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不讲理
缘生宠物医院, 棠月有条不紊地处理完最后一具猫尸,后续工作交给关景。
她神色如常地站在洗手池边,手消过毒后, 又伸到水流下冲洗,去更衣室换私服,看见手机里躺着两条微信消息。
陆卓衍发来两张图, 点开一看,是菌子火锅。
【陆卓衍:温雨说这家菌子火锅不错,我买单你请客, 你带我去吃吧,棠小姐。】
烦心事短暂抛诸脑后, 棠月背着墙壁, 回了他一句。
【棠月:你忙完了?】
【陆卓衍:没,每次签合同,许皓就要过来赚外快, 烦人。】
“陆小花, 你个混蛋,我特么就是你家的免费长工!来给你干活没钱拿, 喊你请我吃一顿菌子火锅跟你要命一样!”许皓掐着腰, 竖着眉,趾高气昂地瞪着他, “说, 你是不是因为有女朋友就不爱我了。”
“抱歉, 我口味没那么重。”陆卓衍用手里的文件夹挡住了下脸,大马金刀地往沙发上一坐, 刚刚和设计工作室签定的装修合同放在一边,拿着手机点开菌子火锅的点评。
刚刚开完会, 听见温雨和同事讨论哪儿开了家云南菜,主打菌子火锅,环境氛围好,适合情侣一块儿去。
边和许皓聊着合同细节,边抽空问了句,“菌子火锅位置在哪儿?”
把聊得正欢的温雨和同事吓一跳,连忙告诉他们地址。
看着确实不错,就发给棠月看完,就定下了位置,殊不知医院里他和林医生的绯闻满天飞。
同事扯着温雨的袖子,“老板是不是在和林医生姐弟恋?”
无稽之谈。
温雨很震惊,几天没在群里活跃,怎么会越传越离谱,“假的,不可能,林医生有男朋友……”
陆老板也有女朋友。
“啊?可听四楼的同事说,早上老板去巡楼,明明都走过了林医生办公室,又特意绕回来去了一趟,出来的时候,林医生把老板送到电梯里,一路相谈甚欢……”
温雨拍拍同事的肩膀,干巴巴地笑,“真没有的事,不信谣不传谣,你也别乱传,老板他……”
又不能泄露老板隐私,又需要给老板澄清,温雨感觉很难,憋出来一句,“从一而终。”
办公室里,陆卓衍突然想到什么,想给棠月打个视频过去,却见朋友圈多了个小红点。
之前在朋友圈的寻找路斯佳,评论的人实在太多了,而路斯佳的名字格外像女生,除了几个知情人在哪儿打趣,其他人都在问‘路斯佳’是谁。
陆商祺直接留言:哥,嫂子叫路斯佳?
陆芷桃自然也看见了,还跟了条:哇,嫂子的姓跟咱们一个音,听着怪好听的,以后小孩是不是可以叫陆路露。
陆淮这个知情人士,不要脸地在陆路露下面点了个赞。
真正的路斯佳评了一句“借钱没有哦,喝酒好说。”
乱七八糟上百条评论,让陆卓衍决定删除这条朋友圈,找出庐山你爸爸的这个号,对着手机发了一串语音,确保把事情讲清楚了。
听完过后,路斯佳犹豫了两秒,不确信地问,“所以,六年过去,你还没追到棠月?”
语音是公放,许皓原本拿着iPad整理合同细节,猛地抬头,嘴巴张成了一个哦字,“你高中同学早知道你喜欢棠月?”
“你是在……暗恋?”许皓手里的iPad差点没拿稳。
“两情相悦,谢谢。”陆卓衍一言难尽地瞥了眼许皓,恬不知耻地摁着语音说了这句。
然而路斯佳没有心领神会,语带调侃,“我跟你说,老同学,我有棠月的微信。”
陆卓衍撇了撇头,脚蹬着椅子腿儿,“……”
不需要他问,路斯佳侃侃而谈,“我们当时在甜城见过面,她也是来看傅小鲤和颜果子演出,谢瑾川就把我们庆阳小分队拉了个群。”
“像楚晰啊,就那个很红的歌手,你记得吧,还有苏知泽,咱们当年一块儿玩乐队那拨人都在里面。”
“要是你当年不走,说不定人家楚晰乐队就是双主唱了,太可惜了。”
突然听见有人跟他聊慈山那些事情,陆卓衍生出一种恍如隔世的感受。
过去一直讨厌的城市,唯一值得留念的只有棠月和瓦兰巷。
除了这些,原来还有他的三年青春。
笃笃,大门敲响。
温雨:“老板,我送茶进来。”
许皓转头,见陆卓衍面色仍旧冷淡,便主动起身去开门,温雨端着两杯茶,想进来,被许皓拦了一下,笑眯眯地,“给我吧。”
“那我按这个地址给对方发律师函了。”许皓把茶杯放在办公桌上。
杯子与桌子磕出一声响,陆卓衍恍然回神,垂下眸子,抿了抿唇,伸手拿起杯子,一口喝光了茶水。
给许皓看呆了,平时最注重喝茶礼节,每口茶都慢慢品味的男人,竟然把茶当白开水。
桌上的手机欢快蹦跶,许皓看了一眼,手在桌上敲了敲,提醒,“庐山你爸爸。”
“嗯。”陆卓衍把茶杯滑到桌上,开了扩音。
路斯佳:“陆卓衍,我问过周佳蕊,她同意加你好友,你和她聊吧,棠月和学委的事情,她才是最了解的。”
陆卓衍:“好,谢了。”
路斯佳:“客气啥,老同学一场,下次同学会可别缺席,你当年离开慈山,还退了班级群,可伤了班里多少喜欢你的男男女女的心。”
陆卓衍轻咳一声,没心思和路斯佳叙旧,“同学会见吧。”
路斯佳:“你说真的?那我可跟班长他们说了啊,我们年后初六要举办同学会,到时候你回慈山么?”
“回。”
“和棠月一起。”
挂了微信电话没多久,陆卓衍就被路斯佳拉进了班级群,加周佳蕊的微信好友也验证通过。
陆卓衍很直接,发了句消息给周佳蕊。
【陆卓衍:抱歉,无意打扰你现在的生活,关于网上帖子的事情,路斯佳跟你提过了吧。】
过了好一会儿,周佳蕊才回复。
【周佳蕊:嗯。】
【陆卓衍:我没有要请你做什么的意思,我只是想知道真相,棠月她因为这件事,在网上被这个博主攻击,我曾经怀疑这个博主是你。】
【周佳蕊:不是我,我知道这个帖子,也在里面回复过,回贴内容被删除了。】
【周佳蕊:我知道博主是谁。】
【陆卓衍:是学委?】
【周佳蕊:嗯。】
【陆卓衍:为什么?】
突然之间,陆卓衍想起那天晚上,他问傅小鲤,“你是揍学委背上的处分?”
傅小鲤笑得很淡,“当然,换做是你,你怎么处理?”
当时陆卓衍拍了拍傅小鲤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
当年他离开慈山后,棠月被学委追求过,学委之所以在那个节骨眼上追求棠月,是为了摆脱周佳蕊。
并非传言的周佳蕊暗恋学委,他们本就是一对小情侣。
周佳蕊妈妈去世了,爸爸组建了新家庭,后妈生了个小弟弟,她就成了累赘。
即便她从小就学会了给弟弟泡奶粉,换尿片,甚至是晚上摇摇篮哄弟弟睡觉。
付出这么多仍旧得不到父母的爱,所以学委给她一点温暖,她就觉得像是得到了救赎。
学委要考桐城的大学,她也奋发图强,要考桐城的大学,为了不被老师和同学发现,给学委带来麻烦,周佳蕊一直小心翼翼地给他带早餐。
学委是走读生,在外面租房住,没有父母管控的环境里,学委带着周佳蕊初尝禁果。
然而东窗事发,学委和周佳蕊的事情,被家长发现。
家长不清楚具体是哪个女主,那阵子恰好学委为了摆脱周佳蕊,高调单方面与棠月暧昧,同学们都可以作证,便闹到学校。
学校找棠月谈话,周佳蕊握着棠月的手,“对不起,我连累你了。”
“没事。”
原以为说清楚就算了,谁知学委的父母不讲理,在校长办公室直接闹起来,要求耽误他们儿子学习的棠月退学,还把学委成绩下降的事情毫无道理地怪到棠月头上。
高中时候的棠月,虽然装乖,身体却装着弹簧,被惹了会反击。
面对蛮不讲理的学委父母,她既不能供出周佳蕊,又不愿意受气,说了很多难听又恶毒的话,要不是老师拦着,学委父母都直接上手打人了。
但是作为事件当事人的学委,屁都没放一个。
这件事后来,棠月不停解释,加上被老师找去谈话,她法定的监护人,一个在牢里,一个去世了。
唯一一个表面是她哥哥的,又在桐城。
她比周佳蕊的情况好不到哪儿去。
老师意外联系上了梁舒余,棠月打死都想不到会在学校里见到梁舒余,还是因为被叫家长。
从办公室出来,棠月只倔强地问,“你,信我么?”
而梁舒余嘴角淡漠地下撇,“谎话连篇。”
“你后悔生下我么?”棠月的声音很哑,手紧紧地攥着衣角,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梁舒余视线只淡淡掠过她,棠月的模样在她眼睛里不过是停留了一秒钟的景致,“后悔,有什么用呢。”
事情是怎么愈演愈烈的,当事人们早已记不清,棠月只记得周佳蕊和学委无尽的争吵,以及九点钟太阳最为热烈的时候,爬上了天台。
那天在举行二模考试,棠月考试和周佳蕊挨着,看着她不对,请了假跟出来。
周佳蕊当时是想寻死的,高考前的体检单子交上去了,二模考试一结束,全体高三生就要参与体检。
但,她怀孕了。
爸爸知道会打死她,老师同学知道,光是想象那些流言蜚语,指指点点,加上高考压力,周佳蕊先崩溃了。
在她纵身一跃前,被棠月抱住了腰,无论她怎么挣扎,棠月手臂小腿因此不同程度擦伤,但她就是不放手。
“周佳蕊,活下去,没什么大不了的。”
“换一所学校,没人会认识你,没人会知道你的过去,你可以重新开始新的人生。”
“我不敢保证活下去一定能有好事发生,但不活下去,一定看不到!”
这件事还是惊动了学校领导和老师,人劝下来了,事情自然也瞒不住了。
学委的父母对棠月没有歉意,对周佳蕊更不可能有,大骂她是‘狐媚子,专门勾引他们儿子’。
那一天比之前棠月被喊去办公室后发生的争吵更为激烈。
后来,学校为了保住状元苗子的学委,把这件事完全压下去了,周佳蕊转学了,学委留在本校参加高考。
学委觉得是棠月告密,开始处处针对她。
消息传到傅小鲤耳朵里,已经经过了几道演变,所以他当时才那么生气,翻墙跑到庆阳高三来揍人。
许皓厚脸皮地蹭到了菌子火锅,一桌好菜,吃得那叫一个红光满面。
今天的陆卓衍格外温柔,照顾她吃东西,给棠月搞得非常不适应,以为陆卓衍中邪了,在他又从许皓那儿抢走烫好的肉片给她时,棠月终于忍不住,“你怎么了?”
陆卓衍:“吃你的。”
“哦。”棠月礼尚往来,夹了一筷子韭菜放进他碗里。
却听陆卓衍笑了一声。
棠月:“?”
陆卓衍长臂一伸,搭在她的椅背后,肩膀一撑,耷拉着眼皮看她,靠近她耳边,嗓音低沉,“宝贝,韭菜壮/阳,我吃了韭菜,你今晚怎么办?”
“你闭嘴吧。”棠月没好气地甩了甩头,和他保持距离。
许皓:“……你们当我不存在吗?”-
桐城陆家医院。
嘈杂的大厅,一眼望不到头的挂号队伍,凌乱的脚步,神色匆忙的医生开启了一天的忙碌。
尚未建成的三区病房工地,机器轰鸣声不断,姜助理在前面引着路,第三次偷偷瞄身后的男人。
似是注意到他的目光,男人嘴边堆起个笑容,要和他说话,姜助理却又收回目光。
无论看几次,都觉得这个男人很不入流,怎么会认识陆董?
“小姜,问你个事儿。”男中年男人开口,刻意操着一口不太地道的桐城腔调。
姜助理不禁回头看了他一眼,掩下眼里的鄙夷,客气道,“虞先生您说。”
活了半辈子的虞文升,打哪儿都没有被人尊称过先生,无论在虎阳镇,还是在牢里,别人都喊他虞老三。
虞文升顿觉春光满面,佝偻的背挺直了几分,伸手摸着手机,从兰希那儿拿来的智能手机,还没怎么学会用法,“这一大片都是陆家医院?”
姜助理没吭声,只礼貌一笑,“虞先生,到了。”
工地旁,设计师拿着图稿现场给陆丹臣解说,陆丹臣双手背在身后,时不时点点头。
虞文升见到陆丹臣还是有点怵的,“陆医生。”
陆丹臣没有转过头,“没见到人?”
虞文升的视线黏在陆丹臣身上,从上次车祸见面就觉得这个男人有派头,“见到了。”
“哦?”陆丹臣来了兴致,招呼设计师先离开,转身,板板正正地走过来,视线凉凉睨了虞文升一眼。
抬手挥了挥,姜助理退到一旁,等他们聊完。
陆丹臣:“不认你。”
虞文升呵呵笑,褶子堆起一层又一层,“陆医生,星星不认我,都是你们造成的,要不是当年……”
陆丹臣就那么看着他,眉头都没皱一下,“找我提条件?”
虞文升搓搓手,“你看你家大业大,手指缝里流点水,都够我们普通人好吃好喝一辈子,你说是吧?”
陆丹臣笑道,“流多少呢?”
虞文升一听,眼睛都亮了,比划出五根手指头,晃了晃。
姜助理不知道他们聊了什么,陆丹臣背对着他站在远处,虞文升红光满面地离开,看见他,一脸小人得志,“哎哟,小姜。”
姜助理:“……”
“陆董。”
陆丹臣:“老爷子那儿怎么样?”
姜助理:“上次小陆老板单独来访,在房间里待了二十分钟离开,过后,沈助理也来探望了老爷子。”
陆丹臣眉头舒展,“哦?沈助理和傅昂还在联系?”
姜助理:“对,当年找到棠月的除了傅昂,还有沈助理。”
第92章 不讲理
昨天在京瑞律所, 他们与邓清和相谈甚欢,林医生和棠月都拒绝了庭外和解。
林医生一心只想让坏人得到应有的惩罚,有没有经济赔偿无所谓。
但棠月却直言, 精神损失费以及经济赔偿一项都不能少。
“让他们付出经济赔偿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不然,陆卓衍给我垫付的医药费, 我找谁报销?以及我受伤这段时间,除了我每天所承受的疼痛,还有陆卓衍照顾我的时间, 按照正常护工的日薪结算,也是开销。”
“陆卓衍不是冤大头, 我也不是。”
话音落下, 全场无言,落针可闻。
刚刚只要绳之以法,不要赔偿的林医生面露尴尬, “小棠, 我没别的意思,就……”
林医生出生在优渥有爱的家庭, 一路成长顺风顺水, 只做自己喜欢的事情,男朋友和她的条件差不多, 环境使然, 面对恶人时, 有时候会心慈手软。
陆卓衍今天难得穿了西装,看着人模狗样, 桌子下面,偷偷用指尖摩挲她的裙子, 另只手一本正经地敲了敲桌上,说话格外混蛋,“赔偿必须按照最高标准。”
“开玩笑,我家棠月平白受伤,对方不付出代价,做什么白日梦呢。”
“医药费,精神损失费,一样都别想少。”
“是吧,棠月。”
棠月很认真地点了下头,“嗯。”
林医生和男朋友面面相觑,只觉得老板和女朋友,看着就像那种趁火打劫的恶霸,拿着武器,嘴里高喊,“此山是我开,此路是我修,要想过此路,留下三千块”。
转而,“确实该赔。”
邓清和仍旧那副处变不惊的模样,平和地笑,“那是自然。”开了句玩笑,“医药费天经地义。”
棠月积极应对这场官司的态度,让陆卓衍一颗随风摇摆的心,回归到了地面,有了些踏实感。
年后还要开庭,棠月应该不会过了年就和他分手吧?-
周三,棠月接到一通号码归属地为慈山市的座机电话。
近期内会给她打电话的,只有负责瓦兰巷拆迁工作的绿日集团。
在工作人员和棠月一一核对完信息后,出现一个问题。
“棠小姐,是这样的,我们这里从别处拿到一份承诺书,时间是十年前,由您当时的监护人,也就是您的外婆棠淑兰女士所写,承诺书中提到已将瓦兰巷的房子通过赠予方式给了虞文升先生,待他出狱后,这份承诺书生效,这上面有公证处的章……”
瞬间,棠月的脑子嗡嗡作响。
“棠小姐,您还在听吗?我们也是刚刚拿到这份承诺书,这件事需要您去交涉处理,我们只负责把拆迁款安排到位。”
这套房子,唯一的产权证明一直在棠月手上,棠阿婆去世前嘴里念叨的还是棠琳。
棠月知道养母棠兰的死对棠阿婆的打击有多大,而棠兰的妹妹棠琳,一直过得浑浑噩噩,经常被人骗钱。
棠阿婆总是骂棠琳早晚会出事,但为人父母,怎么可能真心希望棠琳出事,她一个人把两个女儿拉扯长大不容易。
瓦兰巷的房子是唯一的念想,棠阿婆为棠月做得足够多了,是棠月一辈子都还不请的恩情。
所以棠月一直等着,有一天爱玩爱闹的棠琳小姨妈回来,慈山永远有个属于她的家。
红绿灯不断交替变换颜色,棠月盯着绿灯看了很长时间,突然肩膀被人拍了拍。
转回头,意外发现是柳望。
“小棠姐,第四次绿灯了,你还不过去?”
