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瑚瞧着又又又有些分歧的两位长辈,掏出一把镶金的折扇点了点崔琇脑袋,带着些肆意轻佻唰得一下展扇:“来,琇弟弟乖乖坐好,哥给你讲科举故事!”
崔琇瞧着端着说书人架势,端得几分风流姿态的崔瑚,抬眸看了看还在争论祖宗显灵还是皇帝庇佑的两位长辈。
正踌躇间,就见自己这辈子同父异母的嫡长兄崔琮含笑着:“按着以往经历,他们还得吵。”
“他们吵他们的,我们听故事。”
瞧着一脸淡然的崔琮,崔琇乖乖点点头,听故事。
历朝历代科举制虽然大体一致,但还会有些细节差别。他现在入乡随俗也好,多知道些制度方便自己以后安排。
崔瑚喝口茶清清嗓子,慢慢悠悠开口:“科举制度,说实在如何诞生,我也不懂。反正一句话,武护国,文治国!”
此言不亚于晴天霹雳,震的崔琇双眸一亮。
从前他所接受的理念不外乎——“武立国文治国”,意思就是开国需要武将,等太平盛世了就必须得用文官了。
可……可但凡读过些史书的都该知道,即便天下太平也需要武将,需要千千万万戍边的士兵。单纯用立国两字评断武将的作用太片面了。但他先前对“盛世用文”论断虽有困惑,却因自己位卑言轻,也不敢质疑。
现如今乍听闻武护国三字,崔琇便觉自己似久旱逢甘霖,遇到了从所未有的喜事。于是他双眸炯炯的看向崔瑚,带着自己都察觉到的希冀,希冀崔瑚能说出更多醍醐灌顶的金玉良言。
岂料下一瞬,他便听崔瑚含笑道:“至于其他,崔琮你来。”
崔琇:“???”
被点名的崔琮莫得感情:“瑚大哥,您这大懒支小懒的,好意思吗?”
崔瑚再一次唰得展开折扇,理直气壮的:“好意思啊。我能解释清楚嫡长子继承制,毕竟我靠这个吃饭。而你是靠着科举制吃饭的。”
“弟弟们,哥教你们第一个人生道理,找准自己吃饭的碗!”
崔琮扭头跟崔琇道:“你赶紧长大,到时候咱们群殴他!”
崔琇佯装困惑,奶声奶气:“为什么呀?”
瞧着懵懵懂懂的崔琇,崔瑚弯腰捏了一把:“哎哟~”
“我弟弟,你别捏坏了。”崔琮护着:“咱们赶紧说正经事。等会玥玥知道咱们借着开会溜出来玩,不做功课,她非得扎我们几针。”
崔家子嗣稀少,他嫡亲妹妹崔玥是女子,但也充当男子教养。像家族开会,这样的大事少不了她,但崔玥……崔玥应该是他们这群“王”字辈里最正经,最努力,也是最为刻苦学习的人了。
当然也颇为嫌弃他们这群男人,还大逆不道说他们几个凑一起开会就是“秀才造反三年不成,只会叭叭叭,没点用处。”
崔瑚闻言当即嘴角笑容一僵,也正经了些,“说正经事啊,琇弟弟还小,科举制先不用明白,先懂什么叫士农工商!”
瞧着正儿八经的崔瑚以及一脸心有余悸的崔琮,崔琇倒是偷偷对自己嫡姐好奇起来,但脸上还是佯装好奇,摇头晃脑重复一遍:“士、农、工、商!”
“士简单理解就是当官的。分文官武官。”崔瑚简单概括:“当官是有期限的,不能霸占官位给自己的子孙后代。但是官当得好有大功劳,就会获得爵位!爵位不用看才华,也可以传给自己的嫡长一脉。因此为官皆以得爵为荣。”
边说崔瑚端起茶几上的糕点,拿着绿豆糕举例说明:“期限就好像你爱吃的绿豆糕,今天不吃明天就得嗖了。”
崔琇看看绿豆糕,幽幽的“哦”了一声:“期限!”
“爵位呢,就好像糖果,你可以藏着慢慢吃,不会坏。”崔瑚瞧着双眸亮晶晶,似乎听得懂的崔琇,自觉例子举得很生动形象,便接着道:“所以有爵位的爵爷们就是贵族。咱们太、祖爷是个仁慈的,对贵族的认定十分优渥,父子孙三代血脉皆算贵族。”
论律,贵族认定不分长幼嫡庶,只从父血脉。
崔琇祖父乃荣国公崔镇,亦也该算贵族之列,应有户部户籍司颁发的名帖。可偏偏户籍司借口崔琇母罪籍,推诿不愿办理。
“你若是户籍名帖办不下来,就得回祖籍参加科举!”崔琮想起政策来,刹那间眉眼间染上焦虑,看向不知何时端坐喝茶的亲爹崔千霆。
扪心而论,一个嫡子对于庶弟,是有些抵触的。可他亲眼见过外祖被抄家,见过自己原先交好的表妹自缢护清白,也见过墙倒众人推见过崔家如何小心谨慎……所以在生死存亡的危机前,有个庶弟弟也不算什么大事。
更别提这个庶弟弟出生,他……他是知道一点点小秘密的:父亲跟柳姨娘交换了柳家绝学:辨气象。
气象在行军打仗,在农耕种植中都十分重要。
所以他得照顾得替弟弟多想想。
“为防朝臣勾结地方进行科举舞弊,本朝太、祖爷规定,”崔琮字字铿锵,想要把自己这份焦虑传递到亲爹心里:“勋贵以及三品以上官吏子弟,皆要在京参加科考!”
