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画地为牢
◎什么都吃只会害了你自己。◎
飞鸾从茫茫墟海边缘掠过。
“夹——夹夹!”疾速飞行的大鸾鸟忽然微微偏头, 迷茫地往墟中看了一眼,“憨?”
凤安心脏猛一跳,狂喜涌上脑门。
顾忌着坐在身前的穿越者以及她身上那个神秘莫测的“系统”, 他小心地控制呼吸,假装甩头发, 不动声色往墟中一瞥。
“……”
什么也没有。
墟海茫茫, 放眼尽是银黑交织的腐铁碎沙。
哪有什么憨憨。
‘唉……’
涌动的血液难以平复,突突激得太阳穴跳着疼;心脏没着没落悬在喉咙口, 许久放不回原处。
又一次草木皆兵了。
‘小傻子,朱雀浮雕都被我盘出包浆了, 你什么时候才回来?’
余光忽然瞥见一缕微芒。
凤安刚回落一半的心脏又一次揪了起来, 他屏住呼吸,正想转头去望, 忽然被人打断。
穿越者啪啪拍打他的手臂, 高声嚷嚷道:“没看见快要飞进墟里面了吗!你是不是眼瞎!”
凤安冷笑, 果断把缰绳一挽。
飞鸾愉快地清唳着, 一头扎向银黑沙漠。
“啊——啊——呀啊啊啊啊——”
听着耳畔一阵阵杀猪般的惨叫, 凤安浑身都舒畅了。
飞鸾在墟海边缘兜了一圈, 低低地擦墟而过。迎着狂风,凤安把眼睛睁得发痛, 可惜什么也没有看到。
“你、你给我等着……”穿越者恶声威胁。
凤安冷笑:“怎么, 又想告我黑状?别忘了你是偷跑出来的, 还敢不打自招?”
穿越者憋屈:“你就不会让着我一点?有你这么当哥哥的吗!”
“没见过?那就让你长长见识喽。”
“你!”
凤安哈哈大笑。
笑着笑着,想起当初自己载着小傻子飞行时, 每次俯冲她都会笑得好大声——忽然好心酸。
小傻子就在墟里面呢。
在这个贴边飞过都能把穿越者吓出猪叫的墟里面呢。
凤安不禁咧唇笑了起来:“哈哈哈……呵呵呵……咯咯咯!”
穿越者本来把脖子梗得像根死硬的倔强卤鸭脖, 听着他古怪的笑声, 渐渐寒毛倒竖, 噤若寒蝉。
*
封无归随手扔掉了匕首。
他走到窗畔,眼睫轻轻垂下,周身渐渐散发出非人的气息。
此间天地为主宰所慑,万簌俱寂,静默伏低。
片刻之后。
“可以。”他道,“但必须清除垃圾。有垃圾存在的地方,无归之境无法收束。”
语气平淡得就好像他口中的“垃圾”是真正的那种垃圾。
打扫卫生而已,并不需要什么情绪。
凤宁盯着他,心潮一阵澎湃——这只崽好冷酷,好无情,她好喜欢!
“当然没问题!”她拍着胸脯大包大揽,“这种小事,交给秃毛崽就行!”
秃毛崽猛扇翅膀:“嘎!”
双翼一振,呼地冲出窗口,轰隆隆烧向远方——压根没觉得让一只幼崽独自出门冲锋陷阵有什么不对。
看着火浪一路远去,凤宁凑到封无边身旁,不动声色地拱他,和他亲亲热热挤在一起。
她可不敢再放他独自待着,怕他伤害自己。
这个强大又脆弱的崽,真是让她操碎了心。
为了让自己的“看守”行为显得不那么刻意,凤宁故意板起小脸:“我有话要问你,疯乌龟。”
“你说。”
凤宁:“你为什么要画地为牢困住自己?”
他认真地思索了一会儿,摇头:“不知道。”
她又问:“你之前从来没发现吗?”
“没有。”他道。
虽然事后回想感觉不可思议,但事实就是这样——在目力过人的秃毛崽发现无归之境有边界之前,他自己竟然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盲区?或许。”他道。
凤宁皱眉:“是不是和那个神有关系?”
“你问我?”封无归偏头,难以置信地盯住她,“不是一直在等你替我调查真相吗?”
“呃。”凤宁挠头,“嘿,嘿嘿……”
欠债的感觉真是令人心虚啊。
*
“嘎嘎嘎嘎——”一阵火浪轰隆隆席卷回来,秃毛崽大声邀功,“杀干净了!从这里到边界,全都杀干净了!”
凤宁趴到窗台上,踮脚往外看。
“哇……”
幼崽破坏力简直惊人,从茶楼到边界,所有建筑物被它烧得干干净净,堪称一马平川。
一眼就能望到头。
封无归闭目片刻,面无表情道:“还有人。”
秃毛崽不服气:“不可能!每一个可以藏人的地方都被我烧掉了!绝对没有任何死角,绝对不留任何活口!”
“我说还有。”
秃毛崽狐疑:“你说的不会是‘熟人’吧?‘熟人’倒是可能有。”
就连凤宁这样的小天才也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什么叫“熟人”。
……秃毛崽这遣词造句,简直就是毫无人性、鬼斧神工。
“不是。”封无归冷漠无情,“有活人。”
秃毛崽急眼,口无遮拦地嚷道:“不可能,绝对没有!你要是能找出一个活人来,我当场给你表演吃大便!”
凤宁:“……”
封无归:“……”
半晌,封无归幽幽开口,“什么都吃只会害了你自己。”
*
事实证明,千万不可以随随便便张嘴吃大…哦不,张嘴说大话。
烧成一片焦土的废墟中果真游荡着幸存者,为数还不少。
“嘎……嘎?”
秃毛崽杀过来时气势汹汹,一副炸毛(虽然没毛)的样子。没走多远,气势就一点点泄了个精光,它蜷起翅膀,把自己缩成一只毫无存在感的秃球。
装死。拼命装死。
一边装死一边嘀咕:“哪里变出来的嘛,哪里变出来的嘛……”
凤宁若有所思地看着封无归:“你以前说过,无归之境的人杀不完。”
她见过他出手。
身为镇境守护的时候,他曾释放威压,将视野所及的地方荡涤一空。
但是那些人很快就会从更远处的视野盲区围过来。
那么问题来了——无归之境有边界,这些人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呢?
凤宁和封无归对视。
秃毛崽瞄瞄这个,瞄瞄那个,可怜兮兮地发出微弱的声音:“你们倒是说话啊,不要这样,这样我好害怕。男、男子汉一言九鼎,大不了我吃……”
凤宁捏住它叭叭叭的喙:“别吵,喷火去。”
秃毛崽如蒙大赦:“嗷!嘎嘎!”
在凤宁的指示下,喷火崽飞速低空掠过,轰轰吐出可怕的高温火墙,一路平推,呼吸之间就把边界附近清理一空。
凤宁二人找了个地势较高的地方,坐在凝固成琥珀状的焦黑火烧岩上,背靠着背,悠然观察四周。
一片空旷安静,没有任何“新人”出现。
凤宁微笑:“‘它’不让你看到这些人是怎么出现的。”
“嗯。”封无归无所谓地点头,起身,抬手指向边界。
他神色淡漠,白袍翻飞,周身涌动起可怕的气势。
只见他冷冰冰指过之处,分隔两个世界的幕墙忽然便像活了一样,诡异地扭曲蠕动起来。
秃毛崽浑身起满了鸡皮疙瘩。
“噫~”它小小声逼叨,“恐恐怖怖的,头晕,耳鸣,好想吐!”
“退。”封无归声线冰冷。
凤宁双手揪住秃毛崽的翅膀,像捉鸡一样,抓着它向后飞掠。
视野所及之处,整个世界疯狂向内收缩挤压。
这种感觉实在很难用言语形容。
哪怕心大如凤宁,都感到骨头缝里直泛寒意,心底涌起莫大的本能的恐惧。
世界观破碎,安全感崩毁。
封无归退到她的身边,偏头无语道:“发什么幼崽呆。”
凤宁:“……”
一下就醒神了。
“秃毛崽,说你呢,发什么幼崽呆!”凤宁义正辞严,“还不赶紧继续清扫垃圾!不要耽误正事!”
老实的秃毛崽:“哦哦!好哒!”
它扑棱着翅膀飞起来,轰隆隆吐出可怕的烈焰,无差别摧毁一切。
像它这种边吃边长个的崽,只要看漏一眼就会噌噌变强——毕竟是世间正儿八经的战力天花板重练小号。
随着无归之境逐渐收缩,秃毛崽喷出的火焰上接天、下掘地,真正意义上铺天盖地,无孔不入。
它和封无归配合得越来越默契。
火浪轰隆隆奔腾而过,世界随之收束,仿佛一只无形巨手在天地间作画,先是抹上一道赤焰,随即一笔擦除。
效率高得离奇。
无需多久,八个方向便已能够看到边界的尽头——被整个世界蠕动奔赴的感觉,委实一言难尽。
是成是败,很快就见分晓。
封无归随口闲聊:“另一境,人数激增。”
凤宁双眼微微睁大:“哇。”
这个发现再次验证了一件事——无归之境中的人都是真实存在的,并且他们有定数——这里少了,别处就多了。
那么问题又来了。
那个不停地制造无数“坏人”的真实存在的世界,它真实存在在哪儿呢?
凤宁不禁吐槽:“昆仑猪产崽,都产不了它这么快!”
封无归失笑。
凤宁抬头看着他。
他的脸色其实并不好,皮肤惨白到近乎透明。
她知道将无归之境束缚到这种程度并不是容易的事情。他只是沉默地背负起一切。
世界收束到了身边。
光影诡异,眼前即是全世界。
“我会尽量帮助你们回到真实世界的载体。”封无归微笑着抬起双手,“因为无法彻底脱离,大概会变得笨一些,实力弱一些。不过问题不大。有我在。”
“嘎嘎!嘎!”秃毛崽兴奋地扑扇翅膀。
没有一只幼崽不喜欢探险。
凤宁还没来及说句话,眼前忽然一灰。奇怪的失重感袭来,她感觉自己好像从蛋清里面被挤到了蛋黄里面。
她向封无归伸出手,却一把捞空。
她的眼睛看到了重叠的画面。
他的身影渐渐虚化,好像一幅绝美水墨画。
她伸出的手是十五六岁少女的手,她感觉到自己双脚踩在了微烫的银黑腐沙上。
头晕目眩中,封无归微笑的面容消失在眼前。
她怔怔站稳,发现自己回到了“苏小乖”那个身体,右手直直伸向虚空,左手掌心里窝着一只……凤凰崽。
它并不秃,一身金红的毛毛在阳光下焕发出绚烂色彩,喙和爪凛凛发出玉色光泽,要多漂亮有多漂亮。
凤宁顾不上为秃毛崽的颜值高兴,她悬着半颗心,飞快地转头四下张望:“疯乌龟!你在哪儿?”
秃毛崽也缓缓昂起了脑袋:“嘎?!”
左顾右盼,茫茫墟海中,只有一人一凤,并没有那只乌龟。
时间点滴流逝,凤宁的心渐渐揪了起来。
他该不会……
秃毛崽道出了她不敢想的话:“他是不是又骗人了!他是不是又偷偷死掉了!他死了送我们出来是不是!”
凤宁感觉一团火焰在胸腔里迅速发酵。
好气……她从没这么生气过!
他怎么可以这样!
“傻崽!”一道有气无力,玩世不恭的嗓音从脑海里传出,“别咒我,我可比你命长得多。”
凤宁瞬间从谷底蹦上天:“疯乌龟!”
“我在。”他叹气。
“你在哪儿?!”她四下张望。
“别伸脖子了。”他的声音懒洋洋传来,“我在那个世界没有载体,便先这么着吧。其他的,以后再说。”
“哦……”
这么一说她就明白了。
他在这个世界并没有身体,所以她看不见他,也摸不到他。但他和她的魂魄仍然在一起。
凤宁怔怔的,一时也说不上心里什么感受。
怪,就很怪。
古怪之中,又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怎么就这么熟悉,这么奇怪?
凤宁迷茫地歪着脑袋陷入沉思。
看不见,摸不着,但他确实存在,随时随地可以和她说话,还能够帮助她,给她助力……
这种感觉怎么……
忽地,恍然大悟!
“哇!”凤宁震声,“你这样,好像一个系统哦!”
【📢作者有话说】
第82章 阳光开朗
◎父母那不省心的爱情。◎
凤宁是一个非常阳光开朗的崽, 她瞬间接受了“疯乌龟变成系统”这个事实,并且接受良好。
“疯乌龟?疯乌龟?系统?”
凤宁叽叽喳喳,“你说句话呀, 你怎么不说话呀!”
好新奇,好好玩!
“呼叫系统龟, 呼叫系统龟, 听到请回答,听到请回答!”
封无归:“……”
和小傻子在一起, 感动永远不可能超过三秒。
凤宁活蹦乱跳地掠出墟海。
她用双手托起秃毛崽,把它举得高高的:“快, 睁大眼睛, 找出那只飞鸾!”
秃毛崽:“……”
它很生气:刚换到这个身体根本不适应,头还晕着呢, 这样强行看东西, 会伤眼睛哒!
它很伤心:自己就是个没停没歇日夜连轴转的工具崽!
“东边。”脑海里传出封无归冷冷淡淡的声音。
秃毛崽震惊:“咦, 我也只是堪堪能看见, 你竟然能和我看得一样远?!”
封无归高冷地嗯一声:“就是用你的眼睛。出发。”
“哇……”凤宁若有所思。
原来他可以通过她和秃毛崽的眼睛看世界。
遵循“系统”的指引, 凤宁一路向东飞掠。
狂风扑面而来, 脸颊拍得啪啪响。
秃毛崽一身金红绒毛也被吹得乱七八糟,顶翎都歪到了眼睛后面。
“东偏南七百五十里, 进入城池, 目标丢失。”封无归用毫无情绪的声音导航。
凤宁:“咦?”
奇怪, 为什么去城里?穿越者不是应该把大傻子骗到危险的地方送死吗?
正纳闷时,脑海里再次响起平直的声音:“前方五里处有昆仑军哨站。减速慢行。”
凤宁:“好哒!”
昆仑将士守护在墟海之外, 就像一道最坚固的防线, 不漏一只凶邪, 保护昆仑百姓安全。
凤宁是一个遵纪守法的昆仑凤, 当然不可能硬闯关卡。
她放慢了速度,老老实实前往哨站。
远远看着那一列威风凛凛、狂风都吹不动分毫的笔挺身姿,凤宁不禁热血沸腾。
她回家啦!
