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是果实丰收的季节,庄子上又送了很多东西过来。
段圆圆这回惊讶地发现下头送进来的食物里有土豆。
原来已经有土豆了,只是她不知道而已啊。
本来她还打算以后找到点玉米红薯土豆之类的高产量经济作物,给古代人民做点贡献,顺便走上人生巅峰。
不过前两个这里早就有了,土豆她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小姐怎么可能突然口出惊人之语,知道外头的农作物产量。
要么地方把她当妖怪烧了,要么家里把她当神经病关起来。
宁家宅子里下过田的人不多,很多人都五谷不分,米儿和素衣这种灾荒年月从外头买来的丫头懂得比较多。
米儿一看就是说这个是洋芋。
段圆圆赶紧问送礼来的婆子:“家里往年怎么没拿过来?”
土豆这么好吃!天天吃的时候不觉得,没得吃了才香得慌。
婆子很窘地躬身在下头站着跟她解释,想了半天才想起来这个是小儿子跑到荒地里头乱挖挖出来的,本来她还想留着自己吃呢。
一是现在又不让种这个了,二是主家吃了要是还想吃他们拿不出来就坏了。
婆子生怕段圆圆生气,她道:“不是没种过,这个还是地方官让咱们种的,只是头两年还好好的,能长很多洋芋吃,后头不知怎么这东西就生病了,当年拔了稻子小麦种这个的人饿死了好多,下头人跑到衙门把农关的头都砍了钉在大门上,渐渐就没人种了。”
几个丫头都听得一愣一愣的,宅子里日头深,大家都喜欢听故事,纱衣笑嘻嘻地虎着脸吓她:“怎么只有你长耳朵听过,我们没听过,是不是你胡扯的?”
婆子吓得跺脚,赌咒发誓说自己绝对不敢骗人,只是衙门不让说啊。
被夹了啊,段圆圆猜出来怎么回事了,农官被种地的农民打死,这不就是农|民|起|义吗?不让说很正常,难怪她不知道。
段圆圆喜欢吃这个,问她乡下还有没有。
婆子笑:“没有了,这个是不小心在荒田挖出来的。翻了一块地才翻出来这么多,我们自家种的时候都没吃过哩。”
破案了,宁家也没种土豆,这可能是唯一一篓子,以后要吃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段圆圆想到土豆口水就开始往下流,中午就让厨房就做了一桌子薯条炸鸡炸鱼摆上来。
面衣裹得很脆,鸡肉一撕开里头就往下流肉汁,又嫩又弹牙。
段圆圆嫌不够味道,又让人把孜然和辣椒面翻出来往上洒给丫头婆子们一起分,院子里一下子都是香味。
没吃过的食物不够好吃都是舌头的错,丫头婆子都吃得很开心。
段圆圆吃了一小盘子就不吃了,她很怕把肚子吃大生不下孩子最后难产。
她叫住在给大郎喂鸡肉条的的纱衣,给刚才那个婆子也送一盘子让她尝尝。
纱衣不想一个人去,就扯着罗衣一起走。
婆子还坐在小杌子上等着领赏,每个来送礼的婆子媳妇都有二两银子的车马费拿。
纱衣和罗衣把薯条递给婆子,又去账房用剪刀在十两的元宝上绞了一块下来,用秤秤好了包起来。
罗衣绞了银子累得不想动了,站在门口就婆子大声道:“我丢给你你能接到吗?”
婆子点点头,罗衣就拿着银子往外丢,正好砸在婆子头上,两个人都看笑了。
纱衣笑完了又骂罗衣不像话,要她跟婆子道歉。
婆子捂着头叫了一声,笑呵呵地说:“小姑奶奶别吵了,愿意天天挨银子砸哩!”
青罗来的时候恰好撞上这场官司,两个丫头有些怕青罗,看到她就跟鹌鹑似的想往屋子里溜,只是还没走两步就被叫住在院子下头罚站。
旺青不好进院子,只能在门外磕头请安,但里头的味道他能闻见,旁边穿粗布衣裳只戴了几根银簪的婆子拿着香料往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上头洒,洒完了就用手撕着吃。
他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就一个看门的老婆子也能吃上香料,她都能吃这个!
