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不讲理
“怎么……你……你怕了?”
两人有来有回, 你追我逃了一会儿,棠月为了防止自己被陆卓衍活活憋死,趁着他松开她舌尖的间隙, 利齿咬上他的唇瓣。
疼得陆卓衍嘶了一声,犹不松开,反而舔了舔她咬人的虎牙。
激得棠月哼哼唧唧地推他肩膀, 陆卓衍才终于大发慈悲地松开她。
放她喘息。
被掠夺的空气重新回到肺部,棠月单手撑着鞋柜大口呼吸,一时也顾不上陆卓衍。
这个臭不要脸的狗男人竟然弯腰, 一手抄起她的膝弯,另只手穿过她的后背, 轻松一搂, 将她横抱起来。
“陆卓衍!你做什么,放我下来!”棠月挣扎着,不予配合。
“别动, 再动我真把你放下了。”陆卓衍掀起眼皮, 警告地撩她一眼,手掐了掐她的腰。
棠月微微一愣。
背后的手徒然一松, 忽然滞空, 她猛然一慌,下意识搂住陆卓衍的脖子, 防止掉下去。
头顶传来恶劣的轻笑, “早配合不就完了, 非要嘴硬。”
棠月仰起头,愤愤地瞪着他, 视线触及他唇上的咬伤,垂下眼眸, 别开脸,不看他。
似是知道她在想什么,陆卓衍凑过唇来,流血的嘴角挨了挨她的唇瓣,没皮没脸地逗弄,“咬出血了,别动,你舔舔。”
“尝尝我和你是不是流着一半相同的血。”
棠月躲了一下,耳朵尖蓦地一红,抬起手捶了下他的胸膛,换得陆卓衍闷哼一声,“棠月,你下手真狠,对男朋友也不能温柔点么?”
棠月矢口否认,“我小时候没学会温柔,抱歉。”
“行,慢慢学。”陆卓衍没轻没重地又掐了把她的腰。
把她安置在沙发上,陆卓衍蹲下身,握着她的脚抬起,扯松马丁靴的鞋带,微微用力,脱掉她的鞋子,看见她的袜子,笑了一下,“这么大个人,还穿皮卡丘的袜子。”
“要你管!你烦不烦!”棠月恨恨地缩了缩脚,把脚藏到裙子里。
其实陆卓衍也发现了这段时间棠月微妙的变化,她其实不怎么穿裙子,平时总是牛仔裤,工装裤,穿得又酷又干练。
最近偶尔会穿裙子,陆卓衍抬手,要去碰她的脸,被棠月恶狠狠地打了一巴掌,“碰过脚!”
陆卓衍:“……”
“我考虑不周啊,宝贝。”
“你还嫌弃自己的脚,行,我去洗个手。”
冬日的月盐湖宁静安谧,雪簌簌落下,从客厅的落地窗望去,笼着薄薄的纱幔。
棠月规规矩矩地坐在客厅,目光穿过落地窗,望着湖面,想起大学的时候,曾经因为做兼职来过月盐湖,当时湖面结了一层厚厚的冰,上面有很多人打雪仗,滑冰,玩得不亦乐乎。
那是棠月第一次在陌生的城市里想起陆卓衍。
他是土生土长的桐城人,雪景常见,缠绵的梅雨倒是少见,在慈山遇到梅雨季,稀奇得拉着她踩水坑,像个小学生。
但是,说起北方雪景时,他的脸上会露出淡淡的怀念,“棠月,我们考桐城大学,到时候我带你去月盐湖滑冰,去云雾滑雪场滑雪。”
她摇着头说不会。
“你求我说‘教练,我要学滑雪’,我就教你。”他说这话的表情特别臭屁,却又带着试探。
陆卓衍去了洗手间,对着镜子看了眼嘴唇,指腹碰了碰嘴角,借着水龙头的温水,洗了洗唇上的血迹。
“啧啧,咬得真狠。”
棠月把手机拿到嘴边发语音,回答关景工作上的问题,“对,你把库房那具比熊的遗体先拍照……”
见陆卓衍出来,只瞥了一眼,继续说工作的事。
陆卓衍弯腰,捞起她冰凉的手,把温热的水杯塞进去,又懒又强势地命令,“喝水。”
而后用脚勾了把椅子过来,坐在她正对面,脱了鞋,长腿踩在她旁边的沙发上,将她禁锢在其中,匪气十足。
等棠月处理完工作上的事情,陆卓衍就那么大剌剌地敞开腿,双臂搁在膝盖上,十指交叉搭成拱桥,下巴颏儿垫在拱桥上,目光幽深地凝视着她。
棠月不想接受他审判的目光,视线下移,缓缓落在他的微微凸起的某处,快速抬眸,对上他戏谑的目光,“看够了?真色。”
“……”棠月解释不清,就加入,“还可以。”
陆卓衍差点破功,仍旧冷眼瞧她,懒得刺探,坦坦荡荡地说出那晚他看见那通电话后的疑心。
以及顺着电话拨出去的事情,“……我没想到对面是兰希,我跟她都不熟,她怎么会拿着我当年的手机号,虽然她这么解释,不过我不全信……”
“这件事,我隐瞒的就这么多。”
“倒是你,棠月,你瞒着我的事情,真不少。”
棠月听明白了陆卓衍话里的意思,语气艰涩,“没错,我是梁舒余的女儿,是傅小鲤的姐姐。”
陆卓衍笑容收敛,认真起来,过去想不通的某些事,忽然之间豁然开朗,“……所以你选择傅小鲤,是因为知道这件事?”
然而,棠月没有回答,捧着玻璃水杯,指尖逐渐被水温温暖,抿着杯口喝了点水,水沁润着干燥的唇。
“那个虞文升是你的养父?”
提到这个名字,棠月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身体微微一僵,眼神里全是冰冷的恨意。
捂热的手心,再度冰凉。
“陆卓衍,你会做噩梦么?”棠月淡淡问道。
即便他不解释,她能明白他的噩梦是什么,不待他说,棠月慢慢地说了一段往事-
棠月短暂的一生,有很多醒不来的噩梦。
其实,虞文升占据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虎阳镇和慈山市隔着连绵不绝的群山,群山终年雾气环绕,山那边是繁华的直辖市。
山的背后是另一番文明景象。
虞家坐落在虎阳镇的半山腰,在村子周围非常有名。
其一是虞文升是落后村落里少见的大学生,后来却因为身体不好,在城里留不下,毕业后只能回到虎阳镇父母身边生活。
到了适婚年龄,经人介绍与棠兰结婚,棠兰是来自慈山市周边小镇的女孩儿,因为乡村支教,来到虎阳镇教书,看中了虞文升的文质彬彬。
婚后也算过了一段甜蜜的时光,不久他们生了一个小孩,但是那个小孩体弱多病,没有活过五岁,早早夭折。
邻居见了都唏嘘不已,棠兰因为孩子去世备受打击,后来怀了几次均已流产告终,小月子一次又一次下来,棠兰身体变得不好。
虞家老人担心影响后续生育,听了别人的建议,去抱养个孩子回来,先给棠兰养养,迷信着孩子会带着‘后代运’降临。
于是虞家人花了二百块钱加上一条烟,从亲戚那里抱回了一个小女娃。
小女娃的到来,效果显著,棠兰身体渐好,家里给她取名虞星星。
但是虞星星来到虞家的时候,已经五岁,虞家人其实嫌弃过她年纪太大,会带着原生家庭的记忆,养不熟。
所以总是不让虞星星出门,将她关在家里。
棠兰是老师,会将有趣的事情给她听。
虞星星很喜欢棠兰,但是她很讨厌虞文升。
因为虞文升表面温和有礼,但是会打人。
喝醉的时候打人最凶,有时候棠兰被打得无法忍受,会喊着“救命”拼命地朝着镇上跑。
但她每一回跑,地里干活的人会停下手里的农活,扶着农具站在田埂里观望。
在家休息的老农也会换坐到门槛上,卷着烟叶,点燃呛鼻的卷叶烟,深吸一口烟,再吐出烟圈,占据着看戏的有利地形。
所有人都沉默着,笑着,旁观着别人的故事与苦难,仿佛借此给单调的生活增添些许佐料。
“啊,虞老三又打老婆了。”
“别打了,当心把老婆打没了。”
“就是,万一打坏了,女人咋给你怀娃娃,你家就只有那个抱养的娃娃,还是个丫头片子,怎么给你养老送终……”
醉酒的虞文升根本听不进去劝告,朝着棠兰的肚子上踢上两脚,“臭婆娘,不打不争气,怀不上男娃,还敢跟我甩脸子,打一顿才老实。”
“打伤了还要花钱治,这年头进医院都是烧钱,划不来,再说,讨个老婆贵得很!”
那时候,在所有人眼里,老子打孩子,丈夫打老婆,都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没有人会觉得有什么不对,所有人都冷眼旁观。
能说出这种话的人已经是顶顶好的了。
棠月第一次挨打,是因为端菜的时候,不小心把盘子里的汤汁洒了出来。
毫无征兆的。
虞文升一巴掌扇在她的脸上,眼冒金星,头晕脑胀,火辣辣的疼痛。
而后,棠月吐了个昏天黑地。
突然之间,棠月的身体猝不及防地抖动了一瞬,青天白日的,像是被梦魇住了,醒不过来。
“……棠月,棠月。”陆卓衍抽走她手里的杯子,坐到她旁边,单手揽着她微微颤抖的肩膀,“不说了,够了。”
棠月茫然地眨了眨眼,觉得身体很冷,冷到骨子缝里,就像是慈山的冬天一样。
她喜欢桐城,因为这里的冬天,家家户户有暖气,只要努力赚钱,就能住上有暖气的房子,不再惧怕冬天的寒冷。
机械性地做出抬手喝水的动作,却发现手里空空如也,取而代之的是温暖灼热的手,掌心贴着她的手背,拇指摩挲着她的手,带着安抚的意味。
耳朵被他的额头蹭了蹭,陆卓衍在喊她,“棠月,够了。”
“别再说了。”
“你是我妹妹,我就和你乱/伦,你不是我妹妹,我就和你天经地义。”
陆卓衍的声音放得很轻。
棠月被浓浓的白茶淡香包围着,忽然找回了那么一点安全感,她很想倚靠上去,让自己沉沦在陆卓衍的温柔与包容里。
可是她的两个妈妈,都对她说过。
“星星,你不该成为我的女儿,妈妈无能,保护不了你,你要学会自己保护自己。”
“月月,在这个世界上,除了你自己,没有任何人值得信赖,就连妈妈也会伤害你、背叛你……”
“星星,男人最会骗人,长得好看的男人会骗人,穷的男人会骗人,有钱的男人更会骗人,要是长得好看又穷的,那就是虞文升,遇见了,你要跑,跑得越远越好……”
“月月,不要相信男人,任何山盟海誓的爱情都不可靠,女人活在这个世界上很难,任何优秀的、漂亮的女人,她们无论取得什么样的成就,人们只会在意那个女人有没有结婚,有没有家庭丈夫孩子,是不是个温柔的妻子、贤惠的母亲……”
“你别像我一样,遇人不淑,见到长得好看的又心高气傲的男人,你要跑,跑得越远越好,因为他们不能忍受自己的伴侣比他们优秀,会贬低你的优秀,否认你的价值,用甜言蜜语哄骗你变成他们的附庸……”
“一旦你成为他们的妻子,孩子的母亲,他们做任何伤害你的事情,都会变得天经地义……”
第62章 不讲理
不久前许皓放出话来, 为了庆祝陆卓衍铁树开花,要痛宰他一顿。
陆卓衍抱着元宝撸猫,敷衍道, “嗯嗯,你高兴就好。”
许皓立马就急了,“什么叫我高兴就好!”
像个要布展婚礼的策划, 特意问他要把所有人都通知到位,还是就几个相熟的朋友聚聚。
本来想说“随便”,陆卓衍从桌上捞过遥控器, 关了电视,抖开条小毛毯, 盖在蜷缩在沙发上睡着的棠月身上, “人别太多了,她挺害羞的。”
随手拿了个垫子,背靠着沙发坐下, 元宝躺在他腿上, 布鲁跟着凑过来挨着他。
许皓:“……”这王八犊子有重色轻友的预兆。
要不是陆卓衍说人别太多,许皓真得乱七八糟喊一圈儿他们的小学和初中同学。
桐城和慈山不同, 慈山主城区三山夹两江, 地貌具有多样性,山多。
而桐城属于小平原地形, 市区内有山有湖, 一马平川, 开车爽气。
许皓定的餐厅位于桐北路的灵水湖边上,吃饭还能看风景。
大早上, 在陆卓衍的监督下,棠月把那枚素圈戒指戴到了脖子上, 戒指藏在高领毛衣里面,没人看得见。
“为什么要戴。”棠月不解。
陆卓衍把丝绒盒子随手扔到一边,“棠小姐,能不能有点仪式感。”
脖子上的戒指很快染上了她的体温,棠月无声地叹了口气。
陆卓衍太平静了,后面的事情,他真的不再问。
这两天,他们还跟之前一样生活,但又有点不同,这点不同棠月也说不上来。
兰希的事情,她会解决,不会让这些事情再出现在陆卓衍面前,那都是与他无关的事情。
棠月不想因为自己给陆卓衍带来麻烦。
至于和傅小鲤的关系,她并不希望别人知道,因为她从心底不承认梁舒余是她的妈妈。
陆卓衍抿了抿唇,单手操作方向盘,将车拐入弯道,偏头看她一眼。
她实在太会控制情绪了,那天面对那样的过去,她仅仅失控了几分钟,之后又恢复如初。
他们还一起吃了午饭,餐桌上,她的语气跟平时没什么区别,就好像提到虞文升带给她的伤害这些过去,只是一场梦。
可,她越是平静,陆卓衍的心越疼。
疼得就像是重新回到了父母车祸现场,亲眼看见汽车爆炸,父母葬身火海那天。
无法呼吸。
之前在陆丹臣家里看过资料,那部分资料里面有关于棠月养父母的事情,只是不太全,唯一的意外,就是梁舒余。
他爸爸傅霆到底有没有和梁舒余出轨,其实他心里的答案,有几分把握。
陆卓衍想替她去恨,让她能轻松一点,但他明白,这是棠月的人生课题。
他无法代劳。
熬了半宿赶案子的许皓,打着呵欠和朋友们插科打诨,有人问起陆卓衍,许皓被他们烦着,找了个工作借口,躲出来抽根烟,顺便接人。
冷风飕飕吹,许皓站在小花园旁的吸烟区,吞云吐雾,忽然瞧见熟悉的车嗖地一声滑过,门童上去泊车。
许皓趴在栏杆上,吐出一口烟圈,准备从上面喊他们,吓唬吓唬陆小花。
车门打开,副驾走出个清清瘦瘦、身型单薄的女孩,及肩的乌黑头发绑了个低马尾,耳朵边有些碎发,耳朵上缀着焦糖色小毛球耳环,穿着件长款灰色大衣,脖子上围着条蓝色的围巾,深蓝色的铅笔裤,与焦糖色的袜子,配上一双米白色的鞋子。
洒脱时髦又年轻。
许皓微微一愣:陆混球不会是找了个女大学生吧。
刚猜测完,穿得禁欲又闷骚的陆卓衍绕过车走过来,和女孩说了句什么,那女孩退后两步和他保持距离,然而陆混球不要脸地凑上去,还伸手够住女孩的包包带子。
属实给许皓看惊了:妈耶,陆小花谈恋爱竟然是这种肉麻狗!
女孩抬起头,许皓终于看清了对方的脸,一截烟花落下,烫得他连连甩手。
竟然会是棠月!
陆卓衍和棠月同时抬起头来,棠月点点头,和他打招呼。
许皓讪讪地回,他现在只想来道雷劈死他。
他干净纯洁的陆小花花呀,竟然去当了男小三。
直到他们在包厢碰头,许皓早已收起了震惊,表情切换成自来熟,“小棠呀,好久没见,越来越漂亮了,改天我又去天堂之门看你们图林乐队演出啊。”
热情得有点刻意,陆卓衍看了他两眼。
进包厢时,许皓忍不住撞了撞陆卓衍的胳膊,深深地叹了口无声的气。
陆卓衍莫名其妙。
今天应邀过来的都是陆卓衍和许皓共同的几个朋友,就四五个人,见他们进屋,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最后进门的棠月身上。
“卧槽!不愧是你,陆卓衍!你找对象都比着自己去找!”
“就是,妥妥的外貌协会!”
陆卓衍转了转眸子,拉开一把椅子,按着棠月的肩膀让她坐下,而后又把椅子推进去,假眉三道地说,“那不然呢。”
许皓欲言又止,后来还是帮腔,“咱们阿衍长得人模狗样的,对象自然也是顶顶好的。”
对他这个捧哏,陆卓衍赏了他一个甚是满意的眼神,“棠月,海棠花的棠,月亮的月,我女朋友。”
看着陆卓衍这副得瑟劲儿,众人笑着鄙视。
“大家好,我是棠月。”棠月弯了弯唇。
“小棠,不用跟我们客气,我们很好相处的。”说话的人要李穆,特别喜欢起哄,话特别密,从他们进屋开始,李穆就没让话题掉地上过。
时时刻刻都是欢声笑语。
棠月很少参加饭局,除了在缘生殡葬起步的时候,被薛羽利用去过多次,后来她就很少参加饭局了。
饭局对她来说,都是紧张且无聊的,饭都没有办法好好吃上一口,即便对方不感兴趣,她也要好好介绍他们的宠物殡葬行业。
和陆卓衍朋友的饭局,让人特别放松,他的朋友都很有趣,而且棠月能感觉出来,这群人跟陆卓衍关系很好。
说实话,棠月见过陆卓衍很多面,却从未见过他在朋友面前的样子。
这一切让她觉得很新鲜。
看他手里慢悠悠地剥虾,嘴里从从容容的和许皓他们扯皮,“羡慕我,就自己找个女朋友去。”
“韩让,咱们可是唯二有对象的,这群单身狗会不会嫉妒得发狂了。”
无故被cue的韩让,“别说了,当心一会儿狗崽子们找我俩拼命。”
李穆朝着韩让扔了颗花生米,“艹!你们俩就可劲儿欺负人呢!”
