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城里富N代x山里贫困生
等车停下, 雨也停了,夜色降临,路灯亮起昏黄的光。
这里也是一片别墅区, 但楼与楼之间的距离没有鹭岛别墅区那么远, 绿植比较少,光线也明亮很多。
“我从记事时候起就和奶奶一起生活了, 这里本来是我奶奶的家, 现在也是我的家。”云予带着陈明夏往一个方向走。
陈明夏问:“你奶奶现在在家吗?”
“当然在啊。”云予回头看了陈明夏一眼, 安慰他道, “没事,我奶奶很好说话的, 以前你哥……”
说到一半, 他猛地闭上了嘴巴。
陈明夏看云予表情慌乱, 便知道对方差点说漏嘴,估计想说他哥以前就住在这里, 和那个奶奶相处得不错。
不过现在云予明显不想提到他哥,他只好装傻。
“我哥怎么?”
“说错了,是我哥……”云予心虚地笑了笑, 才又说道,“以前我哥的一个朋友过来借住几个月, 我奶奶就挺喜欢他的。”
陈明夏嗯了一声,没说话了。
安静的空气像绳子一样在云予的脖子上勒了几秒, 云予迟钝地感觉到了什么,赶紧解释道:“我爷爷走得早,他和我奶奶就我爸一个儿子, 我爸是个自私鬼,只顾自己, 从不着家,我奶奶年纪大了觉得寂寞,很喜欢家里来人,不管是我的哪个朋友,她都会喜欢。”
说完,落后一步,在狭窄的小路上和陈明夏并肩而行。
他悄悄拉住陈明夏的手,指尖挠过陈明夏的手心。
石板小路两边都是绿植,土壤被雨水浸泡变得泥泞不堪,一不小心踩上去的话,本就湿透的鞋子会变得更加惨不忍睹。
陈明夏不得不伸手揽过云予的肩膀,两人尽量靠拢。
穿过小路来到一栋别墅前院门外。
云予输入电子密码打开门,来到楼下的门外时,又输一次密码,客厅里灯火通明,一个阿姨小跑过来,吃惊地问:“哎呀,你淋雨回来的吗?”
之前的事用一两句话说不清楚,云予也没打算跟家里的人说,只道:“外面的雨太大了。”
“是啊。”阿姨看向陈明夏,“这是?”
“我朋友,今晚他住我们这里。”
陈明夏顺势喊了一声阿姨好。
“诶诶,你好。”阿姨说着给他们拿了拖鞋,然后匆匆往里走去,回来时臂弯里多了两条干的浴巾,她把浴巾递给两人。
云予问:“我奶奶呢?”
阿姨指了个方向:“睡了。”
云予哦了一声:“我们上去了,你随便做点饭菜端上来吧。”
“好。”
云予带着陈明夏上楼,进了二楼右边的卧室,旁边和对面分别是书房和健身房,另一边是阿姨住的客房和杂物间等。
卧室面积很大,有阳台、卫生间以及衣帽间,还被一面连接天花板和地板的书架分成里外两个空间,里面是床,外面是沙发、茶几和电视。
陈明夏第一次见到这么好的卧室,里面的家具比他家里的全部家具加起来都多。
不过仔细想来,他似乎也是第一次看到云予的卧室,梦里他哥从未进过云予的卧室,他们呆的次数最多的地方是隔壁书房。
云予从衣帽间里拿出一套睡衣:“你洗完澡试试能不能穿。”
陈明夏拿着背包和伞,站在卧室门前,只看一眼就说:“小了。”
云予说:“这是我最大的睡衣了。”
陈明夏抬了抬手里的两样东西:“这些放哪儿?”
