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这是两人成婚来第一次如此亲近。
姑娘衣衫单薄, 面色苍白,有些无力的被他半抱在怀里。
男人胸膛宽厚有力,甚至能听见他重重的心跳。
小腹暖暖的, 江婉琼微微抬着眼,看着眼前男人垂着眼眉头微皱的模样。
“…好些了。”
女子月事大多都自己受着, 顶多有家人丫鬟伺候着喝糖水玫瑰饮已算得上顶好的了, 谁能想到…他竟会这般体贴。
她吐字虚弱, 惹得男人抵着她额头低了头, 与那双蹙眉秋眸对视。
房内安安静静,除去门口丫鬟侍从们走动的声音, 唯有灯烛噼里啪啦的微响。
四目相对,映着跃动昏黄烛火的眼中皆是微怔。
不明的暧昧入心。
江婉琼颤着眼主动移开视线。
顾云承目光停顿着,片刻轻勾了笑。
“殿下,红糖水来了。”
听竹端着煮好的糖水在门口, 听见主子们让进之后, 忍着担忧低着头恭敬走进。
“给我吧。”
听竹闻言瞧了一眼,见二位主子姿势暧昧后也不敢多看,恭敬将盘子递到了顾云承手边。
男人扶着她的肩, 将糖水递到了她唇边。
浓郁的甜味闻得她眉头紧锁,这么一瞬间竟腻得不想喝下去。
姑娘动作微顿,但缓解了些的小腹依旧胀疼,江婉琼犹豫片刻, 双手端着他递的碗,自己捧着慢慢喝。
见她喝了红糖水,顾云承眉目舒展了些, “大夫可来了?”
听竹低着头候在一旁,闻言点头, “已在路上了。”
到底是不如在皇宫方便。
最近忙着府中之事,但仍是有所疏漏,太医院调来的太医还没到,明日他该要去催催了。
“…已经好多了,不用麻烦大夫。”
碗底见空,江婉琼将碗放回听竹手中的盘里,有些柔弱的开口。
缓过那一阵便好多了,往日也是这样过来的,她有些乏了想继续睡。
秋水眸虚弱中带着欲语的困倦,顾云承皱了皱眉,“真不用?”
他再次确认。
江婉琼缓缓抬着眸,瞧了眼前担忧的男人一眼。
他目光与平日无异,只是从前觉得的那些深情错觉似乎在这一刻,让她忽然福至心灵。
“好多了。”
姑娘柔声说完,被他轻揽着的人忽的靠回了他怀中。
顾云承瞬间喉结一滚,低头看向她。
心跳微快,江婉琼低了眸未同他对视,只是在他怀中放松下来道:“不用叫大夫了,继续休息吧。”
方才他半搂着人时,姑娘紧崩着身子有些紧张,他能感觉到。
但此刻——
男人一怔后弯了唇,心底一柔小心的搂了搂怀中的人,道一声:“好。”
“吩咐下去,大夫到了就在府上住着,多给些银子。”
虽是心软听了她的话,但顾云承仍是有些不放心,索性便让大夫在府中住,若是又疼了也好迅速赶来。
“是。”
听竹端着空碗领命出去,房间内又剩下一室安静。
顾云承听见自己重重的心跳,轻笑了一下温柔的看向怀中。
可谁料,就这吩咐一句话的功夫,怀中人已蹙着眉睡了过去。
不过,幸好脸色已红润不少,顾云承放心了些,小心的将她放到了枕上睡。
虽然有些不舍,这还是她第一次主动靠过来。
可半坐着姿势太过不适,他担心她不舒服,只好狠心舍了那香软怀抱,重新躺回了自己的位置。
后半夜,顾云承心中惦念着她不舒服,只要她稍一有些动静便睁开眼瞧瞧。
前几次无事,快到了天明她起来了一趟,顾云承还以为她不舒服,江婉琼红着脸拒绝了他跟上,过了一小会才回来。
那时天堪明,快要入秋的天气稍微有些凉。
她起来一趟兴许是受了些寒,一睡下去小腹再次隐隐作痛。
察觉她呼吸乱了,顾云承撑着床起来,“又疼了?”
他皱了眉,瞧见她微白着脸摇头,“没事的,没有之前疼。”
忍忍就睡着了。
“吵殿下一夜了,您快睡吧。”
她忍着疼,苍白的笑着轻轻扯了他素白里衣,意欲让他躺下休息。
瞧着挺让人心疼的。
顾云承轻叹着,在她身旁面对她侧躺了下来。
“冒犯了。”
他说着手探入薄被,虚搭在她小腹上运起了内功。
片刻小腹便被温柔的大手轻轻揉着。
体内寒气渐散。
自从他有动作后,江婉琼眸光微颤着,却也未曾阻止。
“…你我已是夫妻,何谈什么冒犯。”
姑娘轻声说着,强装淡然的目光落在他滚动喉结上,下意识的不想与他对视。
天还未完全亮,自然也看不清姑娘脸上倏然而起的红晕。
男人唇角弧度扩大,温朗而笑:“夫人说得有理。”
秋水眸轻轻弯了弯,抿了唇没再说话。
温热的手揉去寒气,姑娘眼皮重重的,没一会便撑不住陷入沉睡。
顾云承无声看着她恬静柔弱的模样,有些心疼的给她拉好了被子。
有他家娇气的妹妹在前,就显得他的皇妃安静忍着疼的样子太让人揪心。
他得去太医院问问,可有什么调理的方子。
男人思考着,熬了半宿的人也同样睡去。
第二日江婉琼醒时,身旁躺着的男人早已不见身影。
她昏昏沉沉的醒来,听竹等丫鬟进来伺候洗漱。
“殿下呢?”
昨夜男人温柔耐心的举动仍刻在脑海中,江婉琼柔声问。
“殿下进宫了,还特地吩咐过不要吵醒您。”
二皇子如此心疼自家小姐,听竹说起时语气轻快。
江婉琼弯了唇,洗漱之后察觉今日身子舒服多了,早饭都多用了半碗粥。
也不知是身子舒适了,还是因为心情愉悦。
只是她也有些担忧,昨夜殿下因她的缘故没怎么睡好,今日一大早竟又进宫忙去了。
江婉琼轻叹一口气,可心里到底是有些愉悦的。
今日身子舒畅些了,殿下又不在府上,江婉琼接手了顾云承布置的活,一点一点将细节补充了上去。
忙完她才忽然发现,两人的眼光与布置的风格皆颇为一致,他所定下的那些布局也很合她心意。
莫不是,天注定这般有默契。
姑娘笑了笑,简单用过了午饭后,让管家将账目之类的拿了过来。
其实成婚第二日她就该接手府中大小事,只是恰巧她身体不适,殿下便让她舒服些再管。
如今好些了,这些事便要早些接手。
晚上,饭菜已备好,可顾云承仍是没回来,侍从上来询问:“皇妃可要先行用膳?”
江婉琼拂手,“再等等。”
成婚殿下告假五日,今日应当还未曾要忙,但也未见他差人带个口信回来,应当是要回家吃的吧。
江婉琼这样想着,垂眸喝了喝茶,随意让听竹拿了本书看,继续耐心等着。
好在顾云承没让人等太久。
一盏茶之后,随着下人通传,顾云承阔步而来。
“抱歉,回来晚了。”
顾云承一回来便听管家说,皇妃等了他快半个时辰,他一惊面露歉意的速速往这边来。
江婉琼弯了个笑摇头说着无碍,随后吩咐厨房将菜端上来。
顾云承洗手入座,喝了口茶平缓呼吸后才同她解释道:
“我本是想去太医院领位太医回来,可没想到父皇知晓我入宫于是召我一同议事,一转眼宫门即将落锁,这才惊觉时辰不早。”
随后他匆匆骑马赶回来,心中生忧。
被父皇拉着议事,他连口信都没往府里捎,也不知她有没有生气。
“婉琼理解。”
她笑着答道,伸手挽袖想为他盛汤,男人一见她身子还不适呢,哪能让她来啊。
顾云承将她的活抢了去,江婉琼轻笑,随后温声道:“殿下是为了太医才入宫的?”
是为了她昨日之事,才想要太医快些入府吗。
姑娘眨着秋水眸,漂亮也动人。
顾云承含笑,没有否认:“嗯,府中总要有位太医才方便。”
否则又如同昨夜那般,不舒服了请的大夫许久才赶到。
江婉琼低眸笑,正好菜都已上齐,两人无声用膳,饭后又谈了谈府中布置一事。
“没想到你我喜好皆一致。”
她随口感慨一句,早就查清了她喜好的顾云承默不作声的笑了笑,“的确有缘。”
于他而言一切从简便好,但她喜好风雅,所以府内布置皆倾于她的喜好。
男人垂眸饮茶,掩盖住眸中深深笑意。
入夜。
平日早早进房的男人还在书房。
今日被父皇拉去议事,许多东西仍需与幕僚们交代,他需写好计划,届时方便安排。
待皎洁月亮高高挂起时,顾云承才放轻动作进了房。
姑娘早已卸下穿戴之物,如平日他那般披着外袍坐在桌边看书。
门轻轻被人推开,轻手轻脚进房的顾云承与姑娘含笑的目光对上。
男人倏然一笑,恢复了平日的力度将门合上。
“怎还没睡。”
“是在等我?”
