裕哥儿从小在宁家待的时候不算多,一是段圆圆在宁家常住久居,老太太已经横挑鼻子竖挑眼,要是自己也经常来,难免叫人猜测段家是真的瞧上了宁家的家产。加上裕哥儿总觉得宁家人人都皮笑肉不笑,他每次来都住得不舒服,之后来得就更少了。
段圆圆在段家听多了他的抱怨,怕他睡不好,所以挑了个最大最宽阔的院子,让杜嬷嬷照着家里的样子给他布置好。
杜嬷嬷是下了死力气布置的,姑娘有事不不瞒着她,姑爷和裕哥儿关系缓和她也一清二楚。
男人跟男人没什么好说的,只要一起嫖一场就能成血亲兄弟。
姑爷瞧着是不打算再跟裕哥儿有什么过深的关系,但她不能不防备,布置的时候就样样比着段裕的心来。
段裕一进院子就惊呆了,谁看到这种用心用情的布置都会动容。
他急匆匆地跑进去到处转悠,没想到越看越心惊,竟然真的跟家里一样!
唯一不同的就是窗户前多了一面小粽子珠帘,里头包的是驱蚊虫的药材,摇摇晃晃地瞧着就可爱。
杜嬷嬷扯着他的袖子说:“这个是你姐给你做的,你在路上耽误了这么久,大粽子都给下头人分了,这些小粽子都是她一个一个包的。”
说完这一句,她又叹气:“她担心你,难道你就不担心她吗?”
被武太太送过来给段圆圆传话的贾嬷嬷差点眼珠子都掉下来,这东西明明是这老婆子带着丫头做的,大姑娘做了两个就睡着了!
她闭着嘴不说话,静静地听两个人说话。
儿子女儿手心手背都是肉,杜嬷嬷帮着大姑娘拉拢裕哥儿的心是好事,就是武太太知道了也不会说什么,她犯不着去拆穿她。
奶妈是半个娘,段裕很快就面有愧色。
原来姐姐这么记挂自己,他在乡下为表妹担心却忘了给姐姐送信。
段裕还没有昏头,心里还是家人更重要他摸着桌上熟悉的布料说:“是我错了。”
杜嬷嬷奶了他一场,也不怕说话得罪他。
她老人家对段裕感情比较深,可跟了段圆圆一场,她也心疼这个姑娘,自己老了,以后干不动了还能回家颐养天年,圆圆以后死了埋的也是宁家的祖坟。
出嫁的姑娘,一辈子也回不了家,有个依靠总比没依靠好啊。
两个孩子关系好她以后走了也安心。
段裕被她几句话说得眼泪汪汪的,起身就要往姐姐院子里跑。
杜嬷嬷拦住他没让去:“傻孩子,你看看这里是哪里,内宅是你能随便去的地方吗?”
段裕一下子醒悟了,这个院子里住的是宁家的大奶奶,不是他段家的大小姐。在这里就算他是段圆圆的亲弟弟,首先也是外男。
后院里到处都是丫头媳妇,他这么进去会很失礼。
他忍不住想起在段家的时候,大姐的院子自己随时都可以去,她还会穿自己的衣服一起到河里摸鱼。
现在这些事都不可能了吗?
段裕坐着位置上看着熟悉布置问:“那我什么时候可以见大姐?”
杜嬷嬷头也不抬地说:“吃饭,吃饭就能见到了。”
嘱咐完他不要乱跑之后杜嬷嬷就迅速走了。
之后几天除了吃饭的时间,段裕都没能见到姐姐,段圆圆没事也不会到前头院子里去。
宁宣跟段裕说自己不在家的时候可以进去多陪圆圆说话。
段裕怕他说的是客气话,就甩开了嬷嬷和小子,偷偷跑出去试探着去了一次,结果仍然是门都没进就被段圆圆撵走了。
段圆圆想着弟弟不收拾是不行了,也同意了杜嬷嬷出的主意,端着盘瓜子坐在门后,清了清喉咙,悲悲切切地说:“你回去吧,叫人知道了要说闲话的。”接着轻盈地吐了颗瓜子皮在渣斗里。
宁家的墙修的很高,院子的门也很厚重,段裕只能看到高高的围墙和关得严严实实的大门,看不到里头的情况。
就好像大姐被人关起来了一样!
他被这场面吓了一跳,眼睛马上就红了,捏着拳头对里头说:“姐,我现在就回家叫爹娘过来砸了这扇门把你接回去!”
段圆圆怕过犹不及,赶紧往回拉道:“又没不让你来,等你姐夫回来你再来谁拦着你?少在这大惊小怪,叫人看了说咱们家是土包子!”
段裕挨了一通,还想着难道真的是自己没见识?他跑回屋呆呆地坐着,对着匆匆赶来的杜嬷嬷红着眼睛说:“大姐过得这么苦,嬷嬷怎么也不对我说呢?”