真的回家啦!
阿爹阿娘曾经说过,有昆仑军将士驻守的地方,就是昆仑人的家。
凤宁快乐扑向哨站,弯着眼睛,用力挥舞胳膊,蹦蹦跳跳向视野中的每一位将士挥手示意。
面无表情的昆仑军将士:“……”
这是哪儿冒出来的朝气蓬勃的傻子?
前沿哨卡条件简陋,灰砖搭建的哨站下,一位英姿飒爽的昆仑女将士迎向凤宁,用监测凶息的法宝将她从头到脚查验了一遍。
女将士微皱着眉头问:“你不知道过了梅里线就是墟么,那边很危险。越界的时候没人提醒你?”
凤宁看着她那张晒得黑红黑红的、冷峻却亲切的脸,忍不住一个劲儿傻笑:“嘿嘿,我下次一定不会再去啦!”
女将士颇有些无语。
虽然这么一个清澈的憨憨看起来实在是不像会有任何潜在危险的样子,但她还是没有轻易放行,锐利的目光盯向蹲在凤宁左臂上的秃毛崽。
女将士:“这是什么?”
凤宁瞄了一眼绒毛凌乱的秃毛崽:“……红毛鹦鹉!”
反正谁也没有见过这种幼崽形态的真身昆仑凤。
女将士一脸严肃:“检查。”
她伸出手,掌心闪烁着淡淡的青光,将秃毛崽整只捋了几遍。
挥挥手,冷声利落道:“过。”
离开哨站好远,秃毛崽终于弱弱开口:“她干嘛一直摸我脖子后面……摸了好几下!还摁我!”
凤宁:“……”
飒气大姐姐就是厉害,一下就发现了最好玩的富贵包。
轻咳一声,凤宁一本正经:“人家那是尽职尽责。懂吗?”
“哦……”秃毛崽郑重点头,“懂!”
过了哨站,前方便是修葺得平整笔直的官道以及大片大片的良田。
官道四通八达,连接着一座座大城小镇。
往来便利,川流不息。
官道上有牵着老黄牛的农人,有行色匆匆的商队,也有担着四季果蔬、鸡鸭鱼肉、针线杂货进城售卖的小贩。
凤宁一边风驰电掣,一边假装若无其事地观察昆仑百姓。
唔……昆仑的人,兜里有钱,嘴角有笑,眼角有光。
当然,也存在外国有而昆仑无的东西——比如奴隶,比如进城税。
凤宁得意极了,连蒙带猜地向另外两只崽吹嘘:“看,昆仑修的路,有一百万里长!随便一座城里,都住着一百万个人!还有一百万个阵保护着大家!”
秃毛崽激动得拍翅膀:“一百万!一百万!”
封无归:“……距离前方城池,一百二十里。”
城池巍峨灰白的轮廓越来越近。
凤宁渐渐放慢了脚步。
“我有一个问题。”她说,“如果疯乌龟是系统,那么谁能保证系统不是疯乌龟?”
虽然她的表述歧义很大,但封无归能够明白她的意思。
他和穿越者身上的系统也就是所谓的“神”,显然有着极深的渊源。
他从一开始就能听到穿越者和系统对话,那么谁敢保证系统就不会发现他的存在呢?
更直白一点说……
谁敢保证系统和他,本质上不是同一种东西?
沉默片刻,封无归道:“即将进入休眠。非紧急情况,严禁唤醒。”
凤宁:“……”
她原地蹦了起来:“你还真把自己当成系统啦!疯乌龟你说人话,说人话说人话说人话!”
魔音再灌也没有用,系统龟完全无响应。
秃毛崽看透一切,抖毛叹气:“唉……”
叫你把人家当工具,当系统叭,这下好啦,被报复了叭。
话又说回来,都已经被报复了一路,她竟然现在才意识到他在和她“系统式冷战”,心是不是也太大了一点?
父母不省心的爱情,真是让崽崽操碎了心。
*
东兰城内。
“我真是看不懂了。”穿越者嘲讽地牵起嘴角,“有没有必要这么虚伪?就凭我们身份还要排队进城?让他们把护城的阵撤掉,我们直接飞进来不香吗?拜托,你能不能少搞点这种形式主义,就为了显示你亲民?真是无聊透顶!”
凤安把飞鸾牵在身后,规规矩矩走在车马道上,前面是只骡子,后面跟着两匹白角马。
话不投机半句多,凤安并没有教育穿越者的兴致——左右这玩意儿也听不懂人话。
在昆仑,谁都知道飞鸾是昆仑凤的伴生兽。
但是飞鸾出现在大街上并不会引起什么轰动,也不会有人刻意给飞鸾让路——这才是昆仑凤一族真正的骄傲。
寻一处驿馆安顿好飞鸾,兄妹二人回到街上。
这是座不大不小的边境城池,东望能够看到护洲大阵,出了大阵便是东郢国。
凤安注意到穿越者一直左顾右盼,好像在找什么人。
“你找谁?”他问。
“我认识的朋友!”穿越者左右甩头,把头上的珠串和腰间的佩饰甩得啪啪响,“那可是真正的大佬!”
凤安扯唇一笑,无所谓地点点头。
这几年,穿越者用凤宁的身体用得越来越顺手,唇语大师已经很难再读到有用的消息了。
能够确定的是,系统可以用穿越者的眼睛看、用穿越者的耳朵听,并且能够以一种不为人知的方式帮助穿越者给人传讯。
利用这个方便的“金手指”,穿越者暗中结交了一些“朋友”。
可想而知,都是些什么心怀不轨的坏东西。
凤安故意不屑道:“你一个九岁的小孩,整天待在山上,能有什么朋友?”
穿越者素来看不上凤安,闻言顿时冷笑:“我若盛开,蝴蝶自来。自立自强的人,自然知交遍天下!”
凤安被这番自吹自擂给雷了个外焦里嫩:“……”
“你有多优秀,你的朋友就有多优秀。”穿越者高高在上地教训凤安,“当你身边一个支持你的朋友都没有的时候,你就彻底废了!”
凤安:“?”
他什么时候变成孤家寡人了,他自己怎么不知道?
不过……
凤安不动声色,果断试探:“你可别告诉我你还有本事交到昆仑外面的朋友。”
“怎么没本事!”穿越者得意洋洋,“不怕告诉你,便是在天统神皇大佬面前,人家也是说得上话的人物!”
凤安:“……”
厉害了。
本以为这一趟钓的是内部奸细,没想到居然还有境外大鱼。
兴奋之余,凤安不禁心头微凛——虽然知道这几年时局动荡,暗潮汹涌,但确实没想到连境外杀手都已经有本事渗透进来。
‘无所谓。’凤安冷笑,‘阿爹会出手。’
只要在昆仑境内,凤仙老爹便是绝对无敌的存在,钓出大鱼?那自然是越肥越好。
【📢作者有话说】
第83章 敌明我暗
◎守护最好的昆仑。◎
凤宁快乐地东张西望。
东兰城很热闹, 是那种满满人间烟火气的热闹——烙饼、捞馄饨、煮糖人、炸串串……
对于凤宁这个年纪的崽来说,人生头等大事里面,必定得有个“吃”。
找人和吃东西并不冲突, 这叫磨刀不误砍柴工。
凤宁买了一只热腾腾的果子煎饼,呼呼吹开香喷喷的白气, 一口咬下去, 卷饼嚓嚓响。
又香又酥,又鲜又脆。
啃到一半, 发现秃毛崽抿着小喙,一对赤红的小眼睛幽幽注视着她, 用目光无声地谴责她。
“傻崽, 我没有忘记你哦。”她笑眯眯安抚它,“到前面就给你买糖豆子吃, 幼崽最喜欢的就是甜食!我懂哒!”
在无归之境中, 凤宁学到了一个关于亲子教育的道理:自己受过的苦, 绝不可以让幼崽再受。
于是她得出结论——她小时候吃不到的糖, 一定要给秃毛崽吃, 吃多多!(幼崽带崽, 难免要走一些奇奇怪怪的歧路。)
秃毛崽生气:“谁要吃了,我不吃!没有心情, 根本吃不下!”
它好气。
乌龟爹都和她冷战了好久好久, 她也不去哄哄人家, 就知道吃,还吃得这么高兴, 这样两个人怎么能和好嘛!
吃什么吃, 气都气饱了!
阿爹阿娘要是和离, 最可怜的当然是崽啊——这只崽已经脑补到十万八千里外, 自己吓自己。
心大如盘的凤宁完全体会不到崽子幽微的心思,听它斩钉截铁说不吃,她不禁目露敬佩:“不愧是将来要成为战神的昆仑凤!”
面对这么多好吃的,居然一点都不心动。
于是凤宁又买了香酥的炒栗子和会粘牙的糯米糖。自己吃独食。
秃毛崽:“……”
它气得富贵包都鼓了起来。
怎么办嘛!
让它主动去安慰乌龟爹,劝爹娘和好,它又拉不下那个面子——毕竟“父子俩”向来不怎么对付,平时都习惯了互别苗头,互相伤害。
要它找他软唧唧说话,它说不来。
它只能暗中生气,用眼神疯狂谴责这个没有心的女人。她怎么一点儿都不在意他!气死个崽了!
在秃毛崽幽怨的注视下,凤宁走过一条街,买了糖豆子。
它忍不住暴躁开口:“我说——”
趁它张嘴,凤宁顺势把一粒红色的糖豆投喂到它的喙里。
她眨了下眼睛:“你说什么?”
秃毛崽气急败坏,翅膀扑棱乱扇,大声抗议:“我不吃!我什么也不吃!我噗……诶?”
舌尖一卷,喷到喙尖尖处的糖豆被它精准衔了回来。
片刻之后。
这只毫无节操的幼崽果断闭上双眼,冲着凤宁张大了嘴巴:“啊——”
从封无归的口头禅“我说——”,过渡到凤宁的日常命令“张嘴,啊——”,仅用了一枚糖豆的时间。
心大如盆的凤宁压根没有意识到自己又打赢了一场没有硝烟的暗战。
“好吃吧?幼崽的心思,我最懂啦!”
她愉快地撸着秃毛崽颈后顺滑的绒毛,一粒接一粒喂它吃糖。
*
凤宁带着秃毛崽,逛遍整个东兰城。
忽然,她听到了一个声音。
一个化成灰都能认得出来的声音。
虽然找到穿越者是预料之中的事情,但当凤宁真真切切再次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还是瞬间上头了。
热血冲脑,眼珠滚烫,耳朵嗡嗡响,像溺在水底一样。
她什么也听不清,除了那道刺耳的声音——“告诉你!本姑娘今天就是要主持公道!你这种女的我可见得太多了,傻逼恋爱脑,我最看不起的就是你这种人!”
穿!越!者!
凤宁感到掌心发烫。
缓缓低头一看,只见凰火已经自发燃起。
‘杀!杀!杀!杀!’
周身杀意澎湃,复仇之魂熊熊燃烧。
就在这时,忽然又听到一个声音。
【哼!系统你自己看看,要是当初遇到男主的时候我就有这身份这气质,怎么可能攻略不下来?】
“?!”凤宁脑瓜子仍在嗡嗡响,她抬手摁住瞳仁乱颤的眼睛,强迫自己稍微冷静下来。
这也是穿越者的声音。
与平时说话相比,穿越者在脑海里与系统对话的声音更贴近“苏小乖”本人。
凤宁咬紧牙根,逼迫自己更加冷静。
系统,别忘了穿越者还有系统。
【可惜了,要是男主能看见我主持公道仗义直言的样子,他就会发现我和这些假惺惺的封建女人完全不一样!】
【这些女的,真是一个个比猪还蠢!】
凤宁瞬间就明白了。
拥有“疯乌龟系统”之后,她也能听见穿越者和系统的对话了。
凤宁彻底从仇恨中清醒。
穿越者不是一个人,她还有系统——那个神秘莫测的“神”。
“神”能困住疯乌龟,能帮助穿越者夺舍,而自己对它几乎一无所知。
凤宁完全冷静了下来。她收敛掉凰火和杀意,迅速将自己的身影藏入人群。
这个不能莽。
幸好疯乌龟提前休眠了,要不然这一下子肯定是双向暴露。
眼下敌明我暗,正好暗中观察。
穿越者那边,场面还挺乱。
人群里里外外围了好几圈,正中处有一对哭天抢地的中年夫妇、一个脸色难看的年轻女子、凤安,以及穿越者。
穿越者一手叉腰,一手指着那个年轻女子破口大骂:“你父母辛辛苦苦把你养大,就为了养出你这个倒贴男人的白眼狼?人家浪费那么多钱养你,拿去吃喝玩乐它不香吗!”
一听这话,秃毛崽忽然就炸毛了。
只见它瞪圆一双赤红的小凤眼,翅根和脚杆紧紧绷直,杀气腾腾地问:“这就是猪泔臭?”
凤宁:“……”
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猪泔臭是“比百年猪脚老店臭猪毛沤出的泔水还恶臭”的缩写。
“对!”凤宁点头。
秃毛崽振翅欲飞,被凤宁及时薅住了小脚杆。
“我杀猪泔臭!你干嘛!”它胆大包天地凶她。
凤宁面无表情:“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观察一下,懂吗?”
秃毛崽:“……哦。”
那一边,中年夫妇看到有人撑腰,顿时哭得更大声了:“天杀的哟!生了女儿,就是讨债赔钱哟!她弟弟都不好了,她还忍心胳膊肘外拐,要把药白白送给外人——大伙说说,有没有这种道理哟!”
一片混乱中,中年男人暗暗踹了年轻女子好几脚,想把她搂在怀里的包袱抢走。
年轻女子死死抿住发白的嘴唇,倔强地护住包袱,就不松手。
中年女人边哭边打她:“拿来!把药拿过来!你不给!你不给你就是存心想害弟弟,将来好贪我们家财!你有没有良心哟!”
年轻女子蜷起身体,把包袱搂得更紧了。
周围有人好心上前劝道:“哎哎,你们别打人啊,都是一家人,有什么话好好说嘛!姑娘,你也别那么犟,有什么委屈你也说说啊。”
年轻女子微微抬头,抿着唇,很感激地看向说话的人:“我……”
穿越者冷笑着上前,劈手抢夺年轻女子怀里的包袱,嘴里高声嚷嚷:“别给白眼狼找借口了!还委屈呢,把家里东西往外扒拉,不就是个跪舔男人的蠢猪吗!”