顾云承走了过来,温和的笑着问。
“书还剩几页,想看完再睡。”
可见她手中书卷,明明是才看了几页。
男人笑着并未揭穿,“天色不早了,休息吗。”
她自是柔声应了。
两人脱了外袍,待她上了床他才吹灭了灯过去。
门外虫鸣吱吱吱,仍显露着夏日燥热。
两人平躺着,呼吸皆可闻。
“今日舒服些了吗。”
黑暗中,耳侧响起他温和的声音。
“舒服多了。”
黑夜似乎能隐藏许多东西,她仗着夜色侧了脸,似乎能在黑暗里瞧清身旁的男人似的。
可他能。
顾云承察觉到视线,顺着瞧了过去。
兴许是上天都要让他们清楚自己的心,打开透气的窗外,遮住月亮的云层缓缓移开,皎洁月光落下,由窗外倾尽而入。
虽未点烛火,可月光足够的亮。
倏然照亮黑夜,也让他们倏然对视。
猝不及防,触之心颤。
悸动蔓延。
“…今夜月色不错。”
喉结滚了滚,顾云承声音微紧,深情目光也没来得及收回。
四目相对,在床笫之间,让她有种是自己妄想的荒诞之念。
但确确实实的,他就在眼前,他墨色的眸子总是含笑,像是见谁都深情。
“嗯。”
她眸中映着光,似浅笑又似放松了下来一般,剪水秋眸盈盈带水。
让人不由随她一同放松下来。
“殿下。”
借着月光,她忽的轻声唤了一声。
顾云承低眸笑应着,好奇她要说什么。
“猎场前…我们曾见过的。”
“在花灯会上,不知您可否记得。”
兴许是黑夜让人情绪蔓延,还是因为两人之间似有若无的氛围,江婉琼忽然不想瞒着了。
若他知晓她早已倾慕,他们之间…会不会有更多可能。
人都是贪心的。
她也是。
他温柔,俊朗,既能骑射又通诗画,这几日她成了他的妻,短短几日,他比从前更甚的温柔体贴让她慢慢变得贪心。
男人闻言一怔,墨眸涌现无数情绪。
她竟记得。
“记得,怎会不记得。”
她那时还与陈容青有着婚约,但那人将她弄丢了,他是陪音音准备回宫时听见有人在找人,唤着江姑娘。
江这个姓,在他心头微震,那时他一回头瞧见是陈容青顿时火大。
花灯会本就热闹,拍花子拐子不知有多少,他竟能将她弄丢。
顾云承气急,吩咐侍卫们先护送音音回宫,随后便冲进了人群寻人。
或许真的有那般缘分吧。
他真的寻到了她。
可他并不想让看不顺眼的陈容青送她回去,于是理理衣袍,编好了理由,装成了好心人送她走出热闹人多的那条街。
还给她买了一盏白荷灯。
“是因为记得,那日猎场才没有怪罪我,反而顺势应了婚事吗。”
江婉琼抿了抿唇,当时仍有婚约在身,她若说那时对他产生了倾慕的心思,那她便是对婚约不忠。
会影响他对她的看法。
一股冲动平静后,顾忌礼教与他的看法,江婉琼将话吞进了肚子里。
“…不全是。”
顾云承顿了顿如此道。
他对她的感情,比那次花灯会更早些。
姑娘闻言垂了眼,在朦胧光下像是失落。
男人目光落在她脸上,“很早我便知晓姑娘之名,花灯那日,人群中姑娘容颜绝色气质出众,实在让人难以忽略。”
“抱歉,那日装作了不认识。”
她倏然抬头,“那日…那日我以为殿下要隐瞒身份,便也没有行礼。”
两双稍显惊讶的眸子撞在一起。
片刻,对视而笑。
竟是互相认出来,但默契的没有提身份。
“倒也是一种默契。”
两人面对面侧躺着,借着朦胧月光在夜里轻笑。
笑罢了,又有调皮云彩与月亮嬉戏,半遮之下光变得昏暗,仅仅能瞧清对方人影罢了。
顾云承静静看她半晌,借着夜色遮掩的眸光复杂的暗了又暗,忽然用着他清润的声音笑道:“可惜,若是在他之前遇到你就好了。”
笑在其声,却不入眼。
若是,在陈容青之前主动些就好了。
此事是他一生中难得的后悔之一,让他愤闷了许久。
今日正好她提起此事,从前怨自己不主动,此时机会就在眼前,再不抓紧他就是傻子。
尾音调故作的下滑,像是失落后悔的自嘲。
让姑娘惊的同时心跳加速。
“殿下…”
难道他也…
男人闷笑一声,释然道:“好在,如今婉琼是我的妻。”
虽嫉妒那人与她相处这么久,可结果是好的,他与她有以后的岁岁年年。
她不语,显然还未从震惊中反应过来。
顾云承仗着内力深厚,悄然的牵了她的手。
“所以你呢,猎场随意一指竟嫁给了我,婚前我忙于公务连相处的时间都没有,你可怨我?可怨这场对于你而言突然又荒诞的婚事?”
他牵紧了她微凉的手,像是要将自己的温暖沾染她的冰凉。
男人清润的声音低了下去,笑意尽敛,认真且带着复杂的问着她。
悸动无边,肆意又像要冲破屏障。
她沉默了片刻,顾云承从心跳重重到慢慢冷却,只用了她沉默的这一小短时间。
男人呼吸顿了顿,牵着她的手似颤了颤,随后松开——
“没关系,同你说这些也未必要你接受我的感情…”
顾云承故作轻松的松开手,佯装毫不在意的笑了笑如此说着。
果然,还是着急了。
不过与她表明心意,往后便不用那般束缚。
男人一边说着一边半松开了她的手,以为等来的会是姑娘受惊一般缩回去的手,可没想到…
冰凉的小手重新握了回来。
他的话一顿。
顽皮的云层再次溜走,月光照得屋内亮堂堂的。
也让他看清了姑娘盈盈浅笑的眸子。
“不怨的。”
“更何况若是怨,我又怎会如现在一般。”
她说着,冰凉的手轻轻用了用里力,回握得更紧了些。
若是怨,她就不会与他牵手了。
若是怨,昨日她就不会主动靠在他怀里了。
怎这样英明神武的殿下,竟也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姑娘好笑的弯了眼,看得顾云承一怔,随后牵着她的手笑。
那些自己不承认的失落瞬间一扫而空。
两人之间依旧隔着一手臂的距离,可心不是。
月光愈发的亮了,皎洁朦胧的光透过门窗落在二人身上,美好又真挚。
第二日,两人照旧洗漱用饭。
什么亲昵之举也没有。
可目光相及之处,总有些蜜糖水沁出。
像是什么都没变,又像是变了。
这是顾云承告假的最后一日。
两人简单用了早膳之后,趁她身体舒服些了,两人拿着图纸,从进府开始一同商量布置。
从回廊到花园,从布置假山到池塘边亭子的位置,还有管家恰时的一句:“对了,殿下之前交代的石头子,今日已从邻郊运了回来,是堆放在池塘边吗。”
顾云承本想等她自己发现,如今管家这么一出声,男人挑了挑眉,撞上了她惊喜的笑。
“问皇妃吧。”
他无奈,索性便直接让管家问她。
姑娘一双盈盈水眸弯了弯,“随意堆在池塘边便好。”
待池塘粗略布置好之后,两人缓缓继续往前走,管家似乎察觉到方才自己提了不该提的东西,自觉的遥遥坠在后边。
江婉琼这才掩了唇笑,“殿下是如何得知的。”
她本想过些日子再弄,没想到他早已准备好了。
“…之前问过了兄长。”
指的是江知墨。
顾云承握拳轻咳了两声,只好如实说了。
“不会觉得我很奇怪吗。”
从前在府中,江知澄与祖母他们都会觉得无法理解,偶尔江知澄撞见了还会出言讽刺两句。
“每个人自己的喜好,只是烦闷时喜欢丢丢石头算什么,又没有伤害旁人。”
男人温和的说着,见她面色有异便知从前有人说过不好的话。
“这也不奇怪,就像我某位友人,烦闷时喜欢淋雨,就算未曾下雨也会特意去附近的瀑布旁蹲着思考。”
“还有一位是小侯爷,旁人喜欢金银玉器,他偏爱泥塑,也不是跟着师傅学那种,就是往地上一蹲,俗称'玩泥巴'。”
“你的朋友们都很有意思。”
江婉琼掩唇轻笑,除了讶异之外好奇更甚。
他的所见所闻,甚至交的朋友,皆是她的心之向往。
所以她仰慕这样的人似乎也不奇怪。
“那改日介绍你们认识。”
顾云承扩了笑意,却并不只是一句玩笑话。
他去过很多地方,认识很多人,自然能看得出她的向往。
“好。”
她也想瞧瞧,这样有趣的怪人是何等模样。
两人言笑晏晏,将府内走了个遍,所要修改布置之处皆让管家记录,接下来府内应该忙于建设之中了。
顾云承假期最后一日。
府内许多地方已经开始动工了,下人们出出进进忙得不可开交,而府上两位主子在花园景致最好处挑了个凉亭坐了下来。
花开得娇艳,树荫之下凉亭临水。
一盘棋,两只寒玉杯,三盘水果点心。
一旁还有琴棋笔墨候着。
风吹树动,亭中两人对坐下棋,时而皱眉时而含笑,输之人作画弹琴皆可。
待到日落,下人们拿着两人所作的书画,小心翼翼的挂在了皇妃收集的画作之中。
顾云承则是笑,“你自己的收进去便是,我所作岂能融进大家之作?”