韩让:“君子动口不动手,被嫉妒蒙蔽了双眼的玩意儿!”
包厢里笑闹一团。
他们的话题,棠月很少能插得上嘴,鲜活的陆卓衍让她觉得很舒服。
心底淌过酸涩,从未想过要主动和人交朋友的棠月,这一刻生出一种,有很多朋友也不错的感觉。
她挺羡慕这样的陆卓衍。
棠月眼里短暂停留的羡慕之色,被陆卓衍捕捉到了,他提了提唇角,把剥好的虾放在食碟里,攒了满满一叠,指节推了推,摆到棠月面前。
李穆见了,捂着心脏,“救命!我一口虾都没吃!”
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棠月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耳朵尖,却不愿意把陆卓衍剥的虾分给别人吃。
很多时候,她对陆卓衍有着不自觉的占有欲,但她察觉不到。
吃饱喝足,李穆开始盘问,“从实招来,谁主动的啊?”
陆卓衍伸出一条手臂,懒洋洋地搭在棠月的椅子背后,很大爷地用拇指指了指自己,“我。”
其他人气结——
该死的陆混球,追个人都放不下身段!
拽什么拽!
倒是棠月有些吃惊,陆卓衍什么时候追过她?
恋爱约定不是她提出来的吗。
其他人还在聊天,棠月拍了拍陆卓衍的胳膊,告诉他,她要去洗手间。
陆卓衍松开胳膊,让她出来。
棠月刚要打开包厢门,旁边伸过来一条胳膊,先拉开了门,“走吧。”
“?”
陆卓衍散漫地盯着外面,“你别迷路到乱七八糟的地方去了。”
棠月:“……”
“我又不傻,真找不到不会问别人?”
“看着倒是挺好骗。”陆卓衍上下打量着棠月。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拐角处,窗外大雪纷纷扬扬,棠月转头望着窗外,陆卓衍跟着停下脚步,顺着她的视线望去。
“阿衍。”棠月喊了一声。
“嗯。”陆卓衍漫不经心地应了声。
“下雪了。”棠月神色柔和,眼睛弯了弯。
陆卓衍盯着她精致漂亮的侧脸看了一会儿,才嗯了一声。
今天她化了妆,眼线拉长了眼睛,清透的腮红显得整个人水灵灵的。
“棠月。”喊完这一声,陆卓衍弯腰,想亲她,棠月朝前迈了一步,刚好错过了他的亲吻,“你看,那些雪落到了你车上。”
顿了顿,陆卓衍无语,那很重要吗?
棠月转过头,陆卓衍的呼吸洒在她的脸上。
微微一愣后,她踮起脚,轻轻吻了下他眼角的泪痣,一触即分。
他的妖精,终于吻他了。
这是陆卓衍心底最直观的感受。
六年前,他们真正意义上的初吻,其实就是从棠月亲吻了他的泪痣开始。
温热柔软的唇贴上最为脆弱的眼角,陆卓衍一颗心柔软下来,雀跃不已。
“棠月,我们……”陆卓衍刚刚开口,却听旁边传来一声轻咳嗽。
许皓讪讪地,“我是不是打扰你们了?”
棠月的脚踩回地面,转头望着许皓,摇了摇头,“没有。”
说完,她转身去了洗手间,把时间留给有话要说的许皓。
“说说吧,怎么回事。”许皓不怀好意地笑。
陆卓衍双手懒洋洋地搭在栏杆上,脸朝着窗外,视线盯着纷纷扬扬的雪,有一搭没一搭的和许皓聊了聊他和棠月的事情。
简单听完事情原委,许皓震惊到无以复加,“棠月就是当年甩了你那个初恋!”
“陆小花,不会是你主动求复合的吧?”
“嗯。”陆卓衍坦荡承认。
许皓都不知道说什么好,恨铁不成钢啊,原地来回踱步,“你呀你,当年去一趟慈山市,回来半死不活的,她就那么狠心,现在又跟那个傅小鲤不清不楚,我看你是猪油蒙了眼。”
“她和傅小鲤不是情侣。”棠月不愿意承认和梁舒余的关系,自然也不承认和傅小鲤的关系,他有必要澄清一下。
“那你现在要做什么?”许皓分贝不由得大了点。
陆卓衍挖了挖耳朵,“你小点儿声。”
许皓气不打一出来,还是压低了分贝,“所以你现在是想做什么?当她生命里的光,当她救命的绳索,燃烧自己,救赎她?让她拽紧,你拉她上来?”
“你可真伟大!”
过去棠月的事情,许皓知道一些,他觉得和棠月在一起,是陆卓衍吃了大亏。
因为那个姑娘明显是个大麻烦。
如今棠月的工作又是成天和尸体打交道,许皓更是替陆卓衍不值。
谁知陆卓衍找他借了根烟,夹在指尖,也不抽,就那么掰着烟丝玩儿,“她很骄傲。”
“嗯?”许皓这会儿看他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所以呢?”
烟丝掰完了,他扔回许皓手里,任性又混蛋,“我不会自以为是去当什么救赎她的光。”
许皓没理解,“什么意思?”
陆卓衍转头看向他,“她很骄傲,我不能蒙住她的双眼,让她变成我的附庸。”
“她明明有能力靠着自己去摆脱原生家庭带给她的痛苦,去看见外面的世界,打开心扉接触更多的人。”
“我为什么要去引诱她沉沦,从而卸下她的骄傲,扼杀她的能力,放弃她完善自我人格的机会?”
许皓对陆卓衍的话非常吃惊,“你为她想这么多?”
“你来真的吗?陆卓衍。”
“嗯。”陆卓衍转头看着街道,街上行人撑着伞,“我拉着她出来,下一次她还是会放弃我。”
“她自己走出来,才会坚定地选择我。”
第63章 不讲理
雪还在下, 卫生间里,棠月对着镜子,手指轻轻挑出脖子上那枚素圈指环。
吃饭的时候, 她收到了许皓的微信,明明在一张桌子上面吃饭,许皓偏给她发了微信。
【耗子是个奇行种:小棠, 我想问你一件事。】
【棠月:你问。】
【耗子是个奇行种:之前陆卓衍在天堂之门酒吧丢了一枚指环戒指,你见过么?】
【棠月:嗯,在我这儿。】
早上陆卓衍让她戴上, 说到时候就知道了,原来是指的许皓。
许皓掐了烟, 双手撑着窗棂, 和陆卓衍在看同一片雪景。
当初陆卓衍找戒指找疯了,忽然说不找了,康宁告诉他说, 陆卓衍说了句奇怪的话, 什么“戒指回家了”。
那会儿许皓没懂,知道那枚戒指对陆卓衍来说有多重要, 即便后来陆卓衍再也没提过找戒指的事。
但许皓一直留着心眼, 在天堂之门帮他找过几次。
就算是找不到,他也执拗着不想放弃虚无缥缈的希望。
哪怕希望就那么一丁点儿。
许皓在背后为陆卓衍做的这些事, 不会让他知道。
还记得当年第一次见到陆卓衍, 那个衣领袖口书包无一不干净整洁的漂亮小少爷, 秀气的下巴颏儿扬得高高的,隔着人群, 视线和他在空中相撞,而后坐进光可鉴人的轿车里。
他以为小少爷又乖又傲, 然而却看见他在巷子里和高年级的坏学生打架,那些高年级的见他穿着,知道他有钱,要搜他的书包,威胁他找家里拿钱给他们。
漂亮的小少爷二话不说,抡起拳头,揍到威胁他的大个子男生鼻子上,男生当即流了两行鼻血。
三拳难敌四手,他也就那么大点儿,自然是打不过那一群人,许皓当时也说不上来是什么心情,朝着空巷里喊了声,“警察叔叔,就是这里。”
坏学生们听见,脚步迟疑,放了两句狠话,作鸟兽散跑了。
小少爷扶着墙艰难起身,朝着巷子望过来,“你骗他们不怕被发现么?”
许皓拎着袋歪瓜裂枣,迟疑问道,“你没事吧?”
小少爷目光灼灼地盯着他透明塑料袋里的枣,“能吃吗?”
自家院里的枣又小又涩,许皓摇着头,“不好吃。”
“给我吃个呗。”小少爷脸皮很厚,还特别自来熟,漂亮的眼睛挂着一团淤青,咬着许皓家的青枣,嘴巴欠得很诚实,“确实不好吃,涩了点。”
许皓:“……”你可以不吃。
小少爷咧嘴一笑,扯到了嘴角的伤口,漂亮的脸皱了皱,“小孩儿,我叫陆卓衍,你叫什么?”
许皓:你不也是小孩儿……
鬼使神差地报了名字。
陆卓衍打量着他,还在笑,“小孩儿,你给我吃了枣,我请你吃雪糕,我知道一种撒了辣椒面的雪糕特别好吃。”
许皓不知道撒了辣椒面的雪糕到底好不好吃,但非常向往,因为陆卓衍的眼睛亮晶晶的,说得跟真的似的。
那天下午,两个小男孩儿在巷子深处的榕树下,各自舔着让老板撒了一层辣椒面的雪糕,吃得汗流浃背,辣得满脸通红。
无耻嘲笑对方的熊样。
变成了一辈子的朋友。
他父母那事,许皓特别心疼陆卓衍,希望他的真心能被棠月好好对待。
许皓和陆卓衍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见棠月走过来,拐了下陆卓衍的胳膊,陆卓衍转回头。
棠月:“你们聊什么呢?”
“这么快打听男朋友隐私了?”陆卓衍挑了挑眉梢。
许皓无语,随口瞎诌,“聊装修呢,上个月我家装修不是泡了水吗……”
“进去吧,这儿怪冷的。”陆卓衍站直了身体,手搭在脖颈,活动了一下脖子。
棠月不动声色地问,“你家装修泡水严重么?有没有找到装修团队。”
提到这件事许皓就跟霜打的茄子似的,“别提……”
话还没说完,陆卓衍再度打断,散散漫漫地问,“吃了饭,还有什么活动?”
“ktv唱歌啊。”许皓被转移了注意力。
棠月看了眼从容淡定的陆卓衍,把话题拐回来,“这事儿你可以找陆卓衍。”
陆卓衍垂下头,装模作样地拨弄衬衫袖口。
就听棠月继续说,“他家里装修上个月也泡了水,你们要是找同一家装修公司,说不定能谈个折扣。”
女朋友好小气,非要揭穿谎言。
陆卓衍撇头,视线望向窗外,提了提嘴角。
许皓很吃惊,扯了扯他的袖子,“怎么回事,你哪套房子泡水了,怎么不跟我说?我这儿找的那个装修公司还行。”
陆卓衍抬起胳膊,以手为刃,轻轻在她脑袋上磕了下。
许皓:“……”
棠月:“……”
“你凶她干嘛?”许皓瞪了瞪眼珠子。
棠月借机发难,“对呀,你凶我做什么?是不是做了什么心虚的事情啊?”
“比如什么张冠李戴的。”
陆卓衍:“……”
装修泡水的事情,介于许皓之前逢人就说,在他们圈子里不是什么秘密,餐桌上的一圈人,人手一份照片,包括那张屎溢盎然的厕所美照。
原本棠月是屋里唯一没有照片的,经过许皓捧着手机咔咔一通发,她也看见了。
棠月一张一张点开照片,每看一张,就用审判的眼神看一眼淡定自若喝水的陆某人。
不得不佩服,被拆穿谎言的陆混球,心理素质很强。
许皓唉声叹气,“小棠,你看看,我当时惨吧,我姥姥差点晕过去。”
棠月由衷地点头,“确实惨。”
陆卓衍长手伸来,掌心压在她脖子上,拇指指腹摩挲了两下她的后颈。
他是知道,许皓惨不惨,不好说。
反正今晚回家,他,肯定惨。
尤其是家里还有个瓦亮的电灯泡,图林乐队的主唱叶迪小姐。
想起这件事,陆卓衍拿着手机,同样给许皓发了消息。
看见消息的许皓莫名其妙,抬起头朝着陆卓衍挤眉弄眼。
【耗子是个奇行种:你要图林乐队老李的电话做什么?你要律师找我呀,我不好用?】
【陆卓衍:……】
【陆卓衍:废什么话。】
成功拿到老李的电话和微信,陆卓衍加上了,准备晚上问问杜子巍的联系方式。
不靠谱的男人,跟未婚妻吵架,未婚妻离家出走都几天了,还不来哄。
陆卓衍对这俩情侣很无语。
转场KTV的时候,许皓拽着李穆上了陆卓衍的车,陆卓衍差点当场把两人撵下去。
陆卓衍:“你们车呢?”
许皓:“没开,要喝酒,开什么车。”
李穆:“就是,咱们这圈人里,就你一个不能喝的。”
棠月伸出双手包住陆卓衍握紧并抬高的拳头,“好好开车,陆小花。”
“……”陆卓衍脸上写着无语,“你。”
从后视镜里看了许皓一眼,笑得有几分邪。
棠月松开他的手,不由得为许皓默哀两秒,却还是忍不住小声嘟囔了一句,“陆小花。”
喊完,脑袋转过去面对窗户。
陆卓衍只能看见她翘起的眼角,最近叶迪在家,亲又亲不得,摸又摸不得,憋成忍者了。
后面那两人在车上像一千只公/鸭子,吵得陆卓衍耳朵疼。
他们不停地给棠月分享陆卓衍学生时代的趣事,恨不得把他一箩筐的糗事全部抖搂出来。
从陆卓衍初中被选进校篮球队,成为篮球队主力,教练让他当队长,隔天他就跑去找教练,说要参加贝斯比赛,兼顾不了队长。
有理有据地表示,课外活动太多影响学习,他父母一样都不会让他参加了。
可怜巴巴,委屈巴巴。
教练无奈另选他人。
许皓笑道,“他学习什么时候费过劲儿了?纯粹就是懒得管人。”
陆卓衍也不恼,任由他们调侃,“当队长每天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还要当好知心大哥,调节队内矛盾,烦死。”
“我当年在桐城大学附中和桐理附中之间选择前者,不就因为离家近,能多睡会儿,要我被篮球队烦死,那就本末倒置了。”
棠月听得津津有味,抬眸看他,棱角分明的侧脸,漫不经心的表情,眼睛里却有种意气风发。
桐城的两所知名中学都给他发来过橄榄枝,陆卓衍那时候成绩很好,很厉害吧。
因为这两所学校,论师资力量,略胜庆阳中学。
“看我干嘛?”车里暖气足,陆卓衍将袖子往上折了两圈,露出狭长清瘦的小臂,冷白皮肤上覆着一层薄薄的肌肉纹理。
手腕上戴块表肯定好看。
她不确信自己在除去每年网站固定的支出费用后,还能有足够的钱给他买一块手表。
一行人去的KTV是会员制,用的陆卓衍的会员卡。
包厢里除了唱歌,还能打台球,几个大老爷们儿和一个女孩儿,有些放不开,嚷嚷着韩让把女朋友也喊过来一块儿玩。
韩让女朋友刚下班,得知此处单身帅哥多,二话不说,拉了几个小姐妹,打车飞奔过来。
女孩们一进来,看见陆卓衍就挪不动眼珠子,韩让手指在他们面前晃晃,“醒醒,人女朋友在这儿!”
女孩们大失所望,帅哥竟然有主了。
包厢里人一多,瞬间就热闹起来,韩让拉着女朋友合唱《保卫黄河》给一屋子人闹懵了。
棠月捧着杯子听得一愣一愣的,陆卓衍手伸到她后面,自然地将手贴着她的腰。
凑到她耳边说话,热气洒在耳朵和脖颈,热烘烘的,“他女朋友在考公,喜欢拉着他唱励志的歌。”
“这也不是励志的曲子吧……”棠月小声说。
“风在吼,马在叫,黄河在咆哮!”韩让的女朋友唱得激情昂扬。
韩让在后面和音,“吼吼吼,叫叫叫,哮哮哮……”
“…………”
这两人唱歌要命,李穆实在受不了俩破锣嗓子,又不能切歌,只能拉着陆卓衍,“打台球。”
陆卓衍看棠月一眼,“嗯?”
棠月拨开他的手,“嗯?”
两人跟打哑谜似的,四目相对,谁也没看懂谁。
陆卓衍扶了扶额头,“他让我打台球,我能去吗?”
李穆也问,“对呀,小棠领导,批准吗?”
小棠领导大手一挥,“可以。”
许皓在旁边牙都快酸掉了,谈恋爱的狗男人真可怕。
一伙人围到台球桌,各自挑好球杆,李穆握着台球杆,脸上有着跃跃欲试的兴奋,朝着陆卓衍弹了弹舌头,浮夸得不忍直视。
棠月见他模样,猜他想和陆卓衍比比,看来实力不俗。
只见李穆像模像样地弓着腰,一手握着杆子,杆子搭在手上,刻意眯缝起一只眼睛,比比化化的,似乎在精准测量球距。
啪!