“随便放。”云予把睡衣扔到沙发上,“地板打湿了也不要紧,明天让阿姨打扫就行。”
陈明夏没有随便放,把背包和伞一起放到阳台,阳台的地板是瓷砖,边上摆着数个花架,养了一堆花花草草。
云予让陈明夏把阳台的窗帘拉上,他脱了打湿的衣裤扔到卫生间的脏衣篓里,只穿了一条三角裤忙来忙去。
陈明夏没事可干,跟木头似的杵在沙发前,视线追随云予的身影移动。
在这个陌生又华丽的地方,他还是感受到了无措。
直到云予从卫生间里探出头来,他抬手招了招:“过来。”
陈明夏走过去。
卫生间也分里外两个空间,外面是盥洗池和马桶,里面是花洒和浴缸,中间隔了一面推拉玻璃门。
云予两眼晶亮地看着他:“要不要一起泡澡?”
陈明夏沉默片刻,说了声好。
他从没用过浴缸,脱完衣服后就不知道该怎么做了,还是云予拉着他往里面走。
浴缸不大不小,泡一个人正好合适,泡两个人就略显拥挤了,热水哗哗地往外淌,流得一地都是,陈明夏的两条腿被挤得分别贴在浴缸两边,中间刚好容纳下一个云予。
云予白皙的肩背和乌黑的发顶在陈明夏的视线里展露无遗。
陈明夏捏了捏他的脖子。
云予怕痒,立即将脖子一缩,转头瞪他一眼,说的却是另一番话:“你抵着我了。”
陈明夏平静地说:“这种情况下要不抵着,只有我是个女的。”
云予将手伸到背后,一把抓住了,没有状态时捏着软乎乎的,但大小依然惊人。
有状态时是什么样子,他再清楚不过。
“唉,大了也是累赘。”云予叹完,好奇地问,“你训练时不觉得绷得难受吗?”
陈明夏:“……”
他认真想了想,还真没有。
把云予的手从两人中间抽出来,他拿着那只手绕到云予身前,搭上在水里晃荡的家伙。
围度明显小了一圈,上面是云予的手,再上面覆着陈明夏的手。
“这句话该我问你。”陈明夏把下巴搁在云予的肩膀上,呼吸伴着水气,湿漉漉地往云予的耳朵和侧脸上扑,“我平时穿的裤子都很宽松,兜得住,你穿西裤才是勒得慌,不觉得难受吗?”
云予仰头靠在陈明夏的脖颈里,黑亮的眼眸像是被水汽蒙上一层雾,他嘴唇咬得泛红,此时微微张开,细碎的声音从里发出。
“平时不难受……”云予断断续续地说,“现在难受……”
陈明夏带动云予的手,拇指往上,在顶端轻轻摁了一下。
云予猛吸口气,嘴巴张得更开。
陈明夏的声音也有些哑:“别喘。”
云予闭上眼睛,腹部不自觉地上抬,他仿佛听不到陈明夏的话。
陈明夏张口咬住他的耳朵。
力道不轻不重,牙齿在云予的耳垂上轻轻地磨,这一举动给云予带来的刺激不小,他没忍住惊叫一声。
陈明夏不知道这栋房子的隔音效果怎么样,他不敢冒险,几乎在云予出声的瞬间抬起另一只手捂住对方嘴巴。
“唔……”云予侧过头,睁开的眼里全是不自觉涌出的生理泪水,从他眼角溢出。
陈明夏舔干他眼角的泪水,余光瞥见白得反光的脖子和肩膀,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他低头咬在了云予的肩膀上。
这次的力道重了很多。
虽然没有尝到血腥味,但是他感觉自己的牙齿好像嵌进了云予的肉里,云予用手推着他的脸,肩膀一直在抖。
许久,他松了口,手上的动作也停了。
黏糊的东西粘在他的虎口处,在顺水流走前,他把手从水里抬出。
将手递到云予面前:“你的。”
云予脱力地靠在他身上,无语很久:“给我看这个干什么?”
“量很多。”陈明夏说,“憋太久了。”
云予:“……”
尽管这是事实,可被陈明夏用一本正经的语气说出来真的很奇怪。
他闭了闭眼,把手搭上陈明夏的手背,正要将对方的手按回水里,指尖忽然碰到表面凹凸不平的一块。
云予愣了一下,立即拉过陈明夏的手。
只见手背上有着一个无比清晰的牙齿印。
“这是什么?”
陈明夏把手放回水里:“被人咬的。”
“谁啊?”