江婉琼柔柔笑道:“殿下何须妄自菲薄。”
明明他的画作那般令人惊艳,若不是今日得见,她还不知有如此令人惊喜之事。
倾慕之人才学过人便罢了,自己喜欢的书画一道他竟也如此惊艳。
姑娘这一颗心起起伏伏,倒是难以平静了。
见着了她的神色,特意寻名家为师,学了许久的顾云承悄然含笑。
知晓她定婚之后他皆坚持在学,幸而不负他的用功。
第25章
假期用完, 顾云承又得上朝忙公务了。
早晨,天还未亮顾云承便醒了。
这些年日日皆这个时辰醒,只是前几日难得休息, 还能窥见她恬静睡颜,他醒了又继续睡着。
今日却不得不起了。
男人放轻动作起床穿衣, 窸窸窣窣的声音却仍是将浅眠的姑娘吵醒。
“…殿下要去上朝了?”
江婉琼睡意朦胧的撑开眼睛, 眼前晃动着不怎么看得清的人影。
顾云承动作一顿, 还是吵醒她了。
男人见她好似要起来的模样, 走到床边坐下将她又按了回去。
“你睡吧,可有什么想吃的, 回来给你带。”
清润好听的声音似是睡眠曲,姑娘迷迷糊糊的轻嗯了一声,嘟囔了一句城北桃花酥。
顾云承俯身去听,听见是桃花酥之后弯唇笑了笑。
这是茶楼听书那回, 他特地差人去买了许多零嘴回来, 临走时她还问了一下哪里买的,没想到她睡意朦胧时仍念着它。
男人噙着笑记下,给她翻身弄乱的被子重新搭好, 轻轻合上门出去了。
江婉琼醒来时自然不见他人了,只是隐约想起来他走前问了些什么,但她也不记得自己有没有回答了。
姑娘仔细回想着,想不起来索性便不想了。
前些日子身体不适, 江婉琼休息了几日,昨日抽空一瞧,一堆帖子堆得高高的。
皆是些贵女的邀约, 还有徐萱儿给她递来的信,提醒她那些皆是打算看她笑话的。
说是要瞧瞧她过得如何, 是面若桃花还是憔悴不已。
江婉琼瞧着只觉着这些人无趣,京中之人皆无所事事,好奇到关心极了她过得好不好。
不知晓的还以为她们多关心她呢。
她不打算理会。
她知道,就算是她盛装出席,那些个嫉妒心强的只会说她强装的。
没意思。
一个人在家中理了一上午的账,下午她发现月事干净了,正巧徐萱儿收到她的回信,直接上府来寻她。
“胭脂阁出了不少新玩意,要不要出去走走?”
“我以为你是来关心我的,原来只是缺个伴啊。”
江婉琼故作气恼的瞥了一眼,徐萱儿立即过来挽了她的胳膊,“哪里的话,这不是带你出门散散心吗。”
她岂是那般无情人。
江婉琼轻笑,身子舒畅了也终于能出门了,索性便应了她。
两人一同去的,忙了这么一阵子,胭脂阁果然多了不少东西。
两位姑娘一边闲聊一边笑着挑东西,皆是些关于江婉琼婚事的话题。
“二皇子对你好吗。”
徐萱儿手中拿着一根镶云簪,很是精巧瞧着很适合好友,她挥挥手让小二包起来,打算走时送她。
“很好,比传言中更温柔体贴。”
还会给她揉肚子。
她没细说,但提起他时脸上的笑意不自觉的温柔下来,看得徐萱儿揶揄的笑着。
“成了婚就是不一样,果然有几分落入蜜里透着甜丝丝的模样。”
江婉琼闻言嗔怪一眼,“别胡说。”
哪里的事。
“不过瞧见你过得好就成,我瞧许多人成婚后郁郁不平,再过得久些连门都不出了,你可莫要这样。”
徐萱儿想着从前见过的那些姑娘,何止是不出门,连目光都失了神。
从前皆是文采翩然与姐妹们谈笑起哄的人,成婚之后不仅是性子变了,连最爱的琴棋书画也不爱碰了,更别提有孩子之后。
想想好友变成那副模样,徐萱儿赶紧摇摇头苦了一张脸。
“想什么呢。”
江婉琼笑着说完,其实明白好友话中的意思。
“殿下后院干净,府内由我掌着权,况且我觉着殿下很尊重人,且包容心很强,与这样情绪稳定的人过日子,应当不会令人郁结于心。”
她们的确见过许多郁郁不平的女人,大多数是家宅不宁,婆媳夫妻妯娌各种矛盾堆在一起怎能不令人憔悴。
只是顾云承这…容贵妃与五公主待她很好,殿下也待她耐心温柔,至少到今日为止她觉得没什么烦心事。
“这才成婚呢,就一颗心扑进二殿下身上了?”徐萱儿团扇掩着唇,只是露出一双细长弯弯的眼便不掩逗弄之色。
“这可是我夫君。”
本以为江婉琼会不好意思,谁料她没好气的笑了笑,却弯了唇如此说道。
“行行行,有夫君了不起,待我也得寻个家宅安宁的夫君。”
徐萱儿一边无奈的笑着一边发愁,她婚事被母亲捏在手里,也不知要挑个什么样的,据说要给她榜下捉婿,可莫要捉个与她性子不合之人。
两人说说笑笑,买了不少东西,老板娘笑得和气,知晓江婉琼的身份,付钱时特地给她打了对折,说是祝她与二皇子夫妻和睦,早生贵子。
乐得徐萱儿回去时一路都在打趣,让她早些生个胖娃娃给她做干儿子干女儿。
傍晚。 宫门落锁的前半个时辰,江婉琼这才不紧不慢的让人准备饭菜。
上回等出经验了,他一进宫就得忙到宫门落锁时才出来,待他回来饭菜应该刚好。
事实也的确如此。
顾云承带着桃花酥回来,夸她神机妙算,姑娘柔柔一笑,瞧着那盒桃花酥由着他调笑。
忽然就知晓自己早上说的话了。
饭后,她今日舒畅了便要散散步消消食。
顾云承自然与她一起。
“今夜月亮倒没有昨夜亮。”
月光落下,花园内花香弥漫,树枝灯影纷纷彰显存在,明明比昨日还要亮。
江婉琼垂着眼笑,与某人心照不宣。
“我今早…可是与殿下说了要桃花酥?”
两人站在蛙声虫鸣的池塘边,看着满池的怡人景色,她这才笑着提起此事。
姑娘盈盈笑意落入眼底,顾云承挑眉摇头,“是我问你要带些什么,可没想到又是那个时辰才到家。”
幸好不是等着吃的糕点。
男人有些歉意的样子,江婉琼轻笑着摇头,臂间披帛随着秋风纷纷扬扬的飘了起来。
“很好吃。”
“不过以后直接回家便是,不用再绕路去买东西了。”
本就累了一整日,还要绕如此远去为她买糕点。
“这是夫人第一次向我开口。”
这是他今日听旁人唤自己夫人的词,似乎比皇妃更亲近,也比直接唤她婉琼更容易让她接受。
男人负手而立,噙笑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莫名有些沉。
“人都不清醒,算不得的。”
她莞尔一笑,对他的话,也对他新唤的称呼。
寻常人唤妻子的称呼。
的确更多了几分亲昵。
“那…不然夫人再向我开一次口?”