球球撞击,红色3号球滚动一圈,进洞。
李穆挑挑眉,可劲儿嘚瑟,“陆卓衍。”
原本斜倚着墙的陆卓衍,走过来,侧目看棠月一眼,“我赢了有没有奖励。”
“啊?”棠月想说,你赢不赢跟我有什么关系,但他的朋友都看着,给他面子,“请你看电影。”
陆卓衍切了一声,显然对这个奖励不够满意,凑到她耳边,“今晚叶迪睡着了,偷偷过来找我。”
“……”棠月愣了愣,小声问,“找你干嘛?”
“找我偷情。”陆卓衍轻轻慢慢地说着,偷字咬得很重,显得不可告人。
棠月:“……”
围观的几人开始起哄,“陆卓衍几年没碰过了,还行不行啊?”
陆卓衍神色未变,慢条斯理地卷起袖口,握着台球杆,优哉游哉地绕着台球桌走了一圈,俯身,上衣抬起,露出一截腰线,青筋微微绷紧的小臂笔直地搭着球台,手掌贴着桌面,清瘦修长的五指并拢在墨绿色的球台上。
虎口和球杆严丝合缝,大拇指起翘架住球杆,蓄势待发,利用惯性,气定神闲地运杆。
动作利落干脆,毫不拖泥带水,白色母球撞击绿色7号球,绿色7号球滚出一条直线,稳稳落入网袋。
分值比红色球高。
其他人欢呼起来,李穆表示,“这回我□□球。”
陆卓衍回头看了棠月一眼,挑了挑眉梢,唇形在说,“奖励。”
暗戳戳的嘚瑟比李穆明目张胆的嘚瑟,更骚气。
棠月忍不住嘴角微翘,许皓见了,“很少见小棠你笑啊。”
直到陆卓衍把李穆的目标黑球打进洞,李穆爆发出哀嚎。
棠月才嗯了一声,回答许皓。
“你丫是不是背着咱们哥几个偷偷补课了?”李穆特别不服气。
陆卓衍拿着巧粉擦台球杆,“挺多年没玩儿,再怎么退步,我也不能输给你啊。”
李穆:“再来一局!”
陆卓衍拿杆子磕了磕台球桌,朝着棠月扬了扬下巴,笑得有点儿邪气,“下局,我教个徒弟跟你玩儿。”
棠月微微一愣,手指着自己,“我?”
陆卓衍轻浮一笑,看着跟个浪荡公子哥似的,“过来,小徒弟。”
第64章 不讲理
韩让和女朋友李黛琪在选歌, 给大屏幕按下了暂停,包厢骤然安静。
陆卓衍说教个小徒弟和李穆比一场的话,大家都听见了。
麦霸二人组齐齐转过头去, 对视一眼,歌也不唱了,跑去凑热闹。
韩让:“不然开个赌局?”
人多玩游戏, 稍微起哄就热闹不已。
“赌局”让众人来了兴致,商议了输家要请大家去桐西路温泉山庄泡温泉。
赌注诱人,一群人七七八八的押宝。
许皓犹豫着要把票投给谁, 肩膀隐隐传来无声的压力,陆卓衍和风细雨, “我家装修泡了水。”
陆卓衍房子那么多, 到底是哪一套泡水了让他惦记。
许皓百思不得其解,但肩膀的压力,让他的手拐了个弯, 把票投给了棠月。
除了许皓, 还有李黛琪也投了棠月。
许皓凑过去,“你被陆卓衍威胁了?”
李黛琪跟特工接头似的, “没有, 只是凭我做了那么多套申论题的经验,陆卓衍不打无准备的仗。”
这也能和考公经验挂钩?
许皓微微一愣。
陆卓颜垂下眸子, 手撑着台球杆, 另只手一伸, 手掌贴着棠月的肩膀,把棠月轻轻带到面前, 浮皮潦草地鼓励,“免费的温泉旅行靠你了!”
“靠我, 不如靠自己。”棠月忧心忡忡。
高中暑假,棠月在台球厅做过兼职,当时和她一起兼职的还有个很会打台球的男生。
比起她,老板更倾向于留下那个男生,因为那个男生可以陪着客人打两局,清清台。
毫无优势的棠月,差点被老板辞退。
她那会儿特别能屈能伸,明明还跟陆卓衍闹着别扭,好几天没说过话。
连续几天放学回家,他们一前一后,谁也不理谁,彼此较劲儿。
她见过陆卓衍和篮球队的成员们聚餐完了打台球,知道他挺厉害,为了保住工作,她笑眯眯的主动说话,“吃雪糕么?”
陆卓颜正在刷题,闻言抬起头,支着下巴,漫不经心地睨着她,“请我。”
好傲娇的人,麻烦精。
棠月心里骂着,脸上维持着假笑,“请你。”
八月盛夏,艳阳高照,蝉鸣聒噪,他们走进瓦兰巷转角的小卖部,棠月忍痛买了两根巧乐兹,把原味的递给陆卓衍,自己选择了更为甜腻的香草口味。
夏天的雨,不讲理,没有预告,出乎意料,噼里啪啦下个不停,路上没有伞的行人们四处逃窜,找地方躲雨。
他们在小卖部门口的屋檐下躲雨,小卖部里传来狗血电视剧的声音,和雨声混在一起,奏出午后交响。
眼前雨水连成线,变成雨幕,水珠落在地面,碎成颗颗珍珠,不多久,湿漉漉的泥土香味丝丝缕缕弥漫在空气里。
棠月抱着双膝蹲在地上,舌尖卷着巧乐兹表层的巧克力,每一口都吃得珍惜。
“你教我打台球吧。”
“哥哥。”
小卖部门口的墙上贴着巧乐兹的海报,陆卓衍散漫地靠着,高高瘦瘦的身型挡去了海报上面被咬出缺口的雪糕。
松松垮垮地捏着海报同款雪糕,视线若有似无地落在棠月身上。
庆阳中学的夏季白衬衫校服,空落落地笼罩着她单薄的背脊。
“找新的地方打工了?”
“嗯。”
“行啊,我教。”
棠月没想到他会这么爽快,转过头来,略显惊讶地望着他。
巧克力碎粘了些在她唇角。
那一刻,陆卓衍洁癖犯了,走上前,食指抬起她的下巴,拇指指腹抹干净她嘴角的巧克力碎。
“教你三天,你跟我比,要是你输了,得听我的。”
这个距离看见她睁大的眼睛,陆卓衍生出一种错觉,好像她黑得像葡萄的眼睛里,装满了自己的倒影。
蝉声吵死了,雨声烦死了,烦躁的心情像涨水的河堤。
那一场比试,不出意外,经验少的棠月输了,愿赌服输。
陆卓衍在同一家小卖部,买了同样口味的巧乐兹,香草味的递给她,漫不经心地提出胜利者的要求,“台球厅的兼职,我去。”-
陆卓衍之所以这么会打台球,除了和朋友们一起玩过,更多是在台球厅兼职的时候,陪客人打球练出来的。
别看他又冷又拽的,但长相和技术在这儿摆着,客人们都喜欢找他清台,老板对他满意得不行,很快就把另一个竞争者辞退了。
那个暑假,陆卓衍也赚到了不少钱,当他把这些钱给棠月的时候,棠月没有接,“你赚的是你的,只有我自己赚的,才是我的。”
棠月其实有基础,毕竟是当年陆卓远亲手教出来的,就像是贝斯一样,被他手把手调/教的。
只是现在有些生疏。
陆卓衍站在棠月身后,若即若离地挨着她,手贴着她的手背,呼吸洒在她的耳畔,低声慢慢指导她怎么进球。
棠月耳朵尖很热,脖子也发烫,感觉呼吸都快和他说话的节奏同频了。
在旁边的球台玩的几人,看傻了。
视线纷纷落在他们身上,看着陆卓衍八风不动地教人。
纠正她动作时,掌心贴一下她的腰,指节抬抬她手肘,甚至是她俯身找视角时,他也侧贴着她俯身。
短短一瞬,一触即分。
清冷矜贵得不行,完全没有借机吃女朋友豆腐的嫌疑。
李黛琪看得面红耳赤,扯着韩让咬耳朵,“男妖精勾引人,我敢说现场没人逃得过。”
闻言,韩让觑她一眼,“那你呢?”
李黛琪手指戳戳韩让胸口,“死鬼,人家有你了啦。”
不小心听了一耳朵的李穆,被肉麻坏了。
比起那种直白的,陆卓衍这种闷骚的,才让许皓觉得没眼看,到底哪儿学来的撩拨人招数。
棠月心底和许皓有着相同的疑惑。
毕竟当年陆卓衍教她打台球的时候,明明是手握鸡毛掸子,用小棍儿那头敲她手腕、手肘什么的。
复习结束,陆卓衍朝着李穆抬了抬下巴,“来吧。”
李穆在旁边的台球桌上热了热身,握着台球杆走过来,“是时候展现我真正的技术了,小棠,承让了。”
“承让。”棠月绷着一张脸,有些严肃。
陆卓衍抱着双臂,倚着墙,笑得不怀好意,“加油。”
李穆嬉皮笑脸,“小棠,我赢了你,那都是陆卓衍加油导致的,你到时候怪他!”
棠月嗯了一声,俯身,凌厉视线快速找好角度,虎口和球杆的严丝合缝,和陆卓衍如出一辙。
李穆揉了揉眼睛,感觉不太妙。
只见棠月果断推杆,不同于陆卓衍举重若轻的精准把控,棠月身上有种杀伐果断的气势。
这姑娘,不太好惹。
李穆这才好好地打量棠月。
一开始他没太在意陆卓衍这个女朋友,他不像许皓,把陆卓衍交女朋友的事儿看得那么重。
初见棠月,不过也就是觉得漂亮,外形条件配得上陆卓衍。
白球与黑球相撞,黑球笔直滚动,“啪”地一声落入网袋。
第一局就直取分值最高的黑球,李穆收起吊儿郎当的心思,专心应对,接下来的几个球,棠月始终从容,出手越来越快。
除了一次失误,其他时候都是一杆进洞,失误那杆,陆卓衍像是早有预判,淡定给她递上巧粉。
李穆惊讶,如果不是眼珠子时时刻刻盯在棠月身上,怎么知道她的杆滑了?
但陆卓衍明明懒洋洋地站在旁边,和许皓他们说说笑笑。
这人还长了四只眼睛不成?
最终。
李穆以微弱的比分差距赢了棠月,叹着气,“你挺厉害啊,小棠。”
陆卓衍淡淡一笑,“都说了,我的小徒弟。”
许皓:“……”不要脸。
谁知棠月点点头,“嗯,他是我师父。”
有些不好意思,“我输了。”
陆卓衍抬头,掌心揉了揉她的脑袋,揉乱了乌黑的头发,“输了球,赚了一场温泉旅行,很划算。”
他脑子没问题吧?
棠月仰头望着他,她输了,难道不是要请那群人去温泉旅行,哪儿赚了?
李黛琪扼腕,“我今年考公能考过吗?”
韩让顺毛,“加油!看好你!”
赚到温泉旅行的众人欢呼雀跃,起哄陆卓远,“陆卓衍,今天这么高兴,给咱们唱歌去。”
陆卓衍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靠着台球桌沿,单手抄进兜里,散漫又诚恳,“棠小姐也要我唱歌么?”
前不久棠月还听了陆卓衍唱歌,但是和叶迪合唱,很久没听过他独唱了,脸上表情冷静克制,心底却隐隐期待,“行。”
不是“想”,是“行”。
陆卓衍气笑了,这女人嘴太硬了。
很快,包厢里响起一首老歌的前奏——《my way》。
“怎么选这首,不选合唱的情歌?”李穆高声询问时,陆卓衍走到电子屏幕旁边的小舞台,斜坐在高脚凳上面,曲起条腿,鞋底踩着高脚椅的踩板,另条腿懒洋洋地抻着。
不用看身后屏幕上滚动的歌词,直接和着旋律开嗓。
……When I bit off more than I could chew.
我曾背负不能承受之重
But through it all, when there was doubt,
自始至终,即使满心困惑
I ate it up and spit it out.
我还是克服并战胜了它
I faced it all and I stood tall;
挺直身躯,勇敢面对
棠月捧着杯子,目光灼灼地盯着舞台上的人,抿着杯口,身边的人热热闹闹地拍手叫好,喊完又继续安静地听。
陆卓衍的嗓音低沉,英文发音磁性好听,就像在耳边低语哄人入眠。
不同于原唱的沧桑与通透。
他唱得洒脱,举重若轻,强烈的诉说感,似鼓励,又像是抚慰。
And did it my way.
用我自己的方式
I\'ve loved, I\'ve laughed and cried.
我曾爱过,哭过,笑过
I\'ve had my fill; my share of losing.
曾经满足,也曾经失落
And now, as tears subside,
如今,悲哀粉碎
I find it all so amusing.
我发现一切竟如此自然
……
音乐声与喧闹声里,棠月听见自己的心跳声,震耳欲聋。
陆卓衍就像是春天或和煦,或冷冽的风,来得不讲道理。
而她是零下三十度的寒冬冷月。
那样的人,应该一直沐浴在春风里。
不该沾染冰雪-
离开KTV以近十点,朋友们各自上车,陆卓衍站在门口和许皓说着话,棠月看着韩让牵李黛琪的亲昵模样,小声嘀咕,“陆卓衍,你怎么不牵我。”
不料,这话被听见了。
陆卓衍眼神一紧,嘴上和许皓他们扯皮,手却朝着后面伸来,准确地找准了她的手。
捉在掌心,十指穿过她的指缝,扣住她的手背,寻了个空档,转头睨她一眼,唇形在说,“粘人精。”
“嗯。”棠月垂下头,笑了下,跟上他的脚步。
和朋友们分别,等门童开车过来的间隙,棠月的视线里无意中闯入一道身影。
微微愣住,不确信地抬起头,紧紧地盯着前面宝马车旁边的中年男人。
是他!
当年傅昂找上门,那个单眼皮的男人就像现在这样靠着副驾车门,抽着烟,惬意吐出烟圈。
“在看什么?”陆卓衍问的时候,顺着她的视线看去。
“没什么,认错人了。”棠月收回视线。
认错人了凶巴巴地瞪着别人?
陆卓衍不信,说句实话怎么了。
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到他们的视线,男人转过头,视线和陆卓衍在空中相撞,微微一愣,随即从容颔首。
棠月:“你认识他?”
陆卓衍坦荡承认,“我外公之前的助理。”
棠月难掩惊讶,她没想到会是陆卓远外公的助理。
脑子嗡嗡作响。
脑子里闪过当年男人和傅昂的对话,“我哥和嫂子就这么死了,留下个孩子。”
“汽车爆炸在预判之外……”
她躲在门后被发现了,他们的对话停止。
单眼皮男人很敏锐,笑容弧度温柔,却让棠月觉得很阴森,像是毒蛇吐着信子。
“你老婆挺会生孩子啊,这小孩儿长得真漂亮,跟陆小三有得一拼。”
傅昂尴尬地提了提嘴角。
男人话锋一转,“只是,一看就不是你的种。”
随即放肆大笑,“哈哈哈哈哈……”
全然不顾傅昂的脸色有多难看。
也正因为这份肆无忌惮,棠月只见过一次,却一直记得这个人-
回到家,叶迪捧着iPad在客厅里画封面,时不时丢点狗饼干投喂布鲁。
元宝趴在茶几上当猫模。
陆卓远看见叶迪很头疼,从老李那儿拿到了杜子巍的微信,但杜子巍迟迟未通过他的好友。
他只能让棠月调出杜子巍的聊天框,拍了张叶迪画画的照片发过去。
【棠月:你再不把你女朋友哄回去,撕票了。】
【嘟嘟宝贝:小棠啊,你就让她多住几天,等这几天球赛完了,我就来接,行不?】
【嘟嘟宝贝:我平时待你不薄吧,小棠,你看你和陆卓衍的事情,我都没有告诉傅小鲤。】
这句话出现了两秒,又被撤回消息。
陆卓远忽然明白杜子巍为什么不通过他的微信好友了,敢情是为了傅小鲤,故意的。
棠月去洗澡了,叶迪收拾东西回棠月房间,目光躲躲闪闪。
“有话直说。”陆卓衍毫无耐心。
叶迪大着胆子,“陆老板,小棠要是不愿意,你也别勉强她了。”
陆卓远:“?”
“她不愿意什么?我勉强她什么了?”
叶迪鼓起勇气,抬手指了指陆卓衍的嘴唇,“你的嘴唇又破了,是她咬的吧。”
“看吧,她肯定不乐意,才特别排斥你亲她。”
“勉强是没有好的未来的……”
你可闭嘴吧……
陆卓衍散漫惯了的脸上出现了两秒空白。
晚上十二点。
叶迪已经睡着,棠月忙完手边的事情,也准备睡觉,手机屏幕亮了一瞬,她拿过来看。
【陆卓衍:宝贝。】
棠月盯着这两个字看了一会儿,才回复。
【棠月:?】
【陆卓衍:过来偷情。】
迟迟等不到棠月的回答,半个小时后,陆卓衍发了句晚安,抬手揉乱了头发,散漫地靠着床头,睡衣只扣了三颗扣子,锁骨和胸肌若隐若现。
仰着头,在想叶迪的话,棠月真的很不情愿吗?
