
沐蔺碰了碰嘴角的伤口,骂骂咧咧:“疯狗一样。”
今日下了场雨,雨里夹着细雪,还没落到地上就化了。天气愈加寒冷,那冷仿佛深入骨髓,揣着暖炉也叫人冻得瑟瑟发抖。
书房内却是一片暖意,墙角搁着两盆火炉,火焰噼啪燃烧。
陆久安看到沐蔺嘴角的伤口幸灾乐祸:“韩将军打的吧,我就说嘛,你嘴巴这么欠,早晚会被韩将军狠狠收拾。”
沐蔺咬牙切齿,拿着铜镜左右查看,小心翼翼地涂抹伤药:“还算他有点良心,知道给我留药。”
房门敲响,却是孟亦台亭亭站在书房门口,她旁边亦步亦趋跟着詹尾珠,见到房里不只陆久安一人,便礼貌倚在门边。
陆久安招手:“手续办完了吧,我有点事问你,进来吧。”
沐蔺闻言,知道工作时间该被赶客了,他把伤药和铜镜往桌子上一丢,揣着一抹不怀好意的邪笑:“我被收拾?哈哈,早晚轮到你,瞧着吧。”
孟亦台在吏部做了人事登记,领了工作牌,和封敬他们一般,作为特聘人才成了县衙的正式员工一枚。
詹尾珠陪她一块儿来办的手续,孟亦台虽然已经入职,却不愿意在县衙府里留宿。
“陆大人见谅,我不是担心名自己名声,我行的端做得正,不怕别人嚼耳根,我也相信陆大人品性。”孟亦台道。
陆久安好奇:“那是什么原因,县衙府里偌大一块儿,专门划了一片职工宿舍。”
孟亦台看了一眼旁边的詹尾珠:“我与珠妹同甘共苦这么久,已经结义金兰,姐妹相称了,我不想她独自一人住家里,想陪着她一起。”
詹尾珠喜滋滋地勾着孟亦台的手臂,此刻看陆久安的神情,像是知道他担心什么,大大咧咧道:“陆大人,你是怕再有什么人骚扰孟姐姐吧。你无需担心,我会护着孟姐姐的,早上送她来县衙,晚上来接她回家,要是有什么不长眼的人凑到面前来,我就用拳头教训他。”
患难见真情,孟亦台和詹尾珠都是无依无靠人的孤苦之人,能在乱世之中遇到对方并交付真心引为知己,天下之大,不一定找得出两三个这样的缘分。
陆久安表示理解,他对詹尾珠这个丫头也是非常佩服的,那日表现的果敢和武力值,都让他叹为观止。
“詹尾珠,虽然你是女流之辈,但是本官看你身手不错,不如你说说你有什么才能,若是可以的话,每月二十也有一场考核,倒时候你报名试试,要是通过了,把你一道招来府上,你两也不用分开了。”
詹尾珠一喜,下一刻却耷拉脑袋闷闷道:“哎,不成的,我看过技术型人才考核,我哪点都不符合的。我只会一点三脚猫功夫,骑射板块都搞不定,其他板块更不用说了。”
“你这功夫哪里学的?”
詹尾珠眼神黯淡:“我以前是跑百戏的,跟着师傅走南闯北,负责弄剑走索。”
怪不得手脚这么灵活,原来是耍杂戏的,陆久安若有所思,摸着下巴问:“你一个女孩子,是迫于无奈,还是真喜欢这种舞刀弄枪的生活。”
詹尾珠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我喜欢,可惜师傅死后,就没人教我了。”
陆久安鼓励道:“技术型人才不行,要不你来我县衙应聘衙役二班吧,衙役二班建立之初,我正想着过后招人。”
詹尾珠瞪大双眼,嘴里喃喃道:“衙役?二班?”
“对,衙役一班负责的事情,就是你们平日了解的缉捕捉拿征粮等事务,衙役二班是刚成立的,作为人民子弟兵来培养,专门负责救援,所以平日里少不得操练,现在负责操练的教官是镇远将军。”
詹尾珠神情激动,惊叫出声:“镇远将军?镇远将军怎么会在应平县。镇远将军是英雄啊。我若跟着他训练,那是不是有遭一日可以建功立业。”
这女娃胆子不小,竟想的是上战场杀敌,陆久安忍俊不禁:“能不能跟着韩致将军我也不知,兴许在训练过程中被他看中也说不定,然后你表现英勇,一路从无名小卒升为大将军,与韩将军平起平坐。”
陆久安描绘的场景是詹尾珠每日都梦想的,她从小不喜红装爱武装,跟着师傅也算全了她的心意。
自从在说书先生那儿听了镇远将军的故事,她便生出了更加大胆地想法,常常午夜梦回,她挂帅出兵,在战场上披荆斩棘,醒来以后内心久久无法平静。
詹尾珠轻易被陆久安挑起了一腔热血,不过脸色几番变化,又一脸失望:“只可惜我为女儿身。只能幻想一下罢了,女人如何能上战场。”
陆久安奇道:“为何不能上战场。”
詹尾珠和孟亦台皆是一怔,陆久安微微一笑,给他们讲起了杨门女将的故事,从杨家儿郎接连战死,到杨家女郎批袍挂帅:“他们一家满门忠烈,穆桂英换下红装穿上战甲,连府里的老太君都忠胆义烈,丢了拐杖重新骑上战马。”
杨门女将的故事,在现代不知道翻拍了多少电视剧,巾帼英雄的故事谁听了不喜欢?
詹尾珠这个成天在男人堆里穿梭的假小子,唯一一次听的故事就是那次说书先生讲的镇远将军怒屠挞蛮,现在女中豪杰故事一出,直接讲得她热血沸腾,充满雄心抱负。
“陆大人,我报名,我来报名衙役二班。我一定勤加锻炼,不输儿郎,让自己变得更加厉害,保护孟姐姐,保护大周的百姓。”
詹尾珠既然要报名衙役,自然也是要住在县衙,她与孟亦台当天就回家收拾了行礼,一起搬到了封敬道长的隔壁。
韩致每日备受煎熬,初尝倾心一人的体验,让欢喜和苦涩在他身上轮番上阵,把不曾体验过的滋味尝了个遍。
所幸杨耕青没有让他等太久,在一个平常不过的清晨,所有人还在沉睡当中,轮值的衙役睡眼惺忪,大地突然微微颤动。
衙役一个机灵吓得瞌睡全无,整个人身体紧绷,扯着嗓子高声嚷道:“地动,地动来了!”
跑了两三步,他突然清醒过来,好像不是地动,地动应当是左右摇晃的,不是这种感觉。
地上的浮尘随着震动慢慢腾起来,雾气缭绕中,传来马儿嘶鸣声。
衙役瞪大眼睛,咻的转过身来看向白茫茫的雾气中,那雾气仿佛被什么撕咬着,突然自中间慢慢散开。
一队威风凛凛的骑兵若隐若现,当先一人扛着战旗,旗帜迎风招展。他们身穿银灰色甲胄,手提一柄税利长枪,神情肃杀,犹如天降神兵,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应平。
随着战马快速逼近,衙役慢慢看清了烈烈旌旗上的红色大字。
雪拥。
衙役呼吸粗重。
雪拥?