陈明夏没有说话,像是在犹豫。
本来云予以为陈明夏和谁打架才被咬了一口,可这会儿看着陈明夏不言不语的模样,他一颗心都能沉了下去。
他似乎猜到什么,但不敢说,只能以开玩笑的口吻:“不会是你的前女朋友咬的吧?”
“不是前女朋友。”陈明夏说。
云予提着的一口气松了下去,还没开口,又听见陈明夏说:“是隔壁舞院的一个男生,我和他没有交往。”
云予的心卡在半空,不上不下,勒得他呼吸难受:“他为什么咬你?”
陈明夏沉默了将近一分钟,言简意赅:“他生我的气,觉得我以前骗了他。”
这件事说来话长,既然已经决定让它成为过去式,那么陈明夏不想再回忆,他准备把那段记忆封存在心底的盒子中,直到记忆消失。
但如果云予问起,他还是会说。
他以为云予会问,甚至做好了从头说起的准备,没想到云予只是将头转了回去,拿起浴缸底部的塞子让水流掉,然后重放热水。
他们又泡了一会儿,才在花洒下面洗了头和澡。
陈明夏手洗了两人的内裤和袜子,晾在阳台上,他穿不了云予的衣服,只能披一件浴袍,里面挂空挡。
阿姨已经做好他们的饭菜,放在门口,两人在茶几上吃了饭,云予把碗筷和两人的脏衣服一起放回门口,等阿姨收走。
吹完头发已是晚上十点多,明天是比赛的第一天,他们都要早起,陈明夏还要回寝室一趟。
关灯躺在床上,陈明夏平躺在这边,云予背对他躺在床的另一边。
陈明夏感受得到云予的不高兴,是从发现他手上的牙齿印开始,他想自己应该跟云予解释一下,可这种事要怎么解释?跟云予说他和白云森以前的暧昧过程和不了了之?
他感觉云予听了会更加不高兴。
正纠结着,云予忽然一个翻身扑了过来,正好扑进他的怀里,双手圈住他的腰。
黑暗里看不清云予的脸,只听见云予的声音很轻,趴在陈明夏胸口的五指微微收起,暴露了主人内心的忐忑。
“陈明夏。”云予气息不稳,吐出的每个字都裹着一层不安和不易察觉的恳求,“我们结束交易关系吧,我们谈恋爱好不好?”
第162章 城里富N代x山里贫困生
翌日早上八点, 陈明夏回到寝室时,唐智俊已经起来了,嘴里含着牙刷, 从卫生间里探出一颗脑袋, 一脸哀怨地盯着陈明夏从门口走到桌前。
陈明夏把背包放到桌上,一样一样地从里面拿出东西, 他头也没回, 却跟后脑勺上长了眼睛似的。
“看我干什么?”
唐智俊赶紧回到卫生间把牙刷完, 扯着毛巾将嘴上的泡沫一抹, 嚷嚷开来:“你小子厉害啊,都睡到人家老板家里去了!”
陈明夏暼他一眼:“你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早收拾好了。”唐智俊再次轻而易举地被转移注意力, 他窜回自己桌前, 开始清点东西, “水壶、手套、帽子、口罩、护目镜……”
叽叽咕咕地清点了一大堆,等他清点, 对面桌前的陈明夏已经三两下地把要用的东西全部塞进背包里。
唐智俊问他:“你只带水壶和备用衣服就够了?”
陈明夏说:“还有一次性洗漱用具。”
“……”唐智俊回头看了眼自己桌上鼓得快要炸开的背包,“你不带骑行工具吗?”
陈明夏语气平静:“带了。”
“哪儿呢?我没看到啊。”
陈明夏拍了下自己的腿:“这不就是骑行工具?”
