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古代言情 > 圆圆记事 > 95. 疼女儿之家 院子里乱糟糟……
    院子里乱糟糟的,门上都是看稀奇的宁家人,丫头婆子小子都竖着耳朵挤在外头凑着脑袋瞧,闹得院子里一股子人味。


    宁宣难得让人抓了一个香球在手上避着气,看她躲在自己背后,赶紧把腰上挂着的小香球塞到她手上。


    香球里是一股泡开的茉莉花茶味。


    宁宣:“你怎么来了?娘呢?”


    话是对段圆圆说的,眼神都盯在她背后。


    杜嬷嬷和青罗的背上一麻,愣是低着脑袋没说话。


    段圆圆赶紧道:“是我自己要来的,娘在打牌应付人,要是没她拦着,这还不得成菜市口?”


    宁宣笑了两声,没再追究,挡着她道:“来了也不怕。”说着让花旺儿去给陈姨妈递消息让她安生打牌。


    段圆圆看表哥躲在自己人背后靠着大树遮得严严实实的,问他:“咱们不帮忙?”


    宁宣带着自家表妹走到空旷些的地上,优雅地给她把香球链子塞在镯子上,道:“帮也得有个帮打,人家都不来叫咱们,怎么帮?”


    他可不会这么轻贱自己,杨家人也不是傻子,非要让二房家破人亡,只是争口气挣点儿钱,真动家伙薛家史家也不答应,同气连枝就是这么回事。


    要是高高举起轻轻放过,人家乐得看笑话,哪个会来帮忙?


    段圆圆看他不急自己也不急了,轻轻道:“表哥,我进去瞧瞧女眷,你忙去吧。”


    薛珍八个多月的大肚子,怎么受得住这么大的惊吓?


    宁宣不想她掺合进来,但二房出事大方总不能都不露面,说出去未免叫亲戚们心寒,他吩咐青罗:“去家里叫几个粗壮的婆子跟着你们奶奶一起进去,别让人挤着她。”


    回头又拉着表妹不放心:“等会儿我叫人去接你,自己一个人别乱跑。”说着,他的脸色有点变了:“官匪官匪,动起刀子都是亡命之徒,吃人不吐骨头的东西,下马威给过来,姑娘家怎么守得住?”


    段圆圆吞吞口水,镇定地点头保证自己会在里头等他,哪也不去。


    宁宣让小子们把自己挡严实,看着粗使婆子簇拥着段圆圆往后院去了才放下心接着看。


    段大奶奶来了!


    段大奶奶来了!


    守在后院的丫头婆子看着她都忍不住念佛。


    薛珍身子沉重,逐渐不太有精力到处走动,每天都在院子里给肚子里那个孩子做针线。


    今天她的针线框搁在榻上没动,只是坐在榻上发呆。


    事情怎么会变成今天这样?薛珍实在想不通。


    娘说过,宁家是一门好亲,固然不是官宦世家,可家中巨富,她嫁过去就是金山银山享用不尽。


    可是,谁知道新婚之夜丈夫就不是男人了。他对自己不恨吗?慢慢的,薛珍也看清楚了,丈夫爱自己肚子中的骨肉,不是她薛珍,不仅如此,他还喜欢折腾得她面泛潮红后立马放开手看自己的丑态。


    宁大自己不行了,格外怕媳妇守不住,忍不住要试探她。要是薛珍哀求他,他脸色就会阴沉下去。


    要是薛珍绷着腰死活不出声,他就会用手把她送过去,末了还抱着人道歉说——珍珍,我只是害怕你会离开我。


    薛珍想到要跟他同房就发抖!


    幸好她怀孕了,薛珍摸着肚子,越发沉默下去,连大房也不去了。她看得出来,丈夫不喜欢她过去,还告诫她不许巴结大嫂,说段家是乡巴佬,她耳濡目染也会成为乡巴佬。


    薛珍不觉得会这样,可她真的听话不再去了。


    她甜蜜地想,要是自己听话,丈夫总能对自己好的。


    春闺寂寞,薛珍在心底跟在宁家唯一的朋友擅自绝了交,在屋子里一日一日用针线打发时间。


    嬷嬷看着薛珍瘦下来的身子骨也叹气。


    都是冤孽,宝贝一般养大的姑娘,怎么老爷太太这么狠心,舍得把她留在宁家守活寡?


    要是真守寡倒好了,偏偏又是——


    唉,嬷嬷抹了下眼泪。


    薛珍微笑着问:“嬷嬷,外头打进来了?”