雪拥十二骑!
韩将军的雪拥十二骑来应平了!
第057章 第 57 章
韩将军的雪拥十二骑到了应平, 这个消息立刻风一样传遍了大街小巷。
虽然很多普通百姓对战场军事并不了解,但不代表不感兴趣啊,他们口口相传, 说韩大将军乃是武曲星下凡, 专门降临大周守卫大周江河湖海,保卫大周四季平安的。
到了最后, 传得神乎其神, 竟然说大将军乃是天庭统帅十万天兵的真君大人。
百姓放下的手中的活计, 纷纷涌到街头看这百年难见的一幕, 他们这一代,河清海晏天下太平,除了关要冲僻之地,很少有战事发生,所以能目睹战士们威风凛凛的机会少之又少。
陆久安也不例外。
自从接到衙役来报, 他一大早上兴奋异常, 出操都不练了, 振臂高呼:“全体都有, 出发以最高礼仪去迎接咱们来自边疆的英雄们。”
衙役们齐声应和,把自己收拾的整整齐齐,排队列阵。
如果把衙役与雪拥十二骑放在一起类比的话,就如泥鳅与蛟龙的区别, 现在小弟要见大哥了, 那自然是既崇敬又激动的。
更何况他们按照陆久安的训练方式,被韩将军带了一段时间,他们对雪拥十二骑心生向往的同时, 又不由自主起了一丝比较的心思。
不知道他们衙役和雪拥十二骑之间相差多少,是隔了云泥之别的鸿沟无法跨越, 还是稍加努力便能追上呢?
他们以最好的精神面貌,最挺拔出色的体态,列着方阵,整齐划一地跟在陆久安后头。
韩致一马当先立在县衙门口,身如峻岩,脸上看不出喜怒。
不一会儿,陆久安听到街角传来不一样的骚动。
来了,陆久安神色一肃。
陆久安眼前出现一队高头大马,雪拥十二骑的战士在城外的时候尚且骑马飞驰呼啸沓来,进了县城以后,就收了战旗放慢速度,此刻如同得了胜仗一般,闲庭信步从街角慢慢打马而来。
他们行得不急不缓,身上却带着不容人忽视的税利气势,犹如一柄柄尚未出鞘的利剑。
战马一队不过几十人,却走出了千军万马的感觉。
雪拥十二骑走到韩致面前,所有人利落地翻身下马,抱拳行礼,声音穿透穹顶:“参见将军。”
这就是韩致将军令人闻风丧胆的精锐战队了,其他军队的士兵都是以数量取胜,靠的是行兵摆阵,然而这里面的每一个人却能以一当十,以一己之力起到力挽狂澜的作用。
陆久安两眼放光,这不就是现代的特战部队吗?
活生生的特种兵呀,真是神武非凡。
雪拥十二骑只调了两骑,杨耕青作为韩致手下一员大将,其中一骑的统领,位列前排。
他牵着一匹神清骨俊的战马上前而来,战马通体雪白,鬃毛光亮,昂首挺阔,陆久安就算不识马,也知道这是一匹难得一见的宝马良驹。
马背上没有载人,只驼了一件银光闪闪质地坚硬的甲胄和一杆红色缨头长枪。
杨耕青自马背上取下那套甲胄,双手恭敬地捧着呈上来:“将军,啼霄和战甲皆达。”
韩致一只手伸手接过,铠甲上的甲片相互碰撞,发出沉闷的哗啦啦的声音。
啼霄踏着四蹄踱到主人身边,打了个兴奋的响鼻,亲昵地用脑袋在韩致身上蹭来蹭去,韩致露出一抹罕见的温柔笑容。
衙役化为两排分站两侧,将远道而来的精锐们引进衙府。
杨耕青曾经在县衙府作为衙役二班的身份跟着一起做训练,衙役私下跟他混得很熟。
此刻他穿着铠甲手握长枪的样子,与平日的沉默寡言判若两人,衙役们好奇又欣羡地看着他,不停地问他各式各样的问题。
“这位英雄战士,路上辛苦了。”
“大哥,你肌肉好结实啊,怎么练成的,能不能教我一下啊。”
衙役们用自己的热情好客来接待这一群冷若冰霜严肃正经的士兵,又是拿当地特产又是讲应平的趣事,不一会儿,陆久安手下未来的子弟兵居然和韩致手下这群特种部队打成了一片。
雪拥十二骑的到来引起了整个县衙的沸腾,衙役们敞开心扉,还没来得及与他们深入交流感情,就被告知他们只吃了午饭便不做停留,当天就要出发上山剿匪。
陆久安大吃一惊,快走几步来到韩致面前:“这么急?剿匪不在这一时。战士们行了那么远的路,不若府上待上几天养精蓄锐稍作休整,我再吩咐府上帮你们存点干粮。”
韩致垂着眼眸,默然不语。
他如何同陆久安解释内心的煎熬?说这么着急出发,只是想要远远避开他,以鲜血和战斗来遏制那快压制不住的愤怒和欲念?
不行的,久安这么清正,会被吓到的。
韩致拿着甲胄进了屋,陆久安无奈,韩致作为将军,一个决定就牵一发而动全身,既然已经下了决心,便容不得别人轻易置喙。
雪拥十二骑只待了不到几个时辰,屁股都没坐热乎,这会儿便又骑上战马整装待发,他们纪律严明,只等将军出来便可动身出发。
韩致换了一身战袍打开房门的时候,陆久安乍眼一看,眼睛都直了。
韩致本就生得高大俊美,身姿如严严松柏,平日看他训练衙役的时候,一双剑眉下时时刻刻都是一双璀璨如寒星的眼眸。
此刻他身披铠甲,头戴盔帽,手里握着红色缨头长枪,周身游离着硬质金属般的光泽,实在是器宇轩昂威风凛凛,宛若一条游龙突然自水里浮现而出,露出他上天入地摧枯拉朽的真实面目。
不管是谁见到这样的韩致,都会感叹一句,将帅一词,就是为韩将军量身定做的。
陆久安不合时宜地在内心斯哈:“办公室里那群女同事时不时看着视频嗷嗷叫着制服诱惑,果然是有眼光。制服诱惑当真是自带美颜滤镜的。不知道韩将军穿上警服是什么样的,应该也很帅吧,只可惜居然不娶妻,啧啧,不知道多少女子该为之心碎了。”
陆久安一路将韩致送到门口,忍不住担心:“虽然雪拥十二骑战力不凡,但是你们此番以少战多,韩大哥千万要小心。”
韩致跨上高头大马,回过头来的脸大半隐没在煞白的日光中,看着不甚清晰,他语调平平:“回去吧,静等捷报便是。”
雪拥十二骑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很快烟尘翻滚,陆久安不由地惆怅叹气:“虽然韩大哥是去帮忙剿匪的,不过剿了匪他们就要离开了,还怪舍不得的。”
总教官离开了,衙役的训练却不能停,江预便重新顶了上去,他对韩致推崇备至,这段时间从将军身上学来不少本事,训练衙役时的手段已经隐隐约约带着韩致的影子。
不仅训练衙役,之前在书房同詹尾珠说的衙役二班的建立也得搞起来,既然是救援队,那就要充分考虑人选的年龄、身体状况及品德。
他们平时主要负责诸如灭火、救人、抢险救灾等一些帮助百姓的事务,形同现代的消防员。这些都是很辛苦且危险的事,必须要一定的觉悟方能胜任。
所以招人的时候,陆久安把工作内容和报酬一一附在招聘信息上,报名的人里面,不仅要进行初步的身体检测,还要做书面测试。
身体检测当然由秦昭秦技之两位大夫来担任,由他们测试报名者有没有基础疾病、传染病等,书面测试由则由吏部担任考官进行考核。
不过陆久安在此事中却思虑不周,他只将这群人当作现代招人的计划来实施安排,完全没想过他们大字不识一个,连测试的内容都念不全,如何答题?最终还是换成了一对一的面试方法。
果然基础教育也要提上去啊。
陆久安烦恼地叹气。
当初面对袁通判信誓旦旦地要改变应平的现状,要从百姓目不识丁改变成人人都有书读的状况,现在想来,实在是任重而道远。
晚餐就坐的时候,陆久安询问身旁的阿多和杨苗苗:“你们想要读书识字吗?”