唐智俊:“……”
啥也不带,真男人。
他们的自行车放在阳台上积了不少灰, 头盔也得擦洗一下才能用。
带着东西来到集合地点,偌大的操场上站了不少推着自行车的人, 都用专业的工具和衣服把自己从头武装到脚,在一群穿着紧身骑行衣裤的人里, 只穿一件单衣和灰色运动裤的陈明夏格外显眼。
陈明夏把头盔袋子捆在自行车把手上,很随意地站在自行车旁,一点也不像是要参加两天骑行的人。
连自行车协会的会长都一脸复杂地走过来:“明夏, 你……”
陈明夏看过来。
会长扶着额说:“你真的很像误入的路人。”
唐智俊也这么觉得,哈哈笑着凑了过来, 指着陈明夏说:“说他骑到一半突然跑去吃顿火锅、做个按摩我都信。”
会长还想说些什么,却在余光中瞄见一个人的身影,他脸色一变,赶紧堆上笑容迎过去:“刘姐!”
陈明夏和唐智俊一起看过去,只见一群穿得更像专业骑手的人推着自行车走进操场,带头的女人就是会长喊的刘姐。
唐智俊用胳膊肘捅了捅陈明夏:“认识不?她就是你家老板的秘书。”
陈明夏说:“不认识。”
云予的助理太多了,他只认识吉东和一个姓文的男人。
“啧。”唐智俊看着那一群人,表情和在场的其他学生一样震惊,他的语气酸溜溜,半是羡慕半是嫉妒地说,“你家老板真好啊,还让秘书亲自带着自家员工一起参加,我敢说在这个大学城里,只有我们协会有这个待遇。”
另一边,会长和刘秘书寒暄完,扯着嗓子告诉大家:“他们都是云风集团的哥哥姐姐,也来参加这次比赛,大家团结一致,友谊第一比赛第二,争取一起把比赛完成!”
现场的人纷纷鼓掌表示欢迎。
等所有人到齐并登记完名字后,会长才带着几个部长安排大家有序出发。
骑行路线都规划好了,也印成传单发给了在场的每个人,整条骑行路线有八十多公里,走a市特意修的骑行绿道,每十公里就设置了一个站点,既可以休息也可以拿免费的水和一次性毛巾。
从各方面来讲,这次比赛都蛮正规——除了穿得像个路人的陈明夏。
出发时,前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突然爆发出一阵欢呼声和起哄声。
陈明夏和唐智俊排在后面,隔着一群人根本看不到前面的情况,陈明夏倒很淡定,唐智俊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和后面的人一起焦急地往前望。
好不容易往前走了一截,终于听到前面几个人的议论声。
唐智俊上前拍了其中一人的肩膀:“哥们,前面发生什么事了?”
那人转过头来,脸上写满欣喜和激动:“卧槽,你绝对猜不到谁来了!”
“谁?”唐智俊自问自答,“云风集团的老总云予?”
男人震惊地瞪眼:“卧槽,你怎么知道?你猜得好准!”
唐智俊:“……”
这还用得着猜吗?他旁边站的不就是老总的小白脸。
轮到他们出去时,果然看到操场门口站着一个穿着休闲装的男人,刘秘书和会长一左一右地夹着他。
云予穿了一身浅色衣服,头上戴了一顶白色鸭舌帽,有左右两大护法的衬托,他比陈明夏还像个误入的路人。
唐智俊嘶了一声,看看云予,又看看身旁的陈明夏:“你们商量好的是吗?”
陈明夏实话实说:“确实在今早商量过。”
唐智俊:“……”
早知道不问了,本来随便说说,谁知道吃一嘴狗粮。
由于比赛人员众多、骑行路程也长,会长和几个部长商量过后,决定采用单程计时的方法,只算从学校骑到山上的时间,出发时记一次时间,到达后记一次时间,用时最短者获胜。
当然,比赛的弊端就是管不了作弊的人,只要不被人看到,甚至可以带着自行车搭乘公交地铁或者顺风车,反正全靠自觉。
陈明夏和唐智俊作为协会的部长和副部长,又是身量较高的人,自然被安排到后面,排到他们时,身后没剩几个人了。
陈明夏记完时间,骑着自行车慢悠悠地往前走。
“好哥们。”唐智俊高兴地都冲了过来,“我就知道你会等我,你不会在乎那么几秒的时间,走走走。”
陈明夏对他抬抬下巴:“你先走。”
“……”唐智俊脸上笑容一僵,慢慢意识到一件绝望的事,“你是在等我吧?”