    嬷嬷吃了一惊,大爷怕她们姑娘肚子里有个闪失,不让她知道外头有什么事。


    薛珍轻轻道:“嬷嬷,娘从十岁就让我当家了,院子里的事我还能不知道么?”


    就是刚来不知道,如今孩子都要生了,还有什么瞒得过她?


    嬷嬷叹了口气,摇头,她咬牙说了实话道:“打不进来,家里还有爷们儿在,一个县官也敢在薛宁两家面前放肆?”


    薛珍脸色不怎么好看,嬷嬷忍不住宽慰她:“姑娘,是段大奶奶来瞧你。”


    她边说边笑:“她能来,说明宣少爷还念着兄弟情,就算衙门再怎么闹,总会也闹不到哪里去。”


    已婚妇女的院子不好去,嬷嬷把段圆圆安排在坐起间,亲自给她捧了一杯莲花茶,道:“劳烦奶奶等一会子,姑娘洗完头脸就过来。”


    段圆圆问她:“王姨娘来过了?”


    “还说呢,二门外就拉着嗓子骂了一通,又悄悄跑到前门掉猫泪!”嬷嬷道:“那王六儿往常来家里走动,我们姑娘也都是好茶好米招待着,谁知道老爷一去,竟是这么个货色?奶奶,你评评理,——是不是”


    段圆圆默默问:“王姨娘说了什么?”


    “下三滥的货色还能说什么?都是些勾栏里的荤话,老婆子快五十了想起来都脸红。”嬷嬷挑着能说的道:“王六儿站在门上非说我们奶奶挑唆着爷们儿不让亲弟弟上族谱,骂我们薛家是破落户出门,扒上本家又没钱充面子,连幺儿爷那三瓜两枣都惦记。天地良心,我们奶奶何曾动过那头一根手指?她大出血找不到大夫,我们奶奶还顶着大爷的骂叫了两个大夫回来给她瞧,结果换来的就是一句‘钻到钱眼子里挑唆着爷们儿不叫弟弟上族谱’。我们奶奶劈头盖脸受了这一通,也没往大爷跟前诉苦,她就是个棉花好人,谁打什么力过来都生受着,只会自己转头生闷气,这么大个肚子,就是衙门也不往孕妇身上撒气啊!”


    段圆圆听得头大如斗。


    王六儿半生如珠似宝养大一个女儿嫁到宁家,被曹氏逼得下落不明,几碗茶怎么消得了地狱之火,看样子她要是找不到女儿非跟宁家这几个兄弟不死不休不可。


    薛珍是宁大的妻子,夫妻一体,王六儿要打压宁大,自然不会放过薛珍。


    杨三太太的事知道的人少,段圆圆闹不清楚薛珍知不知道,要是人家装着不知道,自己干嘛去捅这个窝?捅开只会更痛。


    嬷嬷越说越气,薛珍捧着大肚子从外头进来,呵斥道:“嬷嬷!别说了!让人知道了跑过来,那么些人你跟我哪个挡得住?”


    段圆圆捧着茶碗看她。


    薛珍是个高挑的白皮肤美人,乌油油的头发都拢在头顶用银丝罩着,穿一身白色窄袖子孝衣,腰上虚虚吊着根麻绳。


    薛珍喜欢大首饰,刚来的时候每日耳朵都坠得红红的,耳洞也比别人大一些,耳环取下来都能见到一丝光通过。


    现在茶叶梗子都能插住了。


    段圆圆想起表哥说的话。


    “薛家跟杨家不一样,本家素来有疼女儿之家的美名,她是正经大姑娘,男人出了事,娘家接她回去天经地义。薛家本家官至三品,从前出过贵妃,还为女儿闹出一桩子事。”


    宁宣慢慢说给她听,道:“本家的薛姑娘嫁人之后,她丈夫纳了两个妾,薛姑娘当晚就收拾包袱回家告状,她娘第二天就把女婿下了大狱,后头又放出来让两个人先和离。和离完了薛家人仍旧没放过这个前女婿,很快又把人丢到牢里去了。这回衙门下了狠手,出来不到三年这前女婿就病死了。在看薛家姑娘,她原是怀着孕回娘家,悍声在外,结果大着肚子媒人都络绎不绝,不等孩子落地又出了门子。薛珍在京里靠着本家长大,她家里要是想给姑娘做主,十个宁大也能活劈了。”


    如今这局面,宁宣道:“要么是薛姑娘不想回去,要么是娘家不接她回去。”


    能有不想回娘家的姑娘?都不用拿段妈妈比,这头的段家吸引力仍旧比宁家大。


    薛珍不回去,只能是她娘家不让她回去。


    段圆圆看她空耗青春,只能逗着她说话,笑道:“快生了吧?预产期是什么时候?”