阿多想也不想地回答:“想,那样我就可以自己看军犬训练手册了。”
杨苗苗矜持地点点头:“爷爷说,就算不考状元,也是要读书识字的,那样才可以明事理。”
陆久安笑眯眯地夸赞:“嗯,爷爷说的对,那明天先跟着一位大姐姐学识字怎么样?”
陆久安口中的人自然是孟亦台了,孟亦台被受邀作为一位教书先生,形同县衙设的教谕,只不过教谕教导的是生员,她只作阿多和杨苗苗启蒙老师。
自古启蒙老师是有讲究的,教者必以正。
所谓启蒙是蒙以养正,不仅要识字,教学途中免不了会传授一些道德教育和习惯培养。
启蒙老师对一个人的影响是很大的,要知道少成若天性,习惯成自然,一些权贵氏族找的蒙学老师要么是经过层层筛选,要么是熟识之人,总之非常重要。
所以孟亦台听了陆久安的话,只觉得受之有愧:“陆大人,我作为琴师还能担任一二,尊为师长却是大为不妥,况且自古哪有女子担任夫子的。”
陆县令脑袋里的想法实在惊世骇俗,先有詹尾珠进入衙役,后又找她担任夫子,到底是哪样的地方,教出陆县令这样一个与众不同的人物?
陆久安朗目一笑:“能者担之,你才学匪浅,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此番找你当老师却是我赚了,不仅可以担任识字教学,还可以培养他们的艺术情操。”
陆久安顿了顿,从书桌里抽出一张写满字,宽约3寸长约4寸的纸张:“况且我也要对你进行考核,考核通过方能录用,这张试卷你先看一看,做完交给我。”
孟亦台拿到手里一眼扫过去,除了四书五经里面摘录的对她才智能力考核的内容,反而还多了一些千奇百怪的题目。
诸如:
你去集市买货,店家找错了零钱,将400文给成了500文,遇到此种情况,你会怎么办?
你新认识两位友人,一位喜欢大肆赞扬你,一位喜欢指出你的缺点,你如何看待这两位朋友?会如何处理与他们的关系?
如果你作为一名夫子,假设你学生就某一问题争论不休,且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你会怎么处理?
你有一名学生,如果他平日笃学好古,突然从某一天开始心不在焉,学习成绩也一落千丈,你会怎么对待此类教学事件?
这类似的考题算下来总共二十道,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孟亦台看着这两张所谓的试卷,舔了笔却不知如何作答。
陆久安宽容的笑了笑:“按照你内心真实的想法来答就好了,试题后面分别标了分数,总计100分,60分及格。”
答吧,慢慢答吧,这可是他又割肉花费了积分从电脑里提取的一部分公务员考题。
这部分内容在科举那一分类文件夹里,陆久安穿越之前正好筹备了这一方面的资料,那期内容讲的是从古自今国家人才选拔的演变,正好提炼了一些现代公务员选拔的相关内容,被他用了去。
第058章 第 58 章
陆久安选的题目, 涉及了对诚信、爱心、教学手段、处理教学突发情况等考核,内容广泛,为了不扰清净, 陆久安跑到外面去逮了秦技之喝茶看书。
修长的手指划过书页, 秦技之不禁看入了神,只觉对面的人完美无瑕, 就连粉粉嫩嫩的手指头也很好看, 像一块未被人发现的璞玉浑金。
“技之何故这般看我?”
秦技之回过神来, 面上没有一点儿被戳穿的窘迫, 泰然自若道:“在下有一事不明。”
“但说无妨。”
秦技之展开写满文字的试卷:“久安为何这般出题。”
仿佛专门就等这一句询问,陆久安眉眼飞扬,放下二郎腿,向前伸出三根手指头:“我招夫子有三不要。”
“即便他学识渊博,泥古不化者不要;品行不端者不要;缺乏爱心耐心者不要。因为是基础教育, 文化倒是其次, 师德最重要。”
秦技之淡然一笑。
看, 这就是陆久安, 就连选择为人师者都与别人截然不同。
孟亦台断断续续答了将近一个下午,才将试卷交到陆久安面前,女人双手交握,有些忐忑地候在旁边:“若是答得不好, 还请大人莫要笑话。”
陆久安不知从哪儿摸出一本杂话来:“挺有意思的, 你先看着,等我一会儿。”
吾乡居内落针可闻。
陆久安从一开始的漫不经心,慢慢变得正襟危坐。
孟亦台题写的答案让他非常满意, 不,何止是满意, 孟亦台这样一个出身章台的女人,居然能有这样的见地和才情。
就如有这么一道题:两个学生对同一个问题有不同的看法,并且各执其言,做为老师的,该如何对待这类事情。
孟亦台的回答是: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事情应该求同存异。有些问题,不是非得只有一个答案,有些冲突,也不是非黑即白的。
这正是陆久安想要的!