江婉琼好笑的皱眉,“这…?”
这,让她如何开口。
男人不语,噙着笑目光温和的等着她会说什么。
目光最能表达人的情绪。
江婉琼在他眼里看出了一些…期待?
他期待什么。
“今日似乎有些凉了。”
片刻,姑娘抬眸含笑道。
顾云承却是一时间未反应过来,“的确有些凉了…”
烫金披帛轻飘,江婉琼转身往回走。
“手好像也有些凉。”
她含笑的轻言似是最动听的言语,男人唇边弧度倏然扩大,转身只是一步便追上了人。
也牵住了她的手。
虽是月事结束,可她手仍是冰凉的。
男人的手本就温热,却依旧奢侈的运了内力给她暖手。
这不是第一次牵手。
却是他第一次觉得,牵住了她的心。
月下灯影蹁跹,两人步子缓缓,一人瞧着路旁假山花草,一人垂着眼看着前方,眼底皆噙着笑。
十指相扣,下人们不小心撞见后迅速回避,走得急了还冒着薄汗,也不知这天到底有没有变凉。
第26章
后来几日, 府中事她皆接了过去,这一下才知他府中比她想象中更轻松。
下人皆是从宫中带出来的,采买与库房管家皆勤勤恳恳的管得很好, 到了她手上只需过些重要之事,偶尔再查查账便好。
如今府中忙着布置, 人来人往下人忙个不停, 而他又日日忙于朝政, 常常傍晚才回家, 她闲着无事,又过了几日, 某位大儒的夫人邀她赏花她便应了。
那位大儒曾是京城书院的院长,为读书人所追崇的当代大儒,只是前些年生了一场大病后,大儒卸任院长之职退隐山田, 唯独大儒的夫人偶尔在京中活动。 江婉琼与这位夫人素来没有交集, 此次受她邀请,她也仰慕大儒夫妇的才学,于是没多犹豫便应了下来。
这位夫人办的赏花, 应该不似其他邀约那般满是勾心斗角。
她稳了稳心,穿戴洗漱好之后欣然赴会。
地方挑在了夫人家的后花园。
上门递了帖子,几乎是一进门便察觉到了自己与别人的差距。
大儒夫妇的宅子建在山脚下,遥遥可见高山流水与属于他们后院的满山的花。
原来大儒所说的归隐山林是这般的山林。
江婉琼羡艳的看了许多眼, 再则,这回廊流水,名画随意可见, 这哪里是后院,分明就是喜画者可遇不可求的画展。
姑娘唇角弧度微扬, 生怕自己控制不住露出失仪之色。
“皇妃,夫人这边请。”
侍从轻声细语,有礼的引着她过去。
从花团锦簇的假山流水路过,终于瞧清了今日赏花之人。
几位穿着简单繁复不一的夫人闻声回头,只是一眼便让江婉琼惊得脚步微顿。
除了大儒夫人之外,还有大理寺卿的夫人,侯夫人,还有年至三十至今未嫁的当世才女等。
个顶个的才学出众,皆是不同年龄中诗书礼乐无一不通之人。
她们平日甚少露面,寻常人只称她们清高,她却有些仰慕,只是没有机会得见。
今日倒是让她一次见了个全。
“婉琼见过几位夫人与郡主,倾慕已久,今日幸得之一见,婉琼心绪难以平静。”
几位夫人身上出了才学之名,有些还是诰命夫人,那位未出家的才女也是郡主之身,她便不用再自持皇妃身份。
“这便是江家嫡女?”
“确是,我考察许久,她应该是同我们一样的人。”
没等江婉琼迎着几双打量的目光回答,大儒的夫人便替她点了头。
只是后边那一句又是什么意思。
同她们一样的人?
江婉琼身着荷兰碧裙,上襦素淡,臂间绛红披帛静挽,剪水秋眸闪过一丝疑惑。
莫非是指才学。
“快来一同坐下,虽是要入秋了,可日头仍是毒辣得很。”
大儒夫人,也就是秦夫人热情的柔声开口,邀她上来落坐。
长亭临水,是山上顺势而下的溪水,流水潺潺两侧的花开得娇艳,凉爽且景色宜人。
“早便听人说,如今这一辈唯有江家嫡女能接你的才女之名,今日你俩可要好好比一比才行。”
一位夫人瞧向了芜诗郡主,一边又同江婉琼笑着,还不忘打趣老友。
“可要比一比?”
芜诗郡主才过了三十岁生辰,可与身旁成婚的夫人一比宛如二八少女,只是气质使然,整个人清冷倨傲。
但看向江婉琼时,清冷宛若无物的眸子闪过几分温柔。
莫名几分惶恐的江婉琼瞬间弯了眸,见着毫无恶意的几位女子,含笑的应了这场突然的才学比试。
姑娘刚坐下,便开始一轮又一轮的比试。
吟诗作画,飞花令,抚琴对弈。
待众人尽兴时,日头已缓缓西落。
几位女子这才酣足的停了下来。
“以后婉琼要常来才是,日日都是我们几个熟人比试真没意思。”
秦夫人含笑掩唇,邀约深交的意思不掩。
江婉琼受宠若惊的弯了唇,“只要夫人不嫌弃。”
“听闻你喜欢祝平的话?我那有他的新作,回去让人送你府上。”
芜诗郡主淡声开口,让她再次惊喜不已。
“祝平大师的画一画难求,婉琼做不来那般割爱之事。”
虽不知芜诗郡主是如何得知她喜欢祝平大师的,但惊喜虽是惊喜,江婉琼冷静了一瞬,克制着拒绝了。
怎好收人家这般贵重稀罕之物。
“你同她客气什么,祝平是芜诗表兄,你只管收下便是。”
秦夫人笑着解释,芜诗郡主也矜持的点了头。
这回没了拒绝的理由,江婉琼没克制住,一双眸子宛若星辰般,亮光肉眼可见。
“这…多谢郡主。”
没克制住的仪态让几位倏然发笑。
眼看时辰不早了,这回秦夫人才挥手让大家散了。
“今日没比尽兴,改日继续。”
几位老友熟知她的性格,好笑的回怼几句结伴离开。
一位夫人同她解释:“她与我们认识十多年了,习惯了同我们不讲究那些客套的虚礼,你不要介意。”
她担心江婉琼以为会是赶客,有些不放心的替秦夫人解释。
江婉琼含笑摇头,表示她并不介意。
她反而觉得秦夫人温婉外表下有些爽朗,是她喜欢的脾性。
那位夫人瞧了瞧她眸中真切的笑意,这才含笑的与她结伴出去。
回府之后,江婉琼这才发觉,今日她竟比殿下还回来得晚些。
没等她说出抱歉二字,顾云承便已噙笑朝她道:“今日玩得如何?”
江婉琼洗过了手,顺势坐下。
“很是愉悦,夫人们与芜诗郡主都很好相处。”
她出门前与管家说过赴的什么约,估摸着他问过管家了。
“那就好,芜诗郡主瞧着面冷但其实很好说话,你可以同她多多来往。”
说起来,还是因为祝平,他才与这位郡主多了几分来往。
江婉琼应着好,两人闲聊着各自今日所做之事,用完了饭也散了散步之后,沐浴回房。
卧房安静,前几日她便躺回了里侧。
他知晓意味着什么,但这几日没发生令她脸红之事,男人每日朝她温声说完睡吧之后,各自无声。
虽然每次隔日早晨,两人之间的距离会莫名缩减,偶尔她会抵在他有力的胳膊上醒来 ,再低头一瞧,两人皆从各自的位置往中间挪动了些。
连续这么几日之后,顾云承睡前会不动声色的握住她的手,牵着她入睡。
可今日她有些睡不着。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白日里太过专注的比试。
姑娘忽然侧了身,面向他躺着,在黑夜中睁开了眼。
不眠之夜,身旁的男人呼吸平平,像是睡着了一般。
江婉琼轻轻动了动被他牵住的手,本是忽然而生的笑意所致,可没想到,下一瞬男人学着他的样子动了动,也侧过了身与她面对面的躺着。
呼吸相撞,这回可比前几日的距离近得多了。
“睡不着?”
兴许是被吵醒,平日温润的声音带了些闷意,低低沉沉的。
被黑暗包裹着,入了她的耳。
心也莫名酥麻。
“今日…芜诗郡主赠了祝平大师的画与我。”
她轻声而言,轻笑了一声继续道:“能与倾慕的前辈们比试才学,无论输赢皆让我极其激动,像是圆了儿时的梦。”
她幼时听过秦夫人与芜诗郡主之名,后来也曾收集她们二人所作之书收藏,还曾与兄长放言,以后定要成为她们这样的人。
…姑娘忽的握紧了他的手。
空气停顿片刻,“是你?”
