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来得快去得也快,暴雨甫一停歇,就由领头带领,队伍拿着簸箕镐头等工具开拔往敲定的地方而去。整个过程秩序井然,没有人反抗闹事,队伍很快就达到了莫尽河。
与怒江的浑浊汹涌不同,莫尽河清澈平和,像个文静典雅的闺中姑娘。河两岸开满不知名的花朵,树木亭亭玉立,杂草不受洪水的影响,在这里年复一年的扎根生长,已经遍布脚下,杂草间隐隐能看见其中的一二石块。
“好了,就是这里了。”领头把要做的工作又复述了一遍。
队伍在行走途中就已经商讨好了合作做工的事宜,领头一交代完,就迫不及待的投入工作中,要多积极就有多积极,把一旁的官差看得目瞪口呆。
“这个新来的县令,还是有几分手段的。”书吏悄声道。
陆久安在轿子里坐了一会儿就觉得酷暑难当,应平县又湿又闷,就算人站在树荫下,也是热风扑面,从头倒脚犹如被放在蒸拿房里汗流浃背,让人好不难受。
陆起人未至声先到:“大人,汤来了。”随着门帘拉开,随之扑面而来的是浓浓的中药味。
陆久安条件反射先捂口鼻。
陆奇像看一个不听话的孩子无奈得看着他:“大人,不是治病的中药,是您吩咐熬制的草药。”
陆久安一愣,想起来是有这么一回事。
当时他怕队伍中有人高温中暑,问过大夫之后,让人专门进山里搜罗一味消暑的药材植物。
那植物满山遍野都是,取之不尽,遂吩咐下面的人一定要在现场熬制,在场的无论百姓还是大夫主事必须每天一碗。
现场主事没有当一回事,陆起却是毫不犹豫得执行下去,江预私下问起,还颇为疑惑的反问:“这天这么炎热,我家公子怎么受得了,那群人当然是跟着占了我家公子的便宜,这草药寻了那么多,反正熬了也是熬了,不喝浪费么?”
“我尝过了大人,这药确实不苦。”
陆久安将信半疑的接过碗,在陆起殷勤的注视下苦大仇深的喝下去,确实不苦,回口甘甜,不由眼睛一亮:“这个好,味道不错,又能降暑。其他人喝了吗?”
“大人赏赐的好东西,感谢还来不及,还敢不喝吗?”陆起撩起帘子给他看,只见热气腾腾的百姓在领事一声令下,一脸不明就里的捧着碗排着队挨个在锅炉边领汤药。
后来听说是县令大人专门吩咐熬制的降热解暑的药,才一脸感恩带德地喝了。
“遇到这样的县令大人,是你们的福气,要好好做事,不要斗殴闹事,回报县令大人,听到没有。”主事大声喝道,队伍自然连连称是。
于是书吏们又悄声改口:“这新来的县令,还真是一个爱民如子的好县令。”
不管书吏们的赞叹真心与否,百姓心里确实对新来的县令有了很大的改观。
邱江的脸上汗流如瀑,一直从额头流到浓密的络腮胡里,裸露出来的身躯被骄阳晒得发红发烫,他毫不在意撩起下摆抹了一把脸,笑着漏出一排整齐不一的牙齿,对旁边一直沉默不语的人说道:“嘿,这位小兄弟,咱应平县来了这样一位县令,又是送粮又是送药的,等洪水被治理后,应当可以过上好日子吧。”
韩致闻言抬头看了一眼稳稳当当停在树荫下的马车,他眼力极佳,只看到一个清秀少年模样的人端着碗从马车上下来。
第一天的工作井然有序的进行着,陆久安见此便没有在这里多做停留。他们选择了一条便捷僻静的小道打道回府,马车在泥泞不堪的道路上缓缓行驶,他在马车的颠簸中昏昏欲睡。
恍惚之间,他仿佛又回到了熟悉的办公室,办公室里寂静无声,桌面上罗列着各式各样的书籍,厚重的书籍后面摆放着一台电脑,屏幕打开着,在昏暗的空间散发着暗淡的光芒。
突然,办公室里狂风大作,书籍被吹的哗哗作响,从那些被翻开的书页中飞出一个个文字,像河流一般慢慢汇入电脑里。
屏幕停留在office界面,在无人操控的环境下,屏幕上的内容迅速变幻,分门别类整理成一个个文件夹,文件夹分别被命名:教育、医学、农业、工业等,陆久安一看便知,这是他策划的节目内容分期。
他兴致盎然地点开第一个注明医学的文件夹,这个文件夹打开后又有多个文件夹,里面排列的是他查阅过的相关资料,有从古到今名震中外的医书,也有博物馆收藏的相关文物文献图片。
点开其中一本医术,陆久安眼前闪过一道白光,他震惊的发现,电脑上并没有出现相关文档内容,而是他正前方凝聚了一本书的投影,随着他的意念被翻阅。
书本合上,投影消失,电脑上那个文件夹也随之不见。