杜嬷嬷:“你娘过的不也是这种日子?谁家姑娘嫁了人过的不是这种日子?你在外头跑惯了才觉得苦,姑娘从小就学着待在宅里,这日子她还得过一辈子,你说这是苦,以后她就要苦一辈子。”
走之前还不忘点他:“你要是有出息,你的媳妇儿和你姐的是苦是甜都归你说了算。”
乡下礼教没有这么严,武太太在乡下还是可以出门走动的。段圆圆也经常穿他的衣服四处流窜,段裕还真没想过她会像其他小媳妇一样在宅子里足不出户地过完一生。
段家人口简单宅子也浅,乡里有个什么事都是直接动手不动口,打死段裕也想不到大姐还能对他用攻心计。
宁宣迅速成可以带着他玩的兄弟变成了以后可能会迫害段圆圆的人。
看清楚这一点之后,宁宣再出现,段裕就对他又产生了微妙的敌意,现在他长大了一些,不会像以前那样给这个姐夫甩脸,武太太跟他说过,只有对姐夫好才是对姐姐好。
宁宣对他也不错,表妹的事也是这个姐夫出面解决的,段裕感谢他,只是是看到他就没办法忘掉那扇不能打开的院子门。
姐夫和姐姐终究还是不一样啊。
之后段裕对宁宣的态度就客气了许多。
宁宣也看出来小舅子的变化,但他能把信给表妹看,心里就是真不在意这个小舅子是不是跟自己亲了。
只是就这么几天裕哥儿对自己的好感就荡然无存,宁宣还挺意外的。
具体是不是圆圆做了什么他也不清楚,现在家里的下人都知道这个奶奶说话有用,要是圆圆有意瞒着他,除非他去抓了人审,不然也不会太清楚。
宁宣在屋子里想了半天还是没去问,对段裕做的事是他有错在先,只要圆圆对自己好就行了,他跟自己说。
段圆圆知道表哥的控制欲有多强,宁宣不问不代表她可以不说。
杜嬷嬷想拦着她,段圆圆只是摇头。
所以晚上吃饭的时候她就跟宁宣笑着说:“表哥,我们什么时候出去玩啊,裕哥儿看你不带我出门,他都生气了。”
宁宣一听就知道怎么回事,圆圆就像娘和珠姐,什么都没做,只是让作为儿子和弟弟的他看清楚她们的处境而已。
他看了会心疼娘和姐姐,段裕自然也一样,就算他以后再去维持和段裕的关系,只要段裕是个君子,他就不会再把自己当做可靠的“兄弟”了。
圆圆就是一张白纸,她会的手段都是自己教的。她也在给机会让自己看到她的真面目。
宁宣静静地想着,抬头看着圆圆有些害怕的眼神,叹了口气,难道在她眼里自己就是个喜怒无定的人吗?
他把人揽过来,摸着她的背温和地道:“不要紧,这不是什么大事。我做的坏事比你做的坏事多多多了。你不怕我我也不会怕你。”
人皆有私,以前宁宣只能看到表妹的好,现在看到她的私心也不觉得是什么肮脏的事,毕竟圆圆看到自己的手段也没有推开自己啊。
段圆圆鼻子发酸,靠在他怀里没有说话。
其表哥不是个好人,但他在尽力对自己好,她能感受到,长得好又温柔,要说她不喜欢宁宣是谎话。
可是这份好能好多久呢?
宁宣感到脖子有点湿,好笑地说:“别哭了啊,叫裕哥儿知道表哥真是有嘴也说不清了。”他用手把表妹的脸挖出来给她擦掉眼泪,道:“你不是想出门玩吗?明天我们就出去,我叫人排了狮驼岭的皮影戏给你看。”
段圆圆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觉得自己有点没出息。
宁宣怕她难为情,也不再去说这件事,只是就这么搂着人睡了一夜。
第二天早上,段圆圆怕出门看戏眼睛肿,所以起了个大早让素衣给她推一下脸。
好不容易穿戴好,结果还没出门薛珍就上门了。
她是大着肚子进来的,段圆圆愣愣地盯着她的肚子。
难道是宁大治好了?
薛珍红着脸说:“之前胎没有坐稳,不好意思对外头说。”
她跟相公只同过一次房,怎么算都没算到真能怀孕。
宁大治了这么久下头都没什么用,他也知道自己治不好了,薛珍一有孕,他在家把媳妇看得跟眼珠子似的。自己能不能继承家产都在她的肚皮里头,宁大已经想好了,要是是个女儿就招赘,是个儿子就直接继承,只要孩子生下来,无论如何家产都轮不到两个弟弟手里。
家里两个兄弟看薛珍的眼神都让她发毛,更发毛的是方小太太的肚皮,不知道怎么长得又大又圆,看着就叫人胆战心惊。
两个小叔子都推着她去照顾方小太太,薛珍再傻也知道不对劲。
这几天是方小太太的预产期,她今天早上起来就听到方小太太说肚子痛,宁大也怕她被缠上,赶紧推着她出门往大房躲。
段圆圆消化完这个消息,也坐不住了,站起来说自己要出门。
二房这个烫手山芋,她是一点也不想碰。
薛珍也不打算待在宁家,公公的小妾和三个儿子怎么斗都不管她的事,她只要把这个孩子生下来就万事大吉。
她咬着牙说:“我这就回娘家去。”
段圆圆送走她,也扯着段裕早饭都没吃就跑了,眨眼两个宁家大媳妇就跑了个干净。
琴姐在家看着娘的大肚子,目光让旁边的嬷嬷瞧着都心里发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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