虽然在昆仑凤一家的眼里穿越者就是个铁废物,但普通人并没有能力与她抗衡。
只听“咔嚓”一声脆响,年轻女子抓在包袱上的手指被生生掰折,怪异绵软地垂下。
穿越者夺走了包袱。
年轻女子急道:“不……”
“哎不是!”人群有人惊呼,“你怎么伤人呢!”
穿越者冷笑着,把包袱抛给那对中年夫妇:“拿走,不谢!哼,最见不得吃里扒外的蠢货!随手做件好事,替你们主持公道!”
“不啊——”年轻女子顾不上弯折的手指,踉跄着冲向那只包袱,“那是救命的药,你们不能把它拿走!”
包袱到手,中年夫妇露出得意的笑容。
“早这样不就没事了?”那妇人道,“你弟弟变聪明了,将来有出息,还能少得了你的好处不成?你可不要再胳膊肘往外拐,扶香算什么东西,非亲非故的,这么好的东西还能便宜别人!”
年轻女人连痛都顾不上,绝望地伸着一双发紫的手,拼命伸向那只包袱。
凤安脸色铁青,上前扶住女子,手法利落地替她接上断骨。
他冷声开口:“全部闭嘴。听她说话。”
穿越者想呛声,被凤安冷冷一眼盯了回去。
女子望着那只被抢走的包袱,眼眶通红,抽噎着开口诉说:“弟弟一出生,他们就把我扔到山里!是扶香姑娘救了我,把我养大……扶香现在病得厉害,很健忘,什么也不记得……医师说,她很快就会把呼吸都忘记,那样会憋死的……”
“我和几个兄弟姐妹一起进山采药,三哥五哥摔下悬崖,十八妹也被熊咬死了,好不容易才采够了药材……可是他们,”她颤抖着指向自己的父母,“他们听说这药吃了会变聪明,就来堵我,逼我把药让给弟弟!”
人群顿时哗然,发出一阵阵嘘声。
“扶香姑娘收养了几十个孤儿,”有人大喊,“香山附近的人都知道!我娘好几年前给扶香居送米面,扶香姑娘都不收,她说她敢捡,就能养得活!扶香姑娘是好人啊,大好人!”
“无良父母!”一名圆脸的中年妇人怒斥那对夫妇,“这年头,谁家还能养不活两个孩子了?!当初狠心扔掉女儿,如今还有脸抢人家的东西,我呸!”
“还不把东西还给人家!”几名壮汉怒目圆睁,作势要挽袖子。
中年夫妇慌了,抓住穿越者这根救命稻草:“恩人,快帮帮我们啊恩人!”
穿越者梗起脖子,指着年轻女子:“这不就是她的一面之辞!随便说说就信了?你们也太容易被洗脑了吧!”
年轻女子愤怒地看着她:“是你污蔑我!没有什么男人!大家都知道扶香姑娘是女子!”
在她拼尽全力保护那只包袱的时候,这个人信口开河往她头上泼脏水,用那么多污言秽语诬蔑她,现在还有脸扯什么一面之辞。
“就是!”有人指着那中年妇人道,“她亲口说了这药是扶香姑娘的药,大伙都听见了!”
“听见了!”
“我也听见了!”
“哗!”穿越者满脸诧异,“居然不是为了男人?那你是为了一个女人跟你亲生父母作对?不是吧!你脑子没病吧!”
凤安恨不能把这玩意儿敲晕找个地方给埋了。
真是丢死个人。
“就算你父母真的有错,”穿越者滔滔不绝,“那你就可以不念生恩了吗?为什么非要把事情做绝,你就不会好好报答父母,一家人冰释前嫌,这样难道不香吗?”
“受不了了。老子真的受不了了。老子听到‘不香’就想杀猪!”秃毛崽气到嘎嘎怪笑,“你放开我,让我烧死这个丑八怪,猪泔臭!”
凤宁依旧面无表情:“那是我的脸。”
秃毛崽:“……”
好气,气到学公鸡打鸣!
昆仑民风彪悍,眼见事情水落石出,当即有人从那对无良父母手中夺回包袱,送还给年轻女子——顺便“不小心”把中年夫妇踩得抱脚猛跳。
穿越者看上去只有九岁,众人倒也没为难她,只是指指点点,语重心长地劝说凤安。
什么“娃娃三观要从小抓起”,什么“小来偷针,大来偷耕”,什么“劣苗要早矫正”,什么“勿以恶小而为之”。
听得凤安眼皮一通乱弹,想跳脚,却只能狠狠憋着。
人家都是好心,说得也没毛病。
看着自家哥哥憋成个胖球,凤宁很不厚道地幸灾乐祸起来。
“嘿嘿嘿。叫你跟穿越者一起玩!”
那一边,穿越者更是气到面目狰狞:“愚民!一个比一个蠢!人家文明开化的地方,公民才不会像这样蠢笨如猪!”
一边悻悻骂人,一边灰溜溜逃离人群。
众人威风凛凛地护送着年轻女子,带好那份沉甸甸的药,送往扶香姑娘居住的地方。
凤宁看了看这群热血热心的百姓,又看了看灰头土脸的中年夫妇,沉思片刻,双眼一弯,快乐地笑了起来。
“不知道我家小白衣能不能听见?”她给封无归取了个临时外号,悄声对他说,“我们昆仑有这——么——多好人,而且个个都明察秋毫,只帮好人,不帮坏人,我好开心!”
没想到善恶游戏中的美好世界,竟然能在真实世界里亲眼看见。
“这么好的昆仑!”凤宁笑着笑着,忽然有点想哭,“这么好的昆仑,嘿嘿嘿!”
一对毛绒绒的小翅膀捧住了她的脸。
秃毛崽不知道什么时候偷偷飞了起来,脑袋狠狠一甩,砸中凤宁脑门。
“嘭!”
“我们一起守护叭!”
【📢作者有话说】
第84章 扶香姑娘
◎“送人上路,手有余香。”◎
日光明媚, 满城人间烟火。
凤宁一边专心觅食,一边分心跟踪傻大哥。
她完全不担心会跟丢,因为穿越者的脑子里实在是太吵了, 想跟丢都难。
【垃圾!垃圾!这些愚民暴民怎么不去死!蠢货!全都是蠢货!到底什么时候给我金手指,让我弄死这些大傻逼!】
【什么扶~香~姑~娘~yue!听名字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真是烦透了这些愚不可及的蠢人!】
凤宁瞄了瞄周围憨厚傻乐的百姓们。
“如果有坏人骂你, ”凤宁乐呵呵弯着眼睛, 一本正经地说,“那只能证明一件事——你做对了, 并且干得漂亮!”
秃毛崽扇了扇翅膀,若有所思:“这样哦……”
“喔!”旁边一个头上绑毛巾的老大哥凑过眼睛, “你这只鸟还会说话!什么品种?”
凤宁很大方地抬起手, 亮出自家漂亮的崽:“红毛鹦鹉!”
老大哥面露迟疑:“红毛鹦鹉?不像吧,我怎么看着它有点儿像……那个凤、凤……”
秃毛崽双眼微微一亮, 骄傲地挺高了胸膛, 甩了甩头顶红灿灿的翎羽。
呵, 它就知道, 像它这么漂亮的凤凰肯定是瞒不住哒, 随随便便就要掉马甲。
它得意洋洋地想:既然你这么有眼光, 那也不怕让你知道,我, 就是最最威猛纯正的昆仑……
“凤、凤、凤玄?”老大哥把手一拍, “啊不对, 玄凤!对!玄凤!就是那个玄凤鹦哥!”(鹦哥=方言鹦鹉)
秃毛崽:“……”
老大哥一副过来人的样子:“虽然你这个也好看吧,但是那啥, 鹦哥其实还是要绿脑袋的品相最好。”
秃毛崽大怒:“???!!!”
凤宁笑得好大声:“噗哈哈哈哈!”
远处, 人群里的凤安忽然心中一悸, 本能地回头望去。
茫茫人海, 熙熙攘攘。
不知道为什么,他最近频频出现幻觉,总感觉小傻子就在离自己很近的地方。
方才,恍惚像是又听到了她的笑声。
然而眼前人山人海,却没有那张熟悉的笑脸。
他恹恹回头,目光微嘲,望向身旁的穿越者。
这个东西正准备对他下手——这种时候老感应到小傻子,似乎不是什么吉兆。
凤安急急打住思绪,不愿深想。
说起来,还真没摸透穿越者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在这东兰城里腿都快遛细了,也没见着所谓境外大佬的半根寒毛。
怎么回事?到底动不动手了还?
凤安没想到的是,穿越者也在疯狂追问同一个问题——
【你给我的剧透到底靠不靠谱啊!那个昆仑内应不会耍我吧?不是说好了只要把凤安弄到东兰城,军师大佬就会出手?他人呢?】
【我还等着赶紧办完了事,跟军师大佬好好接个头,让他向神皇大佬转达我的诚意呢!】
【到底什么时候才动手?!】
凤宁正在吃糖葫芦。
牙一咬,拉出长长的粘稠香甜的糖丝。
她微微眯起眼睛。
昆仑内应。神皇。军师。
很好。
抬起手,用力撸了一把秃毛崽的富贵包。
她冷笑道:“敢来?那就准备承受昆仑战神的复仇怒焰——降临吧,猎杀时刻!”
“哇……”秃毛崽被唬得一愣一愣,“好凶残一昆仑凤,好酷一昆仑凤!所以你要杀光那些坏人吗?”
凤宁可爱地眨巴眼睛:“当然不是我呀。”
“?”秃毛崽,“那谁的猎杀时刻?”
凤宁理直气壮:“你!”
秃毛崽:“……???”
它一个幼崽,会不会承受了太多不属于自己的沧桑?
*
穿越者逛进一家珠宝首饰店铺,凤安恹恹抱着手臂等在门口。
店铺里有一对小夫妻,头凑着头挑耳坠。
妻子挑来挑去总不满意,忍不住气咻咻抱怨:“别人都出三十银,就你偏要出五十,可把你能的!扶香都病多久了,就差你这点药钱?”
丈夫赔着笑:“怪我怪我。你只管买你原先看中的那件,不用考虑钱的事……”
妻子哼道:“我还买它,然后一起喝西北风啊!”
一听这话,穿越者眼睛都亮了。
【哈!我就说了,扶香绝对不是什么好鸟吧!看看看,不就是个典型的绿茶白莲圣母婊?真正自立自强的女人,谁用男人一毛钱!】
【哼,还有那么多人替她说好话,我看啊,就是一群大傻逼!】
店铺外头的街道上急匆匆跑过一行人。
这一行人面容焦躁,步履匆忙,个个满头大汗。
其中一人往首饰店里瞟了一眼,转身折进来,拉住那个陪媳妇买首饰的男子,急切问道:“你今日,有没有见过扶香姑娘?!”
男子顿时屏住了呼吸:“没有啊,扶香怎么了?”
“她不见了!”来者顿足道,“小十三送药过去,找不到扶香姑娘,一打听才知道扶香早晨出门之后就没再回家!”
买首饰的男子大惊失色:“这么说,人已经失踪大半天啦?”
“是啊!”来者急得跺脚,“嗐!”
一个患了严重忘症的病人失踪这么久,绝不是什么好事啊。
男子道:“你别、别急,我们这就去找,大伙一起找,一定不、不会有事的……”
二人说着便要往外跑。
穿越者一个箭步掠上前将人拦下。
“我最瞧不起的就是你们这种舔狗!”她鄙夷地扬起下巴,高声道,“外面女人一句话,就让你们巴巴跑断腿,做人怎么就能这么贱!扶香能是什么好东西,勾搭有妇之夫,烂人一个!你媳妇卑微懦弱不敢吱声,我可受不得这憋屈气!”
穿越者得意洋洋地“伸张正义”。
不曾想,那个年轻小媳妇听到这话,竟然扔开手里耳饰,冲上前,对着穿越者抬手就是一巴掌!
“嘴巴给我放干净点!”
穿越者被杀了个猝不及防,虽然凭借修为堪堪躲过这一巴掌,却也狼狈踉跄了好几步,差点儿摔个大马趴。
还没回过神,泼辣小媳妇便指着她鼻子痛骂:“没家教的东西,嘴那么臭!你说谁呢你!再敢瞎咧咧一句!”
穿越者气到跳脚:“我帮你说话,你竟然向着那对狗男女?!”
小媳妇大怒,抬手又想抽:“谁许你污蔑扶香姑娘!”
穿越者气急败坏:“没救,封建女人被洗了脑,真心没救!无知!愚昧!脑残!蠢!垃圾昆仑,一个正常人都没有,怎么还不亡!”
一听这句,就连袖手旁观的店铺老板都开始撸袖子。
穿越者大怒:“你们什么东西!竟敢以下犯上,知不知道我是什么身份!我——”
凤安疾步上前,啪一声捂住穿越者的嘴,把吱哇乱叫的穿越者拽开。
他好脾气地冲着四周赔笑:“抱歉抱歉,诸位,这小孩脑子有毛病,请不要和她计较。请相信,我们泠山王氏绝大部分还是正常人,也不是每个人都有病,呵呵,呵呵。”
泠山王氏——受昆仑“迫害”逃到东郢国,亡于一场秋日火灾的家族。
“算了算了,没事,病人就不要放出来乱跑了。”
“哎哎!”凤安赔笑,“哎!”
眼下寻找失踪的扶香姑娘要紧,众人也没功夫计较。
就连店铺老板也哗哗拉上木排门,关张找人去了。
“哼!”穿越者挣开凤安的桎梏,满脸不忿,“蠢!一个比一个蠢!我敢打包票,那白莲花绝对是装的,半点事都不会有!不信你等着瞧!”
凤安面露嘲讽:“啊对对对,谁还能有你懂了!”
*
东兰城的昆仑人十分热心。
听说扶香姑娘的事,大小店铺纷纷关张,众人自发组织起来,三五成群地前往各处山林湖泊寻人。
凤宁都看呆了。
“哇……”
她随手拉住寻人队伍中的一个大哥,问道:“你认识扶香姑娘?”
“不认识啊!”这人摸了摸脑袋,“咦,你不就是养玄凤鹦哥的那姑娘?”
凤宁:“……”老大哥摘了头上的毛巾,一时没认出来。
“嗯,”她问,“那你为什么帮忙呀?”
老大哥摆摆手,随口道:“这有什么为什么,扶香姑娘救过那么多人,也没为什么呀!”
凤宁眼眶发热:“嗯!”