    说到孩子,薛珍露出一抹笑:“大夫说可能是下个月,奶娘嬷嬷我娘都找好了。”


    只是她娘不放心,特意把人留在身边教导。等着让道士选一个良辰吉日送过来。


    段圆圆她手上拿的小褂子,坐起间摆的鞋子帽子都是男孩子的,还有些诧异。


    薛珍在家也是机灵的姑娘,看段圆圆眼珠子往周围转就知道她什么意思,道:“爷找人算过,都说是块玉。”


    一个两个她还不信,可是所有人都这么说,薛珍慢慢也信了。


    段圆圆听得瞠目结舌,以后要是落下来不是块玉,那不就是第二个宁珠?


    嬷嬷把银杏斗笠线杯递给薛珍,薛珍闻里头泡的银杏茶,她怀孕就爱闻这个味道。


    两个人坐了一阵子,外头越发闹得大声,薛珍忍不住叫嬷嬷去喊丈夫。


    段圆圆在这里,他虽然是小叔子,可这么多人,家里指望着人家两口子帮忙,好歹过来隔着帘子请请安呢?


    嬷嬷去了一趟回来道,悄悄跟薛珍道:“大爷还在屋子里想办法。”


    薛珍担惊受怕的,终于忍不住掉了眼泪。


    这三兄弟也不知道为什么,非要在这个时候闹什么别扭,都一个不看一个的让小子们来回传话。都说大难临头要扭成一股绳,怎么家里完全两样呢?


    薛珍瞧着竟然是树倒猢狲散的样子。


    她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打了个抖,捉住段圆圆的手,忍不住吐露心声,道:“你不知道我的苦,我一肚子话不晓得能对谁说。”


    她拿着针线框极力克制情绪,道:“你知道跟一个不能成的男人睡在一起是什么滋味儿吗?”


    薛珍低头把脸藏在阴影里:“他下边软软的像一条虫子,可他——又不甘心做虫子!每晚都要叫人替他抻一抻——”


    段圆圆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她倒是还愿意往下听,苦水嘛,虽然解决不了源头,但吐一吐人总能好受一点。


    嬷嬷疾言厉色地制止她,跳开话道:“你大着肚子说这些做什么?孩子都能听见!”


    其实她是不想让段圆圆知道,家丑家丑怎么能往外说呢?再说这事姑娘的床上事,嫂子怎么好听?就是憋死了也不能往外吐一个字!


    薛珍明白嬷嬷的意思,脸红起来,灰里透红显出一股霉味。


    她到底不肯往下说了,段圆圆也没那么不知趣。


    两个女人在屋子里坐了半天,还是没等到宁家三兄弟过来给大嫂请安。


    薛珍打发人出门又叫了一次。


    嬷嬷不好意思地回来咕哝:“大爷还在跟三爷商量怎么办,二爷先出门找路子去了。”


    段圆圆听得也生气,表哥就在前头,还要找什么路子?分明是不想给表哥脸,难怪表哥无论如何不肯伸手。


    真被打砸了也是活该!


    恍惚间外头好像砸了什么东西。


    薛珍坐不住了,亲自跑出去问宁大:“嫂子在里边瞧我,你怎么不去?就是不去给她请安,也去找找你大哥呀,都是亲兄弟,求一求,能怎么样?”


    宁大小心地扶着薛珍坐下来,道:“她是哪门子嫂子?一个芝麻官的媳妇也值得你纡尊降贵去作揖?薛家不比他宁宣的官帽子大?外头要是不肯走,明天你回娘家跟岳丈岳母说一说,亲爹娘不比隔房的大哥亲?”


    薛珍急得跺脚,她娘家哪有宁宣离得近?


    只是宁大无论如何不接话,薛珍是个妇道人家,总不能自己跑到宁宣跟前去跪下来吧?


    嬷嬷叹了口气扶着她道:“姑娘,明儿咱们还是回薛家吧?”