眼前的男生气色看上去比之前好了不少,下巴和颧骨处新增淤青。
看淤青程度,应该就是前两天。
棠月指了指他的下巴,“又挨打了?”
闻言,柳望撇过头,垂了垂眸子,“小棠姐,请我喝杯咖啡吧?”
哪知棠月摇摇头,“不请。”
柳望换回头,哑然道,“你没钱么?”
棠月:“有钱。”
柳望不解,“那是青少年喝咖啡不好?但我马上17岁了。”
棠月不为所动的样子,从骨头缝里渗出冷意,看得柳望一惊,对她还是有一点怵。
“不太能接受你虐猫的事情。”棠月直言道。
柳望怔了怔,好半晌,有些不甘心,“……那你为什么还要帮我和我妈妈,你教我妈妈怎么掌握我爸爸家暴的证据,教她怎么去查我爸爸出轨的证据,怎么保全财产,还帮我们介绍了李律师。”
语气艰难,“为什么……”
不能原谅我呢,这几个字怎么也问不出口。
棠月神色恹恹,“我以为你懂。”
柳望涩声道,“那天你问我,精神伤害和物理伤害属于哪一种,你说后者,小棠姐,你也是……”
棠月打量了他一会儿,男生很高,过于纤瘦,两条腿跟筷子差不多粗细,“你如果要保护自己,保护你妈妈,还是练壮一点吧。”
“小棠姐,你……”柳望咬着唇,“我知道我这种发泄方式不对,那你,你以前是怎么发泄的?”
“不发泄你不会疯掉吗?”
怎么发泄?
耳畔像是又传来棠兰尖厉的哭喊,奶奶用衰老的声音说出恶毒的诅咒。
视线里甚至晃过爷爷卷着烟,坐在门口边抽烟边看戏的悠闲模样。
而院子里。
虞文升的叫骂,拳头噼里啪啦挥散在身上。
声音和味道由远及近,参杂在一起,分不清现实。
“……还敢咬我,老子今天非打死你个赔钱货。”
这个问题对棠月来说,有些幼稚可笑。
幸福的人都相似,不幸的人各有各的惨法罢了。
对于当年的她来说,情绪发泄过于奢侈。
要把所有的心思花在怎么从养父手底下活下来,光是这样,已经耗光了力气。
“发泄啊。”棠月轻飘飘地重复,在柳望期待的眼神里,冰冷无情地吐出两个字“没有”。
柳望急道,“不发泄,你怎么坚持下去?”
棠月弯了弯眼睛,明明是明媚的笑容,无端让人觉得阴森森,轻声说,“当然是——”
柳望瞪大双眼,好奇又渴望。
“秘密。”
又过了几轮红绿灯,柳望还站在旁边的梧桐树下,棠月离开很久了,他还在想,秘密到底是什么意思?-
另一边,陆卓衍走出会议室,接到了护工的电话,“卓衍啊,你开完会了?”
陆卓衍推开办公室大门,关门时,凌厉眉眼冷然扫过办公区。
开宠物医院初期,陆家人有派人过来给他打下手,帮助他把医院推入正轨。
当初陆老爷子身边的沈助理离开前,也曾来新月工作过一段时间。
但那些人早已被他清退,现在的员工都是重新招进来的,换句话说,都是自己人。
护工为什么能准确知道他在开会,陆老爷子想做什么。
陆卓衍转了转手腕,随意将卫衣袖子卷到手肘,露出一截狭长劲瘦的小臂,不动声色地问,“有事?”
护工:“今天天气好,老爷子特意过来看看你,我们一会儿就到西山枫林了,你要不早点回来?”
陆卓衍转动方向盘,从车库出来,保安热情招呼,“老板,这天气看着要下雪,您路上开车慢点儿。”
降下车窗,陆卓衍散漫地瞥了眼灰蒙蒙的天空,嘲讽,“真是个好天气。”-
棠月外出结束,回到公司,遇到准备下班的薛羽,“小棠,你怎么不直接下班,还回公司做什么?”
视线瞥了眼周围,看见还有没下班的同事,吞回了‘等陆老板来接你’的话。
“工作没做完。”棠月放下包,拉开椅子坐下,打开电脑显示屏,却迟迟没有登陆工作账号。
薛羽笑道,“你真是个工作狂,之前我还担心没给你招到助手,你应付不了,你和小关配合得很好嘛。”
棠月刚拿起杯子,闻言,冷笑一声,语带讥讽,“是啊,我真感谢你让我加这么多班。”
这件事本就是薛羽做得不地道,早前棠月就跟他提了,她这两个月不想加班,让他招两个临时工也行,反正能来帮她一阵子。
谁知薛羽当作耳旁风,全身心投入到公益事业和乱七八糟的广告推广上去,早把这件事忘到脑后。
尤其是见她应付自如,更是没把这件事当事。
如今被棠月这么一提,显得他格外不厚道。
“小棠,那啥,这事儿算我对不住你,我……”薛羽心思百转千回,想说点讨巧吉利话,把事情囫囵揭过,“先来我办公室谈。”
棠月站起身,跟着薛羽去了办公室。
“要真觉得不好意思,今年的奖金三倍。”棠月伸出三根纤细的手指,淡淡地看他一眼。
“啊?”薛羽震惊了,棠月本来拿的奖金已经是公司最高,现在还要三倍,简直狮子大开口。
比请俩临时工给她当助理都贵。
看着棠月谈恋爱这俩月,还以为她变温柔了,毕竟女人谈起恋爱来,一心扑在男友身上,哪儿还顾得上工作上的细枝末节,薛羽咋舌,怎么就忘记棠月是个锱铢必较的人。
尤其是在金钱上面。
没有好处的事情绝对不会去做,原来默默憋了这么久,在这儿等着他呢。
薛羽拉了把椅子,坐在她对面,正色道,“小棠,你是认真的?”
棠月眨了眨眼睛,两只手从兜里掏出来,好整以暇地望着他。
“怎么?公司有困难?”
“我怎么不知道。”
薛羽咬着牙,“没有困难,没问题。”
说完,深深叹口气,今年的换车计划,泡汤了。
有个这么狠心的合伙人,也不知道是好还是不好,她的技术确实是缘生不可或缺,关景等人都还在学习阶段,无法像棠月那样独当一面。
何况,还有她和陆卓衍的关系,又代表了长期而稳定的合作。
等来年陆卓衍的新宠物医院落成,照着这个发展趋势,以“月”开头的各种连锁宠物医院,也是势在必行。
成年人,革/命友情固然存在,但更多还是利益。
电光火石间,薛羽忽然发现——
陆卓衍的宠物医院,新月,乘月。
还有即将落成的医院,曾经和他聊天时,无意中听他提及,叫九月宠物医院。
“行,三倍。”薛羽吐血。
离开公司前,薛羽深深地望了棠月一眼,见她眉目冷淡。
嘀咕道:错觉吧,刚刚那瞬间,还以为陆老板的宠物医院和棠月的名字有关系。
他们才认识几天啊。
一定是错觉。
棠月转头舒服地靠着椅子,拿起手机,给陆卓衍发出消息,分享这份快乐。
之前一直想送他点什么,留个念想,如今奖金再加上之前攒的,买不了很昂贵的东西,但早前看好的那款很适合陆卓衍戴的手表,应该可以够了。
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喜欢戴手表,毕竟没怎么见他戴过。
心不在焉地浏览者网站消息,弹窗跳出来,有新的消息。
棠月目光一动不动地盯着屏幕。
【管理员姐姐,你要找的那个小孩,我前天看见了,你在桐南路……这是我拍的照片,她很警觉,我跟踪了一会儿,被她发现了,然后就找不到了。】
看完了照片,棠月点开手机地图,输入地址,查看周围的街道,记下距离。
指尖敲了敲键盘,回复。
【谢谢,很有用,回家了就好好生活。】-
西山枫林。
陆卓衍提前给物业打电话说了陆老爷子到访,让物业去开他的家门,但陆老爷子并未去家里,反而在物业公司看房子。
刚到物业公司办公室,他就听见工作人员和陆老爷子讨论户型、朝向等等问题。
工作人员主动询问陆老爷子是否现在要去看房。
陆卓衍脚踩在阶梯棱角上,双手抄在兜里,斜倚着墙,若有所思地看了眼陆老爷子的后脑勺。
西山枫林的房子,看房需要验资5000万流动资金。
验资时间需要几天。
而陆老爷子一来就可以直接看房,陆卓衍扫了眼护工手里拎着的超市购物袋,看见里面有菜。
“外公,你一个老年人,住香樟园那边比较好,离舅舅们近,那边空气也好,在市中心买房做什么?”
闻言,陆老爷子回头,看着迎面走来的孙子,身型挺拔,衣冠楚楚,作为一个男人,脸太漂亮了,像他外婆。
还是国字脸的男人好,像他一样。
老太婆的基因太强悍了,家里的孩子除了陆丹臣,再没有一个遗传到他的国字脸。
“我都是半截身子埋土里的人了,还轮到你个小辈管?”
陆卓衍:“……”
“买,你高兴就好。”-
棠月下班回家,在门口换鞋,看见玄关处有两双陌生的男士鞋,听见客厅里传来聊天的声音。
有一霎那,她以为走错门了。
“588平带泳池,西山枫林的楼王,外公,我想问,你买了会来住吗?”
光听声音,就可以想象说话的男人那副吊儿郎当样儿。
“刺啦”一声,菜下油锅,棠月的视线下意识望向厨房。
“加完班了,怎么不给我打电话,让我去接你。”刚刚也不知道在和人聊什么,陆卓衍还没来得及收住笑意,不正经的笑声里带了点坏,特别撩人。
棠月转头,视线猝不及防对上一双昏黄却锐利的眼睛。
宽厚的语气,却自带久居上位者的威严,“陆卓衍,不介绍介绍?”
陆卓衍嘴里叼着根pocky巧克力饼干,朝着棠月走来,在陆老爷子看不见的地方,用唇语和她交流。
“我外公。”
走到她身边时,胳膊搭在她肩膀上,跟没长骨头一样,斜斜站着,在他耳边又轻又快地小声说了句,“见个家长,放松点,很快就结束了。”
话音刚落,却听陆老爷子笃定道,“这是棠月吧。”
棠月短暂怔愣后,神色平静。
陆卓衍眼底有着一闪而过的冷意。
第93章 不讲理
见到陆老爷子, 棠月才知道陆卓衍到底有多会挑着父母优良的基因长。
他的眉眼脸型遗传自外婆和妈妈陆笙笙,优秀挺直的鼻子遗传自傅霆,与傅小鲤的也有几分相似。
至于挺拔的身材, 优秀的身高,都是遗传自这位看人自带威严的陆老爷子。
陆老爷子头发花白,坐在轮椅上也不见后背佝偻, 腿脚又瘦又长,肩膀平直宽阔。
年轻时候的风采可想而知。
“您好。”棠月自然看得出来陆老爷子眼神里的探究,不卑不亢地打了声招呼, 维持了基本的礼貌。
这态度倒让陆老爷子微微一怔,从鼻腔里嗯了一声, “卓衍, 推我过去吃饭。”
“好。”陆卓衍捏了捏棠月的肩膀,凑在她耳边轻声说,“辛苦了。”
走过去推陆老爷子的轮椅。
吃饭时, 棠月或许没发现, 但陆卓衍一眼便明白,护工蒸的米饭, 是四人份。
这两年陆老爷子吃得少, 小半碗米饭下肚,便饱了。
而锅里的米饭, 除却陆老爷子那小半碗, 剩下的三人吃正好。
桌上的菜也是如此。
平时护工是和老爷子一起吃饭, 但今天有陆卓衍和棠月在,拨了点菜到碗里, 主动去厨房吃。
把空间留给祖孙。
陆家人都好吃虾。
护工离开后,没人给陆老爷子剥虾, 他的目光盯着陆卓衍骨节分明的手,那手娴熟又优雅地剥着虾。
就在他以为虾要落入自己碗里时,却见陆卓衍腕骨一转方向,直接把虾放进了棠月的碗里,笑眯眯地,“多吃点。”
忒不是个东西。
顿时,陆老爷子看陆卓衍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听你舅舅说,他去你那儿,你连口茶都不给他喝。”
陆卓衍靠着椅背,散漫道,“怎么会,舅舅过来我都沏的上好的大红袍,那可是我亲舅舅,我孝敬他还来不及,哪儿会舍不得。”
这种和谐中透出互相试探的场面,让棠月有些坐立难安。
“……”陆老爷子轻咳一声,还没张口,碗里落下个饱满的大虾。
老爷子眉梢眼角舒展开来。
明知故问,“棠月现在做什么工作?”
“宠物殡葬。”棠月夹着虾蘸了蘸调味汁。
“听说你大学学的法医学专业。”陆老爷子像是随意聊天,但每句话都落到点子上。
说多错多。
棠月嗯了一声,并不多话,沉默吃饭,先吃饱,再看看有什么风雨要来。
陆老爷子感叹,“法医和殡葬,虽然都是面对的尸体,但两者在普通人眼里,差别可就大了。”
棠月抬头望着陆老爷子,“嗯,法医是为人伸张正义的人民公仆,殡葬和死亡沾上关系,职业没有高低贵贱之分,现在也不提倡封建迷信,但大众还是觉得这个行业晦气。”
如此通透敞亮的一席话,让陆老爷子倒是有些刮目相看,从拿到棠月资料那刻,他就和助理讨论过,陆卓衍这小子到底看上这姑娘什么了,六年过去还念念不忘。
陆老爷子:“你想当法医吗?”
棠月神色平静得近乎冷漠,“我养父坐牢了,我当不了法医。”
很有个性的后生。
尖利却又坦坦荡荡,与陆卓衍在优渥家庭环境里养出来的坦荡不同。
餐桌顶上的灯光特意换成了暖色调,如今这层光打下来,散在棠月周围,陆卓衍安静地看着她,神色微动。
陆老爷子瞥了眼陆卓衍,不动声色,“我是问你想吗?”
棠月抬起头,直视陆老爷子的眼睛,“想过。”
这话落在陆卓衍的耳朵里怪不是滋味,棠月的户口问题,他还在想办法。
陆老爷子接话,“既然如此,认祖归宗吧。”
不好,大意了。
这糟老头子!
陆卓衍放下筷子,抱着双臂,看着他还能说出什么屁话。
“既然你是傅霆的闺女,理应把你的户口从原来父母那里迁出,认祖归宗,迁回你父亲名下,和你哥哥陆卓衍同宗同源,你想保留棠姓也可以,像改回傅姓也行。”
“按理说,这件事应该傅家人去做,考虑到你父亲傅霆去世了,二叔傅昂远在慈山,交给他可能会遗漏什么细节。”
“我做主,找了个律师,年前你抽出时间去见个面,把这件事办一办,听说你在学校时成绩不错,这事儿办好了,明年好好准备考试,说不定能早早进入体制内当个法医。”
“你还年轻,早点迁,免得耽误你工作。”
啪嗒一声,勺子落入碗中,与碗壁碰出一声响,陆卓衍手伸进盘子里挑了瓣柚子,手指勾了个骨碟到面前,慢慢撕开柚子果肉外面薄薄的皮。
嗤笑一声,“外公,你这精神头怎么又不好了。”
陆老爷子:“……”
知道自己这孙子挺混,从未想过,混到自己头上,陆老爷子上了年纪最烦被人说‘精神不好’,瞪着他,“我好得很!”
陆卓衍气定神闲,“还说好,你看,说你一句,你还生气了,这不是没好吗。”
着了这小子的道,陆老爷子正儿八经的医生,对自己的身体状况特别了解,“没气。”
“是是是,你没气,一把年纪了,注意点身体,本来身体就不好,医生让你吃清淡点,你这吃重油重味的肉,吃得挺欢,被舅舅知道了,免不了念叨你。”
陆老爷子当年在陆家代表着绝对权威,如果不是身体原因逼得他退下来,现在哪儿轮得到陆丹臣吆五喝六。
即便如此,陆家也没人敢挑战他的脾气。
除了眼前这个混账东西。
从小拉扯着在身边,一点点培养起来,生疏了几年,他倒是脾气见长。
听老爷子气得呼吸都重了,陆卓衍还是那副不要脸的样儿,弯了弯眼睛,把柚子分两半,一半递给陆老爷子,另一半递给棠月。
“吃点水果,降降火。”
棠月捏着柚子肉,想说点什么,却又无从开口,这是陆卓衍的家人,她不能任性地说一些难听的话。
不过陆老爷子对‘降火柚子’并不买账,“这件事早晚得办,陆卓衍,别的事情,我由着你。”
“唯有这件事,没得商量!”-
这件事过去两天,对于陆老爷子到访的事情,棠月和陆卓衍谁都没有再提。
棠月盯着手里的名片看了一会儿。
那天陆老爷子临走前,单独把她喊去,交给她这张私人名片,说,“想通了随时给我打电话,棠月,看你也是个有想法的年轻人,应该明白你和陆卓衍之间的差距,你们当兄妹,还能受到陆家的庇荫,无论你将来工作还是结婚生子,陆家都会帮忙。”
“但你如果执意要和陆卓衍牵扯不清,陆家对下一代的要求,不求门当户对,至少家世清白敞亮。”
“孩子,我没有看不起你出身的意思,你得想想,或许你们有感情,但那感情确定不是在极端环境里诞生的?”
“假设没有外部环境推动,六年前,你们会相互依赖?”