众人拾柴火焰高,很快便寻出一条线索——有人带着扶香姑娘,往东面边境线方向去了。
东兰城再往东,过了哨站及一处天堑峡谷,便是东郢。
城中老人不禁连连皱眉:“东边那一块儿,除了封路的大雪山和墟,就只有咱们边防军驻守的要塞……把扶香姑娘带那儿去干嘛?”
“还能为什么?”穿越者冷笑,“白莲花当然是要故意把自己弄得可怜兮兮的,好让蠢男人去英雄救美啊。”
“啧。”凤安轻嗤一声,“还真叫你说对了,我从小到大的梦想就是做英雄。”
他大步踱向客栈,召出飞鸾,往东疾行。
*
凤宁追着半空的飞鸾,上气不接下气地赶到边境线。
护洲大阵流转着淡蓝微光,这座东部要塞镇住了通往昆仑腹地的墟间谷道,可谓险峻之极的咽喉要地。
东出要塞,穿过谷道,便是东郢。
远远望去,只见要塞前方聚着一大群人。
七嘴八舌的,热闹得很。
要塞前的谈判似乎已经胶着了挺久。
统领要塞守备官都说急了,喉咙冒着烟:“诸位乡亲父老!这里都是昆仑子弟,还能骗你们不成!外头真不是什么好地方!一旦出去啊,后悔都来不及!”
人群高声叫嚷起来。
“真想为我们好,就放我们去过好日子!”
“还真以为你们能一辈子瞒住老百姓了?人家东郢那边,不用干活也能天天吃香喝辣!还能白送修为!这破昆仑,谁爱待谁待,老子要远走高飞!”
“他们就是想把我们留在昆仑当牛做马!我呸!”
“让路!让路!放我们投奔东郢去!休想残害我们一辈子!”
“别再拖延了!再等下去万一等来了凶邪潮,到时候想走也走不成啦!”
“对!不废话了!”一个尖利的公鸭嗓叫道,“再不放行,我们杀了扶香!”
人群轰然叫好。
“让不让路!李守备,没记错的话……你跟你手下两个副官,都是扶香姑娘养大的吧!”公鸭嗓威胁道,“从来也没有不许离开昆仑的规矩,你是要固执己见害死自己的大恩人呢,还是做个顺水人情,放大伙去投奔荣华富贵过好日子呢?”
李姓守备额角青筋暴突。
身旁两个副官也愤怒地握住了腰间刀柄:“你!”
公鸭嗓嘻嘻笑着,示意随从,从人群后面推出来一个身材瘦小的女子。
“看看清楚这是谁。是不是你们的大善人扶香姑娘!”
众将士大怒:“卑鄙无耻!”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我最欣赏的就是这样的自由斗士!不错,用白莲花通关,也算是废物利用了!聪明人,我喜欢!】
忽地听到穿越者的脑音,凤宁不禁感到一阵无语。
她觉得系统一直不吭声,大概是这几年里已经被穿越者彻底给干沉默了。
凤宁眨眨眼,望向那位受制于人的扶香姑娘。
这是一个病人,身患奇怪的、严重的忘症……
视线落到扶香姑娘身上,凤宁不禁一怔,然后乐了。
扶香姑娘并不是个年轻姑娘,而是一位白发苍苍的小个子老奶奶。
老奶奶被推到人前。
她笑眯眯地望向那一列威风凛凛的边防将士。
“唔……小伙子们真精神,个顶个精神!我们是不是曾经见过呀?”
一听到这温吞熟悉的嗓音,几位铁骨铮铮的将士霎时眼眶通红。
李姓守备牙根紧咬,别开眼睛,嘴唇微颤道:“当然见过!您是扶香,永远十八岁的扶香姑娘!谁不认得您呀!”
“哦……”
“少啰嗦!”领头闯关的公鸭嗓扬声道,“放不放人,一句话!”
“铮——铮——铮——”
几个将士愤怒拔刀。
“不要打架,不要打架。”扶香姑娘依旧是乐呵呵的样子,“大家都是好孩子,有话好好说,大老远过来见个面,不要见面就吵架。”
她丝毫没有被人挟持的觉悟,瘦小的身体左右摇摆,一脸轻松愉快。
她已经忘了自己是被强行带到这里的。
李姓守备双唇紧抿,目光冰冷地从扶香身后那人身上掠过——这群人显然是有备而来,那个修行者的手掌始终放在扶香的心脉上,就算能够将其一击毙命,他也有机会拉着她一起死。
片刻沉默。
“行。”李姓守备冷声开口,“放你们过去,可以,放了扶香姑娘。”
“那可不行。”公鸭嗓一口回绝,“还得让扶香姑娘护送我们过谷地,平安抵达东郢呢,要不然,谁知道会不会撞上‘凶邪之祸’把我们给灭口了?”
“你!”众将大怒。
这群人的心思不难猜。
不但要过关,还要让边防将士护送他们到东郢。
真是打得满地算盘珠子。
眼看气氛又要再一次陷入僵持,一道身影蓦地跳了出去,站在人群前方。
只见穿越者一脸神清气爽,仿佛找到了自己的拥趸一般,昂起头,用鼻孔指着边防将士,颐指气使道:“我命令你们放人!我看得起的人,轮不到你们指手画脚!”
边防将士:“……”
这又是什么奇形怪状的东西。
眼看凤安大傻子总算是落了单,凤宁“嗖”一声掠过去,逮住傻大哥,把他噌噌拽到一棵大秃树后边。
凤安一脸不耐烦,抬手一甩……
整个人忽然僵成了大呆鹅。
嘴巴张大,“阿阿阿”半天,没喊出个完整名字。
凤宁顺手把他往树上一摁,“嘘!”
凤安深深吸气,难以置信地睁大双眼,垂在身侧的手猛掐自己大腿。
做梦吧?这是做梦吧?!
凤宁忽然发现自己需要抬头看人了——大傻子足足高了她一个头。
从一个普通的大傻子,变成了一个玉树临风的大傻子。
“嘶!”凤安如梦初醒,反客为主,咚一下反手把凤宁怼到树上。
凤宁:“……”
“别让她看见你!”凤安疾声交待,“不能莽,听见了没有!原因我迟点再告……”
凤宁叹气:“我都从城里偷偷跟到这里了,哪里就莽啦?”
“哦……”凤安恍然,“原来真的是你在笑啊……嘿嘿,呵呵,哈哈哈……”
“?”
凤宁发现长大的哥哥变得更傻了。
她踮起脚,飞快地和他咬耳朵。
“帮她杀你的人叫‘军师’,是神皇的人,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人家已经把她吃得死死的!”她指了指人群中眉飞色舞的穿越者,“算准了她一定会带路出昆仑!”
凤安微微挑眉:“这样啊。那我们……”
“当然是帮她一把!”凤宁露出凤安熟悉的小恶魔微笑,乱用俗语道,“送人上路,手有余香。”
【📢作者有话说】
第85章 昆仑女将
◎扬鞭纵马,风华绝世。◎
凤宁盯着自家大哥, 眼睛都舍不得眨。
上辈子最后一次看见的他,就是眼前这张年轻英俊的脸。
对视片刻,凤安大傻子很不自然地抬眼望天, 装模作样地咳嗽:“咳,边境这里, 风真大。”
“是哦。”凤宁也趁机抬手揉了揉眼睛, “好多沙子!”
西护府匆匆一别,时隔七年半, 大傻子和小傻子再一次顺利会师。
她盯着他,他也盯着她。
穿越者滔滔不绝的表演变成了背景音。
说的还是凤安早就听得耳朵起茧子的那一套, 什么举世皆敌, 什么反思自己,什么裁军撤阵, 什么自由平等(?)。
简直就是说到了那群闯关者的心坎里, 众人纷纷拍手叫好, 那叫一个群情激愤, 那叫一个热血沸腾。
凤宁歪头:“他们都不知道外面有奴隶吗?”
凤安双眼一眯, 忽地冷笑:“怎么不知道。自诩人上人, 以为到了外边儿,自己能当奴隶主老爷。”
“嗯嗯。”凤宁乖巧点头, “送走送走。垃圾都送走。”
“我就知道你这个崽不会有事。”凤安抬起手, 很有兄长风范地拍了拍凤宁的胳膊, 沉稳地交待,“你放心, 爹娘什么都知道, 钓鱼来着。不需要我们莽。”
凤宁顿时心花怒放:“哇!”
“那我先出去应付……”凤安忽地僵住, 双眼瞪大, 不可思议地盯着那只蹲在凤宁胳膊上的凤凰崽。
“这是?”
秃毛崽早就歪着脑袋观察了他半天。
见他终于看过来,它拍了拍翅膀,得意地介绍自己:“我是她崽!我听她提过你哦,你是我傻大舅!”
凤安虎躯猛震。
只见他的额角卟一下蹦出了好几道青筋,不可思议地瞪向凤宁,低声吼她:“你自己还是个幼崽!怎么能生崽……我杀疯乌龟!”
凤宁老实解释:“其实它不是……”
凤安和秃毛崽齐声吼她:“还不承认!不准狡辩!”
凤宁:“。”
凤安鼻孔喷火:“你知不知道自己几岁!连我都还没到寻找配偶的年纪!你生什么生!”
他抬起气得发颤的手,狠狠摁住那只小“孽障”,恨不得把它当作疯乌龟一把掐死。
咦。
……绒毛好滑,好软。
……身体圆滚滚的,好皮实一只崽。
……怎么还有个富贵包。
凤安气急败坏半天,牙根都咬麻了,终于不情不愿憋出两句话:“一看就是我们家的崽。这富贵包,像太爷爷哈。”
凤宁摊手:“它本来就是啊!”
凤安并没有正确领会她的意思。
他拂袖转身,踱出几步,侧回身来,食指朝着凤宁恨恨戳了戳。
一副“回头再跟你算账”的样子。
就很头疼。
让他怎么跟爹娘交待嘛。
没走两步,凤安把脚一跺,返身折了回去。
他从颈间摘下一枚光华流转的护心羽,郑重其事地系到了秃毛崽的脖子上。
“它能挡人间圣一击。”他很不爽地说,“凑合先拿着,下次再送你更好的。”
秃毛崽:“嘎!”
凤安没走两步,又折了回来。
摸出一直带在身上的软糯香甜地瓜干,往秃毛崽嘴里一塞,“吃!”
“嘎!”
*
凤安回到人群时,穿越者刚发表完震惊四座的“正义”演说。
闯关者的吹捧令她眉飞色舞。
装逼打脸人生巅峰,莫过于此。
她轻蔑地朝着边防将士冷冷一笑,秀出高光时刻:“现在,我以昆仑公主的名义,命令你们放行!”
沉默。
沉默,是此刻的边防。
不仅边防将士,就连那群闯关者都沉默了。
——敢情是个疯子啊。
穿越者更加得意:“这就震惊到说不出话了?等着瞧吧,看我将来怎么大杀四方,惊掉你们眼球!”
“……”
别的不好说,脑子倒是掉得满地乱打滚。
穿越者得意叫嚣:“我们走!我就看谁敢拦!”
凤安揉着额头上前,将那位要塞守备官拉到一边,手掌微晃,暗暗亮出一枚凤纹令牌。
“自己人。特殊任务。放心,会救扶香姑娘。”他小声道。
李守备恍然:“哦……”凑过头,轻声一啧,比划个大拇指,“小姑娘演技厉害了,连我都想违反纪律,抽她两个大嘴巴子。”
凤安生无可恋:“谁说不是呢。”
“咳!”李守备咳嗽一声,阔步上前,冷冰冰道,“最后提醒一遍,此刻回头,为时未晚。倘若尔等执意要叛出昆仑,那可就再无后悔回头路!”
说罢,扶刀侧身让道。
闯关者一阵欢呼,涌向要塞之外。
“后悔个屁!”有人喊道,“昆仑这鬼地方,下辈子也不来!”
有人嬉皮笑脸道:“不是我说,你们这些当兵的天天守着个破石头城,和尚似的,多没劲。看看人家东郢,逢年过节都有青楼妓子犒劳三军,啧啧,这待遇,我还不信你们就一点儿不眼红!别假惺惺了,不如跟着我们一块儿投奔新东家!”
边防将士个个脸色铁青,后槽牙咬得咯咯响,扶刀怒目而视。
百来号人顺利离开灰白巍峨的边防要塞,进入东雪陇道。
这一处谷道地处两片墟海之间,南北凶邪交汇处,是一处凶险要道。
“趁着没凶邪,大伙快走!过了陇道,便是东郢!”
人群一阵欢呼。
李守备亲自率了一队边防战士“护送”这一行人。心中极为不齿,恨不得离他们远远的,却又忧心着扶香姑娘,不得不跟近些。
扶香姑娘已经完全忘了刚才“吵架”的事情。她乐呵呵地四处张望,时不时摸摸身边人的衣裳,担心人家着凉。
“这个路滑,姑娘伙子们,慢点走,不要着急摔跤喽!”
薄薄的雪层下面,是黑乎乎、琥珀状、凹凸不平的大道。
踏上这条道路,凤宁心头莫名一凛。
放眼望去,前方黑白相间的世界,充满了阴沉肃杀的气息。
秃毛崽抖了抖翅膀,悄声跟凤宁咬耳朵:“我感觉这个路上全是死人!”
它的感觉没有错。
凤宁看到了道路两旁密密麻麻的立碑。
“X年X月X日,二十七人战死,阻凶邪于此线。”
“X年X月X日-X日,二百九十八人战死,阻凶邪于此线。”
“X年X月X日-X月X日,一千零七十人战死,阻凶邪于此线。”
越往前,碑越密。
碑叠着碑。
凤宁不自觉地放轻了脚步。
她知道脚下这条路是怎样铺成的了。
石碑间时不时能看到风干的祭品和纸扎的花奠,写着一串串名字——这是幸存的将士们纪念自己的战友。
新纸叠旧纸。
旧纸零落成泥,当初祭奠战友的将士,或许已经变成了新纸上的名字。
气氛冷肃,除了脚步声,渐渐再无其他杂音。
“哈!笑死个人了!”
一片静默中,穿越者陡然发出的声音显得犹为尖利。
她指着路边几处奠纸,摆出一副抓到了天大错处的表情,示意周围人看。
“看看,看看!这上面都写着什么——贺天宁等十四名兄弟、章平等二十名兄弟、冉念等一百四十名兄弟……”她撇嘴嘲讽道,“所以是我们女子不配有姓名?怎么,在昆仑女子就要低人一等?真垃圾,看看人家白玉京……”
凤安冷声打断:“有没有可能这个是阵亡名单。”
“阵亡名单怎么了!”穿越者梗起脖子,“你是想说英雄都是男的呗!女的就不配呗!你是男的天生就该做少主,我就不配呗!呵!呵!”
