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虐心甜宠 > 春风不讲理 > 11、不讲理
    回忆像是抽屉里的八音盒,泛着陈旧的味道,指针拨动,流淌出属于过去的音乐。


    八年前。


    飞机平稳落在慈山市的机场,陆卓衍抬手,扯掉了右臂的黑色袖章,看了一眼袖章中央那个“孝”字。


    两个月前父母去世,紧接着外婆因为爱女去世,过度悲伤,突发旧疾,抢救无效,跟着辞世了。


    陆家笼罩在浓郁的悲伤里,短短两个月,陆卓衍亲自送走了最重要的三个家人。


    陆家人基因好,没有一个相貌平庸者,陆卓衍的妈妈陆笙笙更是兄弟姐妹里面最好看的一个,冰肌玉肤,玲珑剔透,生得极为漂亮。


    这全都得益于外婆的基因。


    这么美的陆笙笙,她的美却不及年轻时的外婆七分。


    陆琅明很爱妻子,爱屋及乌,孩子里面,最宠爱的也就是这个外貌最像妻子,性格最像自己的女儿陆笙笙。


    如今妻女离世,陆琅明伤心过度,忧思难平,生了回病,身体大不如前,看见陆卓衍在床前尽孝,更是因为伤心,深夜进了一回icu。


    因为陆卓衍是陆家所有晚辈里,长相最像妻子的。


    每次看见,难免勾起郁结。


    为了老爷子的身体健康,私人医生建议陆卓衍暂时别去老宅。


    这时候,陆家几个舅舅见老爷子身体不大好,隐隐有内斗的趋势。


    这些人忙着抢夺陆家的话语权,还有财产,陆卓衍父母留下的财产因为他年龄未到十八岁,暂时由老爷子保管。


    这部分被他们自然算作了老爷子的财产,准备以后分食,对于陆卓衍,他们你家推我家,没人愿意管。


    直到陆丹臣建议他先转学到慈山市,那里是他父亲傅霆长大的地方,让他去那边看看,换个环境换个心情,等他收拾好老宅的事情,再去接他回家。


    曾经的天之骄子,陆家最受宠爱的孙少爷陆卓衍,第一次被人当皮球一样踢来踢去。


    甚至是他远在慈山市的二叔,在他父母葬礼前同样给他带来惊喜。


    二叔傅昂就在父母的灵堂后方,把一份亲子鉴定报告郑重地交给他。


    这份亲子鉴定打破了陆卓衍的认知。


    他觉得匪夷所思。


    十几年来,他爸妈一直是桐城上流圈子里的模范夫妻。


    早年很多人嘲笑他爸是赘婿,靠老婆上位,才能在桐城市站稳脚跟。


    但事实并非如此,他爸傅霆并未入赘桐城陆家,也没有倚靠陆家的势力,夫妻俩单独打拼,也获得了不小的财富成就。


    陆卓衍跟他妈妈陆笙笙姓,只是因为他爸妈“愿意”,就是这么简单的理由罢了。


    曾经圈子里有人在宴会上调侃傅霆,傅霆看着没什么脾气,笑着说,“随母姓怎么了,你这思想这么迂腐,是不是清朝亡国没通知你呀?”


    这么爱陆笙笙的男人,会背着他妈妈出轨,甚至二叔偷偷帮他在慈山市养着个孩子?


    陆卓衍不能相信这件事。


    但是陆丹臣却告诉他,那份亲子鉴定报告是真实的。


    陆家在桐城有着最大的私立医院,做一份亲子鉴定报告并不难,陆丹臣还是医学博士,连他都这么说。


    那个孩子,真的就是傅霆的吗?