一个老师,如果能辩证地看待事物的两面性,不仅可以引导学生们的系统性逻辑思维,还可以鼓励孩子的创新性。
一通看完试卷,陆久安只觉自己真是捡了个宝贝,孟亦台最终得了80分的高分,被安排着和陆起一起排了张每日课表,由她教语文皆书画,由陆起教导数学。
一个简单基础的学前班就这样成立了。
一开始,陆久安少不得会转悠到课堂上去看两位老师的课堂效果,见做老师的温柔耐心侃侃而谈,做学生的求学若渴聚精会神,便彻底放下心来。
有一天,阿多在上完识字课程后,没有单独离开,而是跟着孟亦台一起找到了书房。
陆久安正在吾乡居看书。
这些时日他忙得脚不沾地,钱谷,给纳,平决狱讼等民政,下面的人也不知道是拿捏不定还是慵懒怠政,无论大小件件都要问到陆久安这儿来,让他心里积了不少火,好不容易抽出点时间,转身一头扑进书海里。
他书房里已经汗牛充栋,有些书边角残缺不齐,页面发黄字迹模糊,也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找出来的,全摆在后面那一排书架上,挤得满满当当。
陆久安发现一个有趣的东西。
这个世界的发展与华夏的历史非常相似,有些佳作和名人都与他那个时代有部分重合,这一点让他不得不怀疑,他现在所处的大周与之前待的地球是两个平行世界。
他沉浸在书海里,直到阿多和孟亦台已经行到案桌前才有所察觉。陆久安看得意犹未尽,他把书放下,按在一本札记旁,指着案桌前的椅子示意两人坐下。
“老师和学生一道来,是教学上有什么变动吗?”
阿多坐下了,抬着小脑袋在书房内左顾右盼,目光渐渐停在陆久安手上。
他右手指尖捏着一只黑色的圆柱体,那圆柱体不知是什么金属做成的,表面打磨得光滑如玉,在阳光照射下散发着炫目的光泽。
真正吸引他的并非这做工精巧的物什,而是陆久安炫技一般的表演。
县令大人的手指仿佛一块磁石,那圆柱体被牢牢吸附其上,在手指间灵活地翻转,每当他以为会掉下去时,圆柱体又会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固定住。
阿多看得差点呆住,直到被一声轻笑打断。
“是不是很酷?”
“啊?”阿多大张着嘴巴,显得傻不愣登的。
陆久安露出一个恶趣味的笑容,用钢笔轻轻敲了敲他额头:“以后教你转笔。说吧,莫非是上课打瞌睡,被孟夫子给抓住了?”
小皮猴被晒黑的皮肤经过秋冬两季的养护,已经慢慢褪色了,他咧了咧嘴角,露出两排黑白分明的牙齿,不满道:“才不是,大人,不要把阿多想得这么不堪,圣人言:君子不蔽人之美,不言人之恶,况且阿多也没有在课堂上睡觉,大人此番非君子所为。”
陆久安哈哈大笑:“不错嘛,学了两周,已经会之乎者也了。”
阿多从鼻子里喷出一口气:“阿多找大人有其他事。五谷已经基本训练成了,不出一个月,便能跟着衙役外出巡逻。”
“真的?”陆久安大喜,随即想到当初杨苗苗带来的两只狗:“苗苗的狗狗呢?三只狗一起训练的,结果怎么样?”
阿多摇摇头:“册子上说,不是所有狗狗都适合做警犬,我训练的时候也发现了,苗苗的狗狗就没有五谷聪明。大人,接下来的狗狗我可以自己挑选吗?”
“原来还挑狗吗?”陆久安有些失望,作为门外汉,他是第一次听说:“成,你自己挑选吧,改天带你去狗市。不过你知道如何选品种吗?”
阿多道:“大人给的训练手册很有用,上面有详细教测试方法,可以测试幼犬的警用工作潜能及能力倾向,而且还写了繁育的方法,我第一次知道养狗狗还有这么多细节……”
一说起狗来阿多就滔滔不绝,陆久安想起初见他时性格乖张,平时也不怎么还说话,面对周围人竖起了全身的刺,像一个护食的狗崽子。如今经过这两周的开蒙,就仿佛变了个人似的,从一个什么都不懂的野小孩,变成了一个知书达礼的小公子。
陆久安手掌盖了盖他脑袋:“阿多真乖,帮了大人大忙了。那军犬训练手册写得这么详尽么?假如其他人不像你这么于训狗一道上有天赋,单看手册的话,能成功驯养吗?”
阿多沉着脑袋思索片刻:“多试几次,没问题。”
“那太好了。”韩大哥对训犬感兴趣,即便到时候他没时间安排人旁观,也可以把手册抄录给他带回边疆单独使用。
阿多走后,孟亦台表明来意,她原是来作教学进度汇报的。
“苗苗一点就透,《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已经倒背如流了,写字也很快上手。若不是大人告诉我他是初学者,我都快以为他曾经学过,是个不可多得的读书好苗子。”
孟亦台话里话外毫不吝啬自己的赞扬。
陆久安大吃一惊:“我这是走了什么狗屎运,咱门应平县不会出个小神童吧。”
孟亦台故作不解:“应平不是已经有了一位神童了吗?”
陆久安捧着茶杯思索片刻,茫然抬头:“应平还有这等人才,我如何不知?”
孟亦台道:“听闻陆大人孩提之时就开始接触程朱理学,14岁摘得小解元,18岁又夺会元,若不是当今陛下看你还未弱冠,担心你恃才傲物,说不得大周又要出个三元及第了。这可不就是神童么。”
……
陆久安尴尬地扯了扯嘴角。
这话说得也没错,原身长于阆东一带,确实是个颇为才名,拔乎其萃的人物。可惜的是天妒英才,被他接手了未来的人生。若不是半道被他占了芯子,说不得会开创出怎样精彩艳绝的人生。
陆久安只好敷衍两句带过话题,又问:“阿多呢?”
孟亦台斟酌着措辞:“阿多的话,就要差强人意一点,不过贵在持之以恒。大人,刚才我也在旁边听了一些,让阿多这孩子训狗,会不会太占用他时间了,兴许匀出一点时间来学习,说不定大有进步。”
“不用,我问过阿多,他志不在此。”陆久安道,“或许在别人看来他是不务正业,然而于我而言,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他学习后能做到简单地读书识字即可,不是人人都适合做状元的。”
孟亦台没有说话,垂着眸子若有所思。
“对了。”陆久安慢慢放下茶杯,探身从抽屉里拿出一叠纸:“孟老师,以后不只这两个学生,可能还有更多。每一学期考试后,我打算开这样一个家长会,届时你不仅要面对学生,还要面对无数的家长,你会怕吗?”
孟亦台已经能做到面对陆久安时不时冒出来的陌生词汇以及稀奇古怪的想法时面不改色了,然而等她走马观花看完策划案,倏地抬头,不可置信道:“陆大人要办官学?”
“等百姓富裕后,这是早晚的事儿。”说到此处,陆久安笑得不怀好意,“至少在百姓发生口角之争时,还能冒出那么一两个别的词,不比翻来覆去那几句骂娘来得更好听些?”