凤安:“……”
扯半天,原来惦记的是这个。
“你怕是不知道,阿爹是从奶奶手里继承的位置。”凤安面无表情,阴阳怪气,“一天到晚张嘴叭叭叭,有这么多时间,不如好好反省反省自己,这样难道不香吗。”
穿越者给噎得不轻:“你!”
凤安其实也没见过奶奶,听阿爹说,奶奶是太爷爷几个崽里面最像太爷爷的昆仑凤。
一只超级威猛漂亮的大凤凰。
太爷爷“战死”之后,奶奶便继承了昆仑君之位。
可惜每一代昆仑君都难逃战死的宿命。
“哼!”穿越者顾左右而言他,“别岔开话题,我说的是他们写的这个纸——我们女的就活该低人一等,就活该白白送命,死也白死,真是笑话!”
“哈哈哈哈——”
一道极其清脆悦耳的笑声传来。
“让我瞧瞧,是谁在咒我们姐妹死啊?”
只见一列列战马从雪岭间跃出,犹如神兵天降。
领头那位身姿矫健,面容姣美,只见她旋身立马一个亮相,大红披风在身后飒飒飘扬。
一面旌旗迎风招展,绣有“娘子营”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只见这位女将军身后,近千战马排列齐整,令行禁止,气势非凡。
清一色英姿飒爽的女将士。
领头的女将微微眯眸,身上顿时泛开淡淡的煞气。
李守备上前招呼:“阎将军。”
“老李。”女将缓缓瞥他一眼,懒洋洋偏着头,等他解释。
“咱们娘子营,数战连捷,近三年来,阵亡者零!”李守备大声道,“是全军的楷模和榜样!”
阎将军轻轻一扯唇,笑容凌厉,风华耀眼:“与其长眠于此,不如活着杀敌——老李,我这身本事,你们可还有得学!好好学着,别把自己名字糊到纸上去了!”
身后一片大笑声响起。
有豪迈,有娇俏,有清越,有软糯。
形形色色的女子,个个芳华绝代,璀璨夺目。
穿越者以为抓到错处,高声叫嚷道:“这里死了那么多人,亏你们还笑得出来?!你们还是不是人!”
女将们笑得好大声:“战友若泉下有知,不知多替我们骄傲!”
“将士投身报国,蛇鼠倒嚼舌根。”
“可笑,可笑。”
“哈哈哈哈——”
扬鞭纵马,踏雪而去。
【📢作者有话说】
第86章 神的福气
◎系统:关键词触发!◎
猎猎红裳消失在雪道尽头。
“嘶!”有人指着地面惊呼, “地上怎么没、没有马蹄印……她们不、不会是一群女鬼吧……”
边防将士们嗤地笑出声:“没见识!娘子军全员高阶修行者,马术阵术天下无双,踏雪无痕潜踪之术不过是雕虫小技罢了!”
一众闯关者交头接耳。
“呵!”有人不屑道, “昆仑就爱整些虚头巴脑的,这种花架子也就图个好看了, 对杀敌能起到半点作用吗?”
“张兄所言极是, ”另一人啧啧有声,“不是我说, 三年零阵亡还不容易?我看她们就是逢年过节出来表演个踏雪寻梅吧?这不就是个歌舞营,怎么死人, 大伙评评, 怎么死人?”
“汪老弟一针见血!人间清醒啊!”
姓汪的拱手道:“哪里哪里,不过是这些年见得多了, 对昆仑好大喜功爱吹牛皮的劣根性再清楚不过。”
“哎哎, 别那么直白嘛, 人家听不得真话, 咱就别去叫醒装睡的人了。”
“说得好!”穿越者如鱼得水, 乐不可支, “你们才是真正的明白人!这昆仑,全是那些溜须拍马的形式主义, 愚昧落后, 像我们这样真正有本事的人注定要被埋没!等着瞧吧, 再不听我劝,他们长久不了!”
人群议论纷纷, 摇头不迭, 入耳一片“没救”、“要亡”。
边防将士个个脸色铁青, 摁在刀柄上的指节用力到发白。
“哇!”突然不知从哪里飘出一个变了调的嘹亮嗓门, “这么热闹?来来来,我有一首打油诗送给大家!”
不待众人给出反应,只听这个辨不出男女老幼的声音笑呵呵地念了起来——
“侮昆仑他喜,
夸昆仑他疑。
吹洋人他喜,
骂洋人他急。
你听他大喊真香?
定是洋人放了个屁!”
众人还没回过味,便听这个声音掷地有声道:“一首《慕洋犬》送给各位卖国贼朋友!”
寂静片刻,边防军将士中爆发轰笑。
“不好,不好!”大伙儿一边鼓掌,一边快乐地笑道,“辱犬啦!辱犬啦!”
凤安以袖掩面,好不容易才憋住没回头去找自家小傻子。心里偷笑,嘴上骂骂咧咧:“没个正形!”
闯关人群哗然。
“谁!是谁!是谁在那儿胡说八道!”
“侮辱谁呢!谁卖国贼!”
“骂谁呢你!骂谁!有本事你站出来!”
凤宁换了个方位,捏着鼻子阴阳怪气:“哇,他急了~他急了~他破防了,他破防了!不会吧不会吧,不会有人听到真话就急眼吧?”
她溜得飞快,喊一嗓子换一地方。
众人气到跳脚。
穿越者自然也急了。
【系统!系统你出来!这人说话怎么回事,不会也是个穿越者吧?这世界到底还有没有别的穿越者?】
听到这一句,凤宁不禁露出小恶魔微笑。
“呀,这下完全可以确定,穿越者就是从‘那个世界’过来的。她懂我的梗哦!”
“嘎?”秃毛崽歪头,“这还能不确定?”
凤宁严肃地敲它脑壳:“要严谨!现在非常确定啦!”
“哦!”秃毛崽眨巴着一双亮晶晶的赤红小眼睛,把喙撅得高高的,“我不管,只想莽,想杀猪,杀蠢猪!怎么会有这么烦的猪!”
“正常正常。”凤宁一下一下捋着它颈间的毛毛,装出一副沉稳大气的样子,“蠢坏不分家嘛。”
其实她胸口也一直燃着火呢。
谁还不想杀猪了。
凤宁脑海里浮起封无归的原话。
——“当一个人为了利益颠倒黑白,给自身一切卑劣行径冠上冠冕堂皇的借口,那便是在对抗消磨与生俱来的良知。”
——“彻底泯灭良知之辈,已非你族类。”
就差直接报穿越者的身份证号。
这东西和无归之境里面的蛆虫就是一丘之貉。
“我家小白衣说得对。”凤宁弯起眼睛,“人啊,生来就有一种智慧,能够明善恶、辨是非,它就是良知。扔了良知等于扔了智慧,那可不就是没脑子啦!”
“哦!”秃毛崽小喙张大,恍然大悟,“原来是蠢坏相间的猪。”
凤宁脑海里顿时浮起画面——蠢坏相间——五花肉。
她正要乐呵,耳畔忽然炸响一个刺耳的警报。
【警告!触发关键字监测“良知”、“白”,立刻确认出处,排除威胁!】
【警告!触发关键字监测“良知”、“白”,立刻确认出处,排除威胁!】
【警告!触发关键字监测“良知”、“白”,立刻确认出处,排除威胁!】
足足重复了三遍。
凤宁惊奇:“哇……”
这是她第一次亲耳听见“系统”说话。
眼神偷偷一瞥,只见穿越者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系统警告给炸懵了。
好半天才发出声音。
【……系统?你在说什么啊?什么关键字,什么东西,乱七八糟的!】
警报声平直地重复:【立刻确认“良知”与“白”的出处,排除威胁!】
【哈……哈?让你给我金手指你就装死,难得吱个声,又净整些没用的!什么良知,什么白,就这么几个字能有什么威胁?你这系统真是莫名其妙!】
【立刻确认出处,排除威胁!立刻确认出处,排除威胁!……】
系统开始魔音灌耳。
凤宁脑袋嗡嗡响,心脏跳得怦怦快。
念头一阵飞转。
一个不小心,居然把“神”给钓了出来。
看来“白”和“良知”,很关键啊!
她刚才说了什么来着?
良知就是良知。“白”则出自“小白衣”,是她给疯乌龟随口取的临时外号。
难道她蒙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预备开启地域检测……】
这句系统音让凤宁心头一凛。
穿越者这个猪队友不顶事,系统它要自己动手了。
天地之间,似有什么东西发生了变化。一种沉闷的风雨欲来的感觉压上心头,令人几乎喘不上气。
“什……么……啊……”
秃毛崽惊奇地摊开翅膀。
只见它身上细密的绒毛一根一根竖了起来,就像被雷电锁定了一样。
雪岭之外的墟海仿佛泛起波涛,一种极为宏大、磅礴的震颤,正在撼动无边无际的墟海,即将席卷这一方天地。
似地动又非地动。
“怎么回事?”众人面面相觑,“地震吗?”
凤宁心中涌起极其糟糕的直觉——一旦被发现,绝对要出大事!
眼前这种力量绝非人力可以抗衡。
雪岭和脚下的陇道也开始震颤,有什么东西蓄势待发,即将一扫而过……
来不及了!
必须做点什么,不能这样等着!
这种感觉很可怕,就像被什么毁天灭地的深渊巨兽盯住一样,战栗感来自骨缝最深处,是一种极为深沉本能的恐惧。
所有人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凤宁咬紧牙关。
昆仑凤……才不怕这区区未知之物!
她把心一横,猛地混到闯关者中间,冲破窒在喉咙的恐惧,大声模仿公鸭嗓说话:“要我说几次,但凡你们这些昆仑兵有点良知,就该白送我们到东郢!”
她嗓门太大,震住了周遭一切嘈杂。
【二次触发关键字监测“良知”、“白”,即刻确认出处,排除威胁。】
那股席天卷地的恐怖震动暂时歇止。
提示到如此地步,穿越者再没脑子也能答得出来了。
【哪有什么威胁,大惊小怪!是我们一起的人,他说——但凡昆仑有点“良知”,就该“白”送我们去东郢。】
【关键字确认……威胁评估中……】
天地之间,万籁俱寂。
凤宁心脏悬得高高的,一只手捏住秃毛崽脚杆,另一只手掐住它的翅膀。
时间过得好慢好慢……
终于。
【警报解除。】
“呼……”凤宁悄悄吐出一口长气。
感谢系统拥有猪队友。
缓过神来,低头一看,只见手指粘满了绒毛——秃毛崽都快要二次返秃了。
“嘿嘿……”
心惊之余,脑海里瞬间推断出了几条重要线索。
第一,“良知”之中,一定藏着非常非常关键的秘密。第二,“白”很可能和疯乌龟有关,系统非常非常忌惮他,当然得是全盛的他。第三,系统遵循节能原则,能不浪费资源绝不浪费。
“哇……我真厉害。”
时隔数年,凤宁依旧是那个心理活动相当丰富,表达能力依旧贫瘠的崽。
面对秃毛崽求知的视线,她斟酌半天,深沉地开口:“我太厉害了!”
秃毛崽:“……”
谁要听这个!
*
那一边,穿越者好不容易逮住了系统,顿时开始一通密集输出。
【我说你这系统真是的!正事不见你干,就会神神叨叨。我刚才问你是不是还有别的穿越者,你怎么不回答!】
【没有其他穿越者。】
【没有就好。那我再问你,到底什么时候才给我金手指?就那么点剧透算什么金手指?是,我以后是很爽,是能被一群大佬围着宠,问题是我现在不爽啊!我就从来没见过像我这么憋屈的穿越!这都憋屈多少年了!穿越者该有的天赋呢?实力呢?气运呢?一个都没有!这身体也太垃圾!】
【……宿主是否打算更换夺舍目标?】
【我倒是想!问题是哪有什么优质目标给我选?】穿越者忿忿不平【世间这么多大佬,就没一个专情的!哦,昆仑君倒是只有一个老婆,但是他太圣父了,一点儿都不苏!我只喜欢杀伐果断的男人,什么狗屁苍生,我就要他为我杀光全天下!】
凤宁:“……???”
天下人遇到你,可真是倒了大霉。
不过系统遇到你,还真是它的“福气”。
【📢作者有话说】
第87章 细思恐极
◎值得尊敬的对手。◎
“我有一个问题。”
凤宁表示怀疑人生, “我,团宠?”
秃毛崽歪着翎毛,和她大眼瞪小眼。
用穿越者的话来说, 在“原剧情”里,昆仑小公主凤宁(也就是凤宁本人)一生锦衣玉食, 将来还会成为所谓的团宠。
被一群“大佬”围着宠——代表人物竟是白玉京的天统神皇。
“……?”
那得是什么牛马场面?
两只辈份成谜的昆仑凤对视了好一会儿。想不通。
“是我们不懂穿越吗?”
“大概是他们不懂昆仑凤叭。”
*
突发的天地异状, 让众人加快了行进速度。
道路两旁,石碑密密成林。
英雄儿女长眠于此, 护送一行人穿过东雪陇道。
过了陇道,便能看见东郢国第一要塞的轮廓。
这是一座雄伟关隘, 由白玉京斥资为东郢建造。白玉京常年驻军于此, 防备着昆仑——名义上当然是防凶邪。
人群沸腾起来。
远远看见了两国界碑,有人便按捺不住, 开始拔腿飞奔。
一边奔跑, 一边扒掉自己身上的外袍, 随手扔向路边。
凤宁:“???”
脱衣服干嘛?
定睛一瞧, 只见这人雪白的中衣上用朱砂写了几个大字——[东郢万岁!昆仑必亡!]
凤宁:“……”
她还以为这个人要向东郢展示什么独特的本领, 没想到就是拍马屁、骂昆仑。
“哇!”凤宁大声感慨, “做叛国贼,门槛这么低的吗!”
要塞渐近。
人群纷纷奔跑起来, 蜂拥而上, 一个个满面潮红, 双眼放光,一边狂奔一边乱扒自己身上的衣裳。
凤宁:“……”
这场面, 知道的是投敌,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准备对东郢军实施什么兽行。
要塞城门缓缓打开, 行出一队人马, 与昆仑将士遥遥对峙。
只见两军之间,百来号人员乌泱泱乱成一团,争先恐后越过界碑,扑上前去,七嘴八舌向东郢士兵表明心迹。
“军爷!军爷!您看我,我花整整十年时间,记下了东兰周边地图,每一处哨站都记得清清楚楚!将来攻打昆仑,我第一个带路!”