眼神逐渐迷离,陆卓衍脑子里全是棠月发红的眼尾,水灵灵的眼睛,被她亲红的唇瓣。
反应来得汹涌澎湃。
无所顾忌地让自己舒服。
笃笃——
陆卓衍手微微一抖,差点缴械投降,“谁?”
“我过……”棠月话还没说完,就听见门内传来几声响动,接着门被从里面反锁了。
棠月:“?”
陆卓衍喘息不匀,嗓音哑得厉害,“回去睡觉。”
棠月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是你让我过来的吗?”
过了好一会儿,陆卓衍又说,“宝贝,你先回去,明晚再过来。”
反常的举动引起了棠月的警惕,轻轻敲了敲门,“你出什么事情了?”
“开门,陆卓衍。”
门内,陆卓衍无声地叹了一口气,“你真要进来?”
棠月迟疑两秒。
就听他带着一丝自暴自弃的语气,说,“行,别后悔。”
棠月尚未思考出结论,门锁一响,大门打开,从门内伸出一条手臂,一把将她拖入房间。
身后房门阖上,棠月来不及反应,几乎被陆卓衍从地上拔/起,嘴唇被堵住了,舌尖强势地闯入。
贴着她腰的手,直接撩起她的衣服,掌心按住她的锁扣。
棠月懵了。
完全不知道作何反应,被动承受着他的亲吻,快要窒息前,推拒着他的肩膀,“陆、陆卓衍,你轻点。”
“疼。”
闻言,陆卓衍慢慢松开她的胳膊,瞥了眼被他捏红的手臂,又凑上去,碰了碰她的嘴唇,吮吸着,每一次分开都像藤蔓缠绕,有丝络牵连。
含含糊糊地警告,“深夜来找我偷情。”
“很危险的。”
“棠月。”
第65章 不讲理
清晨七点半, 窗外偶尔传来环卫工人清扫落叶的声音,叶迪乍然睁眼,强撑着困倦准备起床, 今天早上有工作,要出门见个编辑。
坐起身时,发现一向早起的棠月竟然裹着被子, 还在睡觉。
叶迪稍稍有些不可思议,瞌睡虫顿时跑没了,棠月这人的时间概念有多离谱, 她是知道的。
反正乐队合作这些年,除了有两次意外事件, 风里雨里这些年, 她就从未迟到过,每次都是提早十分钟到,坐在排练室或者酒吧休息室内等姗姗来迟的成员们。
这样的人上班也不会迟到吧?
叶迪凑近瞧她, 发现她睡得很沉, 啧啧感叹她的皮肤好细腻,近距离零毛孔就算了, 关健一看就柔软好摸。
视线刚要收回, 却发现她耳垂连接脖颈的地方,有一团深红的淤痕。
那是什么, 叶迪立马辨认了出来。
但问题是, 昨晚她们俩聊天的时候, 棠月穿的V领睡衣,露出的锁骨和脖颈上, 并没有吻痕。
厨房里,陆卓衍随手丢了块狗饼干投喂布鲁, “你昨晚吓姐姐干嘛?”
布鲁歪了歪头,汪汪两声表示听不懂。
陆卓衍单手打了颗鸡蛋,倒进锅里,另只手食指和虎口松松懒懒地横着双筷子,“你还委屈上了,今晚再刨门,把你和元宝关厨房。”
这话布鲁听懂了,示好地蹭蹭陆卓衍的腿,呜呜咽咽,明显不想和元宝一起待在厨房。
“你怕元宝做什么,它那么小,那么软……”陆卓衍单手拿起调味罐,朝着平底锅里撒了层盐。
“什么那么小,那么软?”叶迪问道。
话音未落,陆卓衍转头,居高临下地看她一眼,这人到底什么时候离开。
“她呢?”
叶迪探头去看他在做什么早餐,“小棠还在睡觉。”
看见锅里三颗鸡蛋后,心下高兴,虽然陆卓衍天天眼里都巴望着她快点滚,但还是看来棠月的面子上,每天会给她分点早餐。
叶迪看了看客厅的三角壁钟,是陆卓衍买回来的,造型前卫,“我去喊她起床吧,不然今天上班准迟到。”
谁知陆卓衍递给她一个盘子,“让她多睡会儿。”
“啊?”叶迪不解,“她是个很守时的人,应该不愿意迟到。”
“她昨晚加班挺晚,我晚点送她去上班。”陆卓衍单手撑着流理台,关了火,“你先吃。”
“你等她一块儿吃么?”叶迪抽了双筷子,没想到陆卓衍竟然是这样的男人,看着又冷又拽的,会做饭就算了,厨艺还这么好。
刚开始那两天,叶迪其实不知道早餐是陆卓衍做的,以为是棠月买回来的,无意中得知时,她眼珠子快掉地上了。
顿时觉得傅小鲤完蛋了,之前就听杜子巍说过,傅小鲤不太擅长做饭。
被比下去了。
叶迪坐在餐桌旁吃早餐,陆卓衍在清理猫砂,单手抱着元宝,给它换水换猫粮,熟练得令人心疼。
“对了,昨天不是周末,小棠怎么会加班?”叶迪咬着三明治,没话找话,随口一问。
陆卓衍偏头看她一眼,手肘拨开布鲁,“临时加班。”
“哦。”虽然有些奇怪,叶迪也没深究,吃了早餐,犹豫着要不要喊棠月起床,却又想到陆卓衍会送她去公司,遂放弃,关上门离开。
陆卓衍大剌剌地坐在沙发上,手肘撑着沙发扶手,另只手玩手机。
嘴角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
看来昨晚加班确实太辛苦女朋友了-
时间拨回凌晨一点。
亮着星空灯的房间,暖意盎然。
头顶星光璀璨,银河浩渺。
陆卓衍扣着棠月的双手,高举过头顶,将她牢牢钉在床头,桃花眼淬着火,火热集中在她身上,视线在她身上游移。
如果眼睛会画画,他早已把棠月的每一处细微表情与肢体动作都绘画出来。
“棠月,想不到你看着瘦,还挺藏肉。”
棠月觉得自己快被陆卓衍弄疯了,脑子混沌,不能思考,心脏跳动频率加快,屏住呼吸,生怕呼吸泄露了情绪。
她淡淡地睨他一眼,“陆卓衍,亲够了放我回去睡觉。”
“亲够?”陆卓衍挑了挑眉梢,嘴角勾起一抹笑,有点邪,有点轻浮,“没听过二十多岁的男人就是饿狼。”
“怎么亲得够?”
棠月:“……”
腰摆动了一下,不舒服地想要挣脱他另只手,那指腹摩挲着她的痒痒肉,刚刚已经让她不由自主地笑了一会儿。
现在他又故技重施。
“阿衍,你别挠我了。”棠月咬了咬唇,“我怕痒。”
“我知道呀。”狂荡放肆。
棠月愣了愣,问,“你呢?有没有哪儿怕痒。”
陆卓衍侧躺在她旁边,掌心支着下巴,亲了亲她高举的手肘,“有,但不知道你敢不敢帮我。”
棠月:“?”
室内暧昧流淌,陆卓衍凑过去,咬住她的嘴唇,含混道,“我轻轻的来——”
所谓的轻轻的来,棠月尚未明白,就发现陆卓衍的脚压着她的脚踝。
呼吸游移,棠月得以喘息,手腕被松开,重获自由。
尚且来不及高兴,陆卓衍抬手托起她的后腰,后腰搭成拱桥。
后脑勺不自觉地顶着枕头,望着星空的眼睛逐渐迷离,汗水打湿了额际的头发。
比起痛苦,她是震惊的。
从未想过,陆卓衍这样的男人,竟然会如此。
脚趾缩了缩。
她抬手伸向虚空,有一瞬间,脑子里出现一个声音。
“赔钱货,要你有什么用,早晚还不是要给男人睡,还不如……”
热情瞬间从身上抽走,褪得干干净净,声音冷得像冰,“陆卓衍,停下。”
如果是她用之前温软的声音喊他停下,他只觉得是在欲拒还迎,半推半就。
然而,她身体的变化骗不了人。
叶迪还在隔壁住着,陆卓衍没想过今晚要和她真/做,但是更深入探索的福利,总要拿到一点。
让她先体验一下快乐,因为陆卓衍几乎可以断定,棠月这么生涩的身体,平时完全没有性/欲,特别的冷淡。
陆卓衍双手撑在身后,仰着头,懒洋洋地望着她坐起身来,抖着手,慢慢地去扣睡衣的纽扣,越扣越急,越扣位置越是不对。
“陆卓衍!”她低吼了一声。
屋子里太热,窗户没关严,晚风拂动窗帘,透进来一丝凉意。
陆卓衍直起身,打开床头的台灯,橙黄色的光亮盖过了朦胧的星空灯。
他靠过去,按住她的手,就像当年教她弹贝斯那样,教她扣纽扣。
“纽扣钻进去,拉一下,就出来了。”陆卓衍从容淡定地解释。
从上至下,慢慢教她扣好了睡衣的纽扣。
她垂直头,没有抬起,手紧紧攥着床单,“我……”
“别跟我说对不起,做/爱讲究你情我愿,水到渠成,这样你也才会舒服。”陆卓衍摸了摸她的脸颊,触及她眼角微微的湿润时,手顿住了,心脏被揪紧了疼。
“棠月。”陆卓衍凑过去,亲了亲她的耳朵,单手将她揽入怀抱,“还记得你给我背课文么?”
过了一会儿,棠月低低地嗯了一声。
陆卓衍慢慢地说,嗓音低沉慵懒,带着蛊惑。
“你告诉我,棠阿婆只上过小学二年级,之后为了照顾弟弟妹妹不得不辍学,到了十三四岁,就跟人去工厂里当女工……”
“一辈子生儿育女,最大的遗憾就是识字不多,你和她生活在一起,她总是逼着你读书,你不去,她就拿着棍子打着你去,一路把你撵到学校,威胁你要是不去上学,就别叫她阿婆……”
“嗯。”棠月慢慢放松下来。
陆卓衍自然是感觉到了,掌心一下一下拍着她的后背,勾过被子,暖烘烘地包裹着两人,低声继续说,“那时候棠阿婆每晚都要让你给她读课文,偶尔会要你教她写字。”
“你说过,她学会了写自己的名字,还学会了写你的名字,当时她特别高兴,说会写字了,以后就不怕被人骗了……”
“你也说过,她总希望你多出来看看外面更大的世界。”
“你现在做到了,见过她没见过的世界,去过她没去过的地方,能反抗你那个养父,能做很多勇敢的事情……所以这个世界没什么可怕的。”
良久之后,棠月闷闷地回答,“陆卓衍,我不怕的,我就是……”
“没事,慢慢来。”陆卓衍忍耐着,让自己平息下来。
时间缓缓流淌,棠月冷静下来,凑到他的颈侧,嘴唇挨着他的耳朵,声音放得很轻,“我帮你弄。”
台灯啪地一声关了,星空灯也关了,室内陷入无穷无尽的黑暗。
陆卓衍背靠着床头,曲起一条腿,另条腿随意抻着,手臂挡住眼睛。
偶尔棠月会和他接吻,在他咬她唇的时候,又会逃走,若即若离。
陆卓衍快被他的妖精折磨疯了。
或许已经疯了。
将一切都缴械,他举手投降,紧绷的身体徒然放松,空气里属于自己的味道,暧昧晦涩。
他听见了抽纸的声音,棠月擦手指的声音,用过的纸巾被扔进垃圾桶的声音。
以及那句,“陆卓衍,晚安。”
陆卓衍嗓音哑得不像话,“棠小姐真洒脱,穿上裙子不认人。”
关门声响起,回应他的是淡淡的笑声。
房间门关上,陆卓衍放下胳膊,眼睛盯着门,看了很久-
十点半,棠月悠悠转醒,室内一片黑暗,习惯性伸手去够床头柜上的手机,眯缝着眼睛,看了一眼时间,微微一愣。
给薛羽打电话,电话接通前的几秒钟,她还在疑惑,为什么睡了这么久。
电话接通,薛羽的声音传来,“喂,小棠,你收完新月的宠物了?我把你早上的工作排到下午了,关景先去做准备工作。”
“好,我知道了。”棠月回答,张口发现嗓音哑得厉害。
薛羽自然也发现了这一点,“小棠,你是不是感冒了,嗓子太哑了,早上陆老板给我打电话我还在疑惑,你怎么不自己给我打电话说,原来是嗓子哑了,下午来公司,我给你点胖大海,你嫂子给我备的,吃点管用。”
“好,谢谢。”挂了电话,棠月定定地盯着天花板看了一会儿,起床。
客厅里,陆卓衍坐在餐桌旁,单手托着手肘,虎口扶着下巴,正盯着桌上的笔记本电脑看。
花瓶里摆放着新鲜的波斯菊,波斯菊旁放着一盆仙人掌。
布鲁在转着圈咬尾巴,元宝喵呜几声继续吃猫粮。
注意到她的视线,陆卓衍没有抬头,手指敲击着键盘,“过来吃早饭。”
“你没去上班么?”棠月走过去,扯了扯高领毛衣,有些不自在。
“没去公司,但也在工作。”陆卓衍揭开桌上保温餐盒的盖子。
棠月拉开椅子,坐到他对面,“想不到当老板的人,也要工作。”
陆卓衍拿起手机,编辑消息,抬眸看她一眼,懒洋洋地,“谁说当老板不工作,不工作我喝西北风啊,下面还有几百号员工等着我养活呢。”
银耳汤,糯米包,玉米,棠月拿起勺子舀银耳汤,“为什么你炖的银耳汤和外面的不一样,是有什么配方么?”
陆卓衍看了几组装修公司的报价,分神看她一眼,“废话,那是血燕,燕窝,美容养颜的,棠小姐。”
棠月咬着勺子,震惊不已,“你不是说是银耳汤?”
“你给我每天喝燕窝?”
“棠小姐,你要记住,你男朋友真的不会在吃食上面虐待你,炖汤也用的鱼胶。”
棠月:“陆卓衍,你亏了。”
陆卓衍:“这都不能给你养胖点,那我才亏了。”
“哦。”棠月垂下头,“原来你觉得我太瘦了,硌人。”
陆卓衍:“是的。”
棠月老大不高兴,小声嘀咕,“那我还觉得你……太大了呢。”
陆卓衍微微一愣,“我哪儿大了,不大,以后感受下就知道了。”
第66章 不讲理
23万一平的香樟园小区, 依山傍水,风水先生说这地方福泽深厚,有钱人信奉这个。
再加上周围配套设施齐全, 商业区,学区,地铁线路, 一应俱全。
此处深受桐城老牌富人青睐,开盘就销售一空。
棠月坐在长椅上,仰着头, 靠着公交站牌,凝视着寸土寸金的香樟园二区。
视线里, 被深蓝色铁皮围起来的施工现场, 站在脚手架上面的工人在铺钢筋,下面的工人在搅拌水泥,井然有序地忙碌着。
这是她第二次单独来这里, 运气不好, 始终没有再遇见那个小女孩,但她确信对方的活动范围, 肯定是在这里。
拿出手机, 拨动了兰希的电话。
嘟声响了一次,电话接通。
速度快得像是早就知道她一定会打电话来。
隔着电流声, 兰希的声音温柔, “棠月。”
“你考虑好了?”
棠月百无聊赖, 声音冷淡惯了,“你想要棠阿婆那套房子, 是因为瓦兰巷要拆迁了吧。”
闻言,兰希并不否认, “对,那套房子本就不属于棠阿婆,只是暂时借给她住。”
谁知棠月嗤笑一声,“证据呢。”
兰希有备而来,“我自然是有。”
棠月冷静道,“真伪呢?”
差一点被激怒的兰希极快冷静下来,“棠月,你原本不姓棠,也不姓虞,甚至都不姓傅,你本该姓陆,陆家那么有钱,你只要认祖归宗,有的是资本,何必抱着这么个房子不放。”
“你都喊我棠月了,那我自然是姓棠,对吧,兰希。”棠月四两拨千斤。
兰希:“你不用和我咬文嚼字,你为什么姓棠,心里没点儿数?”
“你为什么当不了体制内的法医,这都是你自己造成的,如果没有把虞文升送进监狱,你至于过不了政审?”
“是啊,我为什么姓棠呢?”棠月重复着这句话,轻轻笑起来,笑声怨毒似鬼魅,令兰希觉得不适,忍不住劝诫,“你就是因为做事太过心狠手辣,所以他们才都不要你。”
“我算是你的长辈,劝你一句……”
话还没说完,就被棠月打断,“虞兰希,你说得不对。”
兰希微微一愣,试图辩驳,却听棠月平静地陈述,“棠阿婆要我,她给我姓名,给我饭吃,给我学上,这不是有人要我么?”
“我这辈子只会跟着棠阿婆姓棠。”
“你们虞家人,傅家人,死在路边,都不关我事。”
“你!”兰希气得咬牙,话锋一转,“怎么,连傅小鲤你也不管了?”
周围排队等车的路人来来往往,棠月不甚在意,“他是个成年人,能管好自己。”
“别再打房子的主意,这套房子属于早年的小产权房屋,年代久远,办不下来房产证,别说赔偿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多。”
她刻意停顿两秒,无情宣判,“即便赔一块钱,虞家人想要?”
“我丢到许愿池里喂王八,也不给你。”
“你还不知道吧,傅小鲤去了凤泉监狱见虞文升。”兰希怒目圆睁,捏断了手里的口红,讽刺道,“真是感天动地的姐弟情,你不敢去,他替你去。”
“棠月,你不觉得自己是个害人精?”