“……”孟亦台不知如何接话,索性静静听他讲。
陆久安继续道:“我打算以后聘请你为艺术老师,或许还会兼任班主任,你先适应一下女夫子的身份,熟能生巧,面对更多学生时,才能做到游刃有余。”
孟亦台长吸一口气,她没料到陆久安有这么长远的打算,应平还百废待兴,他就已经在琢磨办学的事了。
“我做清妓十多载,见过的有雄才伟略之人不知凡几,这群人大谈自己的壮志抱负,能付诸实践的又有几个。不过是为了博佳人一笑罢了,话里真假难辨。”
但是陆久安只是这么随随便便一说,孟亦台不知怎的,就相信他一定能做到。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陆久安不仅想办官学,还打算不论学生背景、性别、年龄,有教无类,开办一所职业技术学院,
与未来的职业技术学院不同,那个时候,职业技术学校已经名存实亡,沦为一个“收废场”,专门接受那些所谓被筛选过后走投无路的“差生”。
陆久安并不想这样,这和开设院校的初衷已经背道而驰。
事实上,职业技术学院若不是因为就业环境及职业的歧视,本应该是学习生活技能及真本事的好地方,他得注意一下,千万不要在这件事上重蹈覆辙了。
这一讲就讲到日落西山,陆久安抬头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让孟亦台回去了。陆起进来帮他添了一壶刚烧的热茶,又帮他收拾书桌,陆久安懒洋洋撑着手,问:“讲课累吗?”
陆起回答:“还好。”话一出口,嗓子都是哑的。
陆久安褥了一把陆起的脑袋:“你这小子,讲课辛不辛苦我能不知道?跟大人要说实话知道吗?”
陆起抹了下脑门的汗珠。咧开嘴露出两颗不起眼的小虎牙:“不辛苦,陆起很开心。”
“陆起喜欢讲课吗?大人要听实话。”
陆起顿了顿:“也说不上喜欢,只是觉得能在大人身边出一点力,就会开心一点。”
陆久安认真看他,陆起笑得眼睛扯成一条缝,果真是一脸满足,陆久安沉默半响,道:“回头我让秦大夫给你制一枚润喉丸,含在喉咙处舒服些。”
“好!”陆起脆生生地应了,他手脚利索,三两下就把乱七八糟的书房收拾干净,一同踏出房门时,陆起忽然出声问道:“大人,我见策划书上描了一个问号,事情还没解决吗?”
“唔,是有些复杂。”陆久安摸着下巴颔首,道,“我一个人想了整整几天,有些东西还是没摸清楚。”
“那为什么不问问别人呢,集思广益,兴许就能得到有用的线索了。”
陆久安一想,确实有几分道理,与其一个人束手无策,不若广谋其众。
于是接下来,县衙上下被他询问了个遍,陆久安也不说什么目的,只管信马由缰地问,不出一天。便让他收集了满满十多张纸的意见,
他将其分门别类地装在文件里,以作备用。
阿多往狗市上走了几圈,按照手册上的方式,挑选了7只胖乎乎的幼崽回来,他从侧门进来时,被衙役看了个正着。
小胖狗儿走得磕磕碰碰,笨一点的跨个门槛还要摔倒,翻腾着四肢嗷嗷叫唤,赵老三大步上前,伸出手小心翼翼把狗崽子扶正。
阿多斜睨他一眼:“不要碰。”
“我不碰。”赵老三举起双手,另一名衙役拽着赵老三的衣领将他扯到身后,赔笑道,“赵老三以前欺负阿多,确实是个混账东西,咱门不必理会他,阿多,这是未来哥哥们的警犬吗?”
阿多冷哼一声,没有理会。
这衙役也不知如何从阿多黑黢黢的眼睛里看出答案的,顿时喜笑颜开。撩开衣摆蹲下身来,把哼唧乱叫的狗崽抱入怀里,像老父亲对着刚出生的儿子一般,对着脑袋就是一顿乱亲。
陆久安捂着眼睛看不下去了,他召来赵老三,对他道:“之前你考核分拿了第一,承诺的可以认领一只警犬,你现在选一只吧。”
赵老三看了阿多两眼,翕动几下嘴唇,低声问:“现在就选啊大人?才这么小,不给阿多小兄弟先养养?”
这狗崽子虽然看着憨态可掬模样讨喜,但总归和他心目中想要的那种威风凛凛不太一样。现在就这样交给他,还不如他自己在家里养一只。
陆久安踹了他一脚,好笑道:“想什么呢?让你选又不是让你现在就带走,你选一只出来,阿多训练的时候,你还要来跟狗崽培养感情。阿多说了,未来你们还得带出门去接触陌生人,让他适应周围的环境,免得面对陌生人时会应激。”陆久安转头笑眯眯看向阿多,“我说得对不对,阿多。”
阿多乖乖点了点头。
赵老三高兴得大跳,他朝一干羡慕得双眼赤红的衙役拱了拱手:“那兄弟们,我就先恭敬不如从命了。”
“呸。”先前拽他领子的衙役啐他一口,粗声粗气地骂,“什么狗屁兄弟,得了便宜还卖乖。”
赵老三摩拳擦掌,他刚蹲下身去准备选择自己未来的伙伴,一只狗子颠颠地跑到他面前,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的手。
赵老三看着眼前这只黑乎乎的小崽子,眼睛上方还有两簇白毛,看着跟长了四只眼睛似的,他心里升起一股奇妙的感觉,仿佛这就是他命中注定的警犬一般。
赵老三一把伸手捞起它:“就你了四眼仔,既然你主动选择了我,那也不用我费尽心思去挑了。”
这么快?陆久安问:“决定了?那你取个名字吧,它未来将用自己的余生来陪伴你了,要好好对待它啊。”
“当然。”赵老三爽快地答道,他垂着脑袋想了想:“十五,它叫十五。”
初十五,对他来讲是意义非凡的一天,那一天,他被陆县令押到堂上教训了一顿,自此改邪归正,破茧重生了。
蒋方成为了第二个认领狗崽的衙役,他因为在选拔人才报名那几天表现优异,轻轻松松拿了第一,成了第二个小组长。
剩余的五只狗崽,则分别给了江队长和四个领跑。
有人欢喜有人愁,剩余的衙役看着7只狗崽就这么花落各家,咬得牙都碎了,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在接下来的训练中更加积极努力,卷死他们!
第059章 第 59 章
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 土木工事也接近尾声,其余的商铺陆陆续续地建成,早在竣工前一周, 工部司匠来找陆久安提前准备庆功验收。
几家商铺的真正主人一直派了府上的伙计在现场盯着, 比陆久安还早得到消息 。
房子不能马上交付使用,因为还要先作为收纳所给流民们度过寒冬。
三个家族在前一天不约而同来到县衙上, 邀请商铺竞标最大得主一同参加第二天的剪彩。
剪彩?这么早就在大周出现剪彩啦?他单单以为只有开业庆典才会有, 不曾想新建筑落成也要举办, 陆久安兴致勃勃地问:“你们要一起联合举办吗?”