“军爷军爷,这是小小礼物,不成敬意,请您多多关照……”
“军爷,我这儿没什么好东西,不过您看,我女儿生得水嫩吧!”
“求求军爷让我进去,我想天天吃香喝辣,我不想干活儿。”
“……”
凤安示意穿越者:“都到东郢了,让你的‘朋友’放了扶香姑娘。”
穿越者啪地翻了一记响亮的大白眼:“你以为东郢想进就能进?人家只欢迎有识之士,谁收她呀!这还用得着特意去说。”
凤安激将道:“怕不是你说话不管用,他们根本不听你的吧!”
一听这话,穿越者顿时跳脚:“你等着!我这就去说!”
她疾步上前,趾高气扬地拽住那个领头的公鸭嗓。
“喂,把那个扶香放了!”
这一路吵吵嚷嚷过来,即便是同类,听见她的声音也头疼到不行。
“放放放!”公鸭嗓不耐烦挥挥手,“放!”
打发了穿越者,公鸭嗓把老脸绽成菊花,忙不迭挤到前面给东郢士兵递烟去了,“军爷,这些人都是跟着我过来的,保证个个忠心耿耿!您看,我是不是比较适合当个管人的小官什么的……”
眼看穿越者顺顺利利就把扶香姑娘带了回来,凤安不禁望天感叹:“只要用得好,废物也能变成宝。”
扶香姑娘依然一副乐呵呵的样子,望望这个,望望那个。
“小伙子长得真精神!我们是不是曾经认识呀?”
她已经忘了这是自己不久之前刚说过的话。
几个将士眼眶泛红,默默抿唇点头,“您是扶香姑娘,永远十八岁的扶香姑娘。”
众人正待返程,东郢军中忽然飘来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
“哎哟,难得有昆仑军过来投奔咱们呀!”
说话的是个一身痞气的东郢老兵,他咬着火草烟,嬉皮笑脸道,“来都来到这里了,还扭扭捏捏个什么劲儿,赶紧的,过来跟上,跟你们这些兄弟一块儿进城——犬舍管够!”
一名年轻的昆仑小将大怒:“你才是狗!”
李姓守备抬了抬手,制止手下与对方对骂。
“我们走。”语气坚冷如冰。
“呵呵,这有什么好气急败坏的,”穿越者高谈阔论,“留不住厉害的人才,难道不是昆仑自己有问题吗?怎么不好好反思一下,想想自己哪里做得不如人家!”
众将士:“……”
“是哦~”不知道哪一个将士身后飘出幽幽的叹息,“厉害的人才都跑了~昆仑竟然还能越来越强大~昆仑真是好、逆、天、哦!”
众将一愣:“……噗!”
凤宁捏着鼻子,继续阴阳怪气:“哇!人才都跑了,还能发展得那么好,一定是因为昆仑的治国之道太完美了叭~”
众将士:“噗哈哈!就是就是!”
“其他国家难道就不应该好好反~思~自~己,向昆仑学习学习嘛~”
“噗,咳咳!”凤安扶额,忍俊不禁。
厉害了,几年不见,小傻子都学会用巫术打败巫术了。
穿越者被噎得说不上话,气到直跳脚。
【系统!给我查一下到底是谁在一直跟我作对!气死我了!】
凤宁根本不虚。
穿越者早已经用实际行动向系统证明,她提出的种种无理要求没有任何价值,根本不值得浪费资源。
系统理她才怪。
果然,穿越者很快就二次跳脚:【垃圾系统!又装死!一天天就会装死!】
凤宁摊手:“我就说叭!”
东郢那边没讨着嘴上便宜,便耍起无赖来。
只见那个叼着火草烟的痞兵拉下脸,拔刀,用刀面“啪啪”抽向那群人的脸,“顶嘴!还敢跟老子顶嘴!”
牙血飞溅。
那一群人骇得不轻,纷纷下跪磕头,有人膝行几步,抱住士兵的靴子连声求饶。
“军爷,军爷,我们是诚心诚意投奔贵国的啊!”
“是啊是啊,我们和那些昆仑的死忠伥鬼不一样!军爷息怒啊!”
“军爷别理那些小人,他们自作孽不可活!我们已经弃暗投明了呀!”
什么爷爷奶奶爹爹祖宗都乱喊了出来。
凤安望向穿越者,低声笑道:“这就是你常挂在嘴边的‘跪舔’啊?啧啧,不愧是你一见如故的同道中人,这亲身示范是相当到位了。”
“你!”穿越者跺脚,“还不是怪他们!”
她指向一旁看笑话的昆仑将士,“要不是他们故意激怒人家,人家就不会拿那些无辜者出气!”
“无辜?”凤安冷笑,也不装了,“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东西,可别侮辱了无辜二字!”
“你!”
一声凄厉尖叫传来。
那东郢兵痞见昆仑将士要走,当场挥刀劈开了一个跪在面前的脑袋。
砍瓜似的。
他甩了甩红白相间的刀,用刀尖指向界碑,“老子让你们滚过来投降。听、懂、了、吗?”
地上那一群人骇得心胆欲碎,颤巍巍便冲着昆仑将士大喊大叫:“你们快过来啊!”
“你们怎么见死不救啊!”
“还不投降!你们要害死人吗!”
“什么昆仑军一心为百姓,都是骗人的!”
一片呜呜喳喳,吵吵嚷嚷。
那东郢兵痞冷笑着扬起手中的长刀,还要再斩。
“住手——”
要塞下方,一个面容稚嫩俊秀的年轻士官骑马赶来。
“吁!”
到了近前,士官勒马落地,疾步上前制止兵痞:“休要伤人!”
“又是你这个死小白脸,天天跟老子作对,你是真活腻歪了!”兵痞冷笑着指了指对方,“当初就该直接弄瞎你眼睛,让你滚回家吃娘奶去!”
俊秀士官眼睫微动。
他的左边眼皮上有个很明显的烙疤。
他望向界碑外的昆仑将士,抬起手,郑重地行了个军礼。
李姓守备沉默片刻,举手回礼。
俊秀士官转身朝向那个兵痞:“你的所作所为,不是一个军人应该做的。”
兵痞冷笑:“不然呢?像你一样吃里扒外?整天昆仑军长昆仑军短,百姓如何如何爱戴,这么崇拜,怎么不干脆过去投奔你的昆仑主子啊!”
“你在侮辱我,也在侮辱昆仑军人。”俊秀士官神色认真,“昆仑军纪律严明,是值得敬佩的军人。请停止你卑劣的行为,这是我们东郢的耻辱。”
“哇!”凤宁愉快地捋了捋秃毛崽后颈顺滑的绒毛,“东郢也是有好人哒!不知道他会不会愿意到我们昆仑来呢?”
兵痞仿佛听见了凤宁心声,扬刀指向界碑:“那你滚过去投奔他们啊!就像地上这些狗一样,舔得昆仑人高兴了,说不定就收下你喽!”
俊秀士官又笑了笑:“你又在侮辱我,侮辱昆仑军人。”他回眸,与李守备视线交汇,“我是东郢人,也是东郢军人,与昆仑立场敌对。倘若有朝一日越过界碑,定是战场相见,堂堂正正,一决生死。”
李守备不禁扶刀朗笑:“好!我记住你这个对手了!”
凤宁也更加认真地看了看这个人。
俊秀士官微笑颔首,然后回身望向那群蝇营狗苟,淡声道:“他们既来投奔东郢,便交给政司处置吧。”
见他这么好说话,一群人如蒙大赦,纷纷上前跪呼青天老爷。
这一下又大大伤害了兵痞的颜面。
兵痞面露狠戾,在俊秀士官转身时,忽然从背后发起偷袭,扬刀横劈!
“铛——”
俊秀士官左手扬过右肩,就这么反手生生抓住了刀锋。
僵持一瞬,他往后一扔——
兵痞踉跄着连退好几步,噗地喷出一口血来。
抬眼一看,只见刀锋一片坑洼,清晰留下了手掌和五指的形状。
“不可能……你绝不可能晋阶!”兵痞震惊道,“你得罪那么多人,这辈子都不可能得到晋阶的净血精魄!你哪来的修为!”
“不对……没有凶息,怎么没有凶息……”他怔怔看着手中的刀,“你根本没有用过净血精魄!”
俊秀士官沉默不语。
“你完了……”兵痞瞳仁颤抖,脸上渐渐挤出狞笑,“你修了昆仑邪法,你一定是修了昆仑邪法……你露馅了,你完了!”
“我并没有。”俊秀士官轻声回答。
“证据确凿还想抵赖!”兵痞大笑,“等着吧,你死定了!”
他倒退着跑向要塞,显然要去向上峰告密。
俊秀士官沉默地站在原地。
“喂,兄弟!”李姓守备唤他,“你得罪小人了啊!自己得当心!”
士官微微颔首:“多谢挂怀。没有关系的。”
凤宁感觉心跳加速,仿佛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邪偶师说过什么来着?!
——九大洲的修行者,其实并不一定非得借助净血精魄。
——那些不借助的精魄修行的人,会被第一时间消灭,包括所有知情者。
——他们每一个,都是普世意义上的“好人”。
好人能够顿悟无需精魄的修行之道?
这样的“好人”,面前似乎就有一个活生生的。
眼见俊秀士兵转身要走,凤宁急忙模仿李守备的声音叫住他:“朋友请留步!”
李守备:“……?”
什么什么?是我说话了吗?我好像没说啊?没管住嘴?
突然开始怀疑人生。
朝着士官的背影,凤宁飞快地说道:“我有确切消息,每一个不借助精魄修行的人,都会被白玉京出手暗杀!我非常非常诚挚地邀请你,请到昆仑来!”
俊秀士官没有回头,他微微低下头,肩膀轻轻动了下,似是笑了笑。
“好意心领。但是不必了。”顿了顿,“多谢。”
他没回头,径直走向要塞,步履轻而坚定。
凤宁喊道:“他们会杀了你!这样白白送死太可惜了!你是好人啊!一个容不下好人的地方,值得你为它死去吗!你不是很喜欢昆仑吗?我没有侮辱你的意思哦,而是真的非常非常诚挚地邀请你到昆仑来!”
他已经走出了一段距离,依旧没回头,飘来的声音带着笑。
“如果我的故国做得不够好,身为其中一份子,我必定有责任和义务来让它变得更好,而不是背弃它。微不足道的性命而已,当然值得。”
他走了,一步一步,再没回头——自始至终也没有回过头。
凤宁呆呆望着这个很普通的人。
这道背影分明平平无奇,却仿佛会发光,照得地上那群卑劣虫豸无处遁形。
“哇……”
这样一个人,哪怕立场敌对,也令人肃然起敬。
‘良知!这就是良知!’
凤宁震撼难言,‘难道,良知不仅带来智慧,还有力量!’
如果真是这样,那可就细思极恐啦。
【📢作者有话说】
第88章 我太难了
◎军师。◎
如果良知带来的不仅是智慧, 还有力量。
那么这个世界一定会是一个超乎想象的美好世界,因为力量都掌握在善良的人手中。
然而事实却并非如此。
凤宁正在细思极恐,忽然就被人逮住了。
高大的阴影罩在她的身上, 冷峻面容背着光,低头盯住她, 压迫感十足。
……是李守备。
“呃。”凤宁一顿挠头。
模仿人家声音被抓个现行, 怎么办怎么办。
她灵机一动,推人顶包:“嘿嘿, 我家玄凤鹦鹉,乱学别人说话, 我回去一定好好教育它!”
秃毛崽:“嘎?我什么时候……”
凤宁一本正经:“看, 它还会狡辩!”
李守备差点儿没能憋住笑:“……哪来这么个活宝!”他压低了嗓门,问道, “方才骂那些‘慕洋犬’的, 也是你…鹦鹉?”
凤宁得意:“不哦, 那个是我本人!”
秃毛崽:“……”
坏事它背锅, 好事就是她本人。
它怎么就摊上了这样的无良父母!(掉线的也躺枪)
李守备噗一下笑出声。
笑罢, 望着那道消失在要塞城门下方的背影, 神色复杂地叹了口气。
“你说得对,这小伙子, 怕是要遇上大-麻-烦。真是可惜了这么好的苗子, 你听听那些人说什么, 像他这样的人,在东郢都没晋升机会!他要是我手上的兵, 那该多好啊!”
凤宁深表赞同:“是哦!”
“这么好的苗子, 落我手上不得往-死-里-操练啊!”李守备恨铁不成钢, “你看看他, 姿态松松垮垮,肩没绷紧,背没挺直,腿踩地没劲儿!一看就知道没有每日负重行军百里以上!没有早中晚坚持八百深蹲!没有睡前扎够两个时辰马步!没有顿顿吃掉大量蔬菜……”
凤宁:“……”
怎么感觉人家好像逃过了一大劫。
*
微风拂过界碑,要塞关闭城门。
众人动身返回昆仑。
只见穿越者吊在队伍最后面,暴躁地跺着脚,频频回头张望。
【怎么回事,军师到底来没来啊,怎么还不动手!再磨蹭,凤安都要回去了!烦死,什么都不顺!这破世界跟我有仇啊,怎么处处针对我!】
凤宁:“……”
您未免也太看得起自己了叭。
【刚才那个帅哥倒不错,东郢人就是不一样,特别讲究民族精神,特别有骨气!真是笑死个人了,这些昆仑人被洗脑洗得神智不清,还真以为昆仑是什么香饽饽?别人凭什么要自降身份去昆仑?真是丢人现眼,人家不会以为我和这种蠢人是一伙的吧?】
凤宁:“……”
系统日复一日承受这样的荼毒,真的不会变成人工智障吗。
啧啧。
凤宁转过头,继续听李守备聊他的训练大计。
“……就这么过个三五年的,你看这小伙子该有多精神!”李守备把自己脑补得神清气爽。
说到精神小伙,他忍不住回头望了望扶香姑娘。
扶香姑娘折腾一路,早就累到不行。脱身没多久,便趴在一个后背有膘的将士背上睡着了。
望着那张和蔼的睡颜,李守备露出怀念的笑容:“身体想要好啊,早睡早起,多吃蔬菜,秋裤一定要记得穿!她从前总是这么说。”
凤宁点头:“扶香姑娘真是个好人啊。”
“是啊。”李守备道,“我从未见过如她一般善良通透乐天的人。”他用下巴点点身后,“你看,那边十来个弟兄都是她养大的,得知她出事,一个个硬是要跟来!拦都拦不住!”
凤宁轻轻咦了一声:“扶香姑娘没有尝试修行吗?”