“傅小鲤原本有大好的前程,他该站在维也纳金色大厅那样的地方演奏,而不是现在这样,在一个破交响乐团当个三流小提琴手!”
“你和傅昂结婚了,是作为后妈操心他,还是作为别的什么?”棠月被兰希的逻辑逗乐了,随即真的笑了起来,笑完忽然意识到什么,面色一沉,“我从甜城回来那天晚上,你和傅小鲤在一起?”
兰希得逞一笑,“对,我们整晚都在一起。”
“怎么?心疼你的宝贝弟弟了?”
“他就是无法抗拒我,我勾勾手指,他就乖乖躺上我的床,你能怎么样?”
棠月脑子里错乱片刻,快速整理情绪,咬了咬嘴唇,冷声警告,“虞兰希,你和傅昂爱怎么折腾,随你们。”
掷地有声,“但是——”
“离我弟弟远点!”
“你们敢再利用他,虞文升的下场,就是你们的下场!”
兰希气血上涌,“这会儿承认他是你弟弟了,咱们走着瞧,棠月。”
挂了电话,棠月在原地坐了半个小时,拿出手机,打开之前收到的瓦兰巷居委会发来的短信,通知她拆迁的事情。
瓦兰深处,带着她无数回忆的房子,终于是保不住了。
燥热的夏夜,虫鸣阵阵,敞开的院门口,白织灯下绕了一圈飞蛾,棠阿婆佝偻着身体,鼻梁上架着副老花眼镜,眼镜腿儿曾经摔过,她舍不得买新的,用红色的毛线缠了一圈又一圈固定,笑着对她说,“月月,你看,阿婆手巧吧,缠缠就能用,犯不上花钱。”
“阿婆本事大着哩,供得了你妈妈和阿姨上学,现在照样能供你上学,你比她们强,咱们月月到时候要去大学!”
她就那么坐在小凳上,缝制一个又一个手工,每一个手工都寄托着她对棠月上大学的希望。
棠月下了晚自习回家时,总能看见这样的棠阿婆。
有时候棠阿婆等久了,见她迟迟不归,会摇着手电筒,穿越漆黑的巷子,走到巷口寻她。
在这世上,并非只有血缘关系才能将人联系起来。
棠阿婆从虞家带走棠月,把她当作亲孙女养着。
后来棠阿婆不在了,棠月把无家可归的陆卓衍带回了小院-
陆卓衍靠着椅背,手上拿着助理发来的资料慢慢翻阅,是关于瓦兰巷拆迁的事情。
思绪突然飘远,想起他孤立无援那天,知道父母车祸并非意外,外公不同意他回桐城。
独自站在喧闹的人群中央,茫然四顾,入眼的依旧是陌生的慈山市,万家灯火,茫茫街道。
心慌不已。
每一口呼吸都伴随着揪心的疼。
不知游荡了多久,只记得那天的月亮是银灰色,漆黑的小巷里只有一隙光,若有似无地缠绕着他的手腕。
顺着光的指引,走到瓦兰深处,光的那头,棠月站在院门口,面若寒霜。
目光交汇,她摒弃了所有的乖巧,露出本真的模样,冷漠地弯了弯嘴角,“陆少爷,您可真是个麻烦精。”
说完,决绝转身,冷酷关上院门,刻意制造出哐当扣锁的声响。
很无情。
但陆卓衍的心却像泡在温水里,胀得快要溢出来。
他确信,棠月在等他回家。
即便是翻墙,他也回到了瓦兰巷-
瓦兰巷处在慈山市核心地段,周围有庆阳中学这样的知名学府,毗邻老牌富人区花楹路,中央商务区和商业区都在那里。
那么大块地皮,过去拆不起,也没有一家房地产商能全部吃下。
政府一直搁置,前几年才将其分为四个板块,逐渐挂售。
绿日集团拿下两块,商圈扩容拆了一块,现在轮到棠阿婆所在的区域。
棠阿婆的房子属于70年代的老街门面,面积有72平,拆迁基础费用加上补偿奖励,评估单价为3.35万一平。
另外除了货币补偿,还将在慈山近郊东渝赔偿还建房。
那边现在看起来不过就是慈山近郊不起眼的小地方。
但是,陆卓衍查过东渝最新的市政规划——
已经动工在建慈山高铁东站,地铁9号线,慈山理工大学以及另外几所大学的分校,包括庆阳中学的分校,都将建在东渝,未来东渝的房价会再度升值。
除了拆迁的第一笔费用,后续还有二次财富暴击。
林林总总算下来,除却到手的赔偿款200多万,再加上一套房子。
难怪兰希动了心思。
虞家的条件不太好,曾经梁舒余和傅昂在一起,傅昂有大男子主义,让二婶做出了牺牲工作的妥协,除了在家教几个学生跳跳舞,再也没时间重返事业。
陆卓衍相信兰希和傅昂在一起这些年,恐怕也没有自己的事业,家里的财政大权在傅昂手里。
仅凭当年那笔钱,很容易陷入坐吃山空的境地。
陆卓衍抬手揉了揉肩膀,放下手边的工作,脑子里还在思考,看上棠阿婆那套房子的人恐怕不止兰希。
虞家人怕是都想分一杯羹,尤其是虞文升。
虽然他没见过虞文升,但从棠月对他潜在的愤恨与恐惧来说,是个麻烦的人。
他得提前做好准备,防患于未然。
就在这时,手机响起,陆卓衍拿过来一看,微微愣住,是许久不曾联系过的江警官,上一次联系还是送棠月回苑西路。
按下接听,陆卓衍收敛了几分惯常的散漫,“江警官。”
江警官那边像是在吃饭,他听见了铁勺碰到碗壁,囫囵吞咽的声音“小陆啊,皇天不负有心人,有眉目了……”
听见这句话,陆卓衍下意识攥紧了手机,交通肇事的追诉期只有十年,他只剩下不到两年。
所有人都认定父母死于意外,但他不信,从亲眼看见那车爆炸,火光吞噬了他父母那天开始,他就不信。
但是,他当年才刚刚满16岁,仍旧是需要监护人的年纪,什么也做不了,却不代表他会放弃这件事。
“……对,有人匿名提供了一份通话录音,当时我们不是查到你父亲与归属地为慈山的某个公用电话的记录吗。”
“录音内容说什么?”陆卓衍放慢呼吸,生怕错漏了什么细节。
江警官低声道,“准确来说,录音里是你父母的对话。”
“你妈妈说‘傅霆,搏一次,撞上去,总有一线生机’,你爸爸说‘阿衍还小’……”
陆卓衍手扶着额头,眼前出现一片火光,那烈火肆意蔓延,点燃他的衣角,皮肤灼烫,下意识抖了抖身体,不悲不喜,声音像是飘在灵魂上空,怎么也踩不到地面,“谢谢你,江警官。”
挂了电话,手指在棠月的电话上面犹豫片刻,拨了过去。
「您所拨动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
她在给谁打电话?
工作电话么?
傅小鲤是她弟弟,陆卓衍想到这件事,几乎不见地松了一口气。
手搭在后颈,盯着落地窗外,不知过了多久,手机铃声响起,他愣了愣,思绪回笼,是棠月。
“你给我打电话了?”棠月问道。
“棠小姐,晚上有时间么?”陆卓衍视线转回室内,盯着桌上的皮卡丘保温杯,蜂蜜柚子茶喝完了,温雨泡的咖啡不想喝。
“得看活动结束的时间。”
“什么活动?”她的声音明明很平静,很淡,却像是镇定剂一般,抑制了他的烦躁。
“薛羽接了个公益性质的活动,针对流浪猫狗的免费殡葬,我也跟着出来了。”棠月抿了抿唇,说得半真半假。
她确实跟着薛羽出来了,却借口察看附近小区的流浪猫狗,跑到香樟园小区。
“活动结束我去接你,就当陪我。”陆卓衍垂下眸子,眼神幽冷,清瘦指间转着一支笔,看着有些暴戾,语气却又带着惯有的散漫与慵懒。
想拒绝的话被棠月咽了回去,“好。”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陆卓衍情绪好像不对劲,“不用来接我,你告诉我地址,我下班了直接过来。”
“好。”
陆卓衍站起身,拿上外套,手机和车钥匙揣进兜里,走出办公室,跟温雨说了一声,直接下班去了车库。
车子一路开回西山枫林的家,打开衣帽间,拿出自己的运动服,还有旁边一套女士运动装。
下班前,棠月回了一趟公司拿东西,然后才去坐地铁,看着地址在新月宠物医院对面,想着陆卓衍身上肌理清晰的腹肌,就是在健身房里挥汗如雨,练出来的吧。
乘坐电梯到六楼,健身房很大,各类健身器材上面都有人在锻炼,棠月环顾四周,准备给陆卓衍打个电话问问他在哪儿。
忽然听见一阵喧闹,转了转眸子,望去,是从不远处的拳击台传来的。
想了一下,她慢慢走过去。
工作人员看见她,过来询问,“小姐第一次来我们健身房啊,需要我为你做引导么?”
棠月视线盯着拳台,“不用,我找人。”
话音刚落,就听见年轻女孩雀跃的声音,“帅哥,你能教教我打拳击吗?”
男人声音很冷淡,语气又懒又拽,还有点不耐烦,“不能。”
“你技术这么好,得收费吧,多少钱一节课?”女孩犹不放弃。
棠月看向那个被女孩们包围在拳击台上的男人,陆卓衍先生。
他坐在拳台上,曲起条腿踩着拳台边沿,另条腿随意支棱着,头朝后仰,乌黑发间绑了根滚了圈白边的深蓝色发带,头发湿漉漉的,身上的黑色运动T恤胸前湿了一片,肌肉形状清晰可辨,蕴含着力量。
确实太有料了。
视线相撞,陆卓衍拧着眉,单手把玩着拳击手套,散漫地睇了眼棠月,不给她冷眼旁观的机会。
不吃醋的女朋友得惩罚。
“宝贝,她找我报课时,我要不要接?”
搭讪陆卓衍的女孩,转过头来,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看见了神色冷淡的棠月。
女孩和同伴眼神交流,“女朋友?”
同伴摇摇头,也不确信。
棠月走到陆卓衍旁边,抬起手,在女孩们吃惊的表情里,捏上陆卓衍的耳朵,“陆先生挺会赚钱嘛,兼职业务拓展到健身房了。”
“隔行如隔山,我哪儿懂健身房。”陆卓衍从善如流地解释。
却给人一种没皮没脸的无赖感。
“你有女朋友了啊?”女孩憋了半天,还是问出口,死也要死个甘心。
陆卓衍站起身,阴影自然地笼罩着棠月,没有牵手,没有肢体接触,但是其中的占有欲却是再明显不过。
“嗯,我女朋友。”
看着女孩们悻悻离开,棠月望了望周围肌肉发达的猛男私教,问,“私教不知道多少钱一节课。”
陆卓衍自然注意到她的视线,强行掰正她的脸,“800一节课,贵死了。”
棠月煞有其事地点点头,“打死不买。”
陆卓衍弯腰,手撑着膝盖,视线与她持平,“男朋友教你,免费。”
“我没带衣服,准备过来接你而已。”棠月直言。
陆卓衍睨她一眼,“我带了。”
说着推着她去更衣室,从里面拿出个袋子递给她,“去换。”
棠月接过来,打开袋子看了一眼,白色和蓝色撞色运动衫,运动短裤,运动鞋,运动内衣,一应俱全。
“都洗过,放心穿。”
换上运动装的时候,棠月挺吃惊,运动内衣的尺寸刚刚好。
陆卓衍斜倚着墙,单手拿着手机发消息,见她出来,另只手敲了敲她的额头,“还是太瘦。”
“你……”棠月迟疑,想问他什么时候买的。
陆卓衍弯腰,凑到她耳边,声音里带着钩子,“咬过,当然知道尺寸。”
第67章 不讲理
走廊上人来人往, 路过的人时不时抬头打量着他们。
和陆卓衍走在一起,总会遇见这样的目光,棠月知道没有恶意, 只是刚刚狗男人说的话,让人很难保持平静。
这些目光就像是灯光下扑火的飞蛾,凑近, 远离,模模糊糊,让人厌烦又不耐。
她垂着头望着鞋尖, 混沌的脑子恢复清明,被陆卓衍记住了尺寸, 总觉得他还会时不时的给她刺激。
手腕突然被扣住, 她来不及惊呼,人被拖进了消防通道。
沉重的门,一颤一颤, 棠月吃惊陆卓衍手臂的力量。
颤动几秒后, 门静止不动,留了一线走廊上的微光。
陆卓衍弯腰, 欺唇而上, 吮吸着她的唇瓣。
湿漉漉的运动T恤,朝气蓬勃的发带, 漫不经心的姿态, 饿狼一般的眸光, 棠月被陆卓衍这副模样,搅合得心怦怦直跳。
松开她的唇, 让她呼吸,陆卓衍嗓音沙哑, “我测得这么准,是不是得有奖励。”
棠月抹唇角痕迹的手顿住,“我没见过比你脸皮厚的。”
“怎么?你拿我和哪一任前男友对比呢?”陆卓衍垂眸,危险地眯了眯眼,伸手圈住她的腰,指腹用力压着,带着劲道刮蹭她的T恤。
“你猜。”棠月眼尾弯出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垫脚,抬手圈住他的脖子,将他所有的不满堵在了津液交换的唇齿间。
空荡荡的消防通道里,一点点细微的声响都会被放大,水渍声、吞咽声、呼吸声,仿佛都带着回音。
落在耳边,羞红了耳朵尖。
却又让人停不下来。
直到棠月完全没有力气站稳,身体重量全然依附着他手臂,刚刚还用来打拳击的手,揉搓着她的衣服。
被抱得太紧,棠月骨头都有些发疼,“轻点,骨头要碎了。”
陆卓衍将头埋在她的脖颈,嗯了一声,掌心丈量着她的腰,盈盈一握的纤细,让他想起那晚将她的腰托成拱桥。
那个形状,脆弱又纤细,稍微用力,她的双腿便找不到着力点,止不住地颤抖。
他所有的施虐欲都在拱桥形状里沸腾,想要被她纳/入/身体。
……
拳台距离地面有一米高,陆卓衍单手撑着台面,纵身一跃,矫健得像蓄势待发的猎豹。
刚刚战绩斐然的男人重归拳台,惹来不少目光。
尽管衣服上的褶皱早已扯平,棠月却还是觉得衣服皱了。
面前伸过来一只手,骨节分明,指骨清晰,指甲剪得平整干净,一看就是个死洁癖。
棠月把手放上去,温热干燥的掌心骤然握紧,用力一拉,借着他的力量,跳上擂台。
有人惊呼;“这一场帅哥要和女孩儿比赛?”
“我跟他在一家健身房有半年了,从未见过他挑战女孩?”
刚刚要联系方式失败的女孩们才知道真相,“人家这是教女朋友玩眉来眼去拳……”
左手的拳击手套已经戴上,棠月又去戴左手,没有右手的帮助,魔术贴不好贴,张嘴咬住魔术贴的带子,舌尖一压,牢牢扣好,转头见陆卓衍掀起薄薄的眼皮,散漫地打量着她的锁骨位置。
“怎么了?”
陆卓衍勾了勾嘴角,“戴上了。”
棠月摸了下脖子上掉出来的素圈指环,“都戴一阵了,不是你非要我戴吗?”
算了算了,管她是不是自愿。
反正戴了,圈住了。
就是他的了。
健身房是荷尔蒙迸发的地方,运动让汗水肆意挥洒。
啪——
棠月的拳头挥舞出去,被陆卓衍用手套反弹回去。
“陆先生,我只会乱拳揍人,你还是尽量避开吧。”
嘭——
陆卓衍接住她的拳头,反手扣住她的手腕。
“我称霸拳台的时候,你还在穿开裆裤呢,妹妹。”
砰砰——
棠月脸红耳热,双拳扣上去,陆卓衍手擦过她的腰,挑了挑眉梢,游刃有余到令人火大。
“你很浮夸。”
啪啪啪——
陆卓衍笑,“棠月,你挑衅我啊。”
面对棠月的乱拳,陆卓衍显得过于漫不经心,甚至还能指点她的动作,拽着她的手腕,引导她正确发力,如果没有借机蹭她的腰,那真是太完美的老师了。
不知过了多久,棠月双手撑着膝盖,不停地喘气,抬手擦去从额头流到下巴的汗水。
“我一下都没打到你。”
“你想打我?”陆卓衍气息平稳,汗水都没流几滴。
棠月点点头,“嗯。”
“也不是不行,就我不做亏本生意,肯定是要点福利的。”陆卓衍不太正经地望着她。
论不要脸还得是他,她眼珠一转,“赌一赌,两分钟内我能打到你。”
“哦?”陆卓衍来了兴致,懒洋洋地问,“赌什么?”
“秘密。”棠月眼尾弯出一抹狡黠。
陆卓衍撇开脸,鬼使神差地答应了,“可以,我赢了,要福利,你赢了,随你。”
话音刚落,棠月就用陆卓衍教的方法开始猛攻,这点程度对他来说,实在过于简单,敷衍地陪着她玩。
却听她轻声喊,“哥哥。”
陆卓衍愣住了。
啪地一下,胸口被锤了一拳,她力气不大,不疼,就是刚巧触动了心跳开关,这会儿心脏跳得跟安装了永动机似的。
他很喜欢听棠月喊哥哥。
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
他特别后悔,当年他们在一起之前,拉着她在石榴树下,严肃地告诉她,“棠月,别喊我哥哥。”
月光下,棠月的眼睛亮晶晶的,月色像是落入了她的眼睛里,“那喊什么?”