谢岁钱道:“我们四家当初同一天定下来, 既然现在修好了,一起举办的话,也算得上是应平一大盛事,热闹一点嘛。”
陆久安点点头,谢岁钱忍不住试探:“不知明日竞标最大得主是否有兴趣前来。”
陆久安缓缓放下手中的茶盏, 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谢岁钱心里狠狠一突, 差点以为心里打的算盘被这小狐狸察觉了。
陆久安拢了拢散在胸前的头发, 假装没听懂他言下之意:“他分身乏术,去不了呀。”
“我们来置办,不需要他出力,只要他走个过场就行。”却是丁贺楼忍不住, 急声道。
陆久安自胸前掏出韩致那张房契, 在他们三人眼前摇了摇:“在我这呢,韩大哥已经全权委托我处理商铺事宜,我去就行了。”
谢岁钱脸上忍不住露出失望之色, 陆久安心里好笑。
韩将军自从身份暴露之后,明里暗里打着各种幌子想来攀谈的人络绎不绝。
不过韩致通常不假辞色, 不耐烦应付这些人情世故,以训练衙役为由,把拜访的人通通拒之门外了。
这次谢岁钱等人好不容易逮着机会,自然不会放过。
那些个与韩致一起竞标的其余商户则是悔不当初,若是知道当时场上有韩将军压阵,说什么也要不惜血本拿下其中一栋。
谢岁钱见陆久安像个蚌壳一样滴水不漏,口风咬地死紧,无奈地开门见山道:“我们只是借个韩将军的威望造一波势,他本人若是不出现也不打紧。”
陆久安八风不动,指着远处若隐若现的山峦:“可惜啊,将军在山上剿匪呢,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县令,却是无法替他做主的。再则,韩将军低调做人,埋头杀敌,诸位还是不要大张旗鼓得好。”
陆久安一圈不轻不重的太极拳打下来,三家人只能歇了那颗蠢蠢欲动的心思,赶紧回家把之前做好的全盘推翻,重新计划。
四个商铺错落有致地矗立在生活广场四周,碧瓦朱檐,丹楹刻桷。这四座新建筑的建成,不仅代表着应平铺开了崭新的篇章,未来也将作为应平的商业地标,在这座小县城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剪彩仪式上,环绕生活广场拉了足足一圈长约500米的红色的绸带,只留了容2人走过的通道,四个商铺只在彩带中间吊了一朵偌大无比的绸缎花团。
谢岁钱,丁贺楼、吴季三个人共同持着一柄崭新的大剪刀,站在花团前面,应平大大小小的商户拥上来说着恭贺的话。
咔嚓一声,剪刀利落地将绸带一分为二,现场轰然高呼喝彩。
应平这场空前盛大的热闹场面,吸引了四面八方闻声而来的百姓。
聚集在生活广场周围的人为了讨两颗甜头,拖家带口地将剪彩地围了个水泄不通,你一言我一言道喜,来来回回都是财源广进,日进斗金这两句。
当家做主的男人们来者不拒,喜气洋洋地接受来者祝福,但凡是有人道喜,后面提着蜜饯的小厮都会给上一颗。
谢岁钱三人不忘给自己打一下广告:“商铺修成以后,咱们暂时不用,先给远道而来的还未安家的百姓住,以后若是开了业,各位不要忘了来光顾啊。”
百姓拿了好处,乐得大声附和。
三个当家人在簇拥的人流中缓缓挪动,很快淹没在一众黑发粗布中。
沐蔺端着杯子,找到了躲在角落看热闹的陆久安:“县令大人昨天口口声声答应别人要参加仪式,结果到剪彩的时候人家遍寻不到,怕耽误了良辰,只好自己剪了。结果却原来在这里坐起了独钓寒翁。”
陆久安嘻嘻一笑,往嘴里塞着陆起抢到的一把糕点,这糕点甜而不腻,入口即化,正是吴季甜品铺子做出来的:“我说参加仪式,又没说参加剪彩,我站在人前也是参加,躲在人后也是参加,你奈我何?”
“我不奈你何。”沐蔺用扇柄戳了戳陆久安的胸膛:“只是这次剪彩是为了未来开业讨个吉利,你别拿了韩二的房契什么都不做,到时候别的铺子红红火火,你的铺子冷冷清清。”
陆久安直直看着他,一张俊逸的脸因为张扬的自信更加光彩照人:“这就无需沐小侯爷担心了。到时候的开业典礼,定会让你眼前一亮。”
屈屈营销方案,对他这个摸爬打滚了混到总监位置的人,不过是小菜一碟。
热闹的盛会直到下午才慢慢散去,谢岁钱到最后才找到陆久安,开着玩笑埋怨道:“陆大人好不厚道。”
陆久安打着哈哈:“作为围观的一员来体验这种盛会,别有一番风味。”
这几人应酬了一整天脚不粘地,此刻已经是精疲力尽,他们互相简单道贺了一番就告辞离去。
临近酉时,生活广场上的围观群众走得干干净净,陆久安看着遗留的一地垃圾,满脸不渝:“他们没留下点小厮下人什么的善后吗?”
赵老三道:“需不需要我找府上的下人来清扫一下。”
陆久安冷哼一声,抬手制止了赵老三欲回程的步伐。
这群主办方只管着举办活动,不知道善后,满地狼籍看也不看一眼。当真以为没接手就成了公共场地,心安理得的做起了甩手掌柜。
环境卫生不做好,不仅影响应平的市容市貌,而且生活在这里的人很容易生病。
应平自然风光如此壮丽,他还打算发展成旅游胜地,可不能让他们破坏了,必须养成他们爱护环境的好习惯。
于是谢岁钱等人回到府上,刚换下繁复笨重的华服,还没来得及喝上一口热茶,就收到衙役递过来的罚款单。
罚款单强制勒令举办剪彩的主办方将现场打扫干净,衙役检查完卫生后若是不合格,就要进行罚款。
不仅如此,陆久安还在生活广场四周摆了6个垃圾桶,旁边竖着不要随地乱扔垃圾的标语。
并号召应平的百姓互相监督,若是看见有人随地乱扔垃圾,要进行友善劝导,若是那人不听,可以告知站岗的衙役,对其进行道德教育。
道德教育什么样的,据被抓住的人说,再也不想体验一次了。官差们既不会打你板子,也不会关到大牢,只会让你把荣辱语录抄录10遍,不抄完不能离开。
荣辱语录满满一大篇,很多人不识字,一笔一划照着描也得写完,等10遍抄下来,比做一天的苦力还累,真是一种身体皆心灵上的酷刑。
商铺修成后,以前住帐篷的流民都搬到了建筑物里,县衙督工的建筑,用的都是真材实料,住在里面又舒适又暖和,比住帐篷里好多了。
这些流民虽然已经尽数落户,但是短时间没有能力建成自己的住所,只能靠着富甲赞助的房子先挨过寒冬,再做打算。
这期间,秦技之期盼的从晋南而来的圣旨姗姗来迟。
宣旨的是一位长得慈眉善目的太监,他面上无须,眼神端着些长居高位之下养成的自持,他在内侍的搀扶之下走出座驾,直奔陆久安而来。