这样的几位夫人,若是邀请人定会提前几日下帖子。
可她是今日才收到的帖子。
短短十几日的相处,她就体会到这男人素来体贴。
男人呼吸一顿,翘了唇叹气,“夫人如此聪慧,什么都瞒不过你。”
他只是听管家说,邀她雅集赏花的帖子络绎不绝,但她都回绝了。
好几日都未曾出府。
稍一想便知是因为京城那些流言蜚语。
他是她夫君,自然要想办法让她尽量开心些。
姑娘得到了肯定的回答,悸动无边止,宛如瞬间开出了花。
“几位夫人与郡主皆有才名,我想你与她们应当很合得来。”
“那殿下是用了什么法子,才让我收到了那张帖子。”
那几位素来不爱与外人交流,不露面也没什么相聚的消息流出来,可今日那夫人说她们是多年好友,定是平日皆在一起小聚的。
这样的小聚,她们应该很反感有人加入才是。
光是以他皇子身份,或许有些不够。
握住的小手不自觉的收紧,顾云承低笑一声,在黑夜中显得有些低沉的声音笑了一下。
“自是知她们所求,应了帮她们一把的要求。”
他也没瞒着她,毕竟以后…她也要知晓此事的。
江婉琼的话堵在喉间,也不知要如何感激他才是。
黑夜中交谈的声音停歇,片刻后,姑娘一叹。
“殿下何须废这样的心。”
再随后,姑娘动了动,顾云承以为她是翻身便未在意,可没想到…
一个轻轻柔柔的吻落在了他脸侧。
男人僵住。
随后无奈比惊喜要更重些。
叹息一声,顾云承环住了她的腰,将人圈在了怀里。
江婉琼捂着胸口,忍着乱跳的心想躺回去可谁料刚往回退就被他压着腰趴回了他胸膛。
漆黑的夜中,四目相对的眸子里微弱的光是何等的清晰。
“我所做皆自愿为之,无需觉得亏欠。”
在他看来,她知晓了他付出,这吻是对他的感激。
她知晓了他对她的感情,便以此示谢。
所以,本该觉得欢喜的吻他却只落下了满心无奈。
他的胸膛宽阔坚实,声音又是那样无奈又像是纵容。
江婉琼屏息听他说完后,同样回以无奈的一声叹息。
轻轻柔柔,与她的呼吸一样落在他心上。
“感激方式千万种,若非自愿,你怎会觉得我会如此。”
男人敬她爱她,却也因此克制着,连她的主动皆觉着不安。
竟是有些无奈。
细软的青丝落在他胸膛,与他的长发缠绕,她乖顺趴在他胸口,语气无奈的在他颈窝靠了下来。
拥着娇软的身子,听着她轻柔低语,没有半分牵强。
男人搂着她的手紧了紧,低笑一声抱紧了人。
“那能不能再来一次。”
方才光顾着郁闷去了。
江婉琼趴在他怀里,有些羞恼的推了推他胸膛。
想什么呢,她能仗着黑夜主动一次已豁出了巨大勇气,他竟还能误会了去。
姑娘在心中哼笑,在男人宽阔有力的怀中闭上了眼。
推拒的力道也轻轻的,让男人闷声笑得愉悦。
只是可惜,没能再哄着她亲一次。
这夜,两人相拥而眠。
唇角皆翘着相似的弧度。
第27章
顾云承开始忙之后, 府里平日安静极了,江婉琼熟悉了几日后,那些拒掉的帖子重新接了起来。
总不能因为旁人的流言蜚语就闭门不出, 那她可太脆弱了。
江婉琼接的第一张帖子是某位官员的夫人发出的,平日关系不错, 索性便挑了它。
本来因近来沉迷游记推拒掉邀约的徐萱儿一听, 想也没想的说要陪她一起去。
京城谁不知她怼人不客气, 有她在, 她看谁敢阴阳怪气为难婉琼。
好友的好意江婉琼倒是没拒绝,不是她怕了那些看好戏之人, 只是她不觉着自己有何可嘲之处。
她们无非是有些嫉妒罢了,可二殿下聘礼丰厚,成婚的排场也比许多皇子娶妻的要盛大,更别提回门时亲自陪着她在家中用饭, 还携了不少礼。
二殿下在外人面前给足了她面子, 这还有何可挑剔的。
本着无谓的心,姑娘在打扮上却是第一次上了心。
平日素爱往雅淡上打扮,可这回她眉目一笑, 让听竹给她用了正红的胭脂,气色瞬间一新,姑娘对镜嫣然一笑,比往常那副温婉模样更让人惊艳。 江婉琼弯了唇, 这才上了华贵马车赴约去。
从前在府里,母亲喜欢让她作柔弱温婉,衣裳款式颜色皆经由母亲之手, 生怕稍有不妥她失了端庄才女之名。
如今已嫁了人,夫君日日不在府, 又没了母亲管束她的穿着仪态,她忽然浑身一轻,由心而行。
这回地点选在那位夫人家中,听闻前段时间翻新过,估摸着炫耀的同时想让府中热闹热闹。
徐萱儿来得早些,两人在门口碰面。
“呦,今日妆容不错嘛,瞧着比平日更美了呢。”
徐萱儿一见到她,笑着端详片刻赞不绝口的夸道。
秋日仍是有些热,江婉琼今日手中执了一柄锦绣团扇,闻言含笑遮面,“莫要打趣我。”
明艳大气的女子遮了下半张脸,独余微勾着笑的一双秋水眸,笑吟吟如清泉流水沁入人心。
徐萱儿夸张的哎呦一声,“不信待会问问旁人,若你还未成婚,定又要多上数不清的公子上门提亲了。”
两人说说笑笑结伴入府。
今日府上招待宾客,丫鬟侍从们皆机灵的很,一路由花引至花园,各位夫人小姐皆是打扮过的,清雅脱俗与富贵明艳等让人见之惊艳。
但近来热议的主角突然出现,三五聚集的女子们皆瞧了过来。
结伴的二人容颜皆出色,尤其是江婉琼。
今日一席胭脂色的扑蝶锦绣对襟襦裙,一头柔顺青丝挽了髻,鬓上罗云镶翠簪,飞云白玉流苏,耳垂明月珰,朱唇玉骨,竟比往日风采更甚。
一时间想看她笑话的人皆哑口无言。
这明艳倏然富贵端庄的姿态,还有那双如水含笑的矜贵眸,如何让人去奚落她过得不好。
有见识的贵女瞧着她那身行头,瞬间咬了嫉妒的牙与旁人说道:“那衣裙的手艺明显是宫中所出,还有那两支簪子,似是宫宴皇上赏给容贵妃的。”
宫中绣房向来只为宫内各位娘娘公主织衣,而那两支容贵妃赠的簪,则让她们瞧出容贵妃的态度。
二皇子展现出来的种种她们也皆有听闻,再加之容贵妃的喜爱,不难瞧出双方对江婉琼这场婚事的满意。
“呵,殿下才不会喜欢她,假惺惺的清高人。”佑嘉县主被母亲拘到他们成婚才被放出来,一身的怨念与狠毒,周围的小姐们瞧着不对劲,不动声色的远离了她的身边。
不过在场除她之外,大部分的人与江婉琼并没有摩擦,见了她还热情的上去打招呼。
为的是她如今的身份,二皇子妃。
她一出现就被人围着奉承,惹来许多不屑的目光。
从前惯与江婉琼争第一的林幼薇在远处看着,平静的看向身旁淡漠的容灵汐,“你怨她吗。”
在江婉琼之前,都在传二皇子妃的人选是容灵汐,甚至江婉琼也问过顾云承。
容灵汐本人清冷高傲,闻言淡淡抿了笑,“没什么可怨的。”
外人不知因果,容贵妃之前的确有此意,可后来顾云承无意,也特地与她解释过,双方皆没在意这一出,可没想到却不知谁传了出去,外面流言肆意,她懒得解释,顾云承又忙于各地跑也没时间解释。
“容家给你挑的人可比不上二皇子,若你愿争…”
还真不一定轮得到江婉琼。
容灵汐闻言瞧着江婉琼那边,低低的笑了,“姨母甚宠我,可若是我嫁了表哥之后,姨母是护我还是护她亲儿子呢。”
可若嫁与其他男子,她有位受宠的姨母还特别疼她,对方就算不爱她也会敬她三分,况且表哥对她也没有爱意,更别提音音表妹偷偷给她透露的,表哥有所爱之人。
如今看来…那人便是江婉琼了。
她与他们两兄妹一同长大,表哥虽是瞧着温润如玉,但能争位的皇子哪有不心狠的,若是娶了位不喜欢的皇子妃,他会与人好好相处,但不会这般给人面子,各方面都为对方考虑周到。