如果当年陆卓衍没有来慈山。
如果她没有被傅昂找到。
如果他们不曾当过兄妹,不曾相依为命过。
或许他们就像这个世界上任意两条平行线一样,永远不会有交集。
这样的感情,到底是不是爱情,其实棠月也不明白。
把名片揣回兜里,棠月继续盯着街对面的兰希。
最近下班,她都借口加班,跟踪兰希。
手机震了震,拿出来解锁屏幕,看了眼上面的内容。
【陆卓衍:你最近加班频率会不会太高了,几点下班?】
缘生宠物殡葬的车库。
薛羽朝着陆卓衍挥手再见。
陆卓衍仰着头,靠着车座靠背,撕开吸管外面的塑料膜,把吸管戳进奶茶杯,看着棠月回答的‘十点后’,心底冷哼:骗子。
漫不经心地编辑了一条新的消息。
【陆卓衍:我来陪你加班。】
【棠月:不用,外出,到时候直接回家。】
而后他发过去的消息,石沉大海。
棠月一路跟到一处废弃的石桥,藏身在石墩下面,不敢贸然前进,以免被发现。
北风呼啸,她眯缝着眼睛,专注地盯着兰希,此刻不远处有个男人靠近兰希。
从棠月的视角,只能看清男人的背影,看不见正面,无法确认是不是虞文升。
突然,一辆面包车在前面停下,车门打开,从里面走出几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各个杀气腾腾。
棠月不由得吞咽了一下,手伸到包里,紧紧握住防狼电击棒的把手,随时准备攻击。
然而不知是她躲得太好,还是他们根本没看见,车上下来那群人径直走向兰希和男人。
不多时,棠月看见兰希被拖到一边,那群高大的男人朝着跟兰希在一起的男人挥舞拳头。
暴力声,嘶吼声,辱骂声,夹杂在寒风里,传送到棠月耳边,她在报警和不报警之间迟疑。
天色晚,路灯昏暗,导致棠月没有看清对方有多少人。
旁边传来一道声音,“你躲这儿看热闹?”
话音落下,棠月甚至来不及转头,后背一股大力袭来,扑通一声,重物落入河水里。
棠月的脑子嗡嗡作响,刺骨的寒冷迅速穿透皮肤,身体像被抽干了空气,所有的喘气化作咕噜咕噜的气泡。
一呼一吸,被迫吸/入几口凉透的河水,骨头缝里都觉得被注入了冰凌。
太冷了,浸泡了水的衣服,太沉了。
没有力气游,求生本能让她拼尽全力,想要游起来,但肺部承受不了强大的压强,撑得快要爆炸。
每一分每一秒都变得无比漫长。
像在和死神博弈。
要死在这儿了吗?
不行啊。
好不容易才活到现在。
不能死啊。
视网膜的所见度变低,呛水引发的窒息感,让她头晕脑胀。
突然,有一道大力,抱住了她的腰,后背贴上坚硬的胸膛。
是个男人。
得救了吗?
男人带着她上浮。
挣扎许久,棠月的头从河水里冒出来,剧烈地喘气,睫毛被打湿,视线模糊,加上天黑,她不知道是谁把她救上来的。
棠月的小腿有些抽筋,疼得她不由自主地蜷缩了着身体。
她不知道自己现在脸色青白得像活鬼,浑身冰冷得像尸体,男人搂着她的胳膊,不停揉搓她的胳膊,“别死,不能死,听见没!棠月。”
那声音带了点哭腔。
腿上的抽筋好了点,棠月呛咳几声,吐出几口河水,打了几个冷颤,眼睫颤动着,脆弱得就像捉不到的风。
棠月嗓音嘶哑,“傅……傅小鲤……”
“你一直跟着我的吗?”
泡过水的衣服格外沉重,棠月的身体包裹在衣服里,如坠冰窖。
傅小鲤二话不说,直接上手来脱她的外套,“衣服脱了,不然你会冻死。”
棠月身上没有一丝力气,却还是抗拒,摇着头。
傅小鲤拳头狠狠锤在草地上,“棠月,我不是人渣,不会趁人之危,你是我姐姐,能不能把对陆卓衍的信任,分一点给我?”
第94章 不讲理
香樟园小区。
楼下客厅里, 超大的显示屏上面播放着游戏画面,陆商祺盘腿坐在沙发上握着游戏手柄玩得不亦乐乎。
啪地一声,显示屏黑屏, 陆商祺转头望着他亲妈秦薇薇女士哇哇乱叫。
秦薇薇揪着他的耳朵,“成天不务正业,看看你三哥, 宠物医院不声不响开到第三家了,再看看你,什么德行?”
“疼疼疼!”陆商祺胡乱挣扎, 试图从秦薇薇女士手里救下耳朵。
哪知秦薇薇女士早有防备,没让他得逞, “给你投的游戏公司你也不管了, 整天就知道玩游戏,你要有你三哥一半上进,我就阿弥陀佛了!”
楼上姜助理看了会儿热闹, 听见陆丹臣召唤, 这才转身走进书房,带上门。
陆丹臣戴着眼镜, 坐在椅子上, 正在看文献资料。
姜助理颔首:“陆董,办妥了。”
陆丹臣嗯了一声, 却见姜助理神色为难, “还有事?”
姜助理迟疑两秒, “彪子说,他们在现场看见两个人前后跳河里去了, 担心有目击者,还沿着河道找了找。”
闻言, 陆丹臣眉头皱起。
姜助理呼吸一顿,“我会让他们继续盯着。”
陆丹臣淡淡道,“都是些社会渣滓,不用管,沈助理的事情查得怎么样?”
姜助理:“他离开陆家后,忽然有了一笔钱,利用早前积累的人脉关系,开了家药企。”
陆丹臣放下文件,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脖颈,“老爷子的寿宴,邀请他吧。”
姜助理:“好的,陆董。”-
寒风发出凄厉哀嚎,风吹在人身上,像一把把冰刀子割肉。
这里离市区有段路,傅小鲤背着棠月,慢慢走回人间。
每走一步都在地上落下一滩水渍,他低哑的嗓音发颤,“棠月,你还记得小时候妈妈带我们去游乐园吗?我们坐过旋转木马,一圈又一圈,还去坐了天鹅船,妈妈划船,你牵着我的手,告诉我‘姐姐在,不要怕’。”
“姐姐,不要怕,我在。”
刺骨的寒冷让棠月意识开始模糊,身体变得格外沉重,恍惚中一直听着傅小鲤在说话,她好像听见自己不耐烦地回。
“我只是落水了,不是要死了。”
“嗯。”傅小鲤沉默下来。
走出巷子,傅小鲤环顾四周,看见对面有家酒店,什么也没想,跑过红绿灯,冲进酒店大堂,惹得大堂里人人望着他们。
不顾工作人员震惊的目光,掏出身份证,“开两间房。”
他先背着棠月进了一间屋子,把她放在浴缸上坐着,拿起花洒,打开水阀,现在出的是冷水,扶着棠月的肩膀,“你快洗个澡。”
这会儿棠月上下牙还在打架,费劲吧啦地点了下头,身上使不上半分力气,突然有点想念陆卓衍。
要是他在这儿,就能帮她脱衣服了。
前段时间,陆卓衍果然是把她伺候得太好了,让她潜意识里对这个男人产生了眷恋。
傅小鲤走出去,带上了浴室门。
泡了河水的衣服,重得像铅,棠月抖着手脱,一层又一层,脱完衣服,靠在墙壁上,喘着气,热水浇到她身上,冻僵了的皮肤被烫得瑟缩。
过了好一会儿,才逐渐适应热水的温度,棠月蹲在地上,任由热水流过全身。
身体变暖和的过程格外漫长。
半晌,冷冻过后的脑子终于开始动起来,棠月神色冷静,思考着今晚的事情。
与其让炸弹在暗处,无法预知。
她想主动出击,至少先知道虞文升的行踪,先确定下一步行动。
外面传来声音,“棠月,你洗好了吗?”
棠月怔愣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是傅小鲤,张口回答,“好了。”
嗓音哑得不行。
“我买了点吃的,你先出来吃。”
“好。”
然而,浴室里,除了她刚刚脱下来的湿得不成样的衣服,再无其他。
“傅小鲤,我没有衣服。”
“先穿酒店的浴袍,周围没有服装店,我只买到吃的和感冒药。”
棠月微微推开浴室门,伸出手,去够挂在门口的浴袍,摸到浴袍,拖进浴室里,缓慢穿上。
从刚刚她的手伸出来,傅小鲤的视线在她苍白的皮肤上凝了很久。
直到浴室门打开,傅小鲤才若无其事地坐到沙发上,撕开感冒药,倒出开水冲泡。
棠月赤脚走出来,垂下眸子,看见地上放着一双酒店的拖鞋。
身上的内衣没有吹太干,湿润的感觉穿着不舒服,慢吞吞地穿上拖鞋,走去客厅。
傅小鲤身上穿着同款浴袍,头发丝还在滴水。
“你吹吹头发。”
傅小鲤满不在乎,“没事,我头发短,一会儿就干了,你过来,我看看头发吹干没。”
刚说完,瞳孔微微放大,视线在她锁骨处停了一瞬,手几不可见地颤抖。
视线极快撇开。
尽管他知道棠月和陆卓衍在一起,肯定会有亲密行为。
但是——
他无法接受棠月身上留下其他人的痕迹。
任何人都不行。
棠月走过去,坐在旁边,桌上的姜汤,热粥,过粥小菜,每一样看着都让人没胃口。
傅小鲤递来杯子,“喝点感冒药,往年你每到这段时间就会感冒,今晚掉水里了,更要注意。”
“嗯。”棠月接过温热的玻璃杯,捧着杯子,慢慢抿,“我的手机怎么样了?”
“进水了,开不了机。”傅小鲤眼底情绪复杂,抬手撕开勺子包装,拿了一盒姜汤,递给她。
棠月放下杯子,接过姜汤,一副给什么喝什么的样子,把‘惜命’诠释得淋漓尽致。
姜汤顺着食道流入胃蕾,途径之处逐渐变得温暖,“傅小鲤,你从什么时候开始跟踪我的?”
傅小鲤心底不满棠月先质问他,今天要不是他在,后果不堪设想,“那你呢,在跟踪兰希?”
被戳破,棠月很平静,“嗯。”
“你知道虞文升来桐城的事?”
傅小鲤端起姜汤,几口灌下,“知道。”
棠月:“为什么不告诉我?”
傅小鲤抽了张纸巾,擦擦手指,手背上有两道划伤,现在正在流血。
明亮光线下,棠月自然是看见了,也知道是救她的时候受的伤,放下姜汤,拿起桌上的酒精喷雾,转头,“手。”
傅小鲤喜出望外,面上却是冷冷淡淡,看着挺酷,老实把手伸出去。
酒精喷在伤口,明明很疼,硬是不吭一声。
和陆卓衍喜欢撒娇完全不同。
喷完酒精,棠月硬着着头晕目眩之感,给他处理了伤口,进行了包扎。
就在这时,傅小鲤的手机铃声响起,看见屏幕上叶迪的名字,直接按了接听,“喂,怎么了?”
“年前的live house演出,你来不来?”
“来。”
“那太好了,我去通知棠月,随后我们一起选曲,千万别选太难了,我之前又被骂跑调,但我真没跑调呀!”
“你不用通知棠月,她跟我在一块儿。”
“啊?这么晚了,她还跟你在一块儿?”叶迪很吃惊,“你等等,我有个……”
话还没说完,傅小鲤的手机自动关机了。
电光火石间,棠月猛地想起,“现在几点?”
傅小鲤摇摇头,“我先找前台借个充电器。”
他们俩这会儿都只穿着浴袍,实在不方便出去,只能等待工作人员把充电器送上来。
棠月坚持把浴室里的衣服抱出来,用衣架穿好,挂在空调热风口烘干。
刚挂完,一阵晕眩,差点摔在地上,好在傅小鲤眼疾手快扶来她一把,将她扶到床上躺着,掀开被子,盖在她身上。
“有电后给陆卓衍打个电话。”
从工作人员那里拿到了充电宝,傅小鲤看着昏昏欲睡的棠月,知道她这会儿身体不舒服,居然忘记可以直接通过酒店给陆卓衍打电话了。
“一会儿开机了,我会给他打电话,你睡会儿吧。”
“嗯,打电话的时候,喊醒我。”
意识模糊中,棠月沉入了深海,她好像在和傅小鲤吵架。
最初傅小鲤小心翼翼地问,“你还在记恨妈妈把你送走的事情吗?”
这个问题让棠月烦躁,“过去的事,你问来有什么意思”
“你回来那几年,妈妈对你很愧疚。”
梆地一声,棠月扔掉了手里的杯子,杯子碎裂一地,“傅小鲤,别自欺欺人了,我被傅昂送走那天,她在旁边看着。”
傅小鲤永远无法理解五岁的棠月有多恐惧。
那天,刻板严肃的傅昂,突然提出带她去吃汉堡,告诉她偷偷吃完后,再去接弟弟。
那是她在傅家的日子里,唯一一次得到‘比弟弟先’的待遇。
快餐店里,傅昂坐在她对面,看着她捧着比脸还大的汉堡,小心翼翼地咬下一个缺角,眯眼笑。
好快乐呀,天上的云朵都在笑。
当时的棠月很想喊傅昂一声‘爸爸’,但又明白,傅昂不是她的爸爸。
直到一对老夫妇进到店里,坐在棠月面前,说了句,“可惜生了个丫头片子。”
傅小鲤坐在地毯上,趴在床上,脸搁在肘弯,静静地盯着棠月睡着的脸,指尖轻轻抚平她紧皱的眉心。
“姐姐,你会爱我么?”
他倾身靠近棠月,嘴唇即将落在她额头时,手机铃声响起,打断了他的动作。
“叶迪,演出的事情明天说。”傅小鲤站在阳台上,看着外面的车水马龙,像是感受不到寒冷。
“不是!傅小鲤,你和棠月现在在哪儿?”叶迪急问。
“酒店。”傅小鲤扯了扯唇角。
街道上有辆大货车鸣笛,响声震天,傅小鲤回头去看房间里,棠月仍旧安静地躺着,好在没吵醒她。
“酒……酒店……”叶迪追问,“在哪家酒店?”
傅小鲤眼神冰冷,登时明白了什么,挂断电话。
“陆……陆老板,我不知道他们在哪家酒店。”叶迪苦着张脸,嗓子发紧。
陆卓衍手撑着餐桌,脸色难看。
他现在的模样,让叶迪害怕极了,丝毫不怀疑他会爆揍傅小鲤。
“麻烦你再打一个电话。”陆卓衍嗓音有些哑。
叶迪赶紧点头,打电话过去,显示对方已经关机,怯生生地望着陆卓衍,摇了摇头。
“没事。”陆卓衍丢下这句,走出15-2,不忘叮嘱,“他要是回电话,你再问问。”
叶迪连连保证,“好。”
路灯下,陆卓衍坐进车里,拆了包pocky饼干,抽出饼干,咬在嘴里,强迫自己冷静。
刚刚电话里的鸣笛,应该是重型大货车。
两年前,桐城市规定货车11点半之后可以进入市区。
但前年颁布新规,全市实行货车限行措施,货车有固定的通行车道。
而长期运载危险物品和工程运输的重型大货车,要进入市区,需要申请特殊通行码,通行时间也都是在凌晨。
心里一阵兵荒马乱过后,陆卓衍单手拿着手机,翻出通讯录,找出李穆电话,拨了过去。
正在值班的李穆,拿着杯子泡养生茶,“这谁呀,大半夜不睡觉,打电话找我做什么?”
陆卓衍单刀直入,“帮个忙。”
能从混球老同学嘴里听见‘帮个忙’,简直让李穆乐开花。
尤其想起这个混蛋追求女孩子都放不下的身段,暗爽加倍,“哦?还有你求我帮忙的一天,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
“帮我查询一下凌晨12点左右进入市区的重型大货车。”
李穆正在喝茶,一句话直接给他呛到了,咳嗽了两声,才问,“你怎么又查货车,我当初刚进交管局,你就让我把十几年前的记录都翻出来了,大晚上怎么又查现在的?怎么,今晚有货车运输你家宠物医院的医疗器材,等待入库啊?”
“不是,私事。”
陆卓衍很少用这种严肃的语气说话,李穆不由得认真起来,“你等下,我查到了发给你。”
凌晨两点半,李穆给陆卓衍回拨了电话,“查出来了,今晚有三条街道发放了重型大货车通行码。”
“到底怎么了?我听许皓提过你爸爸妈妈车祸的事情,是不是跟这件事有关?”
陆卓衍:“没有,谢了,改天请你吃饭。”
“昂,行吧。”李穆心里犯嘀咕,却也知道陆卓衍的嘴巴比茅坑里的石头还硬,甭指望从他嘴里套出什么东西。
陆卓衍在手机地图上搜索三条街道的具体信息,首先排除了一条,转了转手腕,沉着一张脸,启动车辆,从最近的街道找起。
人能去哪儿?