走到近前,还不等陆久安躬身行礼,他就对着陆久安熟稔地打着招呼:“辛苦陆大人了,皇帝陛下前些日子还在杂家面前念叨起你这样的少年才俊呢。”
陆久安抬头茫然地瞧了他一眼,这太监谁呀,不认识啊。
心里不禁嘀咕:“不愧是长在宫中随侍贵人的太监,如此这般长袖善舞,否管认识还是不认识,明白风水轮流转的道理,只要不是命运摁死了的倒霉蛋,他都保持着做人留一面,日后好相见的态度,连陆久安这种老油条都要叹服。”
况且皇帝陛下念叨他?骗鬼呢,若是惜才,断不会把原身这个才华横溢的人下放到蛮荒之地,悄无声息地丢了性命。
他无法辨认对方身份,只好斟酌着客气回道:“陛下体恤臣子,实乃为臣万福,天子仁厚礼贤,恩泽广布,大周定会时和岁丰,雨雪应时”
陆久安把能想到的赞美的词语一股脑说出来,讲了一大片。宣旨太监听他滔滔不绝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言笑晏晏地走近了,捏着嗓子悄声打断他。
“哎呀,陆大人怎么来应平这么久了,还是这一副雕章琢句咬文嚼字的样子,着实无趣呀。少年人嘛,就该学那些风流才子洒脱自如一点,别坠了你探花郎的美名。”
陆久安悚然一惊,这太监表现出来的态度,好像是真认识他啊。
不等陆久安细细回想,宣旨太监亲昵地挽着陆久安的手,施施然跨进县衙府的大门。
府上得了消息,早已备了上好的高山茗茶和精致的碗碟小贡,茶盏里飘来股股醇浓的郁金的芬芳,比陆久安当初送给郭文的茶好了不止一个档次。
太监手已经摸到了圣旨的边沿,见此又把手拿出来,捧着茶杯缀了一口:“还是陆大人自家炮制的茶深得我意啊。你当日送给我那一盒,我省吃俭用的,还是喝完了。”
陆久安又是一惊,这话说的,好像不仅认识,感情关系还挺好的样子。
原来原身不像他以为的那样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在人情世故上他处理的也是面面俱到。
陆久安摸不准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只好吩咐陆起:“既然博公公喜爱,正巧我府上还有两罐,去拿出来备着,免得走时忘记了。”
宣旨太监翘着兰花指,一点也不客气:“还是陆大人懂杂家,晋南那些个木鱼,一门心思只知道抱着连篇累牍的折子惊扰圣上,时不时来个以头抢地尔,以死明志。哎,在咱家看来,他们不过是读了个圣贤书,一朝被点了卷,就以为能左右圣意。一群嗡嗡乱叫的苍蝇,扰得人耳根不得清净,真是烦不胜烦。”
陆久安咋舌,这宦官居然敢公开这么妄议御史言官,胆子不小,只怕是身居高位。
宣旨太监叹了口气:“陆大人来应平,都与咱家生疏了,不叫福安公公了,罢了罢了,那就先宣读圣旨吧。”
福安说完,面色一整,自怀里抬出圣旨,尖利高喝:“应平县令陆久安接旨。”
陆久安定睛一瞧,却见他手中拿着的圣旨分明是两卷,忙低眉叩首,跪下接旨。
第060章 第 60 章
大约是当今圣上确实很满意陆久安在这次洪灾和疫病中的应对, 圣旨写了冗长的卷轴,且从辞章能看出皇帝是个精于赋诗,善写锦绣的大文豪。
圣旨通篇用荡气回肠的佳句来赞扬他来到应平的表现, 直把他夸得整个人飘飘然, 不知今夕是何年。
特别是最后两句:“念遵为人廉约小心,克己奉公, 治水除病身先士卒, 实乃臣中肱骨, 现赐赏银五千两, 帛千匹,望陆卿忧勤庶政。”
老板太豪气了!
陆久安自打来到应平,一直勒紧裤腰带紧巴巴地过日子,今日突然喜从天降,陆久安内心感动得热泪盈眶。
陆久安跪在地上, 垂着脑袋伸直双臂, 声音微微颤抖:“臣接旨。”
福安太监将圣旨搁在陆久安手里, 小拇指轻轻碰了碰他:“不要辜负了陛下一片苦心。”
陆久安赶紧表决心:“启承君恩, 臣省得。”
随侍察言观色,见圣旨也颁发了,福安公公也警醒了,便朝守卫挥了挥, 守卫立马将车架上一箱箱赏赐搬进县衙来。
守卫搬了两三趟, 足足有七八箱,比当初从家中出任时填的行李还要多,陆久安看得心花怒放, 表面上还要维持镇定。
福安微微俯下身子,打开其中一箱的盖子:“陆大人清点一下, 杂家可是一分不少地送到你手上了,我若出了这个门,你再说缺金少银的,杂家可不会认了。”
陆久安道:“福安公公说笑了,你在宫中当值,什么宝贝没见过?圣上赏赐的东西,于我甚是丰厚珍贵,于公公你来讲却是微不足道,断不会瞧在眼里。”
陆久安嘴里这么客套着,却是双手不停一箱箱打开了。
霎时间,箱子里姹紫嫣红的绫罗绸缎把客厅里没见过世面的人看地目瞪口呆,陆久安不好意思的笑笑:“打开给我府上的人开开眼,这可是福安公公亲自送来的,让他们沾沾公公的喜气。”
陆久安一边说着,一边从箱子里挑出几匹颜色富贵的帛锦塞到福安手里:“公公为了久安一路舟车劳顿,快新年了,公公拿着置办点年衣。”
福安将浮尘甩到手臂间,食指轻轻一推,嘴角噙着一抹阴柔的微笑拒绝了:“圣上赏赐给陆大人的,自然是陆大人收着,杂家可万万不敢沾染。”
陆久安道:“既是赏赐,那东西到了臣子手上,何去何从自是由我来定夺了。我虽不能效仿清流将赏赐辄尽于士卒,但是最终也是会从中挑一些出来给衙役,以兹奖励,福安公公便收着吧。”
陆久安诚意十足,福安再推拒,倒显得自己装腔作势了,只能却之不恭。
福安拿了好处,态度愈加随和,颁第二道圣旨时,眼角压出一条条深刻的细纹:“秦昭、秦勤、秦技之在何处,跪下接旨。”
三人早听了陆久安的通传,一直候在二堂。福安的声音一出,三人互相摆了摆冠帽,恭恭敬敬地跨入大堂,秦技之到底年少不持重,抽动的脸颊和通红的双眼将他内心世界暴露的一览无余。
秦昭坐在轮椅上,用手拍了拍他大腿,秦技之缓缓呼出一口气,渐渐平静下来。
福安只得了圣旨,却是不知道他们的身体状况,眼下见他们出来,一人杵着拐杖,一人坐着轮椅,只有一人身姿板正,脸上难免也有些不忍心。
秦氏家族,只因先帝一句话,就一夜倾覆,伴君如伴虎,看来以后他还得揣起十二分的小心。
秦昭偏着身子费力起身,福安软着语调道:“既然你二人行动不便,那就秦技之代为接旨即可。”
颁给秦氏的圣旨说了两件事,第一件事,秦氏违抗先帝圣命施展医术,实乃局势所迫,因为行的是救人利民之事,当今圣上既往不咎。