“我爸妈都喊我阿衍。”
棠月轻启唇齿,“阿衍”两个字从唇齿间流淌出,陆卓衍那会儿觉得浑身舒坦极了。
直到淋浴间温热的水疏疏落落地拍打在陆卓衍身上,他才将心头的占有欲平息。
洗完澡,穿好衣服,他坐在更衣室里边擦头发,边看许皓的消息。
【耗子是个奇行种:阿衍,我查到一些东西,我感觉棠月当年的事情,闹得比想象中严重。】
陆卓衍停下擦头发的手,回复。
【陆卓衍:说。】
【耗子是个奇行种:明天我来你办公室,慢慢和你说。】
锁了手机屏,陆卓衍低着头,有一瞬间的恍惚,过去的事情,除了棠月本人,傅小鲤应该都知道。
他有些犹豫,要怎么面对傅小鲤。
原以为是情敌,谁知道是弟弟。
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日期,12月23日,想起之前无意中看见棠月手机备忘录里的日期倒计时。
这个无情的女人,还在记录着分手的约定,陆卓衍不禁想,到底怎么样才能改变她执拗的态度。
突破口会不会就在这件事?
从健身房出来,陆卓衍驱车将棠月带去了一家私房菜馆。
这家私房菜馆大隐隐于市,位于市中心,挨着西山枫林小区。
餐厅不大,每天只接受十桌的预定,菜色全凭客人提前通过视频在老板的小农场里挑选,选好了运送过来,由厨师现场做成菜品。
陆卓衍跟老板有些交情,提前定了一桌,开着手机视频给棠月选菜。
“这个吧,胡萝卜炒牛肉。”
陆卓衍:“……”
“棠月,我跟胡萝卜有仇。”
棠月故作吃惊,“你竟然不吃胡萝卜,行吧,土豆可以?”
陆卓衍刚要点头,就听她说,“胡萝卜土豆炖牛肉。”
“……”陆卓衍,“你够了,没有胡萝卜,不要胡萝卜。”
棠月撇开脸,笑了起来,“哦。”
院墙高筑,墙角的腊梅花清雅幽香,若有似无的香味飘到餐厅里,棠月捧着手机回复消息,今晚找她的人有点多。
老高发了个电话号码和地址给她,通知她和投资方约好的时间和地点,棠月确认后,保存到手机记事簿里。
顺便把之前在香樟园小区看见那个小女孩的事情,一并告诉了老高,老高听后,叮嘱她不要打草惊蛇,注意安全。
棠月捧着杯子,抿着茶杯喝水,知道老高对当时的事情心有余悸。
当时她和老高在高速路上,被那群穷凶极恶之徒追车,对方两辆车直接夹道,要把他们逼停到车道,他们守着那一点证据,殊死一搏,对抗着歹徒的连环撞击。
好在福大命大,没有死在那次的人为车祸里。
其中凶险,连傅小鲤也不知道详情。
更不可能告诉陆卓衍。
“你发什么呆?”陆卓衍把盘子里的胡萝卜挑出来,全部丢进棠月的碗里。
碗里冒了个小小的塔尖。
棠月眨了眨眼睛,回到和陆卓衍相处的轻松状态里,“不是只要了土豆,哪儿来的胡萝卜?”
陆卓衍放下筷子,盛了碗汤,假眉三道地说,“胡萝卜自己跳进去的呗。”
“哦。”棠月抬眸看他一眼,笑了一声,“叶迪说杜子巍约她去看电影了,看完电影回家。”
话音刚落,陆卓衍眸光一亮,浮皮潦草睨她一眼,“哦,土豆有胡萝卜味,不好吃了。”
嘴角忍不住悄悄牵起一点弧度。
电灯泡叶迪可算是回家了。
棠月:“你吃别的吧。”
小腿被碰了一下,她愣了一瞬。
很快,又被碰了第二下,棠月抬起头,望着他,“你勾我腿做什么?”
陆卓衍给自己夹了块土豆,直白又混蛋,“勾引你。”
语气就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云淡风轻,理所当然-
回家时,棠月想起家里日用品快用完了,准备去超市买点存货,让陆卓衍把车拐到超市附近那条巷子,先放她下车,他停好车再过来。
月牙糖小区的停车位过于紧张,自从住过来,陆卓衍的车只能停在桐城理工。
而超市就在月牙糖小区附近,穿过一条小巷就到了。
陆卓衍拐了拐方向盘,把车开到超市附近,“我一会儿找你。”
“好。”棠月下了车,挥挥手。
九点半,超市临近下班,棠月准备速战速决,等一会儿陆卓衍过来,他们直接就能拎着购物袋回家。
由于目的性特别强,棠月推着小推车,直奔日用品区,比对完折扣价格,把卷纸和湿纸巾丢进购物车,拐到卫生巾区域,选了平时常用的品牌,丢进去,最后买了牛奶,在糖果区没找到陆卓衍往她包里塞的糖果,有些失望。
时间晚,收银台无人排队,棠月把商品递给收银员,结完账装进购物袋,从超市出来才九点四十,陆卓衍还没过来。
她拿出手机给他打电话,想告诉他不用特意绕一圈过来,直接在小区门口等她,几分钟就到了。
路灯昏沉的小巷,冬夜的冷风缓缓吹拂,棠月觉得有些冷,紧了紧身上的外套,一手拎着购物袋,另只手把手机摁在耳边,等待电话接通。
忽然,身后传来一道陌生的、沉闷的男人声音,喊她,“棠小姐。”
冷风卷起地上的一片落叶。
棠月自然是听见了那鬼魅一般的喊声,身体短暂地僵硬一瞬,迅速冷静下来,神色冷凝,警惕地环视四周,空荡荡的小巷,只有那一条出口。
顾不得地上那两道男人的影子,她提起一口气,握紧拳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手里的购物袋朝着身后的男人扔去。
大约是没想到会有这一变故,男人们来不及躲,迎面被购物袋里的卷纸和其他物品砸中。
而棠月借机拔腿奔跑起来,电话一经接通,“陆卓衍,如果我受伤,麻烦你……”
“这么快就等不及了,我马上……”陆卓衍嘴唇张合,咽下了后面的话。
呼啸的风声,剧烈的喘气声,交混在一起,变成巨烈的恐慌。
陆卓衍的手微微抖了一下,“棠月……”
话还没说完,“梆”地一声巨响,重物倒地的声音。
电话瞬间挂断——
第68章 不讲理
桐城理工的巷子, 路面狭窄,只容得下三人并排通过。
深冬街头,风声变成了猛兽, 呼啸而过,闷燥的呼吸,一声接着一声, 声声可闻。
棠月刚刚被踢中膝盖,麻得有些站不稳,单手扶着墙, 指甲抠紧了墙体,抬手抹了抹嘴角的血迹, 吐出的话音冷得掉冰渣。
“我报警了。”
听见报警, 捂着裤/裆打滚的男人胡言乱语,“臭女表子,我们这里头有个精神病, 谁给精神病判刑!”
另一男子吼道, “闭嘴!”
精神病?
棠月脑子里闪过一瞬清明,好似抓住了什么, 最近接触到的精神病, 是望兴园小区投毒事件?
站着的瘦男人目光贪婪地打量着棠月,露出猥琐又不怀好意的笑, 抬起腿想效仿刚刚那一踢, 将她彻底打服。
让她为攻击他兄弟命/根/子的事情付出代价, 再拖到巷子里,直接轮了。
他就不信这女人受了侮辱敢报警, 报警也不怕,毁了她的名节便是。
女人嘛, 名节最重要,失了名节的女人,网友也是骂女人不该深夜出门,穿衣不成体统。
谁会骂男人管不住下/面的二两贱/肉。
棠月把钥匙尖锐那头握在手里,片刻不敢分心。
只要那个男人敢过来,她就会毫不留情地把钥匙尖捅进他的眼球里。
虞文升曾经这么威胁过她无数次,她早已学会,人的身体上到底什么地方最为脆弱,最能给对方造成强烈的心理压力,何况她无惧生死。
男人不知她在打什么主意,看准她的腿,踢来。
砰!
两相撞击,棠月竭力躲避,却还是被踢弯了腿,男女体力悬殊,男人极快来抓她手腕,趁着她承受身体之痛时,控制她。
金属钥匙紧贴着男人的眼角划过,棠月带着血性的狠戾,不受半分威胁。
男人下意识捂着眼睛,大声骂人。
手里的钥匙被打掉,在地上砸出一声响,原本躺在地上的男人,捂着下半身,站起来想协助同伴,棠月忍耐着腿上的巨痛,以指为武器,攻击对方的眼睛。
赶来协助的男□□头劈来,棠月身体一震,知道自己在劫难逃,本能地抬手护住脑袋。
呼啦!
劲风袭来,拳头并未落到身上,只听男人哀嚎一声,横飞出去,后背摔出墙壁,砸出一声闷响。
冷冽的风犹在吹,陆卓衍没有丝毫停顿,反手扣住与棠月纠缠在一起的男人,像是地狱来的活阎王,拎着对方的领口,冷漠一扯,几十公斤的成年男人,轰然倒地。
仰躺在地上,尖声哭嚎,“啊啊——”
陆卓衍脚踩着他的胸口,寸寸碾压,满脸戾气地照着他的脸,重重锤下。
嗜血的野兽,满目通红,拳头带风,呼呼作响。
在空气沉闷的巷子里,回声震荡。
理智上棠月应该喊他住手,再打下去要出事。
但她无法控制自己想戳瞎对方眼睛的冲动,捡起地上的钥匙,紧握在手里,目光恨恨地盯着地上的男人,不知透过男人面目可憎的脸,看见了谁的模样。
“他打你哪儿了?”陆卓衍一字一句地问,声音里不带任何情绪。
风声掠过,时间仿佛被按下暂停键,棠月握着钥匙的手颤抖却坚毅,震颤在灵魂深处的暴戾因子被唤回。
放下钥匙,她冷着一张脸,平淡地陈述,“膝盖。”
“小腿。”
“左脸……”
她每说一个,陆卓衍的拳头就笔直狠戾落在对方身上那一处,拳拳到骨,沉闷的拳响裹挟着风声。
让人不寒而栗。
棠月好像听见了骨头碎裂的声音,看见血迹从男人的脸上流下,不停哭嚎着求饶。
身边的同伴见状,想跑,陆卓衍干脆利落地站起身,缓缓朝着同伴走去。
昏暗的小巷里,橙黄路灯下偶有几只飞虫,扑棱着翅膀。
梧桐树的影子投射在路边,影影绰绰。
像是黑夜的恶鬼。
陆卓衍森森地瞥同伴一眼。
夜行猛兽以闪电般迅猛的速度,抬腿一踢。
男人颤抖着双膝节节后退,双手作揖,颤声求饶,“别打了,别打了……”
然而,啪地一声,被踢中腹部的男人应声倒地,仰面躺在地上,双手痉挛。
呜哩呜哩的警报声响彻天际,结束了巷子里陆卓衍碾压式的残虐输出。
那两人逃无可逃,陆卓衍走到棠月身边,棠月想说没事,却被他不由分说的横抱起身。
突然腾空,棠月微微一愣。
“抱着我。”陆卓衍柔声道。
全然不像是刚刚那个出手狠辣的男人。
“嗯。”棠月难得听话,乖乖伸手攀上他的脖颈,想告诉他不太疼,出口的话却是,“脚很疼。”
“嗯。”陆卓衍轻声应。
“手很疼。”
“嗯。”
“脸很疼。”
“全身都很疼。”
“嗯。”陆卓衍耐心且温柔,“棠月,不怕了。”
在棠月短暂的一生里,只有两个人对她说过这句话。
雨天,她蜷缩着身体,躲在桥洞里,虞文升的拳头就像是钢铁一般,打在她身上,骨头都像是要裂开了。
捱过打的地方一抽一抽的疼,但她不敢回家。
疼痛得不到缓解的每分,每秒,都无比漫长。
漫长到像是看不见明天的太阳。
棠阿婆撑着伞,打着手电筒,呼喊着她的名字,找了她半宿。
找到她的时候,雨停了,月光亮堂堂地洒在河面,被风卷起层层涟漪。
棠阿婆蹲在她面前,拉着她冰凉的、颤抖的手,笑容和蔼,“婆婆在,不怕了。”
枯槁的手,带着温暖,暖得让人委屈,让人想要义无反顾地相信希望。
棠月很轻很淡地嗯了一声,不知在安慰过去的自己,还是安抚陆卓衍,“我不怕了。”
“不怕了。”-
警察带走了两人,棠月和陆卓衍跟着去警局做笔录。
在此期间,陆卓衍接到一通电话,来自林医生的男朋友,“陆老板,小林今晚被堵了,我们一开始以为就是遇到了流氓,在警局做笔录才知道,跟望兴园小区投毒的事情有关……”
“……我知道了,你把她送去陆家的医院。”陆卓衍安排好林医生的男朋友,给陆淮打了通电话。
正在吃烧烤的牙医陆淮先生看见他的电话,还来不及调侃两句,就听见他语气凝重交代的事情,沉声回答,“行,我安排,你把人送过来,我们做验伤报告。”
“后续呢?”陆淮追问,“如果对方真的是精神病,你准备怎么办?”
陆卓衍握紧棠月的手,棠月感受到他手背的颤动,忍着疼痛,安抚他。
感受到她的担忧,他反过来摩挲棠月的手指,冷笑一声,“许皓在忙别的案子,直接找他老板,让他老板接这个案子。”
“真的精神病,就送他去秀山精神病中心,假的精神病,就送他去监狱里蹲着。”
秀山精神病中心,里面都是些犯过事的精神病患者,会对他们采取强制医疗措施,这辈子就呆在里面了。
良久之后,陆淮叹了口气,“你给我安排的工作挺多啊,我真的只是个牙医。”
“谢了,二哥。”陆卓衍抬手,摸了下棠月红肿的嘴角。
看着都疼,棠月却像是无知无觉,“学拳击还挺好,你以后教我吧。”
“好。”
做笔录时,棠月登记了自己的财物损失,手机,超市购物的小票,一支口红。
显然是一丝一毫的经济损失都要找对方索赔。
从警局出来已经凌晨,女警陪同棠月去陆家的医院验伤。
车里,女警安慰了几句棠月,又说,“照现在来看,对方应该是跟踪你有段时间了,今天见你落单,才下手,我们会全力抓捕嫌疑人……”
“嗯。”棠月有些犯困,想靠着陆卓衍的肩膀眯一下,一动作却扯动了膝弯的疼痛。
见陆卓衍单手拿着手机在发消息,她没有打扰,暗自揉了揉腿。
陆卓衍在微信上给许皓发消息说了今天的事情,让许皓安排明天和他老板见面谈。
今晚发生的事情,许皓同样恼怒,大骂那一家子纯煞笔,想告诉陆卓衍案子交给他。
却没想到陆卓衍要找他老板亲自上阵,许皓老板多年不接这种小案子,他准备提前跟老板谈谈。
显然陆卓衍这回是真的动怒,许皓从以前就知道他这哥们儿的心性有多坚毅。
认定了一件事,八匹马都拉不回来。
比如陆卓衍相信他父母的车祸不是意外,就蛰伏着,默默调查,从未放弃这个案子。
逝者已矣,对于生者来说,但凡有一点疑惑,就会全力以赴追查到底。
如今这件事,要动用到许皓老板这种级别的律师。
他是来真的,许皓猜想陆卓衍不会接受任何庭外调解,目标只有让对方坐牢。
作为朋友,许皓觉得唯一能做的,就是站在陆卓衍身边,支持他。
就像是过去陆卓衍支持他一样-
陆家医院,急诊室灯火通明,医生护士进进出出,忙忙碌碌。
陆淮等候许久,看见陆卓衍横抱着棠月走进来,微微一愣。
观棠月脸上的伤,眉心闪过担忧,“林医生先去验伤了,马上轮到棠月。”
“我把我老同学陈舒舒喊过来了。”
不多久,林医生被男朋友搀扶着走出来,看见陆卓衍他们上前打招呼,却被陆卓衍抱着棠月的样子,惊得瞪大了双眼。
但眼下又不是聊八卦的时候,把前几次感觉有人跟踪的事情,以及晚上的遇袭都说了一遍。
林医生当时跑得快,逃到了夜市,才免过一劫,报警后,也只抓到一个人,另一个人在逃。
棠月想了一下,“我记得那对夫妻来医院闹的时候带了四个人,我在警局看清了,来堵我的其中一个,是自称有精神病的丈夫,还有个是四人之一。”
这时,护士出来喊棠月进去做检查,陆卓衍还想跟着,棠月单脚跳到地上,“你扶我进去就行。”
知道她不好意思,陆卓衍不勉强她,圈着她的胳膊将她搀进办公室。
办公室内,和陈舒舒医生打了个招呼,做检查时,医生让陆卓衍先出去。
他不放心。
陈舒舒自然是看在眼里,揶揄道,“小陆,交给我有什么不放心的。”
虽然是自家医院的医生,但这里是分院,分院的医生除了极少数,大部份都没见过陆卓衍,不知道这位是医院的股东之一。
“麻烦你轻点,她怕疼。”陆卓衍关上门,坐在门口的休息区等待,听女警官问林医生遇袭的细节。
陆淮递给他一瓶水,“别担心了,这家分院三叔不常来,我喊陈舒舒来,自然也会帮你暂时隐瞒三叔。”
“嗯。”陆卓衍接过水,单手拧开瓶盖,仰起头,灌下几口,后怕的感觉像藤蔓,攀爬上心头。
要是今晚棠月出什么事情,他会疯到想杀人。
棠月除了脸上明显的伤,身上的伤属腿上最为严重,被踢时,膝盖摔伤,导致轻微骨裂,以及脸上被揍时,引起轻微脑震荡。
为了防止局部血肿,移位,医生给她打了石膏。
陈舒舒医生把陆卓衍喊进来,犹豫后,笑着问,“陆少爷,我需要和你交代一些饮食注意事项吗?”