段圆圆对旺青没兴趣,只是要是对他太不好,小丫头会看不起青罗,她就人把旺青带到罩房里头坐着等。
青罗掀开帘子进门先看到素衣,素衣穿着桃红色的比夹戴小玉如意簪子站在段圆圆跟前装筷子碗下去,看到青罗就笑:“奶奶还给姐姐留了菜,快去吃吧。”
段圆圆看青罗已经有点陌生了,半天才说:“你长肉了也白了。”看来新婚生活过得不错。
青罗夹着热乎乎的鱼块吃了,笑着谢她,道:“都是姑娘给的日子,没有坏的。”
剩下的丫头婆子都问她屋里那个叫什么,大家都还不知道他叫什么。
青罗怕被人笑话自己取的名字土,又怕人说她不规矩,就低着头道:“我这个人你们知道,醋劲大得很,不想漂亮姑娘知道他的名字,你们就叫他青罗家的不就成了?”
丫头们看那个男的长得为还可以,想着也不好惹青罗,就都答应了。
段圆圆把“青罗家的”在嘴里转了两圈,想着这姑娘太了不得了,竟然无师自通把一整套都学下来了。
她私下问“青罗家的”究竟叫什么名字。
青罗不会瞒着她,就小声说叫旺青。
旺青跟招娣是一个档次的名字,听着就俗气。
段圆圆发笑,道:“你倒是会取好名字。”
青罗:“都是姑爷姑娘教得好。”
段圆圆哼了一声说:“我可没教你这个。”又问她要不要在家里给她弄两间小屋子,让他们夫妻在前院单独住着。
现在段圆圆有点想开了,其实青罗是跟她的人成亲,只要自己手上有他的卖身契,这个男人就绝对不敢对青罗怎么样,大不了自己撵走他就是,压根就不用藏着掖着。
自己对权力越来越了解了啊,段圆圆想。
青罗眼都没眨就摇头说不要,她现在过得很好:“在那头我能管着他,在这里他认识的人多了,以后心就大了。”
段圆圆听了倒是没反对,花家两兄弟也经常在外头宅子里住,没道理她的大丫头就不成。
外头“青罗家的”无人问津许久。
旺青也不着急,反正时常有穿绸衣戴珠花的丫头婆子过来给他送茶送水,又送食物点心。
旺青上回进来是跪着的没敢抬头,这回坐在屋子里没忍住拿眼打量周围,这个屋子只是会客的小耳房,家具都用缎子垫着没留一点儿木色,连托盘都鎏着银边,上头摆着一个青瓷茶碗,一看就不便宜。
纱衣和罗衣对视一眼,想着那个青罗都出去了还那么威风,她们治不了她还治不了这个男人?
本来家里的事青罗就和紫绢一个管外头一个管里头管得人没处下手,等这个再进门,两口子一配合屋子里还能有她们落脚的地方?
纱衣扯着婆子和罗衣叽叽咕咕说了几句话,这故事还是段圆圆说给她们听的,讲的人一个慈禧的老太婆折磨丫头的事,听过的丫头都瑟瑟发抖,没有不怕的。
纱衣转着眼珠子笑:“这个值什么,姑爷喜欢金玉,我们奶奶用的杯子都是整块玉做的。”
说着献宝似的把拿出个小杯子给他看,旺青还没看清楚,杯子就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婆子嚼着炸鸡用油汪汪的手指着罗衣发狠:“小兔崽子这么大了还学不会做事!你给我打她的脸!”罗衣苦着脸不干,婆子冷哼一声,站起来就要往院子里跑去告状。
罗衣只能扯着纱衣的领口狠狠给了她几个巴掌。
旺青吓得要不得,低着头想去拉人,人家是想把杯子给他看最后才砸了,要是闹起来自己也难免遭殃。
整块的玉啊,那得多少钱?卖了他都赔不起!
旺青叽里咕噜地说着山西话,惹得婆子丫头都笑起来,让他再多说两句。
旺青怕在外头丢青罗的人,红着脸不肯说了。
婆子又扭头看着纱衣说:“你们两个是好姐妹,她打你不肯用劲,你现在给我打她,总归杯子是你们两个人打烂的,按规矩都得挨打。”
纱衣爬起来面无表情地打了罗衣十个嘴巴子,婆子这才满意地捏着荷包走了。
旺青看得眼睁睁的,掏出帕子问她们有没有事,他都不知道自己该先关心哪个。
结果纱衣和罗衣笑嘻嘻地牵在一起说笑话,亲亲热热的好得不得了。
旺青捂着胸口喘不上气,打人不打脸,揭人不揭短,刚刚还跪在地上互相打巴掌,怎么扭头又能一起玩?