    如果是真的,外公知道了该多生气,他老人家怎么接受得了。


    陆卓衍本人也非常抗拒去相信这件事。


    想找真相,他必须亲自过来。


    -


    机场大厅,陆卓衍推着一个28寸的行李箱,戴着黑色的口罩,随着人群走出机场,抬眸望着眼前雾蒙蒙的城市上空。


    在他很小的时候被傅霆带着回过慈山市两次,印象里这座城市的上空永远都是灰蒙蒙的,像是冬日的雾,终年散不去。


    不像桐城市,可以看见蔚蓝的天空。


    这里是傅霆出生的地方。


    二叔傅昂说好来接他,他单手撑在行李箱上,拿出手机看。


    只有许皓发来的各种连番轰炸,大骂他不够意思,走也不提前说一声,偷偷摸摸就走了,他都无法在机场与陆卓衍上演一场感人肺腑的十八相送。


    陆卓衍故意没跟许皓说这事儿。


    现在。


    他讨厌任何离别。


    有些人分开了,下次或许还会再见。


    但有些人,一旦转身,就是再也不见。


    比如他的父母,他的外婆。


    许皓是他最好的朋友,只要没说过再见,就不算有过分别。


    陆卓衍近乎偏执的这么相信着。


    他回复了几句许皓的消息,可傅昂却还是没有联系他。


    慈云机场是慈山市新建成的机场,落在城郊,离主城区远,附近甚至还有农田、蔬菜地。


    看着非常有原始田园风味。


    跟陆卓衍同一班飞机出来的人早已离去,这会儿街面没什么人,显得更为荒凉。


    他知道傅昂家的地址,坐在行李箱上面,准备用打车软件打个车过去。


    四月的天气,慈山市的雾气和毒辣的日头不显冲突,泾渭分明地普照这片大地。


    陆卓衍抬起头,撩起眼皮看了一眼天空,指节勾下黑色的口罩,呼吸了一口闷燥的空气。


    视线下落时,他微微一怔,隔着绿化带的街对面,公交车站有五个人,四个人在那儿吵嚷,另一个远远站着看热闹。


    那公交站像是孤零零地落在荒岛上。


    陆卓衍不喜欢看热闹,也讨厌管闲事,只想快点离开,去看看傅霆出生的地方,看看那个男人是不是真那么虚伪,给他留下个大麻烦。


    激烈的争吵声穿过空旷的大街,稀稀拉拉传过来。


    “……你们聋了吗?没听见她说根本不认识你们!”年轻的女孩声音。


    男人操着一口方言,“你谁呀,我们两口子的事情,要你多管闲事!”


    陆卓衍再度抬头,视线去搜寻那道年轻的女声,那里就四个人在那儿拉扯,并不难找。


    他只能看见她的背影,骨架纤细,马尾高束,隔得这么远,他注意到女孩纤长的脖颈很白。


    说方言的男人手里扯着另一个年轻女孩的胳膊,“老婆,你别跟我生气了,只要你跟我回家,我晚上就给你跪搓衣板……”


    “不要,我根本不认识你!放开我!”年轻女孩激烈的挣扎着,哭喊着拒绝。


    高马尾很凶,抬起腿对着男人又踢又踹,“快点放人,她不认识你们!救命啊,抢人啦!”


    一旁看热闹的路人男也拿不准到底怎么回事,想往前,又迟疑。


    高马尾朝着他求救,“求求你,帮帮忙,她真的不认识他们!”


    路人男又想前进一步。


    方言男旁边穿着碎花灯笼裤的中年女人笑呵呵的朝着路人男摆手,“嗨,我儿媳妇和儿子吵架了,没什么事情。”


    路人男停下脚步,劝了两句,“姑娘,都是一家人,吵架了好好沟通,不要让家人担心。”