为了一个皇妃亦或是皇后之位,惹他不快若是真得了位也只是个虚位罢了,被最大的靠山嫌弃可不好。
“我与二皇妃可没有交集,那你呢,与她争了这么多年,如今见她受人追捧的感觉如何。”
容灵汐的话倏然一转,落回了身旁的林幼薇身上。
林幼薇面色一僵,“…我与她争的是画技,又不是争谁嫁得好。”
她有自己的追求,她要成为大画家,虽家中父母一直逼她嫁人,可她绝食吊井死活不愿。 什么相夫教子,什么后宅内斗,她皆不感兴趣。
她看着被簇拥着的江婉琼,其实心底有些惋惜。
能与她争第一的人嫁给了二皇子,以后会不会也如人家一样陷入内宅甚至皇宫的争斗之中。
像是要失去一个竞争也是一起监督进步之人,林幼薇叹息一声,转身一个人散心去了。
好不容易从人群中脱身,江婉琼与徐萱儿拐进假山之后,两人对视一眼皆松了一口气。
“从前也没见她们这般热情。”
徐萱儿热得猛扇风,手中的折扇要晃出残影了。
江婉琼叹息一声,“怨不得身份越高越不喜欢参加这些雅集宴会。”
从前也没见这等场面。
两人头疼的叹息着,终于离了人能好好说说话。
“这等场面可不常见,我这还沾了你的光呢。”徐萱儿含笑的打趣着。
“你这嘴是越来越贫了。”江婉琼无奈的笑着,团扇在她手中轻晃,微风拂过,精致容颜更是让人目不转睛。
两人调笑一番,随后徐萱儿才关心道:“听闻二皇子又开始忙于公务,你说殿下瞧着那样温柔平易近人,怎老是斩的贪官污吏呢。”
她来往的公子小姐们众多,有些家中与二皇子有过节的,偷偷在私底下称他为笑面虎,可她瞧着二皇子与这个词太过违和了,他不像是那般阴险之人。
徐萱儿生怕是因他是好友的夫君自己才如此看待,她便好奇的将此事说与了江婉琼听。
“这词的确不太妥当。”
那人怕是与殿下都没见过吧,不然怎会这样形容他。
“那你觉得呢,殿下是个什么样的人。”
徐萱儿瞧着自己音容绝美的好友,有些好奇的期待着。
江婉琼沉吟一番,秋日燥热的风拂过,她眉目忽的温柔下来。
“公务朝堂方面暂且不谈,在我眼中,他体贴耐心很有见识,很有容人之心,似乎也未曾听闻他对谁发过火。”
还有些…说不上来的,对女子的体谅。
他对女子似乎独有一份耐心。
她猜想了许多,觉得他是否因为见过更多女子的活法,所以对困于深宫与后宅的女人多了几分怜惜。
“哦?”
江婉琼脸上温柔的笑意发自内心,徐萱儿属实惊讶了一下。
“你是真的喜欢上殿下了吗。”
江婉琼笑意一顿,疑惑的蹙了眉看向她,“很…明显?”
从前她的爱慕藏得很好,家人不知,好友也不知。
可徐萱儿竟能看出来。
“嗯,很明显。”
折扇遮了露齿的笑,徐萱儿双眸弯弯,满是揶揄。
看来婉琼是真的过得很开心,想必二皇子对她很不错。
那就好。
花园僻处,两位姑娘亲昵的挽手而行,说着些亲密无间的话。
偶然秋风带来着愉快轻笑,还有隐约可见的窈窕身影。
“殿下,臣先告辞。”
“正好,一起出宫吧。”
顾云承与翰林院学士一同出宫,路上不免闲聊几句。
到了宫门口,翰林院学士寒暄的邀了一句:“时辰还早,殿下不如到府上用杯茶?”
平日除了他麾下幕僚,二皇子不怎么与官员来往,翰林院学士呵呵笑着寒暄完,正打算听一句拒绝然后好上马车,可没想到…听见了一声好。
“……”
瞧见对方震惊的目光,顾云承颔首一笑,“皇妃应了夫人邀约,应该还在你府上。”
翰林院学士一听松了一口气,他可不是二皇子阵营的。
“殿下与皇妃感情真好。”
恭维两句后,顾云承含笑应下,与他一路同行。
到了时辰,宴会也散了。
大学士府门前车马数之不尽,江婉琼与徐萱儿也等着自家马车。
忽然,前方人群一阵低语,动静惹了她们的目光看去。
只见大学士府的马车缓缓驶了过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俊朗无双的二皇子殿下。
周围小姐夫人们的目光,不约而同的看向了江婉琼。
姑娘看着他策马靠近,莫名的心跳漏了拍,端放腹前的双手默默用力。
他怎么来了。
“恰好遇上大学士,闲聊几句恰好来接你回府。”
男人骑着马身姿出众,停在她面前温声含笑。
那道目光该如何形容呢。
就像是欲邀朗月入怀,望向她的每个瞬间都深情款款。
第28章
竟是二皇子殿下亲自来接江婉琼回家。
谁人不知二皇子殿下日日忙得不见人影, 竟还能百忙之中抽出空来接人。
再配上那双温柔噙笑的眸子,怎算不上一个用情至深呢。
“累了一日回家便是,怎还绕路来接我。”
“时辰还早便来了。”
男人下马, 走到她面前含笑应了徐萱儿的礼,随后两人并肩行至马车旁, 众目睽睽之下顾云承体贴的扶着她上马车。
听见他压低声的回答, 江婉琼低眸踩着矮凳上了马车后, 撩开帘子朝他莞尔一笑, “既然来都来了,不如今日在外边用晚饭如何。”
“可。”
她回以一笑, 锦缎帘落下,遮了姑娘明艳的眉眼,也将周围隐隐的视线阻隔。
帘子落下之后,顾云承温柔的目光微敛, 翻身上马, 遥遥与大学士颔首一笑,策马伴在华贵马车旁缓缓离开。
大学士的夫人松了一口气,看着自家夫君道:“怎的二殿下忽然来了, 你也不提前知会我一声。”
也没个准备,早知二皇子会露面她就再拖一会了,有二皇子露面,以后她在京中的地位便能往上升一升。
翰林院学士面露苦涩, “出宫撞见的,随口一邀没想到殿下真来了。”
他没怎么在乎夫人所想,只是明日他得与太子殿下解释解释, 他可没有背叛投奔二皇子的意思。
大学士心底叫苦不已,没再理会夫人的念叨甩袖回书房。
京城
飘香楼
江婉琼与男人在雅间坐下, 菜还没怎么快上好,恰好二楼雅间位置优越,临湖远眺能瞧见不少散步的百姓。
两人顺势站在窗边,颇有闲情逸致的瞧着点起了灯的湖景。
“待会要下去逛逛吗。”
顾云承弯了唇,此时天已经暗了下来,灯火映在他眼底,与酒楼喧闹的声音远远传来,可他们身侧倒是安静。
华灯初上,灯火如昼,繁华京城夜景尽数收入两人眼底。
“这几日瞧着殿下很累,不如直接回府吧。”
江婉琼稍一犹豫,体贴的柔声道。
那日一吻之后,他却突然忙了起来,早晨她未醒便离开,到了傍晚才归家,一同用完了饭散散步,他又得去书房整理文书,偶尔还召些幕僚来府上议事。
这几日他回房时她早已睡着,偶尔半梦半醒的夜里会意识到自己在男人怀里,她安分的没有动,他要早早醒来上朝,江婉琼生怕自己将辛苦的男人吵醒。
所以这几日以来,他们几乎只有晚上那段时间相处。
他来接自己,江婉琼属实有些惊喜到了。
于是才心念一动提议在外边用饭,希望换个环境能让他放松些。
“就算再忙,陪妻子的时间总是有的。”
男人温声轻笑,看向她的眼底映着眼前湖水与灯光,像是钩子一般诱人深入。
江婉琼被那声妻子震得心尖酥麻,闻言不由自主的弯唇笑了笑,“那便去逛逛吧。”
两人站在窗边,凭窗远望,四目相对时总能默契的柔了笑。
后来佳肴珍馐一盘盘端了上来,两人随意用了些便下了楼散步。 今日只是京城一个寻常傍晚,出来散步的百姓闲闲散散的,旁边便是飘香楼等贵人们爱逛之地,所以出现一对样貌气质登对的夫妻也不奇怪。
湖畔摆了不少小摊,摊饼包子栗子,一靠近便闻见了那诱人香味。
瞧见姑娘神色微动,顾云承抿唇笑了笑,“瞧着挺香,买来尝尝?”