第二件事,便是在圣旨里为秦家沉冤昭雪,不仅赦除了先帝的终身不得行医的口谕,还颁布了一道任职文书,秦昭秦勤官复原职,若力有不逮,可子承父业,秦技之入太医院作御医。
太医院御医,正六品,负责为皇帝妃嫔与王公把脉,诊治,开方,调养等工作。
若是秦技之接旨,那就真正算得上是一飞冲天了。
不需要考核便能直接就职,从这一点看来,当今陛下颁的这道圣旨,很有补偿的意味在其中。
陆久安握紧拳头,为秦昭三人感到由衷的高兴。
秦技之身子一轻,仿若从深不可测的泥淖里挣扎出来,他四肢放松躺在鸟语花香的丛林中,直愣愣地看着从天而降的暖色日光。
秦昭最先反应过来,垂谢道:“谢陛下恩典。”
秦昭的声音将秦技之从那一方天地间拉回来,他左右看了看,茫然四顾。
陆久安恨铁不成钢,秦技之日夜煎熬,就为了求这一道赦令,怎么圣旨来了,反而傻了呢。
他悄悄提醒道:“技之,接旨啊。”
秦技之顿了顿,却在众目睽睽下,退开一步:“恕草民不能接旨。”
陆久安微微一愣,神色复杂地看着秦技之,大概猜想他内心的想法了。
果然,秦技之拒绝之后,当即叩首请罪:“草民感念陛下圣明,但是草民不愿进宫,皇宫里能人异士济济一堂,即便没有草民,亦能运作自如。但是应平,乃至江州大夫凋敝,他们更需要草民。”
秦昭抚掌:“发大慈恻隐之心,普救含灵之苦,我儿志存高远,做父亲的起能蔽之。”
秦勤接道:“上以疗君亲之疾,下以救贫贱之厄,技之,善。”
秦家三人厚德济世,陆久安即便早就知道,在这番振聋发聩的言语之下也产生了共鸣,他心里滚烫,鼻腔蓦地一热,差点要朗声以和之了。
福安颁了多年的圣旨,第一次遇到抗旨不遵的,陆久安本以为他会勃然大怒,却不料他却恍若未闻,秦技之不来接旨,他就走到秦昭跟前,屈尊降贵地蹲下来,将圣旨放在秦昭微凉的手里。
“这?”秦昭捏着圣旨,满脸不解。
福安施施然起身:“接着吧,圣上料想会有此幕,杂家拿到圣旨时,陛下专门交待过,说你秦家君子风骨,仁爱于民,若是不进宫,那就在民间延续你们的大道吧。”
随侍将车架上最后两箱赏赐抬下来,放在秦昭面前。
“杂家的差事办完了,这天冷的,哎哟,手都冻红了,杂家可就先行一步了。”
福安最后搬下来的两箱赏赐,一箱是沉沉的纹银,一箱是满满的医书典籍。
书籍因为年代久远,边沿打着卷儿,秦昭拾起一册翻开,看到字里行间熟悉的笔注,眼睛微微一睁,半响感叹道:“陛下有心了,是我之前在太医院经常借阅的医书,只供于宫中,乡野难寻。”
翰林院每十年都要清理一遍宫中旧册,如果遇到那种字迹不清的或者破败的,若是还能使用,就填字修补一遍,若是不能使用,便要重新抄录,旧的那一册不是名家藏品的话,最终只能付之一炬了。
这箱旧籍逃过被火烧掉的命运,应当是陛下特意着人留下的。
而赏赐的那箱银子,足够秦昭开一家宽敞的医馆了。
之前秦昭他们居无定所,陆久安不想眼睁睁看着人才被生活蹉跎,才寻了一个理由将他们留在府里。
眼下他们能光明正大的行医问药了,又有资金在手,秦技之来辞行,陆久安便不再挽留。
秦技之一家在应平的县城里盘下一个店面,就在县衙府外两公里处,他们收拾收拾,开了个简单的医馆,算是名正言顺地重整杏林了。
虽然他们搬了出去,秦技之还是会隔三差五地来府上,履行当初所说的,定时为衙役检查身体。
衙役二班的招募进行得也很顺利,不管他们是冲着丰厚的报酬,还是抱着崇高的理想,陆久安通通来者不拒。
衙役二班新兵蛋子刚刚入伍的时候,引起了一阵骚动,原因无他,因为里面混着一个假小子。
詹尾珠虽然同一般的女子不一样,没有那种烟柳之姿,长相也很是英气,走起路来大摇大摆,但是她眉眼之间还是能看出来是个女子。
这下子,衙役哪有训练的心思,江预也是满脸震色。
一个女子?穿着衙役的衣服?入了训练队伍?
付文鑫不确定地问:“陆大人,这……这位是男是女?是不是来错地方了。”
詹尾珠大步走到付文鑫跟前,没有一点女孩子的羞涩,脆声问道:“我是男是女,有什么关系?”
付文鑫恍惚:“女的,居然真的是女的,女的怎么能编进衙役?”
他们倒是听说府上来了一位如花似玉的小娘子,以夫子的身份在教授阿多和杨苗苗识文断字。还有一种不太靠谱的说法,说未来他们衙役每天也要抽出一个时辰的时间,来听孟亦台讲学。
面对佳人他们倒是愿意的,只是他们这么大年纪了,为什么还要识字啊?
付文鑫脸上直白的不屑刺痛了詹尾珠的双眼,詹尾珠尚且知道县衙里不比外面,不是生气了想捏拳头就捏拳头的,她撅着嘴巴不高兴道:“女的怎么就不能成为衙役了,陆大人所定的招募条件我都满足了,那自然就进来了。”
付文鑫啧啧嘴巴,好像招募里确实没有规定衙役必须要男的,不过所有条件都满足?付文鑫上下打量着詹尾珠,摆明了不信。
沐蔺今日没有出门,好整以暇地在旁边围观,见此轻嗤一声:“孤陋寡闻。”
陆久安笑眯眯道:“沐小侯爷有何高见?”
“谁说男的就一定比女的强?巾帼不让须眉,这群人生在应平,被韩二稍微一调教,就如此不知天高地厚。那就让这丫头跟他们校量一番,比个高下,挫一挫他们的锐气。”
陆久安意外地看他一眼,沐蔺成日里没个正形,还时常嘴里没把门,在男女能力这一见解上,倒是出人意料。
陆久安点点头,认可道:“那就按你的意思来办。”
詹尾珠虽然有点功夫傍身,与陆久安那几个身手老练的护卫却是不能相比的,陆久把他们几个排除在外,问道:“你们谁来和詹尾珠比试一把,三局两胜。”
詹尾珠昂首挺胸,一双眼睛瞪着四周,毫无退缩之意。
然而衙役你推我让,倒不是他们不敢,而是觉得对战一个丫头片子,胜之不武。到时候较量起来,是使力好呢还是放水好?
陆久安气定神闲地加注筹码:“若是胜了詹尾珠,加10点表现分。”
嗷!
衙役彻底沸腾,犹如饿狼扑食一般争相举手。
衙役们势均力敌,平日训练难分胜负,表现分你追我赶实在不好拉开距离,现在这送上门的表现分,不赚白不赚。
陆久安随手一点,一个铁塔般高大威猛的汉子自队伍里走出来,学着江湖中人,粗着嗓子吼道:“在下刘卧,前来赐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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