自然是不用,陆家人多少都有点最基础的医疗知识,陆卓衍嗓音很淡,“不用。”
“行,那就不用,有什么问题,你打电话找我,或者找你二哥。”陈舒舒把两盒涂抹脸上伤口的药膏递给他。
陆卓衍收好,再次将棠月抱起,“别动,医生说了你最近要减少活动,先养养。”
面对那么多双眼睛,棠月有些不自在,“你能不能别颠来颠去,我头晕。”
“你头晕是因为脑震荡,棠月。”嘴上这么说,陆卓衍仍然放缓了脚步,稳稳将她抱住。
从医院回来是陆淮开车,瞥了眼后座,“卓衍,你知道怎么照顾人吗?”
陆卓衍从后视镜里看他一眼,“不懂的话二哥要代劳么?”
陆淮:“……”
棠月扯了扯陆卓衍的袖子,压低声音,“你能不能别欺负人了。”
陆卓衍从嗓子里挤出声音,“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
陆淮:拜托,人姑娘跟你才是外人。
车一路开到西山枫林,陆淮没多想,“你们早点休息,下午三点之前别找我,不然我会猝死。”
陆卓衍看他一眼,想道声谢,陆淮看他那德行难受,招招手,“可别说谢了,你说这字儿挺吓人。”
棠月弯了弯眼睛,“谢谢陆医生。”
女孩的笑容让陆淮多看了她两眼,早前见面时,挺冷淡一姑娘,笑起来还挺乖,正想回她一个笑容,却见陆卓衍眼刀飞来。
“……”
他这个堂弟醋劲儿挺大。
陆卓衍刷卡上楼,再次回到这套房子,棠月说出了心中疑惑,“陆卓衍,你家装修泡了水哦。”
将她放在沙发上,陆卓衍抬手摸了摸脖子,假眉三道地瞥她一眼,“对,挺惨,现在都没找到装修公司。”
骨裂的疼痛袭来,棠月疼得一哆嗦,“哦,你好惨哦。”
陆卓衍弯腰,伸手抬起她的脚,第二次给她脱掉鞋子,拿起个靠枕垫在她腰后。
没皮没脸地说,“好在女朋友心疼我,收留我和布鲁,不然我们就要流浪街头了。”
棠月给薛羽发完请假两天的消息,按灭手机放在沙发上,“你舅舅都把你撵出去了,你还留着这里的房卡,他对你也不是那么差嘛。”
“要是你听话去相亲,说不定他能把这房子直接过户给你。”
“……”
陆卓衍为了不碰到她的腿,拉了把椅子坐在她面前,指节蹭了蹭她脸颊的灰尘,“是啊,要是我把自己包装成一个礼物,送到那些集团千金床上,他岂止过户一套房子给我。”
棠月来了兴趣,“还送你什么?”
陆卓衍捏着药膏,聚精会神地翻看上面的使用说明,“还能送我什么,送我钱呗。”
挑眉一笑,欠扁得很,“可我缺钱?”
“我啊,生来富贵。”
“懂吗,棠小姐。”
说话时,还捏了下她的鼻尖。
棠月:“是是是,陆先生可贵了。”
陆卓衍:“金贵的我,现在伺候棠小姐沐浴更衣。”
“……”
棠月拍了拍他的胳膊,“我自己来就行。”
陆卓衍瞪着她,“我得检查你,身上还有哪儿受伤。”
不知是不是棠月想多了,‘身上’俩字被他念得有些缱绻,她忽地红了脸,垂眸,视线落在地板上,看着跑来跑去的扫地机器人,小声推拒,“不用了。”
顿了顿,陆卓衍明白棠月想歪了,凑上去,下巴搁在她的颈窝,呼吸洒在她的耳廓。
棠月耳朵根发痒。
就听他拖长了尾调,轻轻慢慢,“棠小姐把我想成禽兽了,趁你病来欺负你。”
说话就说话,偏偏收了笑,在她颈侧亲了亲。
第69章 不讲理
今天搞得灰头土脸, 棠月觉得不太舒服,陆卓衍把她抱到浴室,用脚勾了张小凳子, 放下她,“没装坐浴凳,将就下。”
“哦。”棠月松开他的脖子, 坐到凳子上,“陆少爷,你是主动伺候, 还是被动伺候?”
陆卓衍正在调水温,闻言回头看她一眼, 挑起嘴角, 浮皮潦草地笑了下,“有区别?”
“你是商人,半点亏都吃不得, 谁知道你会不会提什么要求。”棠月伸了伸健康的那条腿, 环顾四周,浴室带着浓郁的个人色彩, 黑白灰极简风。
毛巾放在壁龛里, 床边放着香薰。
“你泡澡的时候,还会点香薰?”棠月吃惊极了。
废话, 准备以后跟你鸳鸯浴的时候用的。
但我能说吗?
陆卓衍抿着唇, 没吱声, 从架子上捡了沐浴露和洗发水过来,打开花洒, “我先给你洗头。”
说完,他勾过另条凳子坐下, 抬手拖着她的脑袋,把她的身体横在腿上,握着花洒打湿她的头发。
棠月眼睫轻颤,“你怎么知道我想洗头发。”
“水温合适么?”陆卓衍右手松松垮垮地拿着花洒,另只手钻/入她的头发,就着热水,微微用力揉搓。
棠月躺在他的腿上,盯着他英挺的鼻梁看了会儿,“你以后改行去当tony一定财源广进。”
“我不用当tony照样财源滚滚。”陆卓衍用指节漫不经心地卷着她的头发,挤上洗发水,在手里搓出泡沫打湿到她的头发上。
熟悉的白茶淡香萦绕在她的鼻尖,棠月,“好香呀。”
“喜欢这个味道?”陆卓衍撩她一眼。
棠月双手搁在肚子上,享受被人伺候,点点头,“喜欢。”
我整个人都是这股味道,也没见你多喜欢我。
陆卓衍弓着背,仔细着水,按着她柔软的耳朵,避免水流到她耳朵里,不在乎身上的裤子被打湿,“月牙糖那边浴室里我放了同款,也没见你用。”
“陆卓衍,你改行当按摩师吧。”棠月昏昏欲睡,干脆闭上眼睛。
陆卓衍放轻力道,按摩她的头皮,“你一晚上给我换了两个职业,看来你对我的技术崇拜得五体投地啊,棠小姐。”
棠月抿着唇笑,平时冷静的眼睛盖上薄薄的眼皮,凌厉感骤减,整个人温柔许多。
冲干净头上的泡沫,陆卓衍拿毛巾捧着她的脑袋擦了擦头发,“洗澡我就不伺候了,免得我兽/性大发。”
棠月捧着脑袋,耳朵发烫,“陆卓衍,你烦不烦。”
浴室门关上时,陆卓衍听见她低声嘟囔,“禽兽。”
淅淅沥沥的水声响起,陆卓衍站在门口等了会儿,拐去厨房,想给她热杯牛奶,打开冰箱一看,空空如也。
平时钟点工过来打扫完卫生就离开,忘记让人备点儿吃的,陆卓衍后腰抵着流理台,拿手机翻外卖,却发现凌晨四点,鸡都还没起床。
咚咚——
“怎么了?”棠月在里面问。
“我出去一下,十分钟后回来。”陆卓衍说。
“哦。”棠月盯着虚空看了一会儿,“好。”
其实不希望他离开,但他说十分钟后就回来。
灵魂上空有个声音在笑话她,“棠月,你越来越喜欢撒娇了,以后离开怎么办?”
不怎么办,她能经营好自己的生活,像从前一样。
有那么多要去做的事情,陆卓衍的出现,只是她生命里的一抹亮色罢了。
她不想给身边的人带来麻烦,造成困扰,尤其是陆卓衍。
夜晚来临时,光会消失。
棠月洗完澡,忽然意识到她没有衣服穿,刚刚脱下来的衣服,掉在浴缸里,泡了水,湿漉漉的一片,视线落在壁龛,防止踩滑,小心翼翼去够,够了三次才抓住毛巾。
好在是张浴巾。
说是十分钟,陆卓衍不过八分钟就回来了,去了小区对面的便利店,拿上牛奶去付款,这个点儿除了他还有别的顾客。
排在前面的男生红着脸,眼睛盯着架子上的避孕套犹豫不决,陆卓衍瞥了眼,转头看便利店外面有个年轻女孩盯着男生。
两人看着十分青涩。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陆卓衍随手拿起两盒,姿势老练。
见状,男生像是有了样板,不再扭捏,跟着拿了一盒。
付完款,陆卓衍余光扫了眼那对小情侣,两人羞羞答答的-
打开床头柜抽屉,陆卓衍把避/孕/套扔进去,哼笑一声,“安全超薄,螺旋颗粒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跟女朋友用上。”
水声停了,陆卓衍直起身,敲了敲门,“我进来了?”
听见他的声音,棠月微微一愣,隔了两秒才回,“你有没有衣服借我穿。”
没多久,门再度响起,“你先用浴巾吧,我给你擦药,擦完你再换上。”
“可是……”棠月不想说她连贴身内衣都没有,身上除了浴巾,几乎真空。
但是那天晚上,他连那么私密的地方……
都亲过。
算了。
“嗯。”
陆卓衍推门进来,雾气缭绕中,棠月纤细的曲线若隐若现,黑色的浴巾包裹着她,雪白的皮肤被热水浸泡过,泛着淡淡的粉。
湿漉漉的头发被她用毛巾盘到头顶,露出纤细瓷白的脖颈,像只白天鹅。
强烈的对比色,朦胧中让人无法挪开视线。
忽觉口干舌燥,他不由得偏头轻咳一声,药膏放在流理台上,走过来,不由分说地将她抱起,“地上滑。”
“也不是那么滑。”棠月说得很小声。
“等你走过来,得到猴年马月,我困了,伺候完你,我得睡觉。”陆卓衍将她放在流理台上坐好。
打开壁灯,在柔和的光晕下,把药膏挤到指腹,涂在她脸上,一点点抹散。
身上的擦伤也涂了药膏。
陆卓衍弯腰,准备抬起她的腿,涂抹膝盖上的擦伤。
却被棠月托着胳膊推开,咬着唇,“我自己来。”
起初陆卓衍有些困惑,直到看见她逐渐变红的脸,忽然明白,“等我下。”
说完,转身出去了,棠月拿着药膏,抬起腿慢慢涂。
没多久,他就回来了,棠月不得不放下抬高的腿,扯着浴巾遮了遮。
陆卓衍递给她一件睡裙,从容自如,“我先给你吹头发。”
棠月垂下头,接过睡裙,脑袋上的毛巾被抽走,头发散下来,在看见睡裙里的贴身内/衣裤时,弯曲的脊柱再也直不起来。
尾音轻颤,甚至有些变调,“你……你……”
“洗过了。”陆卓衍从善如流地解释,“想着你早晚要留宿,我就提前买了。”
“……”
吹风机嗡嗡作响,棠月的脑袋嗡嗡作响,感觉到陆卓衍的手指卷着她的头发吹来吹去,劲瘦的腰蹭到她的小腿,激起阵阵酥麻。
连脚趾都忍不住蜷缩。
棠月脑袋发懵,到底是从哪一天开始,她的身体好像对陆卓衍的碰触变得敏感。
最初陆卓衍亲她,揉/捏她时,她其实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就觉得他咬得有点疼,舒服是完全没有的。
棠月半懵半解,吹风机悄然停止作业,陆卓衍舔了下唇角,“……可以么?”
什么可以么?
没听清。
她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答复。
低垂的视线里,陆卓衍用那双骨节分明的手夹走了睡衣里的内衣裤,接着腿上传来粗粝的热度,坚硬的指骨蹭着她柔软的皮肤。
腿被抬起,丝质细滑的薄薄布料擦着她的皮肤,慢慢往上,浴巾被掀起一角,棠月突然握着了他的手腕,“我……”咬了下唇瓣,“我自己穿。”
然而,陆卓衍没有松手,低沉的嗓音擦着她的耳廓,“我帮你穿。”
“我不看。”
“不信的话,你亲我,让我没办法把眼睛落在别的地方。”
棠月短暂愣了两秒,嗯了一声,攀着他的肩膀,闭上眼睛,吻了上去。
说不上为什么。
压抑了一晚上的情绪,渐渐发泄出去了。
不自觉咬了下他的唇瓣。
陆卓衍没有反击,而是主动张口,欢迎她光临,棠月的舌尖碰到了他的舌尖。
用他平时对待她的方式,吮吸,轻咬,纠缠。
腰被用力揽紧,她被抱起。
而后,丝质布料贴上她的胯部。
陆卓衍在看她,可她不想睁开眼睛。
任由他抱着,完好的腿勾着他的腰。
浴室的灯啪叽关上。
跟随他来到昏暗的卧室。
黑暗里,五感被放到最大,听觉更为灵敏,她听见她在亲吻陆卓衍。
听见振聋发聩的心跳声。
听见她发出的极为羞耻的呼吸声。
那样的声音,竟然是她情不自禁发出来的。
原来可以这么柔软,妩媚。
炽热的掌心,有一层薄薄的茧,贴着她的后背。
位置交换,她躺在了柔软的床上。
床垫下陷。
再下陷。
浴巾的折角在后背,那折角被挑起,她听见浴巾散开的窸窣声响。
失去所有抵挡的不安全感,让她下意识地抬手挡住胸口,睁眼,在黑暗里对上陆卓衍滚着热气的莹亮双眼。
眨了下眼睛,陆卓衍屈膝跪在床边,握着她的手腕,拿起放在唇边,亲了一下。
另一条手腕也被拿起,同样亲了一口。
他凝视着她,“宝贝,你好美。”
棠月瞪圆了眼睛,撇开脸,逃避那样的视线。
又听他说,“我帮你穿睡衣。”
“然后你好好睡觉,我去洗个澡。”
房间里有两股香味,清淡的白茶淡香,还有馥郁的薰衣草香。
交缠在一起,并不难闻。
棠月认真地闻了闻那香味。
他笑起来,“我真没那么禽兽,你腿还伤着呢。”
“等你好了,我们继续今天的未完待续。”
像是得到特赦,棠月扭身,藏进被子里,低嗤,“禽兽。”
“我自己穿。”
陆卓衍看着床上只留给他后脑勺的女人,笑了一下,弯腰,在她光洁的后背上亲了一下。
棠月转身,半张脸藏在被子里,露出一双眼睛望着他。
叹口气,再待下去,真要变禽兽了。
直到他走远,彻底消失在浴室,水声传来,棠月坐起身,拿起床边的睡衣,慢慢套在身上。
将睡未睡时,棠月察觉到旁边的床垫轻轻下陷,男人轻声问,“吵醒你了?”
“嗯。”
“先喝点热牛奶,助眠。”陆卓衍伸手将她揽进怀里,扶着她半坐起,将杯口贴在她唇边,“张嘴。”
棠月迷迷瞪瞪地张嘴,凭借着本能,小口小口地喝下半杯牛奶,错开嘴唇,白色的牛奶渍粘上唇瓣,“不喝了。”
“好,睡吧。”陆卓衍指腹抹净她唇瓣的痕迹,放她躺回床上,把剩下的半杯热牛奶喝光,杯子放在床头,抬手关了台灯。
骨裂的疼痛时断时续,棠月特别困,却在每次要睡着时被折磨醒。
半梦半醒间,棠月开始做梦,梦里各种场景像一场盛大的怪物游行,庞杂的声音在脑子里交织错乱。
直到有温热的力度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像是菩萨洒下露水,驱散了梦魇。
后半程,棠月闻到了心旷神怡的白茶淡香。
膝盖疼痛的地方,冰凉的东西覆在上面,疼痛得到缓解,终于进入了深沉的睡眠。
因为请了假,棠月今天不用上班,早上薛羽看见她的短信,吓了一跳,噼里啪啦发了一堆消息,边吃早饭边等消息,都送完孩子上学了,棠月还没回,直接把电话打了过来。
陆卓衍在听见第一声铃响时,就醒了,垂眸看了眼怀里睡熟的人,意识到她正揪着他的睡衣,指节蹭了下她的脸,伸长手臂去够她的手机。
棠月的生物钟向来准时,但早上六点多才睡着,这会儿怎么也醒不来。
陆卓衍拿着她的手机,看了一眼上面的联系人名字,“棠月,薛羽的电话,接吗?”
谁知怀里的人蹭了蹭,继续睡。
行吧,才睡俩小时,再睡会儿,陆卓衍按下接听,放低声音,“薛老板,棠月受了点伤,今天来不了。”
“……”薛羽是震惊的,好半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啊?”
他看留言了,知道棠月受伤了。
但问题是,为什么接电话的人会是陆老板!
前段时间陆老板不是还在追求?
而且很难追,才刚刚发展到送上班的进度!
怎么回事?!