男人轻笑的目光让她莫名红了脸,她意动的模样很明显吗。
“不必了,刚用过晚饭。”
吃是吃不下的,只是闻着香让人很想尝一口。
江婉琼有些惋惜的垂了目光,只念着改日再来买些尝尝。
顾云承微微挑了眉,眸色温润但也没再劝。
两人走走停停,也未带随从,倒是体验了一番寻常人家饭后散步的乐趣。
闲聊到了尾声,顾云承眸光犹豫着顿了顿,看着她噙笑温柔的侧颜,犹豫着将新得到的消息说与她听。
“你家那位庶弟…似乎在军营闹出了不小的事。”
与她有关之事他皆会多上心几分,对于她家那位欲将他送的马车当掉的庶弟,顾云承着实算不上多喜欢。
江婉琼笑意一顿,蹙了蹙好看的眉,“他做了什么。”
江知澄被父亲拘在军营,就连她成婚也没让他回来,安分得太久险些让她忘了还有个庶弟在军营中。
“与蓝家那位将军之子打了一架,据说伤着腿,估摸着明日送回江府。”
蓝家世代为将,孙辈皆是有血性武功高强的男儿,虽是平静多年没有战争,可随意走出来一位皆让人敬佩。
江知澄那臭脾气定是还没改好,竟还敢惹上这样的人。
江婉琼拧了眉,“腿断了?”
男人挑眉,“那倒是没有。”
“那明日父亲又该生气了。”
姑娘叹息一声,江知澄被养成这样唯独父亲最为难过,甚至因忙于朝政而疏于管教,其实算得上有些愧疚的。
可惜江知澄被养得太废了,毫无顾忌的往父亲底线上不断冲撞。
“你可要回家看看?”
听见男人体贴的建议,江婉琼却是犹豫了。
不用回去就知晓,明日父亲定会发火,姨娘祖母劝架,母亲与哥哥隔岸观火偶尔会劝劝父亲熄火。
回去也是看一场闹剧,索性便不回去了罢。
她们这有些不成文的规矩,新妇出嫁一个月,除了回门是不能回娘家的。
江知澄也不值得她破了规矩。
“我便不回去了,还劳烦殿下明日下朝与父亲知会一声,让他提前知晓便好。”
江婉琼柔声说着,让殿下与父亲说此事,父亲应当能压压火气。
顾云承颔首应下,见她与庶弟关系淡薄,便没将此事放在心上。
绕湖走了两圈后,两人便打算回府了。
男人走在前边,江婉琼不动声色的回眸瞧了一眼身后热闹的沿湖小摊。
下次可以与萱儿一同来尝尝。
还有…某个小摊上卖的香囊,小贩唱得极好,说是自己摊上的香囊只能成对成对的卖,花色相似的香囊夫妻戴上一瞧便是一对,倒是也吸引了不少恩爱的夫妻去买。
江婉琼留意了一下,但见殿下没往那边走的意思便也没提。
不过也是,殿下身份尊贵,这些街头小摊之物佩戴于身难免有些寒酸。
改日她找些锦缎,自己做一对。
两人走回马车旁,江婉琼正打算上车却被他含笑摇了摇头,示意稍等一会。
姑娘疑惑的抬眸看向他,男人神神秘秘一笑,仍是让她等。
小摊上的香味远远飘来,已经消食的江婉琼眸子微闪,忍下了这点口腹之欲。
小摊自有小摊的手艺,虽不如御膳房到二皇子府上的手艺好,但口味偏重让人口齿生津。
对于她们这些惯爱饮食清淡的贵女而言,也是别有一番风味。
片刻,两个侍卫快步而来,随之带着一股子香味。
没等侍卫们开口,江婉琼似是有预感般,眸子倏然落到顾云承身上。
俊朗的男人含笑回望,淡笑不语。
“殿下,东西都买来了。”
“交给听竹吧。”
顾云承淡淡点头,吩咐人将买回来的吃食交到她的丫鬟手里。
“…怎么都给我买回来了。”
江婉琼无奈又好笑,目光还有些羞于面对他的闪躲。
有些不好意思。
端庄秀丽的姑娘露出这幅神色,朱唇皓齿依旧美得让人心惊。
顾云承没说穿,似是苦恼的笑了笑道:“消完食闻着香,便忍不住买些来尝尝,夫人不会介意吧?”
她自然弯了眸摇头。
这回他也不骑马了,跟着她一起坐进了马车内。
听竹不好打扰两位主子相处,将吃食递了一部分给自家主子之后,自觉的坐在了马车外边。
咕噜咕噜的马车轮滚动起来,江婉琼看着手里香喷喷的摊饼,又看了眼忍着笑却被眼神出卖的顾云承,泄了气一般的叹气。
“…殿下如何看出来的。”
虽是放下了几分矜持,但语气依旧轻轻柔柔,让人心都随着她的语气飘飘忽忽的。
瞧出她的意思后,顾云承收敛的笑意不再掩饰,男人唇角弯了弯笑:“一眼便看出来了。”
姑娘莞尔一笑,纤细指尖拆开油纸包,轻轻咬了一口酥脆的摊饼,香气扑面而来,让人满足得眉目舒展。
“让殿下见笑了。”
他摇头轻笑,不过她的确吃不下太多,只咬了两三口便放下了。
随后江婉琼打开栗子,可染了蔻丹的指甲纤长圆润,剥了两下指尖便缺了一角。
姑娘低着头,不自觉的皱了眉。
其实不甚明显,她仍自己剥着栗子,但下一瞬那油纸包与手中的栗子被男人接了过去。
“我来。”
江婉琼没拒绝,轻笑着接过他剥好放在她手心的栗子。
香甜软糯,实在好吃。
连续吃了两个之后,姑娘捏了一个他刚剥好的栗子,借花献佛递到了他唇边。
男人动作一顿,对上她轻笑的眸子。
“辛苦殿下。”
顾云承张唇咬了进嘴里,仔细着避开了她的指尖。
“我剥的。”男人一边吃一边无奈的笑。
他依旧那样有分寸,江婉琼弯了唇,“借花献佛也是感激。”
马车行驶得平稳,借着街道两旁的灯车里勉强有些昏暗的光,可男人眸中的亮色尤其惹眼。
“那…”
“能否选择上回那种感激。”
那他愿意为她剥一整日的栗子。
姑娘瞧着他微怔。
上回那种感激…
昏暗马车中,江婉琼面上薄红微烫,好在无人能察。
方才还夸他极有分寸感。
“只是剥几个栗子而已,殿下倒是贪心。”
听见此言,顾云承倒是没多少失望,本就是见时机正好调笑一句罢了。
男人轻笑一声,手中刚剥好的栗子又放进了姑娘的手心。
下一瞬,唇边又被递了一颗香甜的栗子,顾云承无奈低笑。
她自己都没吃几颗,倒是都喂给他了。
没等他婉拒,下一瞬姑娘倾身而来,带着女子独有的熏香在他唇角落下了一个吻。
顾云承愣住。
唇齿栗子香软糯甜,可他却失了神,胸口悸动得厉害,只觉着她的吻比那栗子要香万倍。
男人失语,在昏暗视线中倏然笑了一声。
“贪心之人才有得。”
“你瞧,这不就得到了。”
后来下马车时,听竹本是习惯了殿下会扶自家小姐的,但今日倒是小姐先下的马车,脸还红红的。
“是马车中太闷热了吗,皇妃可要喝些薄荷饮?”听竹贴心的问道。
“…不必。”
顾云承拿着剩下的小半包栗子,闻言笑意渐深,姑娘避开男人的目光,心跳得厉害。
第29章
回府之后, 他噙着笑照旧去书房忙去了,江婉琼沐浴之后回房睡下。
临近中秋,月色如勾。
她拥被而起, 透过了窗遥遥看着月光。 今日倒不觉着月亮孤寂了。
月凉如水,她发呆发了许久, 直到男人携着初秋凉意进房, 她才惊讶的回了眸。
“怎还没睡。”
她平日休息得早, 每回他回房她皆已睡熟, 今日如此反常,男人也有些惊讶。
“今夜月色很美, 瞧瞧赏月呢。”
姑娘抱膝含笑,微微歪了歪头,目光温柔。
顾云承挑眉,走到她身旁转头看向窗外。
月亮高悬, 的确能'赏月'。
只是姑娘身着单薄里衣, 拥被而坐,没有一丝雅致赏月的模样。
男人轻笑着脱了外袍,她因观月而坐在了外侧, 见他上床便往里挪了挪。
“不必,好不容易夫人没睡,便一起赏赏月?”
他温润的声音像是清润的月光一般,江婉琼轻笑着没有再挪动。
男人坐到了她身旁, 靠坐着仰头瞧着那轮明月,清冷的月光落在房里,男人喉间滚动的喉结也那样清晰。
“是在为庶弟烦忧?”