纱衣笑着说:“哎呀,你不知道的事还多得很,这都是家常便饭,等你进来习惯就好了,隔壁那个宁罚人的时候才叫厉害呢。”说完,慢慢地把二房丫头小子跪在地上挨一个月打才算“训成”的事讲给他听。
旺青愣愣地不说话,心里越看宅子越觉得吓人。
大家都以为青罗回来是想伺候小主子,以后老有所依,没想到青罗依然要守着段圆圆,还帮忙张罗着挑人进门。
青罗让人叫她姑姑,宁家有她的屋子,外头也有她的宅子,每个月四天假和她不轮班值夜的时候都可以回家。
只是青罗发现旺青再也不提去宁家了。
旺青在宅子里出来,在家闷着刷了两三天碗,白天起了个大早给青罗梳头穿衣送她出去,他小跑着到灶上悄悄跟洗刷的婆子说:“宅子里的姑奶奶都穿着绫罗绸缎,呵气如兰漂亮得不得了,就是一会儿亲热一会儿冷酷,喝杯茶都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
旺青:“我觉得里头的人有神经病。”
婆子哈哈大笑:“旺青,你才是疯的!”
里头住的都是玉皇大帝王母娘娘,过的都是神仙日子!傻不拉叽的东西难怪被人卖来卖去的,连哪里好都分不出来!
旺青唔了一声,反正不管婆子青罗说里头多好,他都不往那头宅子里磕头了。
他觉得呆在家里里挺好的,青罗不会打自己,说话又好听。
多好啊!
青罗也不管他,之前旺青听到宁家就两眼发光,不老实的东西!她在心里骂了一句养不熟的白眼狼。反正她也没想带旺青进门,现在他自己死了心在家待着更好。
宁宣回来看到青罗梳着妇人头在屋子里也没当回事,他犯不着去为难下人,况且还是表妹的陪嫁丫头,现在表妹有孕有个成了亲的妇人照顾她也好。
不过段圆圆真没什么怀孕的感觉,肚子平平的也没有害喜,要不是大夫很笃定,她都觉得是诊断错了。
宁宣焦头烂额地跑了好几个地方都没找到贴心懂养胎的嬷嬷。
圆圆屋子里的姑娘都没生育过,家里的婆子呢识字的也少,他想找懂医术的嬷嬷。
段圆圆走累了,坐在凳子上问他:“要不把娘接回来吧。”姨妈生了两个孩子,有她在自己更安心,而且都快一年没看到姨妈了,也不知道姨妈过得好不好。
宁宣也是这么想的,有宁二老爷在乡下,他怎么都放不下心,每个月去一次都看娘更瘦一点。
既然要靠着怀孕把娘接回来,那就不能瞒着下头圆圆怀孕的事了,宁宣有点为难,满三个月是习俗,既然是习俗自然遵守比破坏更好。
段圆圆握住他的手道:“趁着姨妈还活着,咱们对她好一点吧,我没什么事。”她是真怕姨妈在乡下被折腾没了。
再说有姨妈在一天表哥就不敢对她不好。
宁宣心里有点酸,揽住她感动地说:“娘知道了会很高兴的。”
宁文博接到信怕陈氏知道了闹着要回去,就偷偷把信瞒下来没让她知道,自己一个人迅速回了信。
他说死者为大,自己没走他婆娘也不能走。
宁宣看到字就在肚子里破口大骂,段圆圆直接没忍住骂出来了道:“平时也没看他多孝顺,这会儿装孝子也不怕老太太晚上站在他床头上瞧!”
接陈姨妈回来的计划只能暂时作废,但日子还是要过,陈姨妈在乡下吃斋念佛咒骂宁文博早点死。
宁宣在屋子里开始准备十月的重阳节。
去年重阳节老太太病重大家都没出门,今年陈姨妈她们仍旧不能出门,但段圆圆作为小辈可以出去了。
好巧不巧她怀了孕,大夫说没满三个月不宜出行,段圆圆最后还是没能出门,她倒在床上捶被子,她真的很想出门玩!