掘地三尺,都要扒拉出来。
棠月睡得特别不踏实,断断续续做着乱七八糟的梦,身体时冷时热,不得安生。
迷糊睁眼,天旋地转,周围很陌生,没有熟悉的味道,房间里点着一盏小夜灯。
转了转眸子,发现一米五的沙发上,憋屈地蜷缩着一个男人。
浑浑噩噩的脑子,慢慢反应过来,是傅小鲤,他没回隔壁房间。
忘记给陆卓衍打电话了。
他会生气吧。
棠月强撑着坐起身,脚踩在地毯上,轻飘飘地像踩在云团上,又跌坐回床上。
她想去找出傅小鲤的手机,给他打个电话。
笃笃笃。
敲门声响起,棠月头重脚轻,想去看看。
沙发上的男人动了动,显然也被吵醒,翻身,差点摔下沙发。
敲门声还在继续,傅小鲤坐起来,看见棠月,愣了片刻,“你先睡,可能是酒店工作人员,我去看看。”
头太晕了,棠月看见他的手机躺在茶几上。
房间门打开,走廊灯光引入室内,更显亮堂。
棠月穿着白色的睡袍,一觉过后,睡袍皱皱巴巴,下意识转头朝着门口光源的地方看。
视线里,陆卓衍穿着熟悉的黑色羽绒服,杵在门口,一张脸铁青,像个煞神,浑身煞气。
棠月保持着弯腰的姿势,一动不动,浆糊般的脑子思维反应很慢。
尚未厘清是不是产生错觉,所以才看见了陆卓衍。
模糊中,只见陆卓衍和傅小鲤扭打了几下,陆卓衍占了上风,一把推开傅小鲤,满脸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气势。
径直走进来。
巨大的阴影罩在棠月身上时,即便混迹着白茶淡香,但棠月还是本能地察觉到了危险。
来不及做出反应,下巴被锢住,顺着强劲的力道被迫仰起头,腰也被大力扣紧,捏得她发疼。
身体撞到坚硬的胸膛。
棠月想让陆卓衍别乱来。
然而,他的气息铺天盖地袭来,唇瓣被狠狠地咬住,丝毫不带怜惜。
棠月浑身滚烫,哪里承受得了这样的强势,“你……你做什么!”
陆卓衍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咬着她的唇瓣,眼神狠戾,视线紧盯着愤怒握拳的傅小鲤,另只手用力控制着棠月的肩膀,不许她乱动。
就像是雄性动物,在其他竞争对手面前宣告主权,以及漫天的占有欲。
第95章 不讲理
不可见的战火在空气里弥漫。
傅小鲤沉着脸, 重重摔上门,门框撞出闷响,沉声道, “陆卓衍,放开她。”
而陆卓衍置若罔闻,浮皮潦草地瞭他一眼, 报复着在棠月唇上咬了一口,离开她的嘴唇时,奏出暧昧又清脆的水渍声。
傅小鲤胸腔震动, 喘息越来越急。
手摸到棠月脖颈的陆卓衍一惊,“你在发烧?”
“是……是有点。”重获空气的棠月胸膛剧烈起伏, 大口大口呼吸新鲜空气, “带我回家吧。”
瞬间,陆卓衍怒气难以遏制,“回去找你算帐。”
转过眸子, 冷戾一瞥, “你就是这么护着她的?废物。”
说完,低眸注视着棠月浴袍歪斜的胸口, 眼角抽了抽, 刚刚只顾生气,差点把她衣服蹭开, 侧身挡住傅小鲤的视线, 脱下羽绒服一股脑地将她裹成蚕宝宝。
视线在室内逡巡一圈, 认出棠月的手机和衣服,三两下收刮到一起, 触感冰凉的衣服,让他微微一愣。
一把推开靠近棠月的傅小鲤, 将她横抱起来。
见状,傅小鲤伸手拦,“你带她去哪儿?”
陆卓衍语气恶劣,“滚。”
说完,他直接撞开傅小鲤,棠月烧得有些晕乎,没什么力气地靠在他怀里,闻到熟悉的味道,下意识伸手揪着他的衣角,安心的感觉慢慢攀上心头。
陆卓衍感受到怀里女人的依恋,却又不敢相信她。
于是,把她的头摁在怀里。
一路穿过酒店大堂,惹来不少目光。
陆卓衍解了车锁,打开车门,把棠月放进去,系好安全带。
傅小鲤跟了出来,拽着他的胳膊。
陆卓衍关上车门,语气不太好,“傅小鲤,你给我等着,今天的事情,回头把账算一算。”
傅小鲤一脸执拗,“她是我姐。”
陆卓衍矜傲至极,“她是我妹妹,也是我女朋友,比你多了一重身份,羡慕还是嫉妒?”
“不知道她在发烧啊?再耽误我试试。”陆卓衍手握成拳,蓄力待发。
傅小鲤透过车窗看了一眼恹恹的棠月,松了手。
陆卓衍冷哼一声,往驾驶座走去。
“……她怕疼,也怕苦,能不输液,就别输液。”
酒店门口,傅小鲤连拖鞋都没换,赤脚站在风里,像被人遗弃的小狗。
“嗯。”陆卓衍头也不回,“我知道怎么照顾她。”
车门打开,陆卓衍坐进车里,手背贴着她的额头,温度高得让人火大。
别以为你生病了,这件事就过去了,棠月,你给我等着,等你烧退了,我不弄哭你。
G63驶入车道,陆卓衍睨了一眼满脸苍白的棠月,调高车里温度,她现在这副样子,不适合去医院折腾。
给陆家的家庭医生打了电话,简单描述了棠月目前的情况,“……目前人有些意识不清,暂时没有脱水症状,没有咳嗽……”
刚到西山枫林,家庭医生和助理也到了。
医生看着陆卓衍从车里抱出个女人,一路把人抱回了家,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掖好被子。
“赵医生,麻烦你了。”
赵医生回过神,赶紧应声,“好。”
……
“怎么样?”陆卓衍坐在椅子上,背脊弯曲,双手搁在膝盖上,锁着眉。
家庭医生本就是陆家的医生,非常有职业素养,放下听诊器,“39.1度,输液或者打针退烧最快。”
“她……怕疼,打针吧,疼一下就过去了。”陆卓衍看着棠月脸上不正常的红晕,干脆道。
赵医生准备注/射/器时,陆卓衍坐到床边,将棠月扶起来,把浴袍的袖子卷到胳膊上。
“没事。”迷蒙中,棠月看他一眼,显然对于生病的情况习以为常,“睡一觉就好。”
汗水打湿了她的发丝,黏在脸上,陆卓衍用指节将它们勾走,露出清冷的一张脸。
“打一针,很快就能退烧。”赵医生见陆卓衍这么护着眼前的女孩,自然知道他们的关系,也不多嘴,只做分内的事情。
陆卓衍盯着针穿破她的皮肤,心尖也像有人扎了一针。
这头犟驴,疼也不会吭声。
生小孩那么疼,以后结婚,要不就不生了。
送走医生,天边泛起鱼肚白,时针拨到了早上六点。
一晚上没睡觉的陆卓衍并不觉得困,相反十分清醒,脱去她的浴袍,准备用冰毛巾擦拭她的身体,对她进行物理降温。
浴袍被剥开,露出里面白得发青的皮肤。
今天是落水了?
棠月微微睁眼,陆卓衍掌心贴着她的眼皮,“睡。”
得到回应,棠月听话地闭上眼睛,再不管陆卓衍要做什么。
灵魂漂浮在上空,魂灵仿佛得到皈依。
酒店浴袍被陆卓衍随手扔在地上,托起她的身体,半搂在怀里,原本没打算脱去她的文/胸,却发现薄薄的面料,潮湿不已。
陆卓衍简直要被棠月气死,有些粗暴去解后排搭扣,偏又不得其法,手下没轻没重,竟将细细的肩带扯断。
好在解开了束缚。
陆卓衍大脑变得滚烫,像是被传染了发烧,脑子里空白一瞬。
他的体温向来比棠月高,如今两人都很热。
用冰毛巾擦拭了三次她的身体,体温逐渐降下去。
等到温度计显示为38.2时,陆卓衍才把冷敷降温,改为热敷降烧。
掀开被子,躺了进去,把棠月抱进怀里,相贴的姿势,温度互相传递。
陆卓衍指腹摩挲着她薄薄的肩胛骨。
地上,文/胸和酒店浴袍随意躺在一块儿。
床上两道人影,看着就跟一道似的。
“热。”棠月睫毛轻颤,含含糊糊地喊着,陆卓衍的味道让她安心得想要撒娇。
被子却死活掀不开,陆卓衍一条胳膊紧紧压着被子,咬牙切齿,“给我老实点,热死也不许掀。”
“不。”棠月闭着眼睛,眉头皱起,不满地哼唧,执拗地要掀开被子。
陆卓衍心一狠,直接脱去睡衣,没有阻碍的和她靠着。
禁锢她的手臂用了点力气,巨大的钳制棠月挣脱不开,难受得扭动身躯。
陆卓衍闭上眼睛,“你是在考验我的定力吧,棠月。”
悄然抬头的反应,让陆卓衍难受不已。
张嘴,咬在她的肩膀上,“再乱动,我就趁你病,咬你命,当禽兽了。”
棠月像是沉入了无边无际的河,被浪涛吹得东摇西摆,想要抓住些什么,防止沉下去。
原本要睡着的陆卓衍,突然闷哼一声,叹口气,干脆将棠月翻个身,直接躺在他身上。
紧紧压着她的腰。
腿脚相贴,连呼吸都贴在一起。
那就一起难受。
早上,棠月从陆卓衍怀里醒来,出了一身汗,不舒服,想要换个姿势,刚一动脚。
听见清脆的铃铛声。
脚踝陌生的触感让她微微一愣。
陆卓衍嗓音几乎全哑,掌心贴了贴她的额头,“醒了,总算退烧了。”
“我脚上是什么?”棠月扭身去看陆卓衍。
陆卓衍闭着眼睛,伸手到被窝里,捉住她的脚踝,“脚链,我动一下,铃铛响一声。”
这么说着,拇指拨了拨铃铛。
原本是正常的铃铛声,听他这么一说,铃铛像是被赋予了别的意义。
棠月抿着唇,“你……你在床上真有特殊癖好?”
“你猜。”陆卓衍笑了声,“棠月,别以为你可以蒙混过关,昨天的事情,没有让我满意的解释,我不会放过你。”
“起来吃饭。”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年轻的身体恢复速度很快。
退烧了,棠月除了还有点头晕,别的没什么症状。
一觉就睡到了下午五点半,棠月去洗澡前,想起手机坏了还没修,不知道怎么联系薛羽。
却听陆卓衍说,“给你请假了。”
棠月喉咙发涩,又请假了。
陆卓衍抱着双臂,扯了扯嘴角,语调散漫,“怎么,你想这副样子去上班?”
“……”
过去吃饭是很轻松的事情,但今天陆卓衍边喝粥,边漫不经心地审视着她。
见她那副理直气壮想糊弄他的样子,陆卓衍心底来气,收了碗筷,去厨房洗。
水声哗啦哗啦,浇在盘子上,陆卓衍把洗好的盘子放在架子沥水。
腰被圈住,后背贴上个人。
陆卓衍顿了顿,继续收拾盘子,“干嘛?来解释了。”
棠月没说话,只是抱着他的腰,他去哪儿,她就跟着去哪儿。
像树袋熊,也像连体婴。
“不解释就松手。”陆卓衍扔下抹布,语气恶劣。
而棠月抱得更紧了,“阿衍,你别生气了。”
这么句话,就想过关。
做梦!
陆卓衍按着她的手,要掰开。
“我哄你,还不行么……”棠月的声音越说越小。
陆卓衍双手撑在流理台面,“行啊,哄吧。”
“我不小心落水了,正好遇到傅小鲤,他跳下来救了我。”
只是这样。
这个女人会不会觉得他实在太好骗了。
陆卓衍:“棠月,我外公的提议,你准备怎么办?”
厨房陷入沉默。
半晌,棠月才说,“不是拒绝了吗。”
陆卓衍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叩着台面,“说实话,我知道傅小鲤是你弟弟,他也是我弟弟,但成年兄弟姐妹间,是不是应该保持一定距离,那么多新闻都说过,有血缘关系的兄妹或者姐弟,分开多年,再相遇、不认识彼此时,容易被对方吸引,爱上对方。”
“你不觉得你和傅小鲤之间很危险吗?尤其是你总把他当作你的第一选择。”
棠月松开他的腰,“陆卓衍,他是我弟弟,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
亲人这个词对于棠月来说意味着什么,陆卓衍或多或少能明白一点,“我没有要你和他决裂的意思,我只是说保持距离,虽然我知道他是弟弟,但我当你是妹妹的时候,不也对你下手了。”
糟糕,祸从口出,陆卓衍心虚地转头看她一眼。
棠月凉声道,“你以为他跟你一样禽兽。”
松了一口气,好在没发现他那句话‘当她是妹妹的时候’有什么不对劲。
“人心隔肚皮,我怎么知道傅小鲤怎么想,但他对你过于偏执了,你不觉得吗?从以前就那样。”
棠月:“只有你这样觉得。”
傅小鲤真的会像陆卓衍说的这样么?
可他们是同母异父的姐弟啊。
不可能,陆卓衍故意这么说-
另一端,傅小鲤和兰希约在咖啡店见面。
因为虞文升的缘故,兰希最近出门总是小心翼翼,疑神疑鬼,一双眼睛随时扫视周围,拿出一份资料,按在腿上。
“你确定愿意帮我了?”
溺水后,傅小鲤也生了病,这会儿脸色苍白,抬手要拿资料。
兰希往回收了收。
傅小鲤蹙眉,凉声道,“这就是你合作的态度?”
兰希警惕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我要的就是和你爸爸离婚,以及瓦兰那套房子。”
“帮我,也是在帮你自己。”
“她恨你妈妈,也恨你爸爸,不可能跟你一条心的,傅小鲤,你是真的想好了吗?”
随后,傅小鲤神色冷淡,透出严肃,长臂一伸,指尖按在兰希那份资料上面。
兰希笑了起来,松了手,“这是复印版。”
傅小鲤垂眸翻资料,“原件在他那里?”
“对。”
兰希一直观察着傅小鲤的表情,见他从烦躁转为震惊,而后是滔天的恨意。
“棠月……她的呢?”
兰希拿起杯子,抿着杯口,慢慢喝咖啡,“我自然要留下些筹码,这是冰山一角。”
平复良久,傅小鲤整理好资料,放入包里,“兰希,你当年怎么会看上他?”
尽管了解傅小鲤的为人,知道他是在真诚发问,这话还是让兰希觉得有些难堪,强撑着,“你爸当年风度翩翩,又舍得给情人花钱,我知道我不是他唯一一个情人,梁老师管不住他,我当时以为我能管住,太年轻,所以太天真吧。”
与兰希分开后,傅小鲤一直坐在原处,透过窗,望着白雪覆盖的街道。
“先生,不好意思,我们十点钟打烊。”咖啡店店员看着眼前英俊的男子,礼貌开口。
傅小鲤站起身,买了单,走出咖啡厅,步行在萧瑟街头,与孤寂融为一体-
年前,棠月主动联系了陆老爷子,与他约着见面。
自从那天之后,陆卓衍把她看得很紧,好在他这段时间为了医院的事情很忙,中午不能过来陪她吃午饭,这才让她挤出时间去和陆老爷子见面。
陆老爷子安排了车来接她,把她送到一间茶室,陆老爷子自然不会给她一个晚辈煮茶。
陆老爷子:“想好了?”
棠月把名片还给陆老爷子,“我不能和陆卓衍在同一个户口薄。”
陆老爷子不动声色,“不当妹妹,你想当他妻子?”
棠月摇摇头,“我从始至终就不是他的妹妹,这件事,您或者是陆卓衍的舅舅,应该很清楚。”
陆老爷子鹰隼般的眼睛,盯着她,“怎么,威胁我这个老头子?”
棠月仍旧不卑不亢,平静道,“陆卓衍的人生应该是风光无限的,我希望他永远这样。”
“他记了我六年,足够了,我有我要完成的事情。”
“什么事情?”
“让杀害我养母和生母的真凶伏法。”
梦,该醒了-
新月宠物医院七楼,陆卓衍办公室里面有间小小的休息室,忙完后,在里面眯了十来分钟。
急促的电话铃声将他吵醒,陆卓衍揉着眉心,按下接听。
江警官的声音格外激动,“找到了!”
“什么找到了?”反问完,陆卓衍愣住了,大脑宕机,全身功能停止作业,缓慢地从床上坐起身。
“匿名提供录音的人!”江警官高兴了几分钟,又沉下嗓音,“我要出发去一趟慈山,等着我给你带好消息回来。”
好半晌,陆卓衍才回过神,敞开腿坐在床边,抬手松了松扣子,手肘搁在膝盖上,喉结滚动,沉声问,“那个人叫什么,在慈山什么地方?”
“这些目前还不能透露,这么多年都等了,不差这一时半会儿,等我回桐城,我们好好聊。”江警官恪守规定。
直到挂了电话,陆卓衍才从那种茫然感里解脱,老爸老妈在车上到底说了什么,握着录音的人,会是谁?