    薛珍点头应了,等她摸索着回去段圆圆已经被宁宣接走了。


    大管家在宁宣面前点头哈腰就差跪下来了,还是叫宁宣穿着官服牵着媳妇溜了。


    看着院子里一群人,大管事背湿了一大片。


    杨知县也不是非要一顿就吃成胖子,故意叫兄弟们慢慢来。


    二十多号人看宁宣不来撑腰,互相对视一眼,就这么打着给宁二老爷验尸的旗号在二房大摇大摆地逛了个遍。


    薛珍躲在屋子里不敢开门,脸皮臊得通红。


    嬷嬷道:“宣少爷站在院子里,明摆着是来撑腰的,愣是一个当家做主的男人也没出来跟他说一句话,泥人也有三分血性,谁肯上赶着来帮忙?弄得跟他欠了咱们似的。”


    薛珍:“今天是咱们不好,怠慢了她。要求人帮忙也得有个求人的样子,明天收拾多些礼,回家对嫂子们都客气些。”


    嬷嬷应了一声,躲在门上看人拿了笔钱已经走了,转身拿着合欢花被子给她盖在身上道:“姑娘睡吧,没事了,今天算散场了。”


    那就是改天还要来了。


    薛珍看着帐子,头昏脑胀地问:“爷今晚上回来睡吗?”


    嬷嬷摇头:“已经问过了,大爷在前头休息,说是跟兄弟们商量事。”


    薛珍松了口气,盖着被子装睡,等嬷嬷合上门,她又睁开眼看着帐子顶开始掉眼泪。


    娘啊娘啊,你说宁大不成了,我有了孩子好日子就到了。怎么女儿过的完全不是有福气的日子呢?


    薛珍一夜没睡,梦里都是那二十多双贪婪的黑眼睛。


    第二天一大早,她就爬起来让嬷嬷套马车回娘家。


    城里没有秘密,昨天衙门闯了宁家二房的事已经传遍了。


    薛珍娘急得倒在床上起不了身。


    小嫂子用偷偷问她:“你家里闯了男人进去,他们做什么没有?”


    “家里爷们儿都在,来的又是宁家姻亲,能有什么事?别人连后院都没进去!”薛珍抖着嘴唇道:“三嫂要是再乱说,我就拖着你进去跟娘分辨!”


    小嫂子看了一眼婆婆关着的大门,拍拍手笑:“我也是替你哥关心你,知道宁家二房被二十多号爷们儿闯进去,他一晚上都没睡好今天特意打发我来问问你,你看你气得这样子?有什么火对着你哥发去,以后休想叫我做你们兄妹的传声筒。”说着咕哝着带着丫头溜了。


    嘴上还道:“这么厉害的人回来就给人夹板气受,昨儿怎么见着衙门的人屁也不放一个?”


    薛珍被呛得脸色发白,看着院子里的丫头婆子几乎无地自容,想到等会儿还要求几个哥哥,心里更堵得慌。


    薛珍端着药,敲开娘的门,看娘戴着抹额白着脸靠在圆枕上头,她挺着肚子亲自拿了一个软垫给娘放在背后。


    没忍住趴在娘怀里哭了,道:“娘,你接我回来吧?宁家,宁家真不是好待的地方。”


    薛珍娘:“你大着肚子怎么回家?现在生下这个孩子,熬过这一节,你就是老太太!等孩子大了孝顺你,什么福享不了?”


    薛珍哭得打嗝:“娘,我怕我熬不过去。”


    薛珍娘摸着闺女的背小声拿话劝她。


    薛珍大嫂子在帐子后头用银钳子夹核桃,默默地听着,一声不开。


    薛珍听到动静以为是小丫头也没当回事。


    等她大嫂剥了一碟子恭敬地端进去递给婆婆,薛珍才知道里头还有个人在!


    那刚刚自己说的话嫂子都听见了?


    薛珍白着脸,觉得肚子有些痛。


    薛珍娘接过来就塞在女儿手上哄她:“你嫂子娘家才炒的新核桃,加了盐巴香料,你做姑娘的时候就爱吃这玩意儿,你嫂子亲自拣的,别苦着脸吃。”


    薛珍勉强吃了一把就不肯吃了,看嫂子不吱声,小声跟娘说:“你怎么不告诉我大嫂在?”


    万一她拿出去说怎么好?


    薛珍娘知道女儿未尽之言,摆手让大儿媳出去,觑着门口笑:“你是她姑子,我亲幺女,她一个外姓人巴结你都来不及,敢乱嚼你的舌根?”


    薛家大嫂回头就把事情拿出来跟家里的丫头们笑:“姑奶奶大着肚子还想男人,说熬不过去,就这十个月,都离不了男人!还跑回来把房中事跟亲娘说了听,都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看啊,她嫁的那个鸡狗不如,是条板凳,珍大姐到处挑着走也没个避讳。”


    丫头们臊红了脸,一个传一个,不消一上午,全家都知道姑奶奶大着肚子想男人想得不行。


    薛珍抱着肚子趴在空荡荡的闺房哭。


    自己还有什么脸面回娘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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