之前她还嫌薛家麻烦事多不肯去,现在让她去薛家她都愿意立马收拾包袱。
宁宣也看出来圆圆憋坏了,他哄道:“等大夫说可以出门了,表哥就带你出去,你想去哪都行。这回你不去也好,我要去蜀王府,恐怕顾不上。”他也舍不得段圆圆出门去跪这个跪那个。
宁家在本地有脸面,普通的官宁宣可见而不跪,王爷就不行了,人家是真正的天潢贵胄,表妹要是跟着一起去,难免也得跪王妃,想想宁宣就不愿意。
下跪的事没那么容易做,表妹从小落在福窝里,长到这么大也就跪过天地父母,老太太她都没跪过几次。
他这还不放心圆圆一个人在家里,以前走十天半月都想不起回家,现在走半天都怕她摔了。
宁宣叹了口气。
杜嬷嬷在乡下把喜讯跟武太太一说,武太太就掉眼泪抓着杜嬷嬷:“我就说孩子一出门就长大了,前两年她还抱着我撒娇,再过两年都有人抱着她撒娇了。”
杜嬷嬷挨了一声道:“这是好事你当娘的要替她高兴,掉眼泪做什么?不如给她多找两个好嬷嬷看着她,以后也能伺候小的,我老了哪里还能再看一代人。”
武太太不好意思了,她也是这么想的,只是怕说出来让杜嬷嬷想太多,现在杜嬷嬷自己先说事情就好办了。
武太太回屋哭了一场,愣是咬着牙没说不要其他的嬷嬷跟着去,她攥着手想着自己不是个说肉麻话的人,杜嬷嬷以后走不动了,牙齿掉了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和女儿对她是真心的了。
乡下没什么出众的女大夫,只有稳婆,武太太腿都跑细了才花十两银子一个月请了家里学医的女稳婆。
段老爷咋舌:“这比我月银都多。”
武太太:“你这个钱都想省?省下来做你的棺材本!”
段老爷没这个意思,被骂得笑了,回头也挖了小时候跟段圆圆斗算盘的老账房过去,老账房都五十了还精神抖擞的,前两年刚死了老婆子,只剩他和一个孙儿一起过日子。
段老爷想着以后这个孙儿正好给他的外孙做臂膀,老账房乐呵呵的也答应了,他还愁以后自己蹬腿孙子没着落,这么跟着大小姐的孩子也不错。
老账房搬家的时候段家人都吓了一跳,老东西看着和善,穿得也普通,竟然鸡零狗碎的收拾出十几个大箱子,皮衣都攒了一个箱子。
段老爷眼睛都看得一抽一抽的,难怪这老东西一声不响就答应下来,这是想抱着在他身上刮的钱跑去找他女儿享福了!
老账房冲着段老爷做了个打算盘做账的姿势,气得段老爷直跳脚,老账房穿着一生最好的铜钱底秋香色绸衣带着七八岁的孙子往马车里钻。
冲着段老太爷道:“您硬硬朗朗的,老头子先走啦。”
段老太爷点头,两个人合作了一辈子,一起挣了两条街,后头慢慢卖了铺子卖地,老账房就闲下来了,段家人的算盘,大多都是他教出来的。几十年过去,两个人都白了头发,身子骨也不太经得起车马颠簸了。
虽然只有一天多的路,但这一去肯定是再也见不到了的。
杜嬷嬷回去是一个马车,回来又带了两个马车。
段老太爷父子还想多给点金阿玉啊的,只不过都被武太太阻止了,她怕孩子受不起这个福没了,更怕幺女有心理负担,以为家里多重视她肚子里那块肉把她忘了。
老账房过来就要给段圆圆请安,段圆圆拦住他没让,但这个是宁家又不是段家,第一回见面礼节怎么也要到位的。
老账房愣是把孙子按在地上,他老了年纪大了就从善如流弯个腰得了。
段圆圆看见老账房跟看见段老太爷似的,赶紧也福身给他请安。
两个人对着弯腰说话,宁宣看得发笑,道:“都是家里人干什么这么见外,以后不要行礼了。”
他认得这个账房,小时候在段家老账房也教过自己。有了自己做对比,宁宣都替圆圆感动坏了,段家对她是当真舍得。
老账房是来养老顺便给孙子找下家的,段家那几个铺子现在没什么好算的。
段圆圆高兴坏了,张罗着给两爷子和稳婆收拾住的地方。
有杜嬷嬷和她带过来的人在,宁宣总算放心出门了。
重阳一大早宁宣就先出门跟史宝杉汇合,史家也是狗大户,狗大户都有狗大户的位置,只不过往常他们都只是在前头院子里送个礼就被撵走了。
爬完山下午两人就一起去了蜀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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