第96章 不讲理
雪纷纷扬扬, 棠月站在街道上,眺望着陆老爷子逐渐驶离的车,慢慢仰起头, 望着漆黑天幕,耳畔是属于桐城夜晚的狂欢。
车里,陆老爷子闭目养神, 咂摸着刚才和棠月在茶室的对话。
“哦?据我所知,你的养母是被养父暴力致死,生母怎么去世的, 我倒是不知晓。”
“你这孩子和陆卓衍真像,坚持自以为的正义, 成日活在过去, 喊着真相。”
“我对陆卓衍也是这么说,你们还年轻,要往前看, 活在仇恨和过去的人是最蠢的, 虚度光阴,我听卓衍他二哥陆淮说, 现在年轻人流行为自己活, 这才是正确的做法。”
陆老爷子昏黄的眼珠定在她身上,压迫感十足, “不然等到我这把年纪, 再回首错过的青春, 遗憾是无法弥补的。”
如果不是因为心性坚毅,就不会有今天的棠月了, 早已在过去被打败无数次。
不惧陆老爷子的气场,她黑黝黝的眼珠直勾勾地盯着他,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每天有人出生,有人死去,比每天的车祸还多,人可以往前看,但不能忘记自己来时的路。”
陆老爷子眉头皱成川字。
“无论我养母和生母与我的关系如何,我都是因为她们才能活到现在,唯一有资格为她们讨回真相的,只有我。”
“我从事殡葬这一行,不该迷信,但我师父说过一句话,魂灵有皈依。”
“她们是我来时的路。”
“忘记了路,等我真到您这把年纪,或者比您更老的时候,我的魂灵是回不了家的。”
陆老爷子从侧视镜里望了眼路灯下清瘦单薄的年轻女孩,轻斥,“理想主义,不知天高地厚。”-
新月宠物医院七楼办公室。
“怎么样,我这事儿办得漂亮吧,我就说这种躲在网络背后造谣的人都是怂蛋,一纸律师函过去,安静了两天,立马删帖置顶道歉。”许皓得意洋洋地拿起温雨泡的金骏眉,非常满意。
算陆某人有良心,舍得泡贵的茶给他喝。
陆卓衍窝在老板椅里,肩膀懒洋洋地抵着椅背,拿着手机边给棠月发消息,敷衍地应付了两句。
这是许皓第八遍说这件事了。
听不下去,轻描淡写打断,“路斯佳说过周佳蕊加了棠月好友,但这两人都没提。”
“怎么,你觉得有蹊跷?”许皓拧着眉,起身走过来。
陆卓衍瞥他一眼,“说不好。”
视线下移,漫不经心地和棠月扯皮。
许皓一见他那德行,就知道他在和谁聊天,浪荡得没边儿了,“跟棠棠聊什么呢?”
陆卓衍撩起眼皮,特欠地上下打量他一眼,“等你以后交女朋友就知道了,不过我看,够呛。”
惹得许皓大骂他混球。
棠月这人吧,说到做到,最近都在哄他,这让陆卓衍浑身舒坦。
【陆卓衍:下班后,带你去买衣服。】
【棠月:不用,家里衣服多,买了我穿不了。】
陆卓衍拿起杯子喝了口茶,油盐不进。
【陆卓衍:你落水那天的大衣划了道口子,你少一件衣服了,棠小姐,你怎么可以让我女朋友吃亏?】
【棠月:……她没吃亏,吃亏的是陆先生。】
【陆卓衍:那确实很吃亏,陆先生工资卡都交给棠小姐了,她竟然从来没从卡里划过一毛钱的账,是不是对陆先生很不满?】
【棠月:倒也没有,就是害怕,陆先生太贵,太有钱了,我怕被金额吓到。】
【陆卓衍:怕什么……】
钱算什么。
我也是你的。
下班时间正是饭点,陆卓衍先带着棠月去了商场六楼的烤肉店。
店里生意太好,外面排起长龙,陆卓衍提前预约了位置,位置靠窗,服务员带着他们进去,给他们倒上柠檬水。
陆卓衍把点菜的iPad交给棠月,棠月没接,“我不挑食,什么都吃。”
“你指桑骂槐呢,棠小姐。”陆卓衍轻嗤。
“小棠,陆老板。”
不得不说歌手的声音辨识度太高,棠月顺着声音望去,不意外看见了叶迪和杜子巍。
那两人正被服务员引着进来,叶迪看见棠月明显惊喜,看见陆卓衍时,眼神躲闪。
“你们提前定了位置啊?”杜子巍还在跟服务员沟通,原来他们没有提前预定,又不信服务员说的没有位置,进来看看。
见他们认识,服务员多了句嘴,“你们要不一起?”
棠月和叶迪坐在一起,杜子巍和陆卓衍坐在一边,点完了烤肉,递给服务员。
聊天的时候,叶迪眼神时不时瞄向陆卓衍,这一点,不仅杜子巍发现了,棠月也发现了,唯一泰然自若的只有陆卓衍,给棠月换了杯热茶。
“你一直盯着他看什么?想换老公了?”杜子巍咬牙切齿。
由于叶迪三天两头离家出走,现在陆卓衍都知道了她的婚前综合症,不由得好奇,“这么害怕还要结婚?”
叶迪抱着棠月的胳膊,棠月有些不适应和别人亲近,身体微微僵硬。
陆卓衍看在眼里,隐隐发笑,完全没有解救她的意思,棠月这人缺少朋友,和人多相处挺好。
也是这一刻,陆卓衍后知后觉意识到,棠月似乎不仅不排斥和他接触,甚至有时候挺主动。
隐秘地提了提嘴角。
“那又不冲突,结婚前那是谈恋爱,结婚后意味着柴米油盐,还有责任。”
叶迪抬手指着杜子巍,“吃饭,睡觉,都要跟这个人在一起,一点自己的空间都没有,时间久了,会腻的。”
“还会因为太熟,缺乏私密感,一旦这种私密感降低,羞耻心跟着降,很快,对这个男人,就会像左右手互摸,不会再心动,什么感觉都没有了,就剩下婚姻的枷锁了。”
陆卓衍不觉得这种有什么不好,有婚姻才能保证对方不能离开自己,就像放风筝,无论飞到多高的天空,身后总有根线拽着,不会偏航,落到地面,总有归属。
抬眼看棠月,想说什么,却听叶迪大大咧咧地问,“小棠,我记得你是不婚主义,是吧?”
棠月点点头,大方承认,“嗯。”
陆卓衍眉头皱起,“什么意思?”
杜子巍观察到那二人的不对劲,内心暗爽,“还能什么意思,只谈恋爱,不结婚呗。”
棠月拿起杯子,抿着唇,“对。”
“……”
气氛降温。
偏偏叶迪是个不太会看眼色的,“人这一生最难的就是坚持自我,不被外界束缚!还是小棠有摇滚精神。”
“来,为小棠的不婚主义,摇滚精神,干杯!”然而她举起的杯子,被杜子巍笑着按回去了。
“怎么?”叶迪不明所以。
杜子巍下巴指了指陆卓衍,叶迪见了,缩了缩脖子,再不乱说话。
陆卓衍姿态慵懒地靠着椅子,平直的肩膀歪斜着,不怀好意地跳起眉梢,饶有兴味,“哦?想不到棠小姐竟然是这样的人。”
“放心,你长得这么好看,那天跟疯了一样满世界找小棠,看在帅哥还真心的份儿上,小棠说不定就改变想法了。”叶迪找补道。
说完暗道糟糕,陆老板这种骄傲的男人,明显不想让别人知道他那天有多颓唐又疯狂。
然而,陆卓衍没在意,从果盘里拿了颗橘子,慢条斯理地剥皮,跟个强迫症晚期患者似的,根根橘丝抽了个干净。
光溜溜的橘子落在棠月面前,拖腔拖调地问,“会么?棠小姐。”
话题早已变了,但棠月听懂陆卓衍在问什么,捏着干干净净的橘子,好像拿捏着陆卓衍赤诚的心脏。
原来那天晚上,傅小鲤没有给他打电话,他疯了一样找她-
吃过饭,听说他们要去买衣服,叶迪又缠着同行,四人又一块儿去了三楼女装。
进了间叶迪喜欢的女装店,她经验老道地指挥,“你们随便找个地儿等吧。”
话音落下,杜子巍熟门熟路地找到了长椅,招呼陆卓衍过来坐。
陆卓衍心不在焉地扫了眼,长椅上一堆男人。
他们或拎着包玩手机,或打瞌睡,更有甚者脚勾着辆婴儿车,怀里抱着个孩子哄睡觉。
见他迟迟不过来,杜子巍憋笑,“陆老板是第一次陪对象买衣服?”
“摁。”陆卓衍坦坦荡荡承认,眼睛就像是装了精准定位,一下子定在棠月身上,“我对象也是第一次。”
杜子巍:“?”
棠月回头,视线正巧与陆卓衍对上,见他懒懒散散地站在杜子巍旁边,在男人堆里实在过于优越,却又过于违和,不由得发笑。
“欸,小棠,你和陆老板一直‘陆先生’,‘棠小姐’的称呼,是什么情趣吗?”叶迪拿了件衣服在棠月身上比划,点点头,显然觉得不错。
这话真把棠月问住了,轻咳一声,掩饰发烫的脸颊,“吵架的时候会用。”
就连在床上也会用这样的称呼。
就在这时,杜子巍接到个电话,神色严肃,“叶迪,你爸爸来电话,你妈妈摔了一跤。”
“啊?”叶迪愣住了,都快过年了,还出这种事,今天逛不下去了,只好和杜子巍先撤。
留下棠月和陆卓衍四目相对。
“还逛么?”棠月问。
“你选完了?”陆卓衍瞥了眼她和叶迪刚刚看的衣服。
“嗯。”棠月拿起一件,准备去付款。
陆卓衍摁住她的肩膀,轻轻慢慢地问,“我赚钱,你不花?”
见他皮笑肉不笑,棠月咽回了‘我有钱,可以自己付’的话。
她相信,要是今天说出这句话,今晚很难熬。
最近陆卓衍还对前几天的事情记着仇呢。
现在真不能惹。
他们还没真枪实弹地做过,真正被进/入是什么感受,棠月无从得知。
但是不进去,陆卓衍花样都太多了,回回逼得她缴械投降。
想想怪可怕的,棠月只好拿着他的卡去付了。
付完后,棠月买了两杯奶茶,把不加椰果的那杯递给他,“陆卓衍,我也要给你买衣服。”
闻言,陆卓衍喝奶茶差点呛到,别开脸,“买啊。”
“可我不缺衣服。”
故意使坏,“但我缺内裤。”
“……可以。”棠月微微一愣,点头同意。
陆卓衍气定神闲,“我只穿一个牌子的,其他的不穿。”
“可以。”棠月心里叹口气,金贵的陆少爷嘛,提点要求很正常,“你带我去吧。”
“好呀。”陆卓衍单手抄在兜里,另只手拿着奶茶,淡定自若的和棠月并肩走着。
手臂被抱住,陆卓衍转过眸子。
只见棠月抱着他的一条手臂,拿着手机刷着屏幕。
“走呀,我回消息,怕摔了,拉着你。”
“哦。”陆卓衍把手从兜里拿出来,捉着她的手,包裹在手心,牵着她走。
但是陆卓衍带她去的根本不是什么男士内裤专区,是一家女装店。
一进去,有店员出来迎接,“陆先生。”
陆卓衍把棠月牵给店员,“后天要去吃席,麻烦你替我女朋友选选衣服。”
“好。”店员笑容礼貌得体,眼里写着‘大客户又来助我冲业绩了’。
棠月没明白,后天要吃什么席,导致她选衣服心不在焉,按着店员提供的衣服试了两身,便提不起兴趣。
“去哪儿吃席?”棠月换回了自己的衣服。
陆卓衍盯着她,摸了摸她的耳垂,还缺耳环,“一个熟人。”
这人要说话实话很难,棠月没有刨根问底,准备和他一起回家,店员递过来两个硕大的购物袋,“下次新品上市,陆先生您直接视频选就可以了,棠小姐的身材尺寸和我们店里一个员工相同,到时候可以让她试给棠小姐看。”
棠月:“……”这就是普通人与资本的区别吗?
消费观念不同。
棠月没有抬头,也没接购物袋,“陆卓衍,下次买之前,能不能和我商量。”
陆卓衍拎着购物袋,指节蹭了蹭她的发梢,“你是我女朋友,我给你买衣服怎么了?”
“……”棠月直视他的眼睛,想说,不想亏欠。
抿着唇,吞回了这句话。
认真道:“陆卓衍,我想用我觉得舒服的方式和你交往。”
陆卓衍歪了歪头,表示可以。
于是,棠月拖着陆卓衍,逆着人潮,钻进男士内衣店,红着耳朵,给他买了一打昂贵的男士内裤,一周七天不重样。
回到车上,陆卓衍手掌捂着后颈,歪倒在车座,笑得停不下来,“宝贝,你偷偷记我的尺寸。”
“你闭嘴!”棠月垂着脑袋,系上安全带,轻轻用手锤了下他的胳膊。
陆卓衍的眼睛很亮,笑意不减,长臂一捞,把人捞过来,压着她的后脑勺,温热的唇轻轻落在她脸颊。
“棠月,你喜欢我么?”
这么久以来,陆卓衍第一次问出口,在一个算不上特别的场合,没有一丝浪漫可言。
狠心的女人,从小到大,没有说过一次“喜欢,我喜欢陆卓衍啊”。
车里的温度很高,棠月双手撑着他的胸膛,掌心贴着心脏位置,感受着那里跃动的心脏,砰砰直跳,很好听。
倾身,唇贴上他的太阳穴,慢慢移到眼皮。
棠月,你喜欢我吗?
陆卓衍探出舌尖,迫不及待钻/入她的唇隙。
棠月,你喜欢我吗?
舌尖纠缠,吞咽声,水渍声,在这一方逼仄的小小天地里毫无章法与节奏的响起。
空气里氤氲着暧昧气息。
车缓缓从车库驶出,实在太热了,充满陆卓衍气息的空间里,棠月有些喘不上气,降下车窗,透口气,目光瞥向外面闪逝的夜景,光怪陆离的路灯灯光和街面的店铺灯光交相辉映。
视线猝不及防对上一双贪婪的眼睛。
棠月瞳孔一缩。
脸上贪欲盛放的男人,满眼狂喜,嘴唇上下翕动。
他在说,“我的小星星,找到你了。”
第97章 不讲理
漆黑的房间里没有一丝光亮, 视觉受阻,嗅觉变得灵敏,血腥味无孔不入, 刺破棠月的皮肤,萦绕在她鼻腔,明明看不见鲜红色了, 却因为脚边冰凉而沉重的尸体、脑子里不可抑制地想象出漫天泼墨般的红。
妈妈……
妈妈……
不要丢下我……
棠月听见自己撕心裂肺的喊声回荡在漆黑的房间,无人应答。
哗地一声,破旧的房门打开了。
是风吗?
风要来带走妈妈的灵魂?
并不是。
是爸爸, 是爷爷,是奶奶。
他们带走了妈妈的尸体。
淅淅沥沥的水声响起, 棠月徒然惊醒, 胸膛不断起伏,每一次喘息都伴随着疼痛。
又做梦了。
视线盯着窗帘一隙,翻了个身, 枕上陆卓衍的枕头, 闻着上面淡淡的白茶淡香,这股味道就像是镇定剂, 让她渐渐平静。
浴室里, 水流不息。
温热的水滑过陆卓衍饱满的额头,鼻尖淌下水流, 水顺着脖颈流到清瘦的锁骨, 薄薄的肌肉纹理上面缀着水珠。
他闭着眼睛冲洗头发上的泡泡。
吱嘎一声, 浴室门从外往内推开。
陆卓衍身体一僵,抬手抚去脸上的水渍, 目光循着浴室门望去。
视线里棠月穿着睡裙,裙摆堪堪到大腿中间, 宽松的款式,挂在她身上显得空落落的。
“怎么了?”陆卓衍不动声色扯过浴巾,关了花洒,挡住下半身。
棠月抿着唇没回答,赤着脚,慢慢走向他。
见状,陆卓衍眼底混着淡淡雾气,眼眸幽深,喉结上下滚动,棠月已到近前,踮起脚尖,伸长手臂,掌心用了点劲儿,摁住他的脖子,将他带下来,唇贴着他的喉结,吸了一口。
陆卓衍喉结动作伴随着吞咽,她的吻跟着动作,痒得他难受。
轻轻喘息着,“……宝贝,我没穿,挂的空档。”
棠月像执迷不悟的飞蛾,一定要去扑火,“嗯。”
渐渐的,陆卓衍察觉到她有些不对劲,锢着她的腰身,感受着她的柔软。
“你睡衣湿了。”拍了拍她的腰,“确定不硌得慌?”
潮湿的呼吸在他颈侧,陆卓衍忍得难受,听见她好半晌才慢吞吞地回了句,“有点。”
“那你大早上还来招惹我。”陆卓衍头埋在她的颈窝,寸寸撩起她的睡裙裙摆,用了点巧劲儿,掐了掐她的腰。
棠月非但没有反抗,反而在脚后跟站回地面时,以一种要和他嵌合在一起的姿态抱紧了他。
陆卓衍拧着眉,自从上次她故意在床上报复他之后,他有点怕了她了。
平时很少让她帮忙解决,偶尔把她伺候好了,趁着她兴头上,才哄着她讨要福利。
今天居然是主动的。
匪夷所思。
机会难得,陆卓衍这人有机会就绝对不放过。
低头松了松浴巾,托着她的臀,往上一提,单手把她抱起。
她很轻。
单手抱她不费劲儿。
但她今天特别配合,双脚直接缠了上来。
“……”
混沌中,热度紧贴,陆卓衍差点方寸大乱,抱着她回卧室,迫不及待地把人丢到床上。
柔软的床弹了弹。
陆卓衍不错眼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确定她做好准备,才主动倾身靠去。
棠月主动圈着他的脖颈。
陆卓衍两手撑在她脸侧,视线描绘着她的眼睛,鼻子,和嘴唇,棠月的头微微仰起,脸颊泛着淡淡的红色,张着嘴唇。
简直要命。
呼吸变得沉重,陆卓衍用力吻着她的唇,舌尖滑进她的嘴里,勾着她共舞。
很快,呼吸下移,途经之地,像是放了一把火,滚烫不已。
心跳随着呼吸起伏,像烟花在他们耳边炸开。
棠月的腿一会儿绷直,一会儿蜷缩。
一会儿抗拒,一会儿交缠。
像是滑溜的泥鳅,捉摸不定。
情绪和堆出层层褶皱的床单一样,凌乱不堪。
陆卓衍低头,指节挑着她细细的肩带玩了会儿,湿漉漉的头发上还残留着浴室的水。
“你怎么了?”