如果那个细思极恐的猜测是真的,那么像扶香姑娘这样的好人,应该会成为一位修行天才。
“没有。”李守备压低嗓门,神秘兮兮地说,“但是扶香姑娘会变戏法!”
凤宁:“?”
李守备说着便笑了起来,眼睛里闪烁起少年般的光芒:“她见到孤儿就往家里捡,见一个捡一个,那么多张嘴要养啊。有时候实在是青黄不接,她就站在田梗边上,弯着腰,冲着稻谷一顿念叨,快快长大,快快长胖……”
“后来她的戏法成真了——每次打出米面来,能有别人好多倍!缺的越多啊,那多出来的米面就越多!”
眼角的笑纹越绽越深,“大伙都确信,这些多出来的米面,就是咱们扶香姑娘用戏法变出来的。”
凤宁也乐了:“哦呵呵呵!”
自己要是扶香姑娘的邻居,肯定也会偷偷往她的袋子里面藏东西哒!
这就是大家心照不宣的“戏法”啊。
扶香姑娘的戏法让凤宁整只快乐了起来,身体轻飘飘,走路带着风。
秃毛崽也拍打着翅膀傻乐呵。
李守备笑道:“都说宠物养久了像主人,你这鹦鹉确实通人性了。叫玄凤是吧?是有点儿像咱昆仑凤,傻乎乎一身正气!”
凤宁:“……”
秃毛崽:“……”
它挥着翅膀,脑袋摆来摆去,有点不满又有点暗爽地嘀咕,“哪里傻乎乎,哪里傻乎乎!他才傻乎乎,他才傻乎乎!”
凤宁摊手:“唉。”
就这,还敢说不傻?
*
一路穿过东雪陇道。
天地之间安安静静,没有凶邪突袭,也没有从雪中跳出什么伏兵。
陇道尽头,渐渐能够看到要塞的轮廓。
凤宁警惕地拎着秃毛崽的小耳朵尖,让它打起十二万分精神,眼观四路,耳听八方。
无论敌人是什么修为,再不动手可就真没机会了。
上辈子凤安的尸体是在墟附近找到的,找到时已经被啃得不成人形。穿越者支支吾吾装傻充愣,一问就哭,故意不说清到底是在哪儿出的事、怎么出的事。
所以凤宁也没有什么线索。
“有动静吗?”她低下头,咬秃毛崽耳朵。
它歪着脑袋,认真摇头:“没!”
“那,”凤宁更加小小声,“你能感知到附近藏着一只非常威猛厉害的大昆仑凤吗?”
凤安大傻子告诉她,爹娘什么都知道,阿爹在当钓鱼佬。
“没有哦。”秃毛崽歪头,“不过我可以感知到前面护洲大阵哒!”
凤宁微微点头:“哦……”
所以阿爹是借着大阵把自己隐藏了起来。
好聪明一昆仑凤。
“是爷爷吗?”秃毛崽天真地问。
凤宁:“……”
心里默默盘了好一会儿,她忧伤地告诉它,“他是你爷爷,也是你孙孙。”
秃毛崽纠正她的错误:“……他是我爷爷,我是他孙孙!”
“不。”凤宁一本正经地纠正,“他是你爷爷,也是你孙孙!”
秃毛崽:“……”
算了,不跟傻子计较。
两只昆仑凤齐齐望天——我太难了!
*
要塞的轮廓越来越清晰,甚至可以看清大阵上面流转的浅蓝波纹。
“还是什么动静也没有吗?怎么可能没有!”凤宁狐疑地把秃毛崽的耳朵拎成个锐角。
秃毛崽:“……就是没有嘛!”
“惊鱼了?”
凤宁悄悄回头,一眼就瞄到人群后方的凤安大傻子。
他走在穿越者身边,垮着他那张英俊的傻脸,活像一个过期鱼饵。
队伍前方,带队的李守备就要踏入巨阵范围了。
此时此刻,就算杀出一个人间圣,也无法阻止这队人马逃进要塞。
“……真就送了个狗?”凤宁低头望着秃毛崽,发出灵魂疑问。
秃毛崽眨巴眼睛:“嘎。”
赤红的双眼闪烁着宝石般的光泽。
炫丽的光芒一点点晃过它的眼眶,颊毛,颈毛,眨眼之间,整只秃毛崽都在闪闪发光。
凤宁:“?”
正当她惊奇地睁大双眼时,队伍前方忽然传来一声闷哼。
“呃!”
出事了!
心中仿佛有一块大石头噗通下落。
凤宁急急抬头。
看清眼前景象,心中不禁一阵错愕。
只见地面被一条条纵横交错的线条分割,这些线条闪烁着赤红的光芒,将要塞外的陇道分隔成一个个整齐的四方格。
每个格子三尺见方,差不多刚好圈住一个人。
赤红的光芒从脚下大地升腾而起,直直没入云霄。
放眼望去,天地间仿佛多了一只黑白作底、赤线如割的棋盘。一个一个人,像是棋盘上的子。
方才正是有人踩到了棋线。
此刻那个倒霉将士蹲坐在地,冷汗涔涔,身侧雪地上洒满了鲜血。他哑声警告战友:“别碰这些线!”
李守备急急下令,全队原地待命。
他拔出佩刀,蓄足全力,一刀直劈向前!
只见那劲光勃发的刀尖在触到红线光面的霎那,犹如蝉翼碰上明火,眨眼间灰飞烟灭。
红芒氤氲,杀气四溢。
谁都能清晰地感知到,这是铺天盖地的邪煞凶息。
秃毛崽声气弱弱:“嘎?我真的很用力很用力在看了……”
凤宁重重捋了捋它颈后的绒毛以示安抚。
遇事时,只有没脑子的家伙才会责怪同伴,无能内耗。
她沉下眉眼,认真观察四周。
透过刺眼的红光,仍能看清周围景象——密密的石碑,祭奠之物,荒山雪岭,肃冷陇道。
并没有发现敌人的踪影。
就在这时,一道阴沉森冷的声音乍然在耳畔响起。
“三之六。起手。”
凤宁和秃毛崽一齐睁大了眼睛。
身边并没有敌人,声音是从每一条“棋线”上传出来的。
左前方传来低低的惊呼。
只见坐标(3,6)的位置上,一名将士呆呆地垂头站着,四肢僵直,身上一点一点攀升起恐怖的凶息。
众人纷纷倒吸凉气。
昆仑修法与外间不同,修士身上绝不可能出现凶息。
“杨兄弟!杨兄弟!”
任凭将士们如何呼唤,那名受害战士却无半点回应。
凶息不断涌入体内,他的躯干和四肢都像是注水的鱼膘一样,飞快地膨胀起来。
被那诡异恐怖的棋线阻拦,众人欲救不能,个个目眦欲裂。
“该你了。”
阴沉森冷的声音再次响起,不知在邀谁对弈。
【军师大佬!一定是军师大佬!好帅!帅爆了!】
【📢作者有话说】
第89章 猛凤掉泪
◎她就是个宝宝!◎
邪异的“棋盘”分割陇道。
坐标三之六的位置上, 受害战士身躯膨胀,皮肤被绷得薄而透明,随时有爆体而亡的危险。
凤宁捉着秃毛崽的翅膀, 把它的爪爪往棋格外面探。
秃毛崽的脚爪越过赤红的棋线,立刻自发燃起了护体的凰火。
“滋滋!”
“我出得去!”它怒睁小眼珠, “但是没办法带你一起出去!除非找到他的本体, 要不然消灭不了这些方格线线!”
凤宁揪着翅膀把它拎回来:“这样哦。”
那就麻烦了。
秃毛崽不像她一样可以吸掉别人身上的凶息,它的凰火只会无差别把人和凶息一起焚烧成渣。
想救人, 就得把那个藏头不露尾的军师找出来!
天地之间,忽然一静。
飘落的雪花短暂滞空, 地面雪层微微上浮。
一道清正浩然的威压荡过陇道, 空间蓦然一震,再小的虫豸也无处遁形。
‘阿爹?!’凤宁双眼一亮。
风停了片刻。
雪片缓缓下落, 拂过沉默的石碑。
凤宁激动地用手指撑大秃毛崽的眼皮, 帮助它用力观察四周。
“还是没有看见。”秃毛崽弱弱地说。
凤宁自己也把双眼睁到最大, 专注捕捉任何一缕风吹草动。
然而敌人并没有现出半点踪影。
“呵呵呵……”那道阴沉的声音诡异地冷笑起来, “我远道而来, 诚心诚意邀你对弈, 你就这么不礼貌?”
格线幽幽闪烁着血色光芒,缥缈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出, 无处不在, “不过你既然让我一步棋, 那我就不客气了——七之八!”
话音落下,人群中间再一次传出愤怒的低吼。
又有一名战士浑身僵直, 呆立不动, 身躯被凶息不断充斥。
同一时间, 第一位受害者脚下的一条棋线缓缓消失……只见三之六点位, 与相邻的四之六,渐渐连成了一个长方格。
“呃……”
身体膨胀如鱼膘的受害者抬起一双没有瞳仁的浑白眼球,死死“盯”住近在咫尺的战友。
“老、老杨!”
面对这样一幕,莫说站在四之六位置的将士了,便是相隔几十丈的其他人,也不禁后心发凉,头皮麻炸。
“老杨,老杨你醒醒!”
失去神智的受害者动了。
他的喉咙里滚动着野兽般的低吼,摇摇晃晃扬起一双浮肿到五指相连的手,合身向旁边的战友扑去!
战友不忍对他下手,只能狼狈地左闪右躲,口中大吼他的名字,试图唤他清醒。
“老杨!杨廿九!”
棋格仅有三尺见方,不过瞬息间,四六位置的战士便被逼到无路可退。
“你醒醒啊杨廿九!杨廿九!”
“嘭!”
避无可避之下,战士被这个凶息膨胀、势沉如山的庞大身躯狠狠砸中!
在周遭将士一片惊恐的吸气声中,膨胀到极致的受害者轰然炸开。
“轰嘭——”
血光飞溅,黏稠流体撞上四面棋格,像雨打蕉帘,淅淅沥沥往下淌。
人群中,呼吸声彻底消失。
每个人的瞳仁都在狠狠颤抖。
视野渐渐清明,只见连接在一起的两个棋格中,一人尸骨无存,另一人伏在地上,血肉模糊生死不知。
血腥味道浓郁呛鼻。
面对如此惊悚邪诡的一幕,即便是身经百战的昆仑将士,也不禁周身发寒,脑海一片空白。
不待众人回神,那道阴森缥缈的声音又一次响起:“我的棋局,我定规矩。现在——该你了。”
很显然,棋盘上的所有人已经成为他的人质。
找不到幕后黑手的藏身之处,无论修为有多强,也得投鼠忌器。
秃毛崽耸翅大怒:“鬼鬼祟祟的东西!他敢不敢出来和我决一死战!”
“嘘!”凤宁摁住它的翅根,哑声道,“冷静!不要莽!”
这个家伙显然强过头了。
什么样的实力,可以神不知鬼不觉潜到阿爹眼皮子底下布阵杀人,阿爹却连他的毫毛都摸不到?
一定有哪里不对。
此刻时间不等人,倘若再不回应,就要出现新的受害者……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横空出世!
“军师大佬!是你对吧!”只见穿越者一脸喜色,踮着脚,用力挥舞手臂,“我在这儿!你可别误伤了我哟!”
凤宁趁机和凤安对视一眼。
大傻子眉头皱得死紧,显然和她想到了一块儿。
“是我。”棋盘上飘出那道阴沉森冷的声音,“我怎会伤你分毫呢,尊贵的小公主。”
“哼!”穿越者跺脚,“那你还关着我?”
“抱歉,让你受了委屈。”军师道,“我只是想要先把局面控制好,这样才能令你放心——请相信,在我这里,你拥有绝对自由。”
话音落下,穿越者身后的棋线一点点淡去,给她让出离开棋盘的通道。
短暂寂静。
穿越者脑海中炸起震耳欲震的尖叫。
【呀呀呀——他好苏!他好宠!】
【不愧是我,这么快就收获了又能干又宠我的忠犬!】
【他一定早就在偷偷观察我,被我人格魅力征服了吧!哼,算他有眼光!】
“这还差不多。”穿越者装模作样拎起裙子,像踏着花毯一样往外走,“这地方真脏,我一秒钟都待不下去!”
军师从善如流:“我明白。”
棋线一闪。
另一个棋格打开。
凤安盯着脚下淡去的棋线,双眉越皱越紧。
“护送小公主去东兰城的任务,便交给你这位兄长负责吧。”军师的声音无处不在,“应该不会让我失望?”
凤安皱眉不动。
穿越者急了,停住脚步抗议:“什么?!我、我不要他送!”
她拼命暗示军师不要忘记自己的任务——杀凤安。
“请安心在东兰城歇息等待。”军师的语气谦卑而阴沉。
穿越者跺脚:“哎呀怎么跟你说不清,我不需要他送!我自己回去,一个人回去就可以!”
她加重语气提醒对方。
表情隐隐扭曲——总不能让她当众开口承认自己要杀凤安吧?这种事怎么可以在人前说呢?她可是有身份、要面子的!
“请安心上路。”军师道,“答应你的事,我都会做到。”
“是吗?”穿越者狐疑。
“请放心。保证‘你’会平平安安回到家。”
穿越者总算是心领神会:“哦……”
是“你”,不是“你们”啊。
【搞不懂为什么要画蛇添足?让凤安直接死在这里不香吗?】
【算了算了,他是大佬,听他的!】
凤安眸光冰冷,站在原地不动。
身侧红光棋线熠熠闪烁,军师的声音阴恻恻飘出来:“不要动那些聪明的小心思,我会一直看着你。去吧,送你妹妹去东兰。”
忽明忽暗的赤红光芒提醒凤安,他就是在用这么多人质来威胁他。
凤安不动声色地用余光瞄向凤宁。
“我明白他的意思了。”凤宁正在悄悄咬秃毛崽的耳朵,“他做这个局,就是为了把阿爹拖在这里,好对凤安大傻子下手。”
显然,军师从一开始就知道有人在钓鱼。
这家伙绝对不是那种平平无奇的蠢货。
“你跟去!”凤宁重重撸了一把秃毛崽的富贵包,“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等凤安大傻子钓出鱼来,你就猎杀他!”
秃毛崽猛回头,急道:“那你怎么办!”
凤宁嘿嘿一笑:“我有阿爹。”
秃毛崽不答应:“万一你爹也走了怎么办!”