    高马尾和拼命挣扎的年轻女孩显然体会到了绝望,方言男和碎花灯笼裤试图拖走年轻女孩。


    混乱拉扯中,高马尾背上挨了碎花灯笼裤几巴掌,但她一直没有放开年轻女孩的手,脑袋焦急地转动,马尾随着她的动作摇摆。


    她似乎想要寻求新的帮助。


    忽然之间,隔着街道,高马尾的目光朝着机场广场这边望过来。


    那一瞬间,陆卓衍和高马尾的视线对上,他说不清是什么感觉。


    濒临崩溃绝望的人,向他发出了求救信号。


    陆卓衍盯了两秒,身体先于脑子做出反应,行李箱扔在旁边,他顾不上从小接受的遵守交通规则教育,长腿不受控制的奔跑起来,呼啸的风从耳畔吹过。


    他手撑着路中央的绿化带围栏,用力一撑,纵身一跃。


    霎那间,身体轻盈,他看见高马尾眼里的不可思议。


    方言男和碎花灯笼裤趁着高马尾失神,推了她一把。


    高马尾粹不及防,摔倒在地,颇为狼狈。


    但是她仍旧没有放弃,顾不上擦破的膝盖涓涓渗血,挣扎着爬起来,朝前猛地一扑,小小的身体,爆发出巨大的能量,拼命抱紧了方言男的腿,“别想跑!放人!”


    方言男抬脚踹在她肚子上,她闷哼一声,张开嘴,隔着裤子,恶狠狠地咬在方言男的小腿上。


    形势逆转,方言男连连哀嚎,嘴里骂骂咧咧,“臭女表子,放开老子!”


    抬起腿,作势又要踢她。


    然而。


    在高马尾咬紧牙关,做好了继续被揍准备的时,那腿没有落下来。


    她抬头去看。


    视线里,刚刚还在对面那个浑身潮牌,看着很高很年轻的少年,冷着一双桃花眼,手起拳落,一拳将方言男揍到在地。


    变故横生。


    方言男手里的年轻女孩愣住了。


    少年居高临下,凛然桀骜,对年轻女孩说,“快走。”


    年轻女孩反应过来,趁机逃脱桎梏。


    但碎花灯笼裤伸长手臂,一把薅住年轻女孩的头发。


    高马尾匆匆一瞥陆卓衍,还来不及对他报以一个夸赞的表情,转身又朝着碎花灯笼裤扑去。


    在她的帮助下,年轻女孩得以喘气,边哭边挣扎,协助高马尾,两个瘦弱单薄的女孩拼命努力反击碎花灯笼裤。


    这头的陆卓衍几拳就将方言男制服,把方言男压在地上,反剪对方双手,单腿压在他后背,完全把他控制在地。


    他朝着一旁看了半天热闹的路人男喊了一声,“喂,那个叔叔,劳烦您报个警。”


    路人男这才如梦初醒,慌慌张张地掏出手机报警。


    听见报警,方言男和碎花灯笼裤脸上惊慌不已,想要跑。


    但是陆卓衍根本不给对方机会。


    只见从兜里取出袖章,脸上闪过一瞬犹豫,直接将黑色的袖章缠住男人的手腕,别针扣紧时,针不小心刺破男人的手腕。


    皮/肉的疼痛,令方言男哀嚎着。


    陆卓衍提了提唇角,拖腔拖调地说抱歉,“真不好意思,扎出血了。”


    又拽又有礼貌。


    脸上没有半分歉意,只有不太正经的诚恳。


    明显是故意为之。


    高马尾和年轻女孩在路人男的帮助下,同样制服了碎花灯笼裤。


    高马尾抬起头,望着陆卓衍,抬手随意擦了擦脸上的脏污和汗水。


    似是注意到她的目光,陆卓衍看了过来,高马尾冲着他笑了一下,脸上露出一个浅浅的酒窝。


    陆卓衍想,要是她把脸洗干净,皮肤很白吧。


    年轻女孩抖着身体,放声大哭。


    高马尾蹲在旁边,看着有些头疼,似乎不太懂得如何安慰人。


    漆黑的眼珠转了转,“没事了,以后要是再遇到这种事情,咱们也不要害怕,好人肯定比坏人多。”