嘴里绅士地问着,却伸长手臂,清瘦的手指准确拉开床头柜。
“没什么。”棠月说不清是心里的疼,还是哪儿的疼。
陆卓衍直起身,牙齿撕了个小方片,语调轻慢,“做噩梦了?”
棠月身体微微一怔,眨眼间,悬挂在他发梢的水滴滴落,溅在她的锁骨上。
视觉加上感官冲击。
脸上不自觉发烫,颤巍巍地点点头,“嗯。”
“到底做什么噩梦了,让你这么困扰?”
想要挪动腿,却因为承载的重量无法挪动。
突然之间,电话噼里啪啦响个不停,棠月愣住了,平时他都会开静音,今天为了去吃席,早起洗澡收拾就算了,还把手机开了铃声。
陆卓衍烦躁地耙了耙头发,“帮我挂了。”
“哦。”棠月一张口,嗓音又倦又哑。
他的手机放在床头柜上,棠月试图去够,却是动弹不得,拍了拍他的胳膊,“你要不先松开,我又不会跑?”
“……”陆卓衍挪了挪,睨她一眼,“宝贝,下次帮我穿。”
闻言,棠月抬起手,想用掌心去堵他的嘴,“你闭嘴!”
够到手机,刚要挂掉电话,看清联系人的名字,微微讶异,“纪冉?”
“…………”听见这个名字,陆卓衍并没有表现出高兴,叹口气,“别挂。”
说完,转回来俯身,挨在她旁边,肩膀蹭着她的肩膀,从她手里接过手机,摁了接听。
纪冉:“陆老板,开门,我在你楼下。”-
十分钟后,纪冉乘坐电梯,进了陆卓衍家。
“陆老板看着脸色不太好。”纪冉捧着茶慢慢喝起来,喝完放下茶杯,拿出一个包装袋递给陆卓衍。
“没睡好。”陆卓衍接过包装袋,明显不愿意继续这个话题。
“哦,年轻人少熬夜,注意好好休息。”纪冉客套了两句,“本来昨天就该给你送过来,但我当时还在慈山,桐城大雪,航班改了,不得已,我开车回的桐城。”
陆卓衍:“辛苦纪总了。”
“应该的,这套首饰别看是我赶工做出来的,效果绝对比上次好,第一套我没见过你女朋友本尊,只能基于想象去设计,现在这套完全是根据她的气质设计,戴上保证好看。”纪冉慢条斯理地解释。
陆卓衍打开首饰盒,看着里面精致又个性的耳环与项链,十分钟前的阴霾散去,“确实不错,我让她试试。”
“好,让我看看效果,下一套有个方向。”纪冉没有要走的意思。
被打断的情绪,续不上,一会儿还有事情,陆卓衍这会儿也没心思,不着急,等寿宴结束,回来继续。
棠月才洗完澡,换上了前几天买的衣服,之前陆卓衍只说吃席,她原以为是去他朋友那边,后来结合时间仔细想想,大概猜到是去吃什么席。
“过来。”陆卓衍招了招手,棠月整理好了长裙袖口,领口系好的飘带被陆卓衍勾着飘带尾巴,解散。
“纪总这么早来找你做什么?”棠月挺纳闷儿,她其实还好,真正不太好过的是陆卓衍,回想他那会儿的样子,偷偷撇过脸。
“你笑,你再笑。”陆卓衍弯腰,用手指弹了弹她的额头,“你也就笑这么一会儿了,今晚有你哭的。”
“我为什么要哭?”棠月转过脸,明目张胆地笑,平时冷酷惯了的女人,笑起来眼尾蕴着一丝清媚,余韵绵长。
看得陆卓衍心痒痒,老神在在地说,“你也就这会儿能耐,到时候该我问你‘棠月,你为什么要哭’了。”
“哦。”棠月笑了笑。
陆卓衍撩起她的头发,悉数拨到一边,在给她戴项链,还是就戴那枚素圈指环上犹豫了两秒,放弃了项链,今晚戴素圈指环吧。
而后,熟门熟路地取下她的耳钉,重新给她戴上新的耳环,戴好后,食指挑着她的下巴,左右端详,“我眼光不错。”
也不知道是说什么样的眼光不错。
等棠月出来给纪冉看过,纪冉打了个响指,“果然见到了人,才知道怎么去设计,要不是你赶着要,我能做得更理想。”
约定好下一套首饰的交付时间,陆卓衍假模假样地挽留了两句,谁知纪冉说,“久待不了,我老婆在车里补觉,等我下去呢。”
陆卓衍这才知道纪冉为了赶上今天给他送来,和妻子换着开车,开了一夜,才回到桐城。
“谢了。”陆卓衍拍了拍纪冉的肩膀。
纪冉正要说‘没事’,却听他问,“我记得只给你看过她的照片,你什么时候见过她了?”
纪冉怔愣一瞬,将新月宠物医院年会的事情和他说了。
陆卓衍姿态慵懒,眼神却藏着锋利,“原来如此,是叫兰希啊。”-
送走纪冉没多久,又有人来敲门,原来是陆卓衍预约的私人造型师。
棠月很费解,“不就是吃席,你为什么搞这么大阵仗?”
“我这人,从小去哪儿都是焦点,吃席也一样。”金贵的陆少爷如此说道。
就当是为了配合他,棠月抿抿唇没说什么,任由造型师给她做发型,造成完成,又化了全妆。
造型师重新给棠月挑选了一条小礼服裙穿在里面,外面搭配长款大衣。
棠月气质偏冷,眼睛又极其富有攻击性,造型师的搭配风格偏暖色系,给她做的造型和妆容都一样。
虽然棠月不太挑造型,明亮锐利的眼睛因为眼影和眼线的搭配,温柔了许多。
上午十点半,他们才结束搭配,坐进了陆卓衍的车里。
奇怪的是,陆卓衍没有正经看她一眼,每次视线落在她身上,不过一秒钟,就匆匆移开。
果然不适合。
她都能察觉出违和感。
锁骨发变成了短发公主卷,小礼服裙也是公主风,好看是好看。
就是与她的气质不搭。
太乖了。
乖得不像她。
陆卓衍应该也是这么觉得。
平时他开车小动作很多,等红绿灯的时候会捏捏她的耳朵,指节蹭蹭她的鼻尖。
今天规矩得不像话。
“你也觉得不好看啊?”棠月憋了一路,终于问了句。
“嗯。”陆卓衍视线撇到窗外,分不清他的嗯是四声,还是三声。
棠月默认,肯定是四声。
路上不堵车,经过香樟园小区时,棠月隐隐猜到了。
直到上了半山腰的吉蒙酒店,猜想得到证实。
所谓的吃席,是陆老爷子的寿宴,她有过猜想,本可以找借口拒绝,但她还是配合着陆卓衍,装作不知情,直接跟着他来了。
车停在酒店门口,门童来泊车,陆卓衍牵着棠月的手,踩上红毯。
陆老爷子的寿宴邀请了不少生意伙伴,陆家人谁都马虎不得,处处按照最高规则去操办。
老爷子喜静,便按照他的喜好,将宴会厅布置成了苏式园林景致。
陆卓衍把礼品交给工作人员,牵着棠月进去。
从他们进入大厅,无数道目光齐刷刷地定在他们身上,像是他们身上安装了什么追光灯。
陆卓衍自小就是吸睛体,在这些目光里游刃有余。
反倒是棠月不太适应这种探究意味过浓的打量,陆卓衍拍了拍她的胳膊,“放松点,就是吃个饭。”
是啊,吃个饭。
吃个饭也分跟谁啊。
只活在陆卓衍话语中的陆家人,逐一出现在棠月面前,好在也有几个认识。
“三哥,小……”陆芷桃指着陆卓衍和棠月牵在一起的手,嗓音劈了叉,“小棠姐!”
陆淮穿得人模狗样,拿着杯红酒,望着他们的眼神十分意外,“棠月。”
就连陆商祺都忍不住‘卧槽’了一声。
反倒是陆志诚和杨黎夫妇,早在黄金蟒的时候,就见过陆卓衍护着棠月了,再加上,他们本就是长辈,比起小辈的喜形于色,淡定许多。
棠月不卑不亢,和他们一一打招呼,陆卓衍大方得很,“棠月,我女朋友。”
陆芷桃不淡定了,抓着头发,“怎么会是小棠姐,你之前在朋友圈,不是说女朋友叫路斯佳吗?小棠姐是我要介绍给二哥当我二嫂……”
话还没说完,陆芷桃迎接到两记眼刀。
陆淮完全不知道有这么一出,被自己妹妹整无语了。
而陆卓衍用那桃花眼轻飘飘地觑了眼陆芷桃,“什么二嫂?想好了再说。”
陆芷桃被吓得缩了缩脖子。
连带着陆淮都受到了波及。
棠月:“我记得路斯佳是陆卓衍的高中同学,是个男人。”
这一刀补得陆芷桃想就地刨个坑跳进去。
陆商祺意外淡定,看了棠月好几眼,欲言又止。
旁边突兀地闯入一道男声,“这是棠月?”
其他人转头,陆家其他小辈对着这个长相比陆淮老成许多的男人喊,“大哥。”
棠月回视男人,嗯了一声。
陆家大哥收回视线,拉过陆卓衍到旁边,低声耳语,“爷爷过寿,你别闹事。”
第98章 不讲理
灯光掩映下, 护工推着陆老爷子的轮椅,缓缓步入大厅,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他身上。
只见陆老爷子头发花白, 穿着身金色绣纹的红色唐装,神采奕奕。
前些年老爷子中风,病痛缠身, 养在陆家医院,有几年没办过寿宴,医院的事情也都交给了陆丹臣, 宾客们大多是老爷子的故交,携妻带女前来贺寿。
如今再见陆老爷子发现他精神抖擞, 不免上去寒暄几句。
社交场合对于陆家人来说, 熟悉得很呼吸一般自如。
他早已看见了陆卓衍,以及他身边的棠月,不动声色地皱皱眉, 和身边的护工耳语了几句。
棠月的视线在空中和陆老爷子撞上过一次, 又各自别开。
直到有个熟悉的身影站在陆老爷子身边,亲切随和, 单眼皮弯成一条线, “恭祝老爷子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陆老爷子故意板着脸, “沈骁……”
隔得远, 棠月没听清, 但目光始终若有似无的落在沈骁身上。
年会那天晚上,她和陆卓衍在蓝禾堂遇见的那个男人, 陆卓衍说他曾经是陆老爷子的助理,原来叫沈骁。
当年就是他和傅昂来瓦兰巷找到的她, 他们当年和棠琳谈了什么条件,棠月无从得知,尤其是现在棠琳不知身在何方。
陆丹臣自然也看见了他们,但现在他周旋于宾客中,无法脱身。
姜助理拿着手机小跑过来,凑到陆丹臣耳边,“陆董。”
听了一会儿,陆丹臣道了句“失陪”便暂时离场。
棠月注意到沈骁也跟着出去了,“陆卓衍,我去趟卫生间。”
“我领你去。”陆卓衍捉住她的手。
“哎哟,你去哪儿,卓衍,快过来让大舅妈看看!”陆家大哥拽着陆卓衍的肩膀,暂时阻挡了他的去路。
“我能找到路。”棠月拨开陆卓衍的手。
陆卓衍只好妥协,“早点回来。”
“好。”
陆淮眯眼笑得跟狐狸似的,“卓衍这是怕我们把棠月吃了吗,上个厕所都黏糊。”
“这谁知道呢。”陆卓衍意有所指。
陆淮:“……”
酒店花园。
陆丹臣:“什么事?”
姜助理:“虞老三提出要见您,问承诺的五千万什么时候到账,上次的事情,他没发现是谁干的。”
陆丹臣眼底鄙夷,“不涨教训的东西。”
勾了勾手,姜助理附耳过来,边听边点头,“我马上去安排。”
一路跟到花园,棠月看见沈骁朝着陆丹臣走过去,两人明显相熟,姜助理已经离开。
棠月避免暴露,不敢靠太近,藏身在一个花坛下面。
距离太远,听不太清晰。
沈骁托着下巴笑,像是毒舌在吐信子,“……陆医生,您要是擦不干净屁股,我代劳也不是不行,我看陆卓衍这几年还追着不放。”
“不过追诉权就剩一年,挺过了,也就掀不起什么水花。”
陆丹臣反问,“沈助理,你连虞文升这个麻烦都处理不了,还想替谁擦屁股?”
棠月不错耳地听着,脑子里快速消化这些信息。
就在这时,一道男声传来,“爸,妈妈在找你。”
见状,沈骁单手抄进西装裤里,另只手拍了拍陆丹臣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
棠月紧盯着陆商祺,陆商祺却像是没发现她的存在,径直走向陆丹臣,甚至用身体帮她挡了挡。
而陆丹臣走过来,训斥陆商祺。
陆商祺垂着脑袋,一脸东风吹马耳的姿态,离开时,突然回眸,却是看向棠月头顶的梅花树。
听了一路训话的陆商祺突然出声打断,“爸。”
“做什么?”陆丹臣嗓音一滞,对不成器的陆商祺大为恼火。
“我同学说妙因寺的佛祖灵验,我拜托同学带我去了,花高价求了一串高僧开光的佛珠,高僧说,戴着它能消除因果孽债。”
陆商祺抿着唇,“……还给你们求了平安符,保佑平安顺遂,健康无忧。”
等待回应时,听见陆丹臣说,“你呀,能少让你妈和我操点心,我们自然无忧,无忧自然平安顺遂。”
陆商祺认真地望着陆丹臣,“嗯,以后我会好好上学,毕业后会好好工作,不让你们操心。”
突如其来的保证,让陆丹臣愣了愣,却没上心,拍了拍他的肩膀,“跟你三哥多学学。”-
大厅内,小桥流水的亭廊中央搭建了舞台,昆曲演员们正在演绎《游园惊梦》,陆老爷子手指敲着轮椅把手,听得津津有味。
“外公,愿您寿比南山,长命百岁。”陆卓衍朝着陆老爷子作了个揖,他要讨好什么人,很少有人能逃过。
陆老爷子闲闲地觑他一眼,装疯卖傻冷他几年,这小子就真的不来哄,如今这般纡尊降贵,瞥了眼他身后的女孩,“嗯。”
前几天才交锋过,棠月和陆老爷子也没什么可装的,礼貌地打招呼祝寿,陆老爷子同样承了礼,让她坐。
看见这一幕的舅妈秦薇薇愣住了,刚刚她还周旋在一圈贵妇中间,和人聊着给陆卓衍相亲的事情,现在陆卓衍带着个女孩就算了,老头子还让她坐,坐什么坐,诚心来打她脸的吧。
与大嫂抱怨, “这小子也忒混了,把棠月带到这种场合,以什么身份?刚刚还有人问我陆卓衍身边的女孩是谁?我能怎么说,说是他同父异母的妹妹?说出来,我们陆家的脸往哪儿搁?桐城圈子里谁不知道陆卓衍是姓陆,不姓傅的。”
不巧,这句话被杨黎听见,“老爷子也没说什么,嫂子着什么急。”
秦薇薇压下怒意 ,“我着什么急?我处处为陆家人的面子考虑,你夹枪带棒做什么?”
杨黎并不怵她,“家丑不可外扬,陆家人不说,外面谁知道她和卓衍的关系。”
眼见要吵,大嫂出言安抚,“老爷子喜欢家和万事兴,大好的日子,不兴拌嘴。”
因着大嫂的面子,二人这才作罢-
吃饭时,棠月和陆卓衍同陆家小辈坐一席。
陆芷桃挤走了陆商祺,刻意坐到棠月旁边,扯着她的袖子,“姐姐,帮帮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原本想喊“三嫂”,但曾经答应过陆卓衍,见到三哥的女朋友,要喊对方“姐姐”。
谁知道她就办了这么一出小红娘的乌龙,一下子得罪了三个人。
心思在别处的棠月回过神,分了点神绪厘清楚,之前陆芷桃为什么总要偷拍陆淮的照片发给她,心下好笑,“没事,就坐旁边吧。”
陆芷桃高兴了,腻着嗓音,长长地喊了声,“三哥~哥。”
那个‘哥’直接甜腻得拐了九曲十八弯。
棠月很少接触这种古灵精怪的女孩,转眸看着陆卓衍,陆卓衍老神在在地支着下巴,牙齿撕开糖果的包装,剥了,糖放进嘴里,几下嚼碎,“看我女朋友面子上,饶了你。”
而棠月看见这一幕,耳朵尖微微发热,想起早晨还没睡清醒那会儿,陆卓衍用牙齿撕开/套子,也是这副放荡不羁的模样。
其实,挺性感的。
桌上其他人神色各异,彼此交换眼神。
年长一点的如陆淮和陆家大哥这些人,不仅知道陆卓衍当年为什么去慈山,也知道那个妹妹的名字,就是叫棠月。
但是年纪小的,像是陆芷桃和陆商祺这些,只知道陆卓衍有过一个妹妹,却不知道具体名字,无法和眼前的棠月联想到一起。
陆淮最初也没把棠月和陆卓衍在慈山的妹妹画上等号,后来稍微一琢磨,什么都想通了,抱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思。
小辈里最闹腾的要属陆商祺,今天却格外沉默。
家族群里消息响个不停,不消说,都知道全在群里私下八卦棠月和陆卓衍。
有人碰了碰陆商祺的胳膊,示意他看群消息,他却置若罔闻,端起桌上的酒,“姐姐,喝一个吧,我三哥不能喝。”
棠月酒量也不咋好,接下他的酒,“好。”
一个‘好’直接把陆卓衍劝诫的话堵了回去,他见过棠月醉酒,脑子里闪过片段,随即眼中流露出些许笑意,浮皮潦草地扫了眼陆商祺,“不许欺负我女朋友。”
幼稚的话让桌上陷入短暂沉默。
这特么还是陆家那个混世魔王吗?