薛羽一颗心还在摇摇晃晃,就听见棠月含含糊糊的声音,“我请假了。”
手机滑落,砸到了脚,他心疼地捡起来,检查没有碎屏,吹了吹屏幕上不存在的灰尘。
再开口,差点咬了舌头,“早日康复啊,就……陆老板,就……好好照顾下小棠。”
“宠物公益这边不用担心,有我呢,哈哈,哈哈。”笑得干巴巴的。
陆卓衍说话带着点睡醒的喑哑,“这件事她跟我提过,我晚点让助理联系你,有什么帮得上忙的地方,直接找我助理就行。”
“这怎么好意思呢!陆老板。”薛羽发誓,他只是没话找话,怎么也想不到陆老板竟然还要让助理帮忙。
“没事,应该的。”陆卓衍低声道,像是生怕吵醒了棠月。
薛羽彻底蔫了,挂了电话,小心脏久久无法平息。
陆卓衍肩膀有点酸,小心翼翼地给她调整了个姿势,蹭掉了她睡裙的肩带,喉结上下滚动,指节勾起她肩带,挑落回肩窝。
那天他和医疗器材工厂的老板约在咖啡店见面,谈完事情出来,无意中看见橱柜里的当季睡裙,第一眼就觉得那睡裙应该穿在棠月身上。
进去才知道那是一家内衣门店,年轻的导购小姐看见他,红了脸。
他倒是气定神闲地描述出棠月的身型。
导购小姐卖衣服经验丰富,当即说出了正确尺寸,介绍那件睡衣是现在热门的法式风,主打慵懒随性。
陆卓衍:“包起来,墨绿色和焦糖色一起。”
来都来了。
秉持着这句话,陆卓衍又挑了几件,觉得棠月穿上会不错,一并买了。
导购小姐笑开了花,鼓动陆卓衍办张会员卡,“先生下次可以带着女朋友来选。”
“有道理。”于是陆卓衍还办了一张至尊VIP会员卡。
他有些记不清那天到底办了多少张女装会员卡。
等了这么久,这些衣服总算是穿到她身上了。
第70章 不讲理
做早餐时, 陆卓衍接到一通电话,号码归属地为邻省,是之前棠月为了去接去世导盲犬出差的地方。
当时他跟去, 半夜有男人摸进房间,被他揍了。
警察打电话告诉他上次事情的处理后续,说是已在微博官方通报。
陆卓衍边接电话, 手指滑动鼠标点开网页,看了通报内容。
原来他和棠月遭遇的事情并非偶然。
那家酒店曾经有女子深夜报警说自己被强/女干了,警察出警, 女子又矢口否认,事情不了了之。
然而上次, 他们闹得很大, 非要求个结果,酒店没办法,只能配合调查。
经过多方调查取证, 顺藤摸瓜, 总算让真相浮出水面。
酒店的部分管理人员私下干着拉皮条的掮客勾当。
有单身女性入住时,掮客会把有摄像头的房间开给对方, 然后将房卡卖给嫖/客。
许多受害女性因为被录下视频, 不敢报警,即便报了警, 受到胁迫也不得已改口供。
谁知那天陆卓衍和棠月误打误撞换了房间, 那个男人拿到棠月的房卡, 进去见到的人却是陆卓衍。
酒店原本会剪辑监控视频,但陆卓衍闹了一场, 还报了警,监控被扣下, 得以保存原有的证据。
听完警官的话,陆卓衍下意识问了句,“那晚我洗澡后,裸着上半身,也被拍进视频了吗?”
警官愣了愣,随后回答,“不用担心,这些视频不会流出来。”
陆卓衍:“嗯,谢谢警察叔叔,不然被我女朋友看见,她会生气。”
警官轻咳一声,“其实我没老到要被人喊叔叔。”-
家里没有食材,陆卓衍打开外卖软件,买了一堆食物,都说吃啥补啥,他准备熬锅大骨汤给棠月喝。
西山枫林小区安保森严,外卖不让进来,他给物业打了通电话,物业开着摆渡车去接外卖员,一路严密盯着对方把外卖送到陆卓衍家里。
平时住这儿,陆卓衍不怎么点外卖,就是因为麻烦,尤其住过月牙糖小区,体验过外卖很快就送到家门口的服务后,觉得这种所谓的高档住宅,过于繁琐。
棠月醒来时头脑昏沉,脑震荡后遗症。
伸手去捞手机,眯缝着眼看消息,回复了薛羽的关心,以及关景发来的工作消息。
公司里目前除了薛羽,没人知道她受伤,同事以为她感冒在家休息。
还有几条消息来自‘毛毛桃’,想了会儿才记起是陆卓衍的堂妹,正在念高中的陆芷桃。
点开消息,是陆淮穿着休闲,在餐桌上和人谈笑风生的样子,和陆卓衍有些许相似。
【毛毛桃:小棠姐姐,你看我二哥每次坐诊,号都没抢光……】
图文没有任何关系。
好像从给陆芷桃父母送去黄金蟒手镯之后,陆芷桃时不时就找她聊天,偶尔提及陆淮,会给她发照片。
【棠月:他技术很好。】
中规中矩地回了一句,很多时候,她对外界没有好奇心,世界被分为她的阵营,和外面。
外面的人就是路人甲乙丙丁,在她心底激不起丝毫波澜,只是靠着一种要与外部接壤的信念,让她会花一点时间与之交流。
学校食堂里,捧着手机的陆芷桃看见这条消息,非常挫败。
小红娘出师未捷。
这个漂亮姐姐,怎么就这么难撩。
她都暗示这么明显了,怎么姐姐一点儿都不接招。
难道是嫌弃二哥年纪大了点?
虽然二哥长得跟26.7岁似的,但陆芷桃16岁,二哥比她大了整整19岁,35岁的陆淮在陆芷桃眼里,确实是老光棍。
可二哥除了年纪,别的可太完美了,陆家脾气最好的哥哥,跟三哥陆卓衍的混蛋脾气可不一样。
漂亮姐姐看着冷冷酷酷的,搭配她温柔有才有貌的二哥简直良配。
只能再接再厉了。
挫败感让她继续去帖子里蹲着骂博主,却发现那个博主已经三天没有回复新帖。
要知道之前博主面对质疑都是秒回,就跟坐在电脑面前守着似的。
是三哥出手了吗?
想到这个可能,陆芷桃又觉得三哥太有男人味儿了,好想见见三哥神秘的女朋友姐姐-
中午熬了粥,陆卓衍盛了碗放在棠月餐桌前,棠月轻轻叹了口气,“我是真的不太喜欢喝粥。”
陆卓衍懒散地坐在对面,“你看,你又挑食。”
“……”棠月这才发现陆卓衍又陪着她喝粥,“你不用喝粥的。”
“那你喝不喝?”陆卓衍捞起桌上的手机,假眉三道地瞥她一眼。
“喝。”棠月捏着勺子,慢慢喝粥,伏下身子时,会用左手按住胸口。
她穿的这件睡衣领口开得很低,躺床上有被子遮挡,倒是不觉得。
现在就很明显。
防谁呢?
陆卓衍黑着脸,把她的举动看见眼里。
这女人完全没意识到,她这么防着,受折磨的人是他。
想到抽屉里的避孕套,要是她腿没事,昨晚就能用上。
吃过饭,陆卓衍收拾了碗筷,丢进自动洗碗机。
跟许皓的老板邓清和律师约的下午三点半,时间尚早,棠月担心一会儿睡着,想点杯咖啡喝了提神。
“别喝咖啡了,我给你泡茶。”陆卓衍散漫道,说话间抱着她进了茶室。
茶室装修很讲究,展示柜里放着形状不一的紫砂壶,还有木雕,白釉茶盏和黑釉瓷建盏错落其间。
陈列讲究。
陆卓衍拿了个软垫丢在椅子上,才放她坐下,推开展示柜的玻璃移门,从里面取出一套茶具。
他泡茶的手法有多优雅,她是见过的,没想到他会专门给她泡。
“熟普洱喜欢么?”
棠月不懂茶,讲不出喜欢与否。
好在陆卓衍不勉强她非要选择,只是把三个茶罐随意推到她面前,“金骏眉,熟普洱,安吉白茶,闻闻,喜欢哪一种,我泡给你喝。”
打开罐子,棠月低头,逐一闻过,味道都差不多,便说,“好像都一样。”
陆卓衍挑起唇角看她一眼,“你这嗅觉。”
摇摇头,没说下去。
话音落下,他拿了水壶接水来烧,而后又给她表演了一遍温杯,投茶,润茶。
慢悠悠,气定神闲。
让人挪不开眼睛。
棠月:“泡茶是谁教你的?”
听她问起,陆卓衍抿了抿唇,没回答,等到滤网过滤,紫砂壶分杯,拇指和食指悬着白釉茶盏。
茶盏与桌面叩出清脆一声,他又打开一盒陈皮罐子,“茶配陈皮,陈皮不腻,茶有回甘。”
按着他说的,棠月学着慢慢品茶。
一直以来,他们都是忙忙碌碌的,很少有两人待在一起享受不上班时间的悠闲。
空气里茶香四溢,时间仿佛跟着慢下来。
其实。
棠月一直不觉得她和陆卓衍在一起是因为爱情,她当然明白陆卓衍肯定是喜欢她的。
但那种喜欢和爱情是不一样的。
他们相识在一段极端关系里,又在极端环境里相依为命。
假设,没有这些前提。
陆卓衍和她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他是含着金汤匙出生、高高在上的陆家少爷。
会弹贝斯,会泡茶,会画画,会写书法,或许还有很多尚待她解锁的技能。
浪漫且游刃有余享受生活的男人,是多么轻松自在。
而她在虞文升带来的家暴里苦苦挣扎,为了棠兰和自己,筹谋算计。
即便是被傅昂和梁舒余找到,她也只是被动卷入了另一场精心算计。
她就像地上的蚂蚁,为了乞食,为了生存,从未活得自由且纯粹过。
因为谁都能踩死她,所以她必须学会反抗,反抗才能自保。
“很香。”她品尝到了茶带来的回甘,嘴边挽起一抹笑,有些不自知的小雀跃,看着挺天真。
令陆卓衍忍不住抬手,摸了摸她的头,“猜到你会喜欢安吉白茶。”
“之前温雨说办公室里安吉白茶,属你喝得最勤。”
棠月微微愣住,温雨怎么会关注她喝什么茶?
记得温雨说过,办公室之前都是咖啡,好像从她过来开始,就换成了茶,老板说茶养胃。
养胃。
是因为她的胃不好么?
高二时,她有段时间因为兼职和学业无法平衡,过得有些辛苦,忙起来总是忘记吃饭,有天赶完卷子,她饿极了,吃掉了两个冷掉的馒头。
晚自习时,胃里翻江倒海,阵阵绞痛,跑到卫生间吐了几次,最后跟老师请了假去医务室,然而时间太晚,校医务室下班了,她不得不忍着剧痛,去学校外面的药房。
店员见她症状,开了些药让她在店里和着温水服下。
吃了药原以为就能好些,谁知走一段路,就要停下来找垃圾桶吐。
那一天回家的路,真的好长呀,暗不透光的瓦兰巷,怎么也望不到头。
双脚拖着沉重的镣铐,怎么也走不快。
陆卓衍是什么时候绕到她的前方,蹲下身的,她完全不知道。
她难受的要死。
可他语气很冷漠,像是在生气,凶巴巴地说,“上来。”
平直挺阔的肩膀,干净白皙的脖颈,头发乌黑茂密的后脑勺。
被人同情,被人可怜,被人帮助。
每一样都烦死了。
棠月视若无睹,扶着墙,颤巍巍地绕着他走。
“别过来,我想吐。”
陆卓衍被这句话定在原地,表情吃惊又受伤。
但,棠月无法解释,她不是因为看见他想吐,是生理性的想吐。
何况他的校服领口纤尘不染,身上有着淡淡的白茶清香,干净又整洁。
要是吐到他身上,弄脏了校服。
她不想这样。
但陆卓衍还是过于强势,捞过她的书包,从包里抽出纸巾,擦了擦她的嘴角,洁癖患者脸上没有显现出丝毫嫌弃。
说不震惊是假的,但身体不舒服,感受也变得迟钝。
陆卓衍就那么扶着她的胳膊,用了平时两倍的时间走回家。
她吃了药,躺在床上休息,陆卓衍沉默地坐在她床边刷题。
直到她把刚吃的药又吐出来,陆卓衍不顾她的反对,打了120。
棠月被抬上担架时,陆卓衍和她一起上了救护车,下车时还想跟,却被小护士拦住,让他先去缴费。
折腾一晚上,棠月看见缴费单,心如死灰,救护车出来这趟对当时的她来说,过于昂贵。
因为这件事,大学时,她阑尾炎疼得厉害,选择了打车去医院,潜意识里就放弃了救护车。
陆卓衍这人,偶尔会让她很难受。
和他待得越久越难受。
他那么好。
可是她什么也回报不了。
他应该拥有一段正常的感情,享受恋爱的甜蜜。
而不是为了修复她这样的人而忍耐。
“想什么呢?”陆卓衍伸出手指在她眼前晃了晃。
棠月抿了下唇,“你还没说是谁教你泡茶的。”
陆卓衍手肘搁在桌上,支着下巴,眼神散漫,“我妈,她很擅长这些事情。”
“你也很擅长。”棠月笑了笑。
闻言,陆卓衍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后颈-
京瑞律师事务所。
早上许皓帮陆卓衍约了老板邓清和。
邓清和现在只喜欢接明星艺人的官司,准备接这个案子,纯粹是看在陆卓衍的身份背景。
接待室。
陆卓衍和棠月坐在一起,另一边坐着林医生和她男朋友。
邓清和律师坐在对面,看完资料,笑容从容,“陆先生既然找到我,我也打开天窗说亮话,任何大牛律师都不能保证职业生涯里没有一场败绩。”
“更不能保证,每一场官司的结果,都能让当事人满意,其中会有太多意外。”
“我只能说全力以赴,扭转结局。”
社交时,陆卓衍身上那种与生俱来的上位者气场很强,和邓律师交流了更多细节。
全程从容不迫,谈笑自若,“交给邓律师我放心。”
签了几分合同,站起身和邓律师握了握手。
从接待室出来,许皓一本正经过来送客。
到了停车场,陆卓衍把棠月放进车里。
许皓拍拍他肩膀,朝着车里的棠月笑眯眯地开口,“棠棠,我找陆小花说两句话哈。”
话音刚落,就被陆卓衍揍了一拳。
许皓捂着肚子,颤巍巍地抬起手,指着他,“你个混蛋!毒夫!”
棠月笑了一下,“你们去吧。”
她不习惯被人喊“棠棠”。
但陆卓衍这个朋友特别善于表达喜欢,情绪。
他可以大胆又热烈地喊他“陆小花”,给他取各种乱七八糟的名字。
陆卓衍却并没有真的生气。
这种感觉很奇怪,即便不习惯,她也很难跟许皓这样的朋友生气。
许皓低声说,“交给我老板肯定没问题,就是你的荷包,让你交给我你不信,我可是你的免费长工。”
陆卓衍手指竖在嘴边“嘘”了声,“别告诉她,她讨厌欠别人。”
“啊?”许皓瞪圆了眼睛,“你怎么能是别人呢?你是她男朋友欸,这有什么欠不欠的。”
哪知意气风发惯了的男人叹口气,颇有些惆怅意味,许皓看得有些不是滋味,暗道跟前任复合哪有那么容易,当年怎么分手,现在肯定还会再遇到同样的问题。
不禁为兄弟捏了把汗。
“她对自己和别人有严格的划分。”
“属于她的谁也碰不得。”
“但别人的,再好,她也不要。”
闻言,许皓竖起大拇指,由衷道,“能在乐队当贝斯手,又能从事宠物殡葬的姑娘,果然很有个性。”
回到车上,陆卓衍睨了眼她,撇开眼,试图自然一点开口,“回月牙糖收拾东西,接上元宝和布鲁,你搬来西山枫林。”
不给她反驳机会,“这伙人跟踪你一段时间了,我们不知道对方有没有摸清你的楼层和门牌号。”
“你现在拖家带口,除了你的猫,还要对布鲁和我负责。”
“别再让自己陷入危险,西山枫林安保很好,物业费那么高,不是白交的。”
“明白么?棠月。”
到嘴边的拒绝拐了个弯,棠月嗯了一声,陆卓衍说得没错。
要是真摸清了具体门牌号,不确定以后会不会给叶迪造成困扰。
征得同意,陆卓衍一路把车开到了月牙糖,因为要搬家,跟保安说一声,直接把车开到了楼下。
“棠月,搬去西山枫林,我们就算是同居。”陆卓衍解开安全带,“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住在月牙糖,他们既是室友,也是男女朋友,可以接吻,可以拥抱,但会各自回到卧室睡觉。
到了西山枫林,她将和陆卓衍住一间房,躺同一张床。
衣柜和浴室等等私密空间,都需要共享。
棠月在思考怎么回答。
转头时,陆卓衍掌心压着她的后脑勺,吻了上来。
话堵在了唇齿间,她的手指抠了抠坐垫。
“宝贝,接吻要学会呼吸,与享受。”
闭眼前,视线与车窗外的小邻居杭天悦对上了,小男孩捂住眼睛,从打开的指缝里偷看。
而杭天悦面前竖着个黑色拉杆箱,旁边站着个高高瘦瘦的男人,穿着黑色大衣,目光森寒地盯着他们。
棠月心脏骤缩。
那一刻,傅小鲤是真的想要杀了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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