    “你看,好人长得也好看。”高马尾就那么笑看着陆卓衍。


    风吹过,她被扯乱的马尾在阳光下轻轻飞扬,毛茸茸的,像猫咪一样。


    年轻女孩抬起头,朝着陆卓衍看来,破涕一笑,抽抽嗒嗒地“嗯”了一声。


    ‘长的好看的好人’陆卓衍与她们的狼狈相比,全身上下连一片衣角都没弄脏。


    学了这么多年拳击,这会儿倒是用于实践了。


    可惜陆卓衍没有什么交谈欲。


    从上飞机那一刻开始,他整个人就处于一种看谁都不爽的紧绷状态。


    这儿离机场近,警车来得很快。


    高马尾凑到陆卓衍旁边,“待会儿能不能请你去警局做笔录,我先走,我得去接个人,那人刚刚来慈山,我不去接,他会找不到路。”


    陆卓衍睨她一眼,视线里她脸颊清透的皮肤上染着尘土。


    他喉结上下滚动,吞咽了一下,些微不自在,视线上抬,隔着绿化带去搜索被他遗忘的行李箱。


    冷冰冰地说,“不巧,我才下飞机,要去找人。”


    对于他的回答,高马尾微微一愣,“你……”


    高马尾没有‘你’出下一句话,转过身去,陆卓衍莫名其妙,特别不爽地转头盯着她。


    陆卓衍讨厌的事情很多,许皓说他是个麻烦的大少爷,浑身上下有着各种各样的王子病。


    他讨厌别人说话讲半句。


    这个高马尾,欲言又止,半天说不出‘你’什么,给他搞得强迫症都犯了。


    刚来慈山市,就遇到这种麻烦事,还有个石头缝里冒出来的妹妹;说好来接他,结果现在都没影儿的二叔,之后的日子到底怎么过。


    高马尾从兜里掏出一个旧款山寨手机,食指放在唇边,牙齿轻轻咬着指尖。


    陆卓衍余光看见,强迫症再度袭来,想让她赶紧把手指扯出来,这么大个人了,咬手指是什么坏毛病。


    忽然,陆卓衍兜里的手机叮咚作响,他微微一怔,拿手机时,高马尾朝着他看来。


    号码归属地为慈山市的陌生号码。


    陆卓衍眨了下眼睛,沉沉地呼出一口气,按下接听,“你好,我是陆卓衍。”


    听筒那边久久无声,只有呼啸的风,警车的轰鸣,28路公交车到站停靠的声音,男人用方言骂人,女人哭天抢地的声音,年轻女孩压抑的哭声。


    以及隔音效果很差的山寨手机里,传来的裹着一层电流的、属于他的声音。


    陆卓衍意识到什么,转过头去看高马尾。


    高马尾脸上的表情同样很精彩,不过下一秒,她就自然地切换出一个很乖巧的笑容,跟变脸似的。


    她捏着甜甜的嗓音,说,“陆卓衍你好,我是棠月。”


    十六岁的陆卓衍第一次见到,那个经过亲子鉴定后,与自己的基因匹配指数高达百分之九十九的妹妹。


    他们共同阻止了一起当街拐卖妇女事件。


    因为见义勇为,被警察叔叔表扬,直夸棠月一个小姑娘特别勇敢,同时提醒她见义勇为的同时一定要确保自身安全。


    力赞陆卓衍英雄少年,身手了得。


    警察叔叔说表扬信会送到他们的学校,当着全校师生的面诵读,被救女孩说一定会给他们送锦旗。


    这么荣耀的时刻,棠月不知羞耻地问出了一个问题,“见义勇为,会有奖金吗?”


    如果可以。


    陆卓衍真的不想搭理她。


    一个脸上脏兮兮,全身狼狈不堪,凶巴巴,用不隔音的山寨手机,见义勇为问人家要奖金,想问题会咬手指的女孩。


    是傅霆那个偷偷养在二叔家的女儿?


    开什么玩笑?


    傅霆的审美这么低下?


    然而,这个棠月,圆溜溜的眼睛望着他,不知羞耻地喊他,“哥哥,二叔有事,让我来接你,他给你打电话时,你可能还在飞机上,手机关机了,咱们今天可以蹭警车回家呢。”


    说完,甜甜一笑。


    哥哥!!


    瞎喊什么!


    谁是你哥哥?!


    你个假货!我就是来拆穿你的假面具的。


    陆卓衍此刻很想死,但死前也要拉个垫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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