比如县试,就由县令主持,又录取较宽,文字通顺者即可录取。所以前朝就有很多徇私舞弊的事情。因此太、祖爷上位后直接改了,所有权臣子弟别回祖籍,免得地方县令瑟瑟不安,琢磨讨好;免得权贵以权压人,祸害朝廷选才大事。
而京城县试虽也由县令主持,但监考者乃是皇室宗亲。
崔琇若是无名帖,得回祖籍参考!
崔家祖籍在山东。
出了孔子的地方,文风盛行,想要榜上有名可不容易。
与此同时,崔琇有样学样看向崔千霆。
能不返回原籍参考,他当然不愿返回了。上辈子因为回原籍,他水土不服病了三四天,全靠……全靠信念坚持参加。
崔千霆迎着两儿子希冀的眼神,淡然喝口茶:“看我干什么,看荣国公啊!”
荣国公傲然:“哟,现在想起本国公了?崔千霆,你还真是有事国公,没事崔恩侯,哼!”
崔琮听得这一声冷哼,眼角余光瞄了瞄也跟着冷哼的亲爹,眼里带着些嫌弃。
也真不是他大逆不道当儿子的埋汰亲爹。但是崔千霆这个人吧,孤傲冷漠,满腹盘算,利益至上,可偏偏遇到自己亲哥,那简直就是爆竹遇到了引线,一点就、炸!甚至还十分幼稚的跟崔恩侯争执亲爹到底偏袒谁!
跟个三岁小屁孩一样!
腹诽着,崔琮指点崔琇:“赶紧给大伯捶腿!”
边说他还亲自示范,给崔恩侯捏肩:“大伯,您辛苦啦!”
崔琇抬眸看看崔千霆,见人又重重冷哼一声,当即表情有些纠结。
崔恩侯没错过崔琇纠结的小表情,刹那间气得翻旧账:“哟,这个崽还是个护犊子的,先前就念着娘,现在还得看亲爹脸色!”
崔千霆闻言看向眉眼间的确带着征求的崽,眼眸闪了闪。最终他难得口吻谦逊,带着些示弱:“会孝顺爹娘,日后自然也少不了你这个大伯。否则你想着他机警察言观色,首先扒着你这个国公大伯?那不成趋炎附势的白眼狼?”
闻言,崔恩侯扭头看看崔千霆。
“现在就去办户籍,免得夜长梦多。”崔千霆眉眼间带着认真:“等办完了手续,让他们几个小的年年去参加考试。能不能考得上另说,先营造听皇帝话认真苦学的名声来。否则你真打算靠着翻墙出去玩?”
崔恩侯抬眸看向自家兔崽子,又看了眼都皱成苦瓜脸的崔琮,心疼不已:“年年考试,太狠了吧?你自己都没年年考啊。”
崔瑚跟着点头:“二叔,这个计划太狠了。”
崔琮弱弱跟着点点头。
“否则你们想着永远不出门吗?皇帝金口玉言是闭门苦读!”崔千霆面色冷的裹了秋霜似的,一张口吐出的话语也冷嗖嗖:“还想日后御史参你们一本?尤其是崔瑚,年纪大了要娶媳妇,要出门宴会交友的,否则哪来机会跟小姑娘展现魅力?”
崔瑚瞬间梗长了脖颈:“我不娶!在我弱冠之前,崔家还得小心翼翼之前,我娶媳妇干什么?还不是害人姑娘!”
“就是。”崔恩侯难得正经了些:“除非公主郡主皇室宗亲,否则娶了干什么?再等几年,反正男孩子不愁!”
“那也得年年参加考试!”崔千霆看着肃穆的父子俩,缓缓吁出一口气,止住成亲这个话题,沉声道:“咱们武转文,文人名气哪里来?不去参加科考,咱们有机会出门参加宴会吗?”
“要不是明德帝说天子守国门彰显几分大气,我都怀疑他暗中下作手段阴损了。借着闭门苦读便可轻而易举毁了咱们家。”
最后一句话,崔千霆咬着牙,说得低声却又带着浓浓的恨意。听得在场众人齐齐面色一变,带着些苦涩。
的确,对于勋贵豪门而言,一旦闭门就断绝了正大光明跟老亲故旧交往的可能性。且对于文人而言,也最忌讳闭门造车,固步自封了。
更别提谁都知道他们崔父目前府内压根没有夫子。
往恶意的方向揣测,明德帝约莫是想试探试探崔千霆到底是不是文武双全。
随着所有人沉默不语,屋内氛围都有些刺骨的冷。
也不知过了多久,崔恩侯作为家主拍案,发号施令:“还等什么?!去户部!”
“…………去大理寺。”崔千霆按着额头青筋:“教坊司罪籍要去大理寺消。你先前租用契约这些都带上。”
崔恩侯风风火火,拉着崔千霆就往自己书房冲。
崔瑚和崔琮互相对视一眼,崔琮干脆抱着自己弟弟跟着跑。
虽然半大孩子抱人的姿势压根不准确,也有些不舒服,可被哥哥抱着,看着一群人也算为他忙碌,崔琇眼圈克制不住红了红。
一个时辰后,崔琇小心翼翼摸了摸自己被扎过一针的手指头。
为防弄虚作假,大理寺滴血验亲后才出具了父子证明。
让崔琇才能真正的按律从父。
获得户籍司户籍认定,登记在册,拿到属于贵族子的名帖。
也算有了清白家世,符合科考规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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