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蓝背上,除了伴游的海兽们,再没有其他生灵能听到他们的对话。
吕瑛讲述着自己最深的秘密:“不知从何时开始,我的梦中出现了另一个秦湛瑛,长大的那个。”
秋瑜越听越想当场瞬移回琼崖岛,然后捧着那面商朝传下来的古镜好好琢磨一下,或者直接将其供到雨神隔壁。
“你居然还有随身大哥哥,天命之子啊你。”见吕瑛面露疑惑,秋瑜抹了把脸:“没事。”
哪有天命之子没出生前就被坑到先天心脏病的,瞧瞧完完整整出生的吕警官,钢筋铁骨的好体格,金刚一样的怪力,看起来只有一米八,还是精瘦的体格,体重却逼近一百八,疑似骨骼、肌肉质量高出常人,和吕空基本一个模子出来的。
再看看吕瑛,他因先天拖累,抱起来轻轻的,小身体软软柔柔,掰手腕甚至不是飞云飞雨的对手,哪有命运之子如此孱弱的?
吕瑛只粗略讲了自己故事里有个大瑛瑛,但对方现身很少,直到今年才终于在他梦醒后的记忆中留下痕迹。
而对方主要是告知吕瑛,母亲也许会在今年有危险,要帮她避开死劫,如果可以,还能送她回家。
吕瑛微微低头:“那死劫是今年有倭人也许会上岛,还会用阴毒手段害我家人,好掳走我去……配种,我娘和外祖会为了保护我受重伤,之后就命不久矣了。”
“那送她回家又是怎么回事?”
吕瑛慢吞吞解释道:“他说,只要我找齐照月珠、照雪骨,加上照年镜,他就可以送母亲回去,但只能送一人。”
只有一人,这就是问题所在。
秋瑜怔住,海风之中,他们都安静下来,吕瑛别过头,望着沉入海面一半的夕阳,而秋瑜无法抑制地想起了他最大的执念。
他喃喃:“我写了好久的论文,就差交上去了,以我对自己才华的了解,论文一交,博士学位就该到手了。”
吕瑛忍不住回头:“你就惦记这个?不就是博士嘛,我可以给你封啊!”
博士在吕瑛这儿就是博采众长、书华昌盛之人,是一种官位,平时这些人在书馆中整理图书,帮助修书,也负责编和改教科书,吕瑛在书房处理政务时,偶尔也会找他们来问政,属于一个大官预备役的位置,约等于南禹翰林。
秋瑜:“我要的不是从你这走后门拿的博士官位,我要的是医学博士学位啊!”
本硕博八年,秋瑜被那一沓沓的书杀死了多少脑细胞!就连去世锦赛奥运会的时候,队友们打完了比赛,躺在酒店里一边冰敷肌肉一边给对象打电话时,秋瑜都要抓紧时间爬起来看书!
为了学位,他连游戏都打得少,穿越前一直卡在黄金段位,他付出了那么多,结果交论文前穿越了!秋瑜心里苦啊!
吕瑛睁大眼睛,不敢置信地问:“你不先责怪我将回去的机会给母亲,连和你说一声都没有,一点机会都不给你,反而惦记着隔了十五年的博士!”
秋瑜:“我责怪你做什么!东西是你找的,能送人回去的是另一个瑛瑛,没我的份也是人之常情,别说咱俩只是朋友和上司下属的关系,你就是我老婆,也没有为了我不管母亲的义务啊。”
“谁是你老婆!”吕瑛脱了鞋子砸他脸上。
秋瑜也知道自己口胡,他接住鞋子。
这孩子骨架子不大,脚也偏小,一双凉拖用丝带和处理过的藤编制,上面还镶了珍珠。
他将鞋脱了:“泡水的鞋子穿久了容易脚臭哦。”
吕瑛学着他将另一只鞋也脱了。
秋瑜垂眸看他,温和道:“我当然想回家,但不能回也没关系,你若只是苦恼这件事,我这边能给你准话,我绝不怪你,你要是真愧疚的话,等我满十八岁了,你也给我当一回红娘,给我找个对象得了。”
这孩子红娘天赋盖世,帮属下相看对象一看一个准,秋瑜觉得自己要想在南禹脱单,那只能看吕瑛的了。
吕瑛闷闷:“你的对象不好找,你看我为娘折腾那么多年,我成功过吗?”
想给母亲和好友这样的特殊人士找合得来的伴侣谈何容易,光是观都配不上。
秋瑜无所谓:“找不到我就单着吧,单身其实也是一种很舒适的状态。”
他说得轻描淡写,让吕瑛心口压着的事也缓缓消散开来。
小朋友挪了挪,挪到秋瑜身边坐着。
他们都湿透了,夜风吹来有点冷,秋瑜将小孩搂住,替他挡风。
“你还记得虫子饼干吗?就是我之前和你说过的,用废料养虫子,再用虫粉做饼干,给人补营养。”
这是秋瑜在这个时代唯一能想到的帮更多人补充蛋白质和维生素的方法,自从这种饼干开始出产并逐渐推行开来,许多平民百姓家的孩子也多了些肉,且没有夜盲症了。
吕瑛点头:“你提这个做什么?”
秋瑜笑道:“饥饿和营养不良已经伴随着整片华夏大地千年之久,我很遗憾自己没有学农,无力将百姓从饥饿中拯救出来,我只能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同样的,瑛瑛,你为了母亲做了力所能及的事情,这就够了,至于将我送回去所需要的第二个名额,那是你也做不到的事情,既如此我们就放下。”
“现在更重要的问题,是你要和吕阿姨聊聊,无论你要为她做什么,她都有知情权。”
吕瑛望着他,缓缓点头:“嗯。”
这一刻这孩子看起来不像一个大权在握的皇族,更像是一个从兄长那里汲取人生经验,渴望从家人那里得到一些建议的普通少年。
秋瑜揉了揉孩子的头发:“回去吧,我伤口还没拆线呢,沾了水,也不知道会不会发炎。”
吕瑛一下就慌了:“我、我都忘了,我们这就回去!”