陆久安好奇心起,正想打开下一个文件夹,办公室震动起来,兴致勃勃的陆久安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
城市的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警报声,是地震来了吗?但是警报声很快转变成马儿嘶鸣声,还有陆起小声的询问声。
很快陆久安就意识到刚才办公室里的一切不过是他的一个梦境,那地震也不过是马车颠簸到梦境里的一个映射。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他感觉陆起小心翼翼地从他旁边起身,走到轿厢外,马车停下,护在马车两旁的随从也走开了。
发生了什么事?陆久安想睁开眼睛,想起身,想掀开帘子,轿厢里太闷热,他仿佛被捂在厚厚的被子里,喘不过气。
“快起来,陆久安,你要窒息而死了。”他咬着牙龈,恶狠狠地对自己说。
陆起又回到轿厢,并没有发现陆久安的不适,他见陆久安平静的依靠着轿厢,脸上出了一层细密的汗,连忙掏出一张丝绸做的帕子,细细为陆久安擦拭起来。
“陆起,帮帮我,推我一把我就会醒来。”陆久安在心里撕心裂肺地呐喊,仿佛一头暴躁却无以为力的困兽。
陆起当然听不到他内心的呐喊,从额头擦到脸颊。
突然,陆久安感觉束缚住自己的枷锁不见了,猛地睁开了双眼,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陆起正擦地专心,被他这一个动作吓了一大跳:“怎么了大人,做噩梦了吗?”
“嗯。”陆久安神思不清的点头,是诡压床,多年没有诡压床,这滋味让他不适,胃里一阵难受。
这段时间太累了,忘了锻炼的事,陆久安暗自琢磨着,很快变忘了梦里发生的事。
“马车怎么停了?”他撩开帘子,感受着来之不易的微风。
陆起脸上还有担忧之色:“前面有棵大树倒了,挡住了去路。”
陆久安想起到江州来的路上遇到的山匪,用物体挡住去路是他们惯用伎俩。好在这次是他多虑,大树很快搬开,梁定抖了抖缰绳准备启程。
这个时候随从拧着一个不断挣扎扭动的东西过来,起初陆久安等人以为是捕捉到什么野兽之类的,走进了才发现是一个瘦骨嶙嶙的孩子。
小孩龇起还没换整齐的牙齿重重咬在随从虎口上,随从吃痛,将小孩丢在地上。
“大人,刚才搬树的时候看到的。”付文鑫痛得龇牙咧嘴,暗想莫不是捉了一只狗回来:“看到的时候一动不动躺草丛里,以为已经死了,谁曾想被这小孩儿用石头砸到脚上,把付文柏的脚给砸伤了。”
付文鑫和付文柏是一对兄弟,跟江预一样,一直跟着陆家做护卫。
小孩儿约莫六七岁,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全身上下污浊不堪,瘦得肋骨清晰可见,此刻蜷缩在地上,像一个黑乎乎的大耗子。
“喂,小孩儿,你爹娘呢?怎么你一个人在这?”陆久安问。
“......”小孩儿不回答,摸着饿得咕咕直响的肚子,用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恶狠狠地盯着陆久安。
陆久安摸出一块干粮:“说话,说话就给你吃。”
“死了。”
陆久安一顿:“在这里呆多久了?”
“记不得了。”
“那你吃什么?”
小孩儿又不说话了,转头指了指不远处的丛林,也不知道他说的是野果还是树叶。他直勾勾得看着陆久安手里的干粮。
陆久安把干粮和水袋一起给他,小孩儿把水袋丢一边,抱着干粮狼吞虎咽地吃起来。吃完了,又一声不响的看着陆久安。
“还要吃?”
小孩儿握着拳头,砸吧两下嘴巴,意思很明显。
“不行。”陆久安拒绝:“饿久了不宜多食,对肠胃不好。”
小孩儿腾得站起,张牙舞爪地对着陆久安当头冲过来,付文鑫刚摆出防护的姿势,他一头摔在马车前。
“晕了。”付文鑫捞过来一看,小孩儿满脸污垢,双眼紧闭:“大人,如何处置。”
陆久安头痛:“也不知道在外面呆多久了,野得很,先带回府衙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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