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里,他们埋头赶路,经过县城也不过多停留,只进城买点豆子或者卖木薯饺子和豆芽。
木薯饺子在县城卖得不是很好,毕竟县城百姓的消费能力比府城还是差太大了。
但豆芽卖得不错。
豆子五十文一斤,一斤豆子可以生出十斤豆芽,江家人拿去市场上卖的是二十文一斤。
在县城,包子都要十八文一个呢,加上现在几乎没什么蔬菜吃,是以豆芽卖得很好,这样算下来,一斤豆子的成本可以尽赚一百五十文。
除了卖豆芽之外,江家人最近主要吃的蔬菜也成了豆芽,凉拌豆芽,水煮豆芽,豆芽馅儿饺子。
江笙觉得他们得加快脚步,因为她再这样下去人都要变成豆芽菜了。
走了八九天后来到省城附近时,靠卖豆芽他们已经攒了整整二两银子了。
除了钱,江家人的生活条件也得到了大大的改善。
如今不光是能填饱肚子,每个人还分到了两件换洗的衣服,虽说都是刘满娘的婆家和叔叔家的旧衣服,但谁也不嫌弃,能蔽体就好。
同时江笙的蒸馏取水法也发挥了很大的作用。
他们尽量寻找地势低洼的地方,最好是河谷或者湖泊,哪怕已经干涸了也没关系,地下还是有水的。挖个大坑出来,放个桶进去,用油布盖住坑,周围用石头压住,油布中间放一块石头。
只需等待大半日,就能收集到半桶水了,同一时间多挖几个坑,一次收集的水加一起足够他们用两三天。
江父和刘满娘的腿伤也好了七七八八,可以自己下地行走了。
一切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着。
算上之前走的天数,从牛头湾到省城,他们竟然已经走了整整二十来天,若是平均一天走三十里地,那也至少走了六七百里了。
但与江家人的境况相比,整个大环境就不是那么好了。
日子进入了六月中,太阳毒辣得很,气温迅速上升,越来越多的人干死,饿死,或者中暑而死,路上到处是饿殍。
这些人死后尸体可能被同伴吃了,可能被飞鸟啄食,空气中到处是恶臭。
所过之处,满目疮痍。
有的县城已经开始开仓放粮,但只能救急,撑不了两天,百姓们开始动乱起来,他们成群结队地组织起来,去强抢城里的商铺,闯进土豪乡绅的家里。
江笙他们尽量避开流民,低调前行,好在他们的队伍里男人多,才没被其他流民盯上。
气氛肉眼可见地紧张起来,江笙也跟着提起心来。
而越往省城走,他们听到的消息也越多,有说朝廷派来的赈灾粮被贪污了,有说被山贼劫走了,有说谁谁谁起义了。
待到省城附近时,江笙不敢再往前走了,准备先打听一下省城的情况再说,本来她准备的是进省城补充下物资,如今看来直接绕路离开也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
他们带的东西还够吃一段时间。
一行人在离省城十几里地外的一个村子外停下,准备今晚在此借宿。
现在时局动荡,未免半夜遇见不要命的流民来抢夺他们的物资,还是住在村里安全点,正好可以打听一下消息。
这村子不大,只有百来户人家,就在官道旁边,但村里很是安静,走进去半天没见一个人。
“天还没黑呢,怎么没人在了。”江成杰疑惑地走过去,扒在一间屋子上透过门缝往里看。
这些村民的院子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门窗都是紧闭的。
“莫不是逃荒去了?”江成山等人也一一查看,都没见有人在。
“也不像很久没住人的样子。”
江笙环顾四周,感觉很不对劲,提醒道:“都小心点,我去祠堂看看,你们先歇着,谢春你在这儿看着点。”
谢春连忙点头示意。
每个村子都有祠堂,若是祠堂都没人,那这个村可就成了真的空村了。
但这根本不现实,怎么可能一村男女老少全都逃荒去了,有些人宁愿死也不想离开自己的老家的,何况此处离省城并不远,要逃也是别的地方的人逃到此处来才对。
江笙快步往前走,很快就找到了村里的祠堂,祠堂也大门紧闭,她正准备推门,突然一阵不寻常的声音传来,她下意识一个侧身,灵活地闪退出去,见方才她站的地方砸落好多东西,石块,自制长箭,小板凳,木头块等杂七杂八的东西。
若不是她身手好,被砸个头破血流是没得跑了。
这时有人在门内道:“等等!不是叛军,是个小丫头。”
“小丫头?莫不是骗我们出去的?”
江笙冲着门道:“我不是叛军,我是逃荒到这儿的,想在村里借宿一宿,村里发生什么事了?”