对月发呆, 总给人些愁绪之感,他便也如此猜道。
江婉琼嫌弃的蹙了眉, 噙笑摇头,“与他无关,也没有烦忧。”
江知澄还不值得她烦忧。
“只是觉着嫁与殿下后,与想象中的模样大有不同。”
姑娘俯于膝上,侧了眸含笑的看着他,想必话中并未带着失望。
猛然一惊的顾云承缓缓冷静下来,靠坐着的身姿依旧颀长,学着她的模样侧了眸轻笑,“有何不同。”
声音温润,却只有他知晓有多忐忑,生怕她觉着嫁给自己会觉着不快乐。
“比想象中…要胜过万倍。”
她弯了眸,一双秋水眸在清冷月光下熠熠生辉。
“比起从前在府中要自在许多。”
她因着回家时马车中的吻,刻意避开了提他。
顾云承一双墨眸深深,也是含笑,“这是你我二人之府,无人管束也不必在意规矩,可以卸下那些沉重的规矩。”
越接触越深,便知晓她是个不喜规矩之人,只是那些规矩束缚刻进了她的骨子里,一刻也难以摆脱。
他想让她放松些。
男人的目光认真,让她微怔,随后倏然一笑。
是啊,如今她也是二皇妃了,再无人拿着戒尺管束她时时刻刻端庄淑仪。
“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她轻声问。
顾云承颔首。
“殿下呢,也会听我的吗。”
男人故作沉思了片刻,含笑点头,“自是要听夫人的。”
江婉琼抬眸与他笑意深深的眸子对视,“那殿下便赶紧休息,明日还要早起。”
本以为她会提些什么要求,没想到却得来一句关心之语。
顾云承心震了震,撞进了她柔柔带笑的眸中。
她不似他的目光那般不掩热烈,她的目光总是细柔如水,无声沁入人心。
男人低笑一声,倾身迎上她的目光。
她抱膝坐着,抬着精致的面容看着他,谁想到男人欺身而来,带着清冽的檀木香萦绕,唇上被人轻轻碰了一下。
温软,轻柔,一触即离。
正正好印在了她的唇上。
“听夫人的。”
清润的声音这般说着作势要等她躺下,江婉琼却仍维持着微愣的模样。
顾云承笑,“不睡?那再陪夫人赏赏月。”
耳垂热热的,姑娘避开了他的目光,声线依旧轻柔,却有些细微的颤抖,“睡吧。”
她忽然体会到,为何前两次只是吻了吻脸颊他便变了目光微怔许久。
初一遭轮到了自己,竟是心动得不能自已。
罪魁祸首倒是笑得宛若翩翩公子,唯独她躺在他臂弯之中,心跳久久难以平息.
第二日江婉琼差人去留意江府的消息。
没想到的是,母亲身旁的丫鬟出门认出了她的人,直接将人唤进了府。
再出来时侍从匆匆忙忙回了府禀报,“老爷得知小少爷的事之后,直接让人给军营带了话,只要没死就不用送回来,老爷未告知姨娘老夫人,只是气得直接没回府,夫人也在头疼着呢。”
江婉琼闻言叹了口气,挥手让他下去。
幸好沈姨娘她们不知道,否则又要闹了。
不回府也好,父亲此时只是气几日,若是江知澄回了府,父亲怕是要一直气着,她也担心父亲会气坏了身子。
她蹙眉摇了摇头,让人送些补品回府,顺带写了封信带回去,让父亲莫要生气,军营军法森严,说不准待个几年人就变好了呢。
虽心中觉着不太可能,但江婉琼仍是在心中这般安慰着。
下午时分,秦夫人又来了帖子,邀她明日小聚,她喜欢与几位夫人们一同作诗赏画,想也不想的应了下来。
写了回帖之后,江婉琼想起上回惊叹于她们才学的感受,想了想将缝制香囊的布料放到了一旁,起身便去了顾云承的书房。
他说过书房任由她进,可他与幕僚们议事也在其中,江婉琼开着书房的门,在他的贴身侍从能瞧得见的视线中取了两本诗文出来。
一个下午,本意要缝制夫妻香囊的姑娘沉溺于诗文之中,再也想不起半分其他。
京城郊外,与友人痛快畅饮的江恂儒收到了信,拆开一看心中欣慰。
“谁的信,怎的方才还郁郁不平,看完了信就笑了。”
友人为他倒满了酒,打趣着笑道。
他们于幼时相识,骑马赏花游湖吟诗,可惜岁月无声,从肆意张扬的少年郎成了官场沉浮的老油条。
他们俩许久都没有这么畅快的喝一场了。
江恂儒将信折了回去,连家人都少见他的笑容此刻却轻松展现。
“我家大女儿的信,劝我莫生气。”
“哦?是你家那位小才女?”
秦远道与他碰了碰杯,似乎听他夫人提过。
江恂儒少见的傲然点头,虽已经风霜却依旧沉稳的脸上抿了一抹笑,“知墨处处承了我,倒是婉琼比较乖些。”
“承了你?嘁,我瞧着没有半分相似。”
秦远道一口饮尽杯中酒,唯有他们二人懂得眼底的默契笑意。
江恂儒年轻时可没有这般沉稳,曾几何时也是位桀骜少年。
他们二人还是因街头打了一架相识的呢,只是如今一位成了寡言少语的尚书大人,一位成了归隐山林的大儒,一个顶一个的规矩。
“倒是你家那位小才女,据我夫人说有几分心性。”秦远道抚了抚长须,高深莫测的看着好友笑了起来。
江恂儒皱眉,“婉琼?”
印象中的大女儿乖顺温柔,幼时跳脱些却也对诗书分外感兴趣,后来长大便温柔知意。
“你消息灵通,应该知晓我夫人她们的筹算。”
秦远道浅提了一句,点到为止的但笑不语。
秦夫人…他们也是年轻相识,才学不输他们二人,可惜如今他们早已实现抱负,她却只能待在后宅那一方天地。
至于她们的筹算。
江恂儒皱了皱眉,“婉琼也加入了?”
秦远道摇头,“你可不能提前泄了消息,她们还在观察,若你女儿能得她们青睐才行。”
江恂儒本有几分担忧,但一听女儿竟仍在考察之中,瞬间面色便黑了。
“我家大女才学出众,是我手把手启蒙的,与年轻时的槿月不相上下。”
槿月是秦夫人的字,三人自幼相识,这般唤已习惯,但听见他说起自家夫人,秦远道也皱着老脸与他争辩:“槿月学问可比你好,你教出的女儿怎比得上我夫人。”
两位在外人看来沉稳不问世事的大人,却因了女儿与夫人争得面红耳赤,拍桌拍得掌心都通红一片。
许久,两人气喘吁吁的停下。
对视一眼,两位中年人噗嗤一笑,对杯畅饮。
烈酒下喉,对那逆子的火气早已消退大半。
“他们小辈自有小辈的活法,若婉琼能以自身本事加入她们,我会为她感到高兴。”
江恂儒叹息一声,终究是低下了眸。
小儿子已经成人了,若能改过自新便好,若改不了他便保他不死生活无忧便已尽了父亲之责,怨他冷漠也好,怨他不配当这个父亲也好,为了江山社稷百姓民生而忽略了自家儿子,他愧疚但不悔。
家中四个孩子皆是他亲自启蒙的,顶多是因大女儿是个女孩又尤爱诗书,没法去学堂他便多分了些心,其余他皆一视同仁。
其他几个孩子都正常,唯独出了江知澄一个性子歪的。
他不可能为了一个欺男霸女沾了赌字的儿子擦屁股。
“凡事尽力便好,人活一世哪能面面俱到。”秦远道难得好心的安慰了一句。
若不是江恂儒专注于百姓民生,他又怎能趁机得了槿月的一颗芳心。
算也是他占了便宜。
“希望槿月莫要因我影响了婉琼。”
江恂儒陈恳的看向秦远道,对方恼羞成怒的给他倒满了酒,“休要污我夫人名声,她岂是这种人?”
江恂儒笑了笑,仰头将满杯的酒一口喝完,“我也知她不是。”
年少时的感情早已随着时光而去,他与江夫人虽不是年少定情,但她体贴温柔,将府内事打理得井井有条,他们相濡以沫这么多年早已胜过所有。 “哼,若是那事办成了,你家女儿还得称我夫人一声院长呢。”
轮到秦远道傲然的抬了下巴,长须惹眼,让人不忍直视。
江恂儒别了目光释然一笑,“那便愿祝槿月顺利开山,为天下女子赢一份新活法。”
“那是自然。”
早已在暗地里多番运作,却未与外人道的两位中年男人愉悦的碰了杯,是为了好友,为了女儿夫人,也是为了天下一身诗书才学无处可施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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