好在陆淮见怪不怪,吃着菜偷笑,被陆家大哥抓包,意味深长地说,“你也跟着胡闹。”
陆淮无奈,这事儿哪儿是他管得了的,一桌子咸吃萝卜淡操心的。
棠月和陆商祺碰了杯,爽快地一饮而尽。
大庭广众之下,陆卓衍堂而皇之把一块挑好鱼刺的鱼肉夹到棠月的碗里,“喝这么猛,醉了还不是折腾我。”
“…………”
如果沉默有声音,此刻一定振聋发聩。
陆淮忍不住转开眼睛,铁树开花,原来是这种风格,看来给女朋友背包包还是小瞧他了。
喝过酒,棠月坐下吃饭,腰被他抚了抚,像是在安抚她。
视线凝在碗里被堆出的小小塔尖,陆卓衍这人,是有多担心她吃不饱?
虾转到面前时,棠月拿起筷子,主动夹走两个,放在盘子里慢慢剥。
剥好的虾,礼尚往来,放入陆卓衍的碗里。
那人微微一愣,谁也看不见的桌子底下,陆卓衍伸过手去,掌心拍了拍棠月的大腿。
酥酥麻麻的触感,令棠月精神一振,一根一根掰走他不安分的手。
祝过寿,吃过饭,陆老爷子找陆卓衍过去,棠月在休息区等他。
却不想陆丹臣亲自到了小辈这一桌,“棠月是吧,我是陆丹臣。”
棠月静静地打量了几秒陆丹臣,神色平静地站起身,“您好,我是棠月。”
视线下意识瞥了眼另一桌的沈骁助理。
当年来棠家找她的人,除了傅昂,还有就是沈助理。
棠月不知道沈助理,陆丹臣,傅昂,这几个人在过去那件事里扮演着什么角色。
她被带回傅家不是偶然。
陆淮回来,撞见棠月和陆丹臣前后离开,微微拧眉,觉得不太安心,“卓衍呢?”
陆芷桃从手机里抬起脑袋,“爷爷喊走了。”
正欲再问,陆商祺说,“在三楼休息室。”
陆淮看了眼陆商祺,总觉得这小子最近奇奇怪怪,稳重多了,不像之前又蠢又容易炸毛,想关心两句,陆商祺却是不欲多聊,沉默的在一旁喝酒-
三楼休息室。
陆丹臣靠坐在椅子里,长腿交叠,姿态放松,“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棠月。”
在那样的眼神里,棠月没有胆怯,“确实是第一次见面。”
陆丹臣把一个文件丢在桌上,点点下巴,示意她看。
而,棠月与他对视着,视线半点不挪。
“你还是看看。”
棠月仍旧没接,“您到底想说什么?”
陆丹臣轻嗤,“陆卓衍那混小子胆大包天,竟然把你带到陆家人面前,我现在身为陆家大家长,自然不能坐视不管。”
棠月抿着唇,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没回答。
陆丹臣见惯了大场面,面对棠月这种小女孩,展现出骨子里的父权威压,“棠月,你是陆卓衍的妹妹,这件事你很清楚吧。”
谁知,棠月移开目光,视线在文件上面落了一秒,笑了下,几分嘲讽。
“你笑什么?”威严被挑衅,陆丹臣不悦皱眉。
“兄妹在一起,自古就是有违人/伦,你读了这么多年书,这么简单的道理,不会不懂吧?”
“陆卓衍从小被我们宠坏了,做事比较混,任性了点,可因为陆家在,他有任性的资本,你有什么?”
“于道德层面,你是个不入流的私生女,意味着你母亲破坏了别人家庭,当了人家的第三者,为人所不齿,何况你母亲还是陆卓衍的亲二婶。”
“于出身层面,你从小生活在虞家,那是个什么样的家庭,你比任何人都明白,且不说那样家庭环境的好与坏,单就你13岁站在法庭上公开指控你养父杀人,你处理这件事的行为动机,暴露出你不懂感恩与孝道,百行孝为先,这也是老祖宗留下的东西,你一样没学到。”
“你唯一拿得出手的,只有你的学历,桐城理工,听着唬人,但也就是个本科学历。”
“从事殡葬业,当然我没有职业歧视,这个行业永远不会失业,但你一个女孩子,如果不是性情凉薄,怎么去选择这样的职业。”
“无论从哪一方面,你与陆卓衍差距太过遥远,你要认清现实,如果好好当他的妹妹……”
“我当他妹妹,陆家会成为我的后盾,在我的事业,以及未来结婚生子这些事情上面帮助我?”棠月掸掸裙摆,抬眸望着陆丹臣,显然对于刚刚陆丹臣的贬低,一句话也没听进去。
对手不过是个小姑娘,正所谓先攻心。
但其冷静态度,仍是令陆丹臣愣了愣,这个女孩心性过于沉稳。
“你们陆家人,就是用这种高高在上的态度,决定我未来的吗?”棠月讥讽。
陆丹臣脸上阴云密布,与外面难得放晴的天空截然相反。
此刻的棠月身上那种自毁倾向渐渐溢出,“我记得你,亲子鉴定上面的执行医生,你的话,决定了我是谁,改变了我的人生轨迹。”
“我想问你一件事。”
陆丹臣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问。”
“当年虞文升欠债,那些债主来瓦兰巷找我,后来再也没来过,傅昂说,不是他干的,是你么?”
闻言,陆丹臣并不否认,面上稍显得色,“都是小事,那时候陆卓衍还跟你生活在一起,再怎么样,我得确保他没事。”
棠月挑唇一笑,“说实话,我得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我走不出困住我的瓦兰巷和虎阳镇,我们早该见见,却一直没有机会。”
陆丹臣:“今天能有这个机会畅谈,也是好事。”
棠月:“当年的我就是颗棋子,你用来牵制陆卓衍,他也是棋子,你用来做什么我不知道,如今棋子们都长大了,高高在上的您,以为还能作为执棋人,肆意摆布我们吗?”
陆丹臣狠狠拧眉,要说话,棠月却没有给他机会,“陆卓衍不知道那份亲子鉴定是怎么回事,我却非常清楚。”
“我和陆卓衍那份鉴定,他的样本被傅昂替换成了傅小鲤的,我和傅小鲤本就是姐弟,不足为奇。”
“至于我和陆卓衍父亲傅霆那份,则是采用了我亲生父亲的样本,唯一的谜题就是我的亲生父亲究竟是谁。”
“能在陆卓衍这种出身医学世家的人面前,神不知鬼不觉做到这一切的,只有您和傅昂不是吗?”
“不对,还有个沈助理。”
“沈助理当年和傅昂的话,我听见了。”
第99章 不讲理
另一间休息室。
陆老爷子看过亲子鉴定资料, 一把丢在桌上,砸出震天响,鹰隼般的眼睛紧盯着眼前的陆卓衍。
他的亲外孙, 长相酷似亡妻,英俊不凡。
性格和他妈妈陆笙笙一个模样刻出来的,坦坦荡荡, 又蔫儿坏。
那是他唯一的女儿,又像足了年轻时候的他,陆老爷子对其倾注了许多爱与心血, 不顾别人反对,属意她为陆氏集团的接班人。
造化弄人, 一场车祸, 带走了女儿女婿,留下这么个孩子,羽翼未丰, 就敢鸡蛋碰石头。
“你到底想做什么!”陆老爷子镇定下来, 那双总是看透人心的眼睛,在此刻竟像是看不透外孙。
“我和棠月的亲子鉴定, 有这么令您难以接受?”陆卓衍大剌剌地敞开腿, 坐在椅子上,清瘦指间把玩着手机, 嘴角挂着笑意, 漫不经心里带着几分残忍。
陆老爷子不动声色,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你舅舅做的那份亲子鉴定的?”
“挺早之前。”陆卓衍笑得无比混蛋,故意给出个模棱两可的时间。
谁见了都想揍他的程度。
刻意补了句, “我怀疑的多了,就看您准不准了, 鉴定没在陆家医院做,在光和医院做的,您可以问问刘副院长,您的学生,绝对靠谱。”
陆老爷子指着陆卓衍鼻子骂,“怎么养出你这么个东西!”
“上周拿到的亲子鉴定结果,我和棠月并不是兄妹,我不想把事情闹得太难看,您和舅舅不依不饶地找上门,我自然要送上回礼。”
陆老爷子:“真是小瞧了这个棠月,一心就想嫁进陆家。”
“她不知道。”陆卓衍低着头,一只手搭在沙发上,手机悬在他指间,像个运筹帷幄的少年将军。
眼神锋利,嘴角挂着志在必得的笑,“我偷拿她的头发做的样本,外公,您阻止不了我。”
“或许在您眼里,我和她不合适,但鞋子合不合脚,只有穿鞋的人知道。”
“外婆去世,您一蹶不振,所有人都说你爱外婆,那么我问您,外婆对您来说有多重要?”
陆老爷子沉声驳斥,“别拉你外婆下水,陆卓衍,你最好想清楚,他是你舅舅,为了一个外人,与你舅舅生出嫌隙,值得?”
“我不记得教过你拿剑对准家人。”
陆卓衍抬手一伸,拿起桌上的一杯茶,仰起头,一饮而尽,放下茶盏,单刀直入,“外公,您到底要偏袒他到几时?”
“舅舅出于什么心思做出那份假的亲子鉴定,把我们耍得团团转。”说着,他自嘲一笑,“不,不是‘我们’,是‘我’,外公,他的所作所为,您一直视而不见。”
“就连我爸妈……”
“陆卓衍!”陆老爷子厉声打断,眼眸深沉,“想清楚,再说。”
陆卓衍嘲讽,“外公,您老了,心可不能老,别再捂住眼睛,堵住耳朵,闭眼插手我的事情。”
“无论是棠月的事情,还是我爸妈的事情,我都不会放弃。”
明亮又坚毅的眼神,让陆老爷子想起棠月。
那个孩子也有这样的眼神,坚毅地告诉他,“那是我来时的路。”
“陆卓衍,你告诉外公,为什么这么执着;你出生就站在无数人梦寐以求的终点,我不要求你把家业壮大,也不求你守住家业,你随心所欲生活便是,有我在,陆家在,永远能为你兜底,你活得这么有底气,为什么还要学那些愚蠢之人执着什么过去。”
“陆笙笙在成为我的妈妈之前,她也是您的女儿,她死在车祸爆炸里,您为什么听不见她的哭声呢?”
陆老爷子嘴唇颤动,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让我来告诉您为什么,因为您担心我追查下去,查到我爸妈的车祸与舅舅有关,手心手背都是肉,您的心却从一开始就偏了舅舅!”
陆卓衍的话掷地有声。
啪地一声,陆老爷子扬手一巴掌甩在陆卓衍脸上,胸膛剧烈起伏。
“别以为你二十好几了,我就不敢打你,陆卓衍你翅膀再硬,都是我陆某人的孙子,我还没死,陆家轮不到你为所欲为!”
挨了一巴掌的陆卓衍脸上火辣辣的疼,脊背稍稍挺直,松松懒懒地站着,身上那股不正经的劲儿,不随着眼前的情形改变。
不服软,不认错。
等陆老爷子气够了,骂够了,他用指背随意抹了抹破掉的嘴角,舔了舔唇,老神在在地问,“何必大动肝火呢,外公。”
混不吝的态度差点把陆老爷子气得心脏病发,虽然他没心脏病。
捂着起伏的胸口,不停喘着粗气,“你个小混蛋!生来就是陆家的报应!”
“外公,我混蛋不是尽人皆知。”陆卓衍轻笑一声,眼底并无半分笑意,“您老人家应当保重身体才是。”
说着从桌上捡起那份亲子鉴定,指节弹了弹,转身离开。
陆老爷子颓然坐在沙发上,盯着紧闭的门扉看了很久-
走出休息室,陆卓衍去了小花园,站在树下仰起头望着天空,准备给江警官打电话问问慈山那边的进度,有没有见到匿名提供录音的人。
耳畔传来吵闹声,循声望去,只见外公过去的助理沈骁在那儿和服务员起了争执。
服务员不停鞠躬道歉,沈骁不知说了什么,服务员满脸红酒渍急得快哭了。
陆卓衍皱了皱眉,走过去,问,“怎么回事?”
他的出现让服务员身体一抖,沈骁脸上表情没什么变化,“惊动小陆老板了,没什么大事,这服务员走路不长眼,酒撒我西装上了,我让他涨涨教训。”
陆卓衍看了眼满脸狼狈的服务员,外表不超过二十岁,还是个半大孩子。
而沈骁的西装除了袖口有几滴水渍,其余地方干燥平整。
沈骁,这人很难评,在外公身边工作多年,确实是得力助手。
但为人轻狂,当年老妈陆笙笙尝试接管陆家医院时,与沈骁诸多意见不合。
陆卓衍矜傲地扫了眼,“沈助理的西装脏了,自然要拿去干洗。”
服务员瞪圆了眼睛,双眼通红。
沈骁面露得色,装模作样的大方,“算了,这西装干洗费不便宜,我也不为难这么个小孩儿……”
话还没说完,又听陆卓衍说,“沈助理既然说算了,不为难人家小孩儿,那你在人家工作时间泼他一脸红酒,误工费,工作服的干洗费,沈助理给他道个歉,不过分吧?”
话音落下,服务员呆愣当场。
沈骁脸色转青,僵持数秒,不悦地甩袖离开。
“谢谢。”服务员朝着陆卓衍鞠了一躬。
陆卓衍从裤兜里摸出一包棠月的纸巾,递给服务员,“没事。”
说完,同样转身离去。
回到大厅,见棠月独自坐在角落,神色疲惫,陆卓衍走过去,抬手,指腹摩挲她的耳垂,“累了?”
棠月额头靠了靠他的腰,“嗯。”
“回家吧。”陆卓衍说。
棠月仰起头望向他,注意到他脸侧微微发红,像是有什么印子,伸手想碰,却被捉了手摁住。
“脸怎么了?”
“没事。”陆卓衍拿起她的包,故意用另一边脸对着她。
陆淮见他们要走,正想喊住,看清陆卓衍脸侧残留的掌印,微微一愣。
这小子从小皮肤比兄弟姐妹们娇气,稍微有点红印,在冷白皮肤上再明显不过,触目惊心。
猜想爷爷动了手,这些事情,他管不了,拍了拍陆卓衍的胳膊,“二哥在。”
陆卓衍拨开他的手,意有所指,“你缝的伤口难看死了,不顶用。”
陆淮:“……”就不该关心这个混蛋,还蹬鼻子上脸,嫌弃他的缝合技术。
“我的缝合技术,当年不说全系第一,起码也是我们……”
话还没说完,看见陆卓衍笑着举起拳头,碰了碰他的肩膀,“走了。”
“嗯。”陆淮叹口气,望着他们离开的背影,真不想管,算了,看在姑姑的份儿上,就这一次。
直到两人坐进车里,系安全带的功夫,棠月伸手,直接拖过他的脸,在灯光下,看清他脸上的指印,骂了句,“王八蛋。”
陆卓衍:“……”
扶着她的腰,没好气地笑一声,“喂,棠小姐,过分了,看见了不心疼,还骂我。”
突然,棠月倾身靠过来,呼吸撒在他的脸上,唇贴着他脸上的指印,轻轻地吻着。
早已散去的疼痛,这会儿肆意疯长。
半真半假地说,“很疼的,棠小姐。”
“嗯,我轻轻的。”棠月难得温柔,一下又一下亲吻着陆卓衍。
上一次被哄是什么时候,陆卓衍早已记不起,肯定是在小时候。
老爸,老妈,外婆,甚至是外公,都会哄着他。
他们都离开了,再没有人会哄他。
不怕与人对抗,却怕被人关心,陆卓衍像吃了十个柠檬,心里酸涩得发疼。
棠月,你喜欢陆卓衍好不好?-
外面有人在说话,陆卓衍直接启动车辆,一路疾驰,将车开到了就近的一处巷子,四周高墙林立,密不透风。
棠月探头看了眼外面,不解地转头望向他,而陆卓衍解了安全带,倾身靠过来,抬起膝盖,顶着她的腿,另条腿跪在车座上,控制着没有把全身重量压下来。
眨眼间,陆卓衍覆上她的唇。
棠月心跳如鼓,被迫承受着陆卓衍有些急躁的吻。
衣服在车座上摩擦,衣服与衣服摩擦,呼吸交融。
狭窄的空间里,水渍声震耳欲聋。
陆卓衍的手一路下滑,捉到她的手,长指穿过指缝,与她十指紧扣。
随着脖颈被吸了一口,棠月不由得绷紧了脖子,拉出纤长的弧度。
车后传来一声车喇叭鸣笛,陆卓衍缓缓从她身上坐起来,把推到大腿的裙子卷下来,“回家吧。”
“嗯。”棠月坐直,抬手整理凌乱的衣裙,见他衬衫敞着,若隐若现的锁骨上有一枚新鲜的牙印,耳朵尖微微发烫,面色平静地看向车窗外。
好似什么也不曾发生-
生日宴会结束后,棠月和陆卓衍又恢复了正常的上下班,再也没人提那天的事情。
生活像是短暂恢复之前的模样,但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他们能感觉到,却又无法开口。
离年关越来越近,陆卓衍想找棠月问清楚她的想法。
关于分手,他不可能答应,但棠月是个很坚定的人,一旦决定了什么事情,很难再去改变。
陆老爷子生了两天闷气,陆淮实时告诉陆卓衍老爷子的情况,让他不必担心,家里那么多人看着他,出不了什么事情。
倒是陆商祺,来找陆卓衍吃过一次饭。
平时陆商祺很少来新月宠物医院,那天来说要学习他是怎么经营宠物医院的。
陆卓衍没放在心上,忙得脚不沾地,没功夫管他。
钦定温雨陪着陆商祺参观,问什么答什么,保证陆小少爷听得懂,满意而归便是。
吃饭的时候,陆卓衍还是发现了陆商祺的变化,沉稳了,“你又投什么赔本了?按我说的,毕业的时候,我给你投资一家红娘网站,等陆芷桃毕业,你们一块儿经营……”
“哥,如果。”陆商祺吞吞吐吐。
“什么如果?”陆卓衍分不出多余的耐心给他。
“如果有人做了伤害我的事情,可那人是哥你最亲近的人,你会怎么办?”陆商祺鼓起勇气。
陆卓衍瞥了眼陆商祺,终于正视他,伸长手臂,揉了揉他的脑袋,“吃饭。”
陆商祺却像是犯了什么执拗的毛病,“你还没回答我,你会怎么办?”