说罢她凝神盯着门内,做好随时逃跑的准备。
半晌,门终于颤颤巍巍地开了,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探出头来,打量着她,“娃子,就你一个人?”
江笙道:“不是,我家人都在村口,我们见村里没人,才进来看看发生了何事。”
老人摆摆手道:“你们走吧,赶紧走,叛军来了,年轻人都被抓走了!”
说罢他把大门打开,露出身后的人,全是年纪在五十岁之上的老人或是腿脚不便的年轻人。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眼前这一场景,江笙突然感觉心中钝痛。
那个腿脚不好的年轻人嘶吼道:“什么叛军,根本就是一群强盗!一群土匪!他们把我们的粮食都抢走了,女人孩子年轻人都抓走了,我们这些人还能活几天,现在只能在这儿等死!”
江笙心里沉沉,想不到短短大半个月,已经乱成这样了吗?
她沉声问:“老人家,他们大概有多少人,住在哪儿?”
老人道:“来了几百人,具体有多少我们也不知道,现在就在巨鹿山上,他们把附近村子的人抓去就是为了给他们当壮丁的。”
那年轻人道:“你们别往巨鹿山去,换个方向跑得越远越好,省城也别去,现在乱得很,昨日有两个从省城来的姓纪的公子,就是因为在我们这儿歇脚,被一块儿抓走了。”
江笙闻言顿了顿,神色一凝,问道:“姓纪?叫什么?多大了?”
年轻人不明白这小姑娘怎么突然脸色冷得吓人,有些磕巴道:“有一个叫纪安,还有一个不知,二十上下吧,怎么,你们认识?”
江笙心里一沉,还真是熟人,这就麻烦了。
她吁了一口气,道,“谢谢你们的提醒,这两位公子恰好是我们的熟人,这事儿还得和我家的人商议一下,不知可否让他们进村来歇歇脚。”
年轻人看向老村长,村长道:“叛军昨日才来过,今日应不会再来了,既然是纪公子的朋友,就让他们进来吧。”
江笙谢过他们,赶紧返回去把事儿说给了江家人听。
纪公子主仆是启儿和珍儿的救命恩人,若是当初没有他们出手相助,启儿和珍儿可能就被卖到菜人市去了。
如今对方落难,自己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
林氏道:“我们若是就这么走了,我这心里怎么这么不是滋味。”
其他人何尝不是,滴水之恩涌泉相报,这是千百年来传下来的道理。
周氏道:“当初纪公子二话不说就帮我们了,这次我们真的没办法帮帮他们吗?要不我们去报官?”
江笙沉声道:“省城也已经乱了,官府怕是不会管,我们若是能找到纪家的人,给他们递个信让纪家人来救他就好了。”
江成杰道:“小妹说得对,我们如今除了帮忙报个信也做不了什么。”
“去省城报信吗?我去。”
“我也去!”
江成山和江成原两兄弟都自告奋勇开口道。
江笙道:“递信要不了那么多人。”
正商量着,他们到了村长家门口,村长夫妇把他们迎进院子里,端出几个条凳给他们坐。
“家里实在没有吃食和水了,你们多担待……”
江父连忙道:“老哥哥快别这样说,是我们叨扰你们了。”
村长的儿子儿媳和孙子也被抓走了,两个老人像是一夜老了十岁,形容憔悴,看得人心酸不已。
林氏对两个儿媳妇和刘满娘道:“把我们带的吃的和水拿出来分他们一些吧。”
周氏等人都同意,各自去搬东西去了。
院子里还站着几个村里人,那个腿脚不便的小伙道:“昨日纪公子带着人来我们村里,见我们缺少吃食,就把马车上的吃的和身上的银两都给我们了,可惜没过多久那群土匪就来了,把粮食和女人孩子青壮年都抓走了。”
江父道:“那些土匪是何出身?原先就是土匪吗?”
“不,听说是军匪,大营里发不起军饷,那些当兵的就跑出来抢老百姓的东西,还打着起义军的旗号,越来越多的百姓加入其中,现在就盘踞在巨鹿山上。”
江家人听得都义愤难平,这是什么世道,难道老百姓真的没有活路了么。
江笙把刚刚商量的事说来给村里人听。
听闻江家人准备去省城报信,村里人苦笑道:“没用的,省城现在根本进不去,里面的人也出不来,朝廷现在在到处抓叛军。”
江成杰恼怒道:“难道我们就这么束手无策了吗?”
年轻人道:“为今之计只有等,等朝廷派兵来解救被抓的人。”
林氏等人拿来了水和食物,分给在场的人,村长等人都感激不尽。
江笙吃了两口水,突然道:“不成,我还是得亲自去瞧瞧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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