他一拍大蓝,蓝鲸便送他们游回九幽。
吕瑛急匆匆地给秋瑜处理伤口,酒精、大蒜素轮着给他上了一遍,又驾驶九幽回岛,让秋瑜到自己房间一起睡了一晚,说是要给他看护,结果这人一过子时,小脑袋便一垂一垂。
秋瑜知道他不擅长熬夜,今天又是上天又是入海的,精力也耗得多,便双手扶住吕瑛的肩膀,轻柔地将人托着躺好,给他盖好被子,自己也躺好。
他上辈子的父母是打篮球出身,全家都是高个子,所以秋瑜在现代的床是订制的2.6,已经是秋瑜睡起来都能打滚的舒适床板了,但要说奢华大床,还得看古代大族的。
吕瑛睡的是白玉雕的大床,上面铺了各式当前时代最为昂贵舒适的缎子,睡前还有专人为被褥熏香,躺上去只觉陷入一片软柔梦乡,稍一侧头,还能透过薄如蝉翼的纱帐看到外头刷了金漆的镂空檀木屏风。
除了这些,又有数样昂贵的古董珍器置于屋中,不是吕瑛喜爱收集把玩这些,而是下头的人自会为主家搜罗,又有洋番敬献给吕家的新奇顽物,也都是紧着吕瑛来。
如此富贵迷人的一间屋子,从吕瑛出生起便自然归属于他,这娇公子却是个怪性子,老爱往田间乡里跑,调查人间真景,而且还渐渐从不把人命当回事的黑心小甜包,长成一个很将百姓当回事的小殿下。
明明秋瑜已经参与了吕瑛的大半人生,还是觉得这孩子的成长方向迥异于这个时代大部分人,很是奇妙,是值得让人愿意留在古代,看完吕瑛一生的奇妙。
秋瑜这一世的身体不光根骨好,还天生少眠,平日里只睡两个时辰,白日里也能精力充沛,吕瑛睡着了,他却睁着眼睛,手握住吕瑛的手腕,给他把了一阵脉。
瑛瑛的心脉还是不好,便是进了先天之境,有先天之气接续心脉,但吕瑛也远远没修炼到可以睡觉时都继续接续心脉的地步,他的内力的质和量都够,意识却还没练出来。
秋瑜便为吕瑛输了一阵真气,又将他寝衣胸口的扣子解开,吕瑛的呼吸便悠长顺畅许多。
在夜色之中,秋瑜会放下面上的笑,他坐起身靠坐着,垂眸看吕瑛。
他在心中说:就算到了现在,我也知道你的一生注定多磨难,因为你是个有心的人,秦湛瑛,你也会痛,会不舍,会纠结为难,我知道你这次处死的几个贪官污吏,有几人曾被你看好,你对他们寄予期待,被辜负这份期待时又是痛心又是遗憾。
而这样的痛,秦湛瑛一生要经历无数次。
你还会经历子民被异族屠戮的愤怒。
若活得久,你必然会经历长辈离世,你会被他们落下,站在时光里思念他们。
你会在无数波诡云谲的时光中看不清前路,又不得不继续前行。
执政偌大的国家,会成为你也难以承担的重担,可你卸不下这个担子,直到死亡来临前你都担忧自己的继承人接不住你的帝国。
这是有穿越者帮衬着也注定艰难的一条路,那么多人指望你,你必须要继续往前走,你不能回头。
而我想见证你的一生。
秋瑜微笑起来,俯身。
“我想回家,可是为了你,我又有点不想走。”
所以你的魅力真大啊,瑛瑛。
第二日,吕瑛醒过来,他不在意自己敞得很开、露出雪白胸口的衣领,只扯开秋瑜的衣服,见他的伤口没有发炎的意思,便唤侍女拿了器具,亲自为秋瑜拆了线。
因秋瑜伤在腹部,为了避嫌,侍女们都出去了,房间里便只有他们两人。
大约是身上太多营养都被拿去长高的缘故,秋瑜并不壮,甚至有点瘦,但肌体练得扎实,吕瑛跪坐在榻上小心翼翼为他拆线时,手指便不时触碰到秋瑜腹上清晰的线条。
秋瑜默念武当传的道经。
“暂时别碰水,擦身时也要避开……”吕瑛拆好线,说了前半段话。
秋瑜接道:“饮食清淡,按时睡眠,不要过度劳累,小朋友,你那点医术都是我教的,放心,我还想和你的太公公一样活到九十多岁,我一定注意健康。”
吕瑛轻哼一声,低头,又面露调笑:“还有一点,发泄要适度。”
他眨了眨眼:“我先出去,你可以待会再出来,放心,我不介意。”
说完,吕瑛就体贴地离开房间,留秋瑜独自在屋里。
秋瑜又是羞恼又是有点乐:“嘿这小屁孩,笑个什么劲啊!谁不会青春期躁动了?等你十五了,你也逃不了!”
吕瑛不知道小伙伴对自己的嘀咕,他走出房间,才用手背贴了贴有点发热的脸蛋。
“真是……个子大得异于常人,那个也……我怎么给他找对象啊。”
小朋友默默给秋瑜的预备役伴侣需求中添了“至少要一米九,骨架宽大”,不然人家怎么受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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