陆卓衍挑起眉梢,幽深的眼眸里隐藏着戾气,“一码归一码。”
“可能吗?”陆商祺追问。
“你到底想试探我什么?”陆卓衍开始装傻,打太极。
陆商祺撇开脸,半晌,转过头,垂着眸子,“没事,就是做了个噩梦,有感而发。”
陆卓衍拿起手机,给棠月发消息,敷衍道,“陆小少爷可真娇气,做个噩梦,还整得多愁善感了。”
“哥,你认定棠月了吗?”
“小孩子管那么多做什么?”
“我不小了,我只比你小三岁,马上大学毕业了。”
“小三天也是小,何况还是三岁,吃你的饭,管我和你姐姐做什么。”-
棠月抽空回复了陆卓衍的消息。
【棠月:我下午有外出,结束后大概7点回公司。】
【陆卓衍:行,那我看着时间来接你。】
中午傅小鲤过来找棠月吃饭,她原本没打算瞒着陆卓衍,但最近他们实在闹得不愉快,还是先别让陆卓衍知道,她来见傅小鲤。
“陆卓衍的消息吗?”傅小鲤给她夹了一筷子芦笋,明知故问。
棠月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继续刚刚的话题,“所以傅昂,也就是你爸爸那里怎么会有那些集团大佬的资料,他就是一个大学教授,即便是之前,也就是开了家材料公司。”
傅小鲤垂着头,压低声音,“我猜这些是我爸爸的行/贿名单。”-
送走了陆商祺,陆卓衍心情并不怎么好,虽然他很坚定,却还是拥有七情六欲的肉体凡胎,陆商祺肯定是知道些什么。
这是他第一次开始明白陆老爷子为什么揣着明白装糊涂。
看着谨小慎微的陆商祺,陆卓衍也闪过一秒的动摇,即便只有一瞬,依然是动摇。
他开车去山上兜了两圈,情绪放空后,直接去了缘生宠物殡葬等棠月下班。
正准备开进车库,忽然注意到有个中年男人站在办公楼门口。
中年男人穿着旧棉袄,手揣在兜里,头上缠着白色的纱布,探头探脑地朝着大厅里张望,像在找人。
陆卓衍盯着看了会儿,身后有车鸣喇叭,他把车开进车库。
乘坐电梯到了一楼,从一楼出去,他打开手机相册,根据猜测极快锁定过往的照片资料。
在中年男人上下打量他时,陆卓衍找到了照片,男人的面容和照片里的人对应了。
是他,棠月的养父,虞文升。
第100章 不讲理
眼前的男人头发花白, 脸上沟壑遍布,岁月在脸上刻下明显痕迹,如果不是五官变化小, 陆卓衍真不一定能把他和照片上面的男人重合。
陆卓衍身形高挑,肩宽腿长,即便是懒懒地站在那儿, 依旧压迫感十足。
他就那么居高临下睥睨着虞文升。
身高估计不超过175,瘦巴巴的,眼珠昏黄, 里面的那点精明劲儿毫不掩藏。
就是这么个男人,给棠月的童年带来难以想象的痛苦, 即便她现在看起来很平静, 偶尔却会被噩梦惊醒。
每每那时,无能为力的感觉让陆卓衍一颗心饱受酸楚,特别心疼棠月。
儿时的伤痛, 要用漫长的余生去治愈。
拿出手机, 摁亮屏幕看了眼时间,4点46。
“盯什么盯, 我脸上长钱了?”虞文升眼神躲闪, 嘟嘟囔囔,被陆卓衍气场所震, 不敢大声骂骂咧咧。
陆卓衍垂下眸子, 冷下脸, “你找谁?”
穿着光鲜亮丽,连鞋上都没有一丝灰尘的年轻男人竟然主动搭话, 虞文升心底暗骂,家里有俩钢镚儿的鳖孙。
却又不乏得意, 刻意捋了捋背,“我闺女在这儿上班,找我闺女。”说完又问,“小子,这儿要什么员工卡才能上去,你有吗?”
陆卓衍弯弯唇角,“有呀。”
亲切温和的态度令虞文升面上一喜,发号施令,“那你领我上去。”-
缘生宠物殡葬所在的这栋办公楼有45层,缘生在13楼,平时使用低层电梯。
陆卓衍引着虞文升乘坐了高层电梯,摁下45楼。
“这楼建这么高,摔下来岂不是变成肉泥!”虞文升边说边笑,扯到脸上的伤,疼得龇牙咧嘴。
陆卓衍斜倚着一角,视线随意在他身上落了落,从容自若地问,“脸上怎么回事?”
提起这件事,虞文升正愁憋屈无处发泄,也不知道是得罪了哪路神仙,被揍了一顿,还威胁他小心点。
开玩笑,等他拿到五千万,还怕这群人,就是兰希是个怂货,出了这件事后,别说把棠月住哪儿告诉他,现在躲起来,人都找不到。
要不是姜助理,他还真不知道棠月现在有大出息了,在这种镜面反光的写字楼里上班。
闺女出息了,当爹的不来沾沾光,怎么说得过去。
骂骂咧咧把这事儿跟倒豆子似的倒出。
陆卓衍神色恹恹,语气敷衍,“哦。”
他的反应让虞文升的表演欲受损,就像演员在舞台上演出半天,结束时,台下观众稀稀拉拉敷衍地拍拍掌。
严重损害自尊心。
拽什么拽,臭煞笔。
虞文升心里这么骂着。
还想说点什么博取关注,却听陆卓衍说,“到了。”
电梯门打开,虞文升跟着陆卓衍走出来,沿着楼梯走了一段路,空荡的环境里,只有脚步声回响,听着怪瘆人。
越走越不对劲,虽然他没见过写字楼里的办公室长什么样,但眼前就一扇普通窄小的门,随着陆卓衍推开那门,入眼的是空旷的天台。
虞文升警觉起来,不欲再前进,扭身就跑。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陆卓衍人高腿长,三两步擒住虞文升手腕,另只手摁着他的后背,将人压制住,一路拖到天台。
“操你妈,鳖孙放开老子!”
话音和拳头一道落下。
虞文升被大力打蒙了,前几天才被人打了一顿,脑袋上的伤还没好,这拳打得他怀疑骨头错位了,疼得眼冒金星。
“狗杂碎,你他妈到底是谁?”虞文升挨了打,喉咙里发出哧哧声,很难听,不停地蹬着腿,试图逃走,“我知道了,你跟上次那伙人是一起的?”
天台风大,滚动的风,卷起地上一个塑料袋,在空中飘来飘去。
陆卓衍眼神平静,表情淡漠,却正是这副模样,让人无端想起地狱来的修罗。
“夜路走多了,要撞鬼。”
“你撞上我了。”
“你!”虞文升往地上呸出一口血,想奋力反击,桐城就他妈是个煞笔地方,这儿的人都有病,“我特么报警,让警察抓你!”
陆卓衍垂下眸子,轻笑一声,“好主意。”
“刚刚在电梯里,你问,从45楼摔下去会不会变成肉泥。”
歪了歪头,认真地说,“没见过,不清楚。”
“你试试,我看看,就知道了。”
被押着后颈,被迫看向45楼下面,地下火柴盒大小的人,给虞文升吓得愣住了,身体僵硬了一瞬,浑身颤抖。
疯子,眼前的男人是个疯子,还是个清醒的疯子!-
“你从哪儿拿到的这些?又回慈山了?”棠月放下那些资料的复印件,平静的目光审视着傅小鲤,“还是,你又和兰希见面了?”
在她面前,没办法说谎。
傅小鲤撇开视线,抿了抿唇,“我只是想我们手里多一些筹码?”
“这么重要的东西,她当作诱饵交给你。”棠月眼神锋利,不错过傅小鲤脸上的任何表情,“你答应她什么条件了。”
傅小鲤转回头,嘴唇一张一合。
棠月却没给他说话的机会,“她要瓦兰那套房子,这只可能是其中一个条件,第二个条件和你爸爸离婚?”
从傅小鲤把资料交给棠月,就知道他的棠月,可以猜出来。
“第三个条件呢?”棠月拿起杯子喝了一口茶。
傅小鲤叹口气,“没有第三个条件。”
“你觉得我信吗?”棠月放下杯子,语重心长,“我知道,你不会告诉我第三个条件,但是傅小鲤,不要为了我牺牲什么,这是我的底线。”
傅小鲤神色微动,却还是要去挑战她的底线,想知道她会为了他到什么样的程度,在她心里,他的位置能不能比陆卓衍高,哪怕就高那么一点点。
“如果有呢?”
棠月目光沉沉,“试试看。”
不要我了吗?
傅小鲤心里难受得要爆炸。
“傅小鲤,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我真的很讨厌有人为我牺牲,我的棠兰妈妈,当年是为了保护我,才会死,我经常在想,如果她没有保护我,是不是就能活久一点。”
“棠阿婆,她本来有着很好的晚年,但为了我,日子过成什么样了,一把年纪了,还要天天熬夜做手工,结果因为那一次身体不舒服坚持出摊,猝死在烈日下。”
“为我付出的人,都没有好下场,梁舒余很爱你,她是我们的母亲,我却从未在她那里获得过母爱,你有那么多的爱,原本人生一帆风顺,现在该站在更大的舞台上,却因为我,就这么蹉跎着,当个三流小提琴手,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我不信神佛,只信自己的因果报应。”
“所以,不要为了我牺牲什么,这样你能活得好一点,我也能活得轻松一点。”
傅小鲤点点头:“好。”
看着傅小鲤离开的背影,棠月想起六年前,发现兰希和傅昂出轨,梁舒余很平静,给了她一张银行卡,说里面有八万块钱,是她所有的积蓄,要她和傅小鲤好好的。
还告诉她,把一些东西存在了小姨棠琳那里,让棠月记着去找棠琳。
但是棠月和傅小鲤离开前一夜,梁舒余跳楼自杀了。
棠琳像是人间蒸发,棠月根本找不到人-
6点60,棠月准时出现在公司大楼前,面前滑过熟悉的车辆,车窗摇下,陆卓衍腕骨撑着方向盘,懒洋洋地朝着她扬了扬下巴,“上车,这里不让停车。”
棠月回头看了一眼大楼,无法,只好打开车门,钻上车。
怀里丢过来一束紫色洋桔梗,“看着怪漂亮的。”
车辆启动,棠月捧着花,注意到陆卓衍抬头频频看向后视镜,跟着他的视线望去,后视镜里除了后退的人群,以及越来越远的大楼,什么也没有。
“我先跟薛羽说一声。”棠月捧着花嗅了嗅,放在膝盖上,拿着手机给薛羽发消息。
车里播放着广播,主播说着最近的交通路况,插播了一条消息,“今天在桐南路发生了一起自杀跳楼事件,死者身份尚未确定……”
陆卓衍动了动脖子,抬手,指尖随意拨动广播,换了个音乐频道。
一路把车开到了山上,棠月看着道路两旁后退的树木,“不回家么?”
“定了家餐厅,夜景好。”
棠月随他安排,他的手机铃声响起,“我不方便接电话,看看是谁。”
“好。”棠月伸手去他的衣服兜里,掏出手机,看见‘陆丹臣’三个字,“你舅舅。”
“接。”陆卓衍边说,耳朵边靠近她,意思很明显,让她把手机放在他耳边,棠月照做。
电话里陆丹臣明显带着火气,“卓衍,你和老爷子说了什么?他情况不太好。”
如果不是有陆淮这个内应,一个小时前才告诉他老爷子好得很,他还真信了陆丹臣。
听着怪严肃,“联系他的主治医师了么?舅舅,你快点安排,不然老爷子会发脾气。”
陆丹臣没有继续演,转了话题,“后天回家吃个饭。”
“行啊。”陆卓衍也想知道陆丹臣想做什么。
“卓衍啊,这几天我总在想,你上小学那会儿,你爸爸妈妈工作忙,总是我替他们去给你开家长会,听老师表扬我们家卓衍多么优秀,舅舅当时觉得很自豪。”
“下雨天也是我来接你,你看人家家长背着孩子走路,你也缠着要我背,我背着你,你在我背上撑着伞,陆商祺在身后看见了,边哭边闹,说我偏心你。”
“如今想想,那些事情就跟发生在昨天一样,转眼你都长大成人了,有了自己的主意,不再需要舅舅背着你了。”
陆卓衍沉默良久,“舅舅。”
“记得来吃饭。”
“好。”-
餐厅的视野非常好,俯瞰桐城夜景,过了饭点,陆卓衍和棠月不太吃得下,点的菜大半没吃完,打包放进车里,回去当宵夜,排骨分给布鲁和元宝。
陆卓衍开车带着她去了观景台附近,停好车,从后座抱出个纸箱。
“这是什么?”棠月以为他只是来山上呼吸下新鲜空气,顺便消消食。
“仙女棒。”陆卓衍抱着纸箱,弯腰,脸贴了贴她的脸,触感细滑冰凉,“毯子拿上,感冒了影响我的夜生活。”
闻言,棠月又无语又好笑,推了把他的胳膊,“你烦死了。”
“我说正经的。”陆卓衍单手拖着纸箱,锁好车门,和棠月一块儿走去观景台。
这么冷的天,观景台狗都嫌冷,不会来。
两人站在观景台上面,孤零零,又傻兮兮的。
陆卓衍放下箱子,和棠月蹲在一起,哈着白气,一手搁在膝盖上,指间衔着个银质打火机,另只手对着纸箱里的仙女棒挑挑拣拣,“会不会有人以为我们是神经病,大晚上不睡觉,来这儿放烟花。”
“嗯,肯定的。”棠月煞有其事地点点头。
顺着他的运动裤朝上望去,看到他一本正经的犯难,挑着眉梢,轻轻慢慢地问,“那怎么办?”
“放完。”棠月严肃认真地说。
两人凑得很近,为了挡住风,陆卓衍摁亮打火机,掌心呈屏障护着小火苗,点了两个仙女棒,递给棠月。
棠月接过,晃了晃手里的仙女棒,挥舞出星星般的光芒。
朦胧光线里,陆卓衍眼底的温柔一闪而过。
在别人面前,他们都是沉稳可靠的大人。
每一根仙女棒燃烧时间为9秒,一根续一根的灿烂光芒里,他们像是短暂回到了小时候。
“棠月,你开心吗?”陆卓衍挥舞着仙女棒,追逐着棠月。
棠月的笑声特别清甜,反问,“陆卓衍,你开心吗?”
“我很开心。”陆卓衍轻声回,透过点点焰火的光,望进她的眼睛里,试图窥探灵魂深处。
“我也很开心。”棠月喘着气,站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回视着他。
星光装进眼睛,亮晶晶的。
最先移开视线的是棠月,她转过头,望着仙女棒一点点熄灭。
温热的唇印在她的脸颊,“棠月,你好甜。”
“我……”
“陆卓衍。”棠月温声打断,“我们现在很开心,这很好。”
过了很久,陆卓衍才回了一句,“嗯。”
一箱仙女棒都放光了,傻兮兮地收拾完垃圾,陆卓衍掐着腰,“难得玩一把浪漫,收拾垃圾就搞半天。”
棠月在旁边笑,“陆先生腰不行啊。”
“什么?你说谁腰不行?”陆卓衍瞪着她,说着,像是为了证实什么,一下子把她从地上抱起,棠月穿的裙子,不方便圈着他的腰,只能任由他抱高。
“你在证明你的腰?”棠月撑着他的肩膀,故意气人。
陆卓衍仰起头,去咬她的唇,“不用证明,就是这么自信。”
不知道陆卓衍什么臭毛病,这几天都特别喜欢在车里亲人,狭窄逼仄的空间,太挤了。
敞篷车的顶端打开,星星撒在他们头顶,是真实的星星,不再是房间里的星空灯。
隐秘,燥热,又充满温情。
棠月抬腿时,蹬到了操作台,很快,陆卓衍就把腿按回去。
车载音响里传来轻盈飘渺的歌声,女声性感撩人,在这方狭窄天地里回荡,掩盖了彼此的呼吸,与吞咽声。
虽然棠月用手帮陆卓衍解决问题,但她还不太习惯陆卓衍这么对她。
不太舒服,又痒又陌生,而且他总是控制不好力道。
结束时,却又总有一种餍足感,懒洋洋,软绵绵,一动不想动,困倦不已。
陆卓衍埋在她的脖颈间,鼻尖蹭着她细滑的皮肤,伸出舌尖,舔了下她的耳垂。
“满足了?”
棠月仰头,茫然望着星空,没有作声。
“没带/套,不然我真想,就在这儿和你做下去。”
棠月推了他一把,“你烦不烦。”
“棠小姐,翻脸不认人,刚刚你明明喊我慢……”
剩下的话被堵在了亲吻里,含含糊糊,“陆卓衍,烦人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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