凤宁叹气:“他要是能丢下这么多人不管,那军师也不会设这个陷阱啦!”
秃毛崽似懂非懂:“哦……”
那一边,凤安不情不愿地召来飞鸾,带着穿越者骑上去。
他攥紧手掌,捏得手背上全是青筋——‘阿爹,你万万不会想到阿宁也在这里吧!你一定要解决军师,护好阿宁啊!’
飞鸾腾空而起,凤安咬紧后槽牙,心绪一阵翻腾。
很想给阿爹留点什么提示,又担心弄巧成拙。
他甚至完全不记得考虑自己安危——哪怕明知道这就是冲自己而来的圈套。
凤宁拍了拍秃毛崽圆滚滚毛茸茸的身体,双眼一眯:“去!”
手一扬,小家伙扑棱棱扇着翅膀,低低从受困将士们的腿边穿过,掠出棋阵,双翼一振,悄然贴着地面,不动声色追击而去。
无数道目光追着那只飞鸾,直至视野尽头。
棋线幽光微闪。
就在军师的声音将将从阵中飘出来时,另一道温和斯文的嗓音压过了他。
“轮到我了。”
即便凤宁已经反复做过心理准备,但听到这个声音的瞬间,眼泪还是唰啦一下涌了出来。
这个声音!这个语气!
凤宁心脏直发抖,又激动又害怕,眼眶酸烫到不行,她使劲儿把眼睛睁到最大,望向声音传来的地方。
熟悉的清俊身影罩上了朦胧波光,仿佛从梦中向凤宁走来。
是他是他是他是他!
‘阿爹!’她的心脏被一只又酸又甜的手掌揪得紧紧的,整个胸口皱巴巴缩成一团,憋出无声的呐喊,‘——阿爹!阿爹!’
活的活的活的活的!
没有经历丧子丧妻之痛的阿爹,年轻英俊,温和斯文,眼睛清澈通透,装满了慈祥的智慧。
不像那时,绝世强者竟然佝偻了脊背,鬓角爬满霜白。
还……还过个门槛都会被绊到脚!
凤宁盯着自家老爹,紧紧抿住唇,不让自己露出难看的哭包脸。
重生之后,无论遇到任何事情都表现得非常非常坚强勇敢的昆仑凤幼崽,第一次在心里“呜哇”大哭。
‘我在这里!我在这里!阿爹我在这里!’
‘快看我!快看我一眼!’
‘凤宁宝宝在这里!呜!’
不管,在爹娘面前,她就是个宝宝!
【📢作者有话说】
第90章 猛凤破局
◎(修顺了尾巴)◎
有的孩子在外面受了委屈时, 总会故意做出夸张的动作、故意高声说话、故意哈哈大笑——以表示自己根本不在乎。
但无论装得多么坚强,只要看到自家父母的身影,立马就会破防。
凤宁正是一个这样的崽。
她盯着凤仙爹, 内心一顿猛凤暴哭。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哇!’
哭得活像个宝宝(蛋)。
*
昆仑君走近,停在棋阵边上。
“主君!主君!”
将士们神情一振, 整整齐齐立正行礼。
昆仑君微笑回礼, 举手投足令人如沐春风。他面容年轻,但是在他面前, 却总会让人下意识地以为自己面对的是一位慈和的长辈。
凤宁盯住老爹,激动得直捏拳头。
‘阿爹看我, 看我看我看我看我!’
念咒, 一直念咒。
眼见阿爹的目光就要扫到她身上,凤宁不禁屏息、踮脚, 把嘴角绷得紧紧的。
视线忽然被打断。
只见棋阵红芒闪烁, 传出军师阴恻恻的声音。
“昆仑凤一族, 真不愧是鼎鼎有名的伪君子。在自己儿女和外人之间, 必定是要假惺惺选择外人的——为了保住一个大公无私的名声, 活得这么虚伪, 你就不累么?”
此言一出,众将士不禁大怒。
正直刚烈的昆仑凤, 到这些蛇鼠之辈口中竟成了伪君子?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昆仑君并没有被激怒。
他轻轻抬手, 示意众人稍安勿躁。
他温和地笑了笑, 不疾不徐地开口:“我妻曾说,高尚者从不标榜自身高尚, 卑劣者却必定要以己度人, 以为旁人的心思都与自己一样见不得光。如此, 方能安抚他那点可怜可笑的自尊心。”
军师想要反唇相讥, 却被昆仑君用平平淡淡的语调给堵了回去:“你认为我留在这里是因为虚名,唯独证明一件事,那就是你的心里除去虚名之外,竟然空无一物。”
众将士纷纷应和:“昆仑人的意志,你们这些宵小懂个屁!”
“也不怕叫你知晓。”昆仑君平和道,“我留下来与将士们共进退,原因其实很简单。”
众人眼巴巴望着自家主君,等他说出一番慷慨激昂的道理。
“呵。”红芒闪烁,军师冷嘲热讽道,“你说啊,用你冠冕堂皇的大道理说服我,让我相信你大公无私,毫不利己,说不定我就洗心革面跟着你做个好人了!”
“你是真不懂我。”昆仑君微微向前倾身,笑容神秘,语气亲切,“怎么就不想想,我留下来,是因为给孩子安排了其他高手保护。”
军师:“……”
众将士:“……噗。”
一不小心都给绕进去了。
“呵……”军师幽幽开口,“那便走着瞧——落子吧!”
凤宁紧紧盯住凤仙老爹,心里继续念咒:“看我看我看我看我!”
昆仑君眸光微动,缓缓扫视人群。
将士们个个挺起胸膛,脑袋后仰,一个比一个立得笔直。
眼下谁也不知道被点到名会发生什么事,但他们争先恐后,愿为战友蹚雷。
凤宁心跳加速。
看过来了看过来了!
阿爹的视线并没有在她身上停留,略微一晃,便落在她右手边那位身材高大的边防战士身上。
凤宁的心脏悠悠荡了个秋千,缓缓掉回原位。
‘就这么一眼,没认出我也正常哦。没有关系哒,阿宁不失望!’
上辈子阿爹阿娘都看不见她,而现在,阿爹已经看到她一眼啦!比上辈子好了一百万倍!
凤宁又傻乎乎地乐呵起来。
只见昆仑君笑笑地看着她身旁的战士,很随意地点将:“八,之六。”
那位被注视的战士骄傲地把胸膛挺上了天,双足利落一并:“是!”
“呃……”
无数双眼睛整整齐齐地竖着从前往后数下来,默数到八,然后横着往右数过去。
“一二三四五六……七?”
再数一遍。
“一二三四五六,还是七!”
被昆仑君和蔼注视、寄予厚望的那一位,是八之七,并不是八之六。
这就有点尴尬了。
战士本人察觉气氛不对,高高后仰的脑袋缓缓倾斜,视线落向身侧棋格,“一二三四五六……一二三四五!六!”
嘴角微微抽搐,目光复杂地盯住真正的八之六——凤宁。
凤宁一蹦三尺高:“哇!”
这叫什么,这叫上天注定!
她望向自家算术不太好的老爹,只见昆仑君脸上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冲着她微微颔首。
“嘿嘿!”她光明正大地傻乐起来。
身边四道棋线缓缓消失,然后再缓缓浮现。
爱玩游戏的幼崽一下就领悟了——这是让她选一格前进。
此刻,第二位被军师点名的将士已经膨胀到不成人形,棋线消失后,他浑无神智地扑向右侧的战友。
有过一次惨烈的经验,右侧那位将士不再坐以待毙,而是含泪拔刀,摆出防御姿态:“对不住了,赵四哥!”
凤宁心中微微一动。
她没有急着移动自己的位置,而是和其他人一样,紧张地注视战局。
“噗!”
蕴满力量的长刀斩中膨胀如浮尸的身躯,嵌入半截。
战士眼含热泪,身躯抵住刀背,口中一声闷喝,将眼前全无人形的受害者狠狠往后推去。
“嘭!”
浮肿的身躯爆在了自己的棋格内。
巨大的冲击力扫向隔壁,满脸泪水的战友将长刀竖在身前,堪堪挡下爆炸冲击。
一口鲜血喷出,身心俱是重创。
其他将士只能眼睁睁看着惨剧发生,悲痛自不必说。
尘埃落定,众人纷纷把目光转向凤宁。
她并没有被凶息吹成大鱼膘。
她缓缓蹲到地上,就像幼崽观察蚂蚁搬家那样,开始专心致志地研究身前忽明忽暗的棋格。
军师没有继续点名——此刻轮到凤宁移动位置。
凤宁托腮,眼珠时不时转一转。
忽而落在阵外的凤仙老爹身上,忽而落到李守备的脸上。
这一队战士中,和她最熟的当属李守备。
中年硬汉神色悲痛自责,双眼血丝密布,目光在两个受害者的棋格之间来回穿梭,自虐一般盯着那些破碎血肉。
杨廿九,赵四——这是两位受害者的名字。
凤宁继续磨蹭。
“军师!”她冲着面前的线线问道,“你不着急吗?”
军师大约也没料到会有“棋子”这么心平气和地跟他说话。
沉默一瞬,他的声音幽幽传出:“该着急的是你——你经过的地方会变成活棋。想救谁,就找他去。”
凤宁点头:“哦。”
她继续埋头研究那个线线。
“你这个游戏,好没意思哦。”她很认真地挑毛病,“规则不清晰,胜负不明确,策略也不聪明。”
军师:“……”
他是来跟她玩游戏的么?!
“十息倒数,九、八……”
棋线闪烁加快,晃得凤宁快要眼瞎。
她想了想,挪进身前的棋格。
军师冷冷一笑,又点一人。
倒霉的将士身躯一震,就像吹气泡一样,由内而外迅速膨胀起来。
李守备大怒:“你冲我来!别欺负他们!”
“该你了。”军师并不理会棋子的无能狂怒,他冲阵外的昆仑君阴笑道,“下棋就专心下棋,掘地三尺找我有什么意思?怎么样,还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凤宁望向凤仙老爹。
他依旧是那副好脾气的样子,但凤宁知道其实他很生气。
她爹这个昆仑凤,一生气就忍不住抠自己左手大拇指指甲盖,月牙那儿常年被他挖出个小坑坑。
此刻他脸上笑眯眯,其实指甲都要抠秃了。
这么诡异一个阵,绝无可能远距离操纵。既然藏在附近,怎么可能找不着?
棋线变暗,凤宁又可以挪动了。
在她一步一步向前方移动时,军师陆续又点了三四个将士。
死状惨烈,血腥扑鼻。
‘所以为什么军师不在去的路上动手,而要选在回来的时候?’
‘既然军师拥有如此强大诡异的实力,为什么还要调虎离山,拖延时间?’
‘设计这样一个无聊的游戏,就只是为了吓人吗?’
凤宁脑筋动得飞快,隐约间,总感觉好像有条线索在眼前晃来晃去。
定睛一看,晃来晃去的是李守备。
他微微张开双臂,神情焦虑,试图用身体拦住另一个棋格——在他侧后方,一名后背有肉膘的小战士背着熟睡扶香姑娘。
对于不知藏身何处的军师来说,这样的举动纯粹是徒劳。
昆仑君视线掠过。
“二之五。”
李守备双眼一亮,目露感激——昆仑君点的“活棋”,正是扶香姑娘的棋格。
棋盘中,“活棋”渐渐连成片。
军师挑选棋子的速度明显变慢了,每步落子前都需要反复斟酌。
凤宁心想:‘他在拖延!这个游戏,根本不需要动脑筋!所以他是故意在拖延!’
军师拖延时间,似乎很正常——毕竟他的目的就是把昆仑君拖在这里。
但似乎又不是那么正常——到现在为止,近百位将士里面“仅”牺牲了不到十人——军师是一个残忍冷酷的敌人,绝无可能怜悯昆仑将士,对于他来说,死人自然应该越多越好。
毕竟只要还有活人在,昆仑君就不可能中途离场。
‘去时不动手……’
‘杀人有顾忌……’
有没有一种可能,军师其实并没有“点谁谁死”这么强大诡异不可捉摸的技能呢?
如果那群叛国者也在场,是不是更容易暴露他点中的人都有某种共性……而此刻回程,在这里的人全是昆仑军将士,其余的特征便会不那么明显。
杨廿九,赵四。
刚才她又听到了另一个名字,依旧是数字。
数字名字的人,除了受害战士之外,凤宁还曾听过另一个,那就是被无良父母抛弃的“十三姑娘”。
凤宁心脏猛跳,目光微凝。
又轮到她了!
此刻她已经走到了队伍前列,她的右手边,是已经变成“活棋”的扶香姑娘和一名小战士。她的前边,是浑身紧绷的李守备。
无数道急切的目光落在了凤宁身上。
她选择哪一个棋格,那个棋格便会成为安全的“活棋”。
凤宁左手边是个圆脸小将士,他急迫地示意凤宁:“别看我!保住守备将军!将军不能出事!”
周遭几位将士也低声道:“姑娘,这儿没人怕死!但是将军身负重任,请先保住将军!龚平他不会怪你的!”
圆脸小将士龚平:“我感激都来不及!”
凤宁此刻能选择的,有左、前、右三个方向。
左边是一脸殷切的龚平,右边是已经被阿爹点为“活棋”的扶香姑娘二人,前方便是正处于危机之中的李守备。
李守备沉声道:“这些小崽子们,修为可比我差远了!这魑魅玩意儿根本就不敢动我!他若敢来,尽管让他放马过来!姑娘,我这一身本事可不是白练的,你只需顾着别人去,且看他能奈我何!”
凤宁点点头,果断踏进右边棋格。
众将士愣怔当场:“扶香姑娘那儿是活棋……活棋就不用去了啊?!”
恰在此时,军师点了一个位置。
“一之四。”
李守备!
李守备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他脸上的傲气还未敛去,神情便一点一点彻底凝固。
在他呆立的片刻,凶息由内而外泛起,令他身躯渐渐膨胀。
“李将军!”周遭将士目眦欲裂。
事实证明,便是修为强如李将军,也难逃被凶息吞噬的厄运。
根本没有半点反抗的余地!
将士们惊痛交加,满怀不解——为什么要浪费一次机会去救已经是活棋的扶香姑娘啊?将军就差这一步!就差这一步啊!
这未免也太令人痛心扼腕!
凤宁脸上却没有半点懊悔之色。
她眸光微冷,体内火线运转到极致,断然出手!
一把抓住了近在咫尺的扶香姑娘!
棋盘外,昆仑君停止抠手,眼角笑出弯弯的纹。
“妹妹真聪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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