“你说呢?”
唐智俊骂骂咧咧地骑着自行车走了。
陈明夏单脚撑在地上,等到最后才等来云予。
云予不知道用什么原因支开了刘秘书和会长,他骑得不太熟练,速度很慢。
今天还在节假日,骑行绿道上的人不少,陈明夏没法和云予并行,只能一直跟在云予后面,有其他自行车想要超过他们,他就在后面打喇叭。
骑到中午,他们停下来休息。
已经骑了二十多公里,他们到了一处湿地公园附近,这边临着一面大湖,居然没什么人。
他们找了一处坡度较高的草坪,把两辆自行车斜放到路边。
陈明夏先从背包里抽出一件衣服铺到草地上,才对云予说:“坐。”
云予习惯了,一屁股坐到衣服上面。
陈明夏在他旁边的草地上坐下。
“今晚还要在山上睡吧?”云予问。
“嗯。”陈明夏从背包里摸出两个面包,一手拿着一个,递到云予面前,“你吃哪个?”
云予随便选了一个。
陈明夏撕开包装给他:“我们协会的人已经在山上租了足够的帐篷和野炊工具,但住宿环境肯定比不上家里和酒店。”
云予小口吃着面包,听出了陈明夏的言外之意,好笑地说:“我像是那么娇气的人吗?”
陈明夏郑重地点了点头:“还挺像的。”
“你放屁!”云予很少说粗口,在陈明夏面前就很自然地说出来了,他自个儿也没意识到,“我连你家的厕所都忍受了,哪儿娇气了?”
陈明夏把手里的面包放到一旁的草地上,伸手抓过云予的脚。
云予惊呼一声,险些没有坐稳,下意识地往陈明夏身上靠。
他穿着直筒长裤,布料很薄很滑,裤型宽松,往上一掀就露出了雪白且笔直的小腿。
腿上的毛稀疏,因此皮肤上泛起的红点格外明显。
陈明夏一手抓着云予的脚踝搭在自己腿上,一手摸过上面的红色:“你人不娇气,但身体娇气。”
云予拿着面包:“……”
他无法反驳。
“痒吗?”陈明夏问。
“不是很痒,就是不太舒服。”云予说。
这也是他骑得不快的原因,可能是这条新裤子扎皮肤,也可能是今天太热了,总之他的身体经常会反映出各种各样的毛病。
陈明夏从背包里摸出药膏,把云予两条小腿上的红点都仔仔细细地擦了个遍,下面的路上有人路过,有步行的、也有骑自行车的,纷纷扭头往他们这边望。
云予不自在地收了收腿:“陈明夏……”
陈明夏还抓着他的脚踝上下检查,眼皮都没抬一下:“嗯?”
“可以了。”云予说,“下面的人都在看。”
陈明夏帮他把裤子拉好,表情和语气都很平常:“我们不是在谈恋爱吗?情侣之间这么做很正常。”
云予很明显地愣了一下。
陈明夏放下他的两条腿,半天没听到回应,抬眸看了对方一眼。
只见云予表情呆滞,眼里有强烈的情绪涌动,片刻,飞快地眨了眨眼,像是要把涌上来的酸意眨回去。
陈明夏也不说话,撕开面包的包装开始吃。
很突然的,云予抬起他的一只手就咬。
咬在手背上,咬得相当用力,像是要把手背上的一块肉都咬下来。
陈明夏一动不动,任由云予逐渐使劲儿。
快一分钟后,云予松口。
昨天白云森咬在陈明夏手背上的牙齿印还没消掉,现在又多了一个深得泛黑的牙齿印,正好和白云森的牙齿已经重叠了。
不。
应该说覆盖了白云森的牙齿印。
云予用手心抹掉他手背上的唾液,似乎有些心疼,拉着他的手在脸上蹭了蹭:“你把他忘了吧,就记着我一个人好了。”
手背上的疼痛还未完全消失,皮肤和云予脸颊相贴的轻柔触感传递过来。
“好不好?”云予说,“陈明夏。”
陈明夏将手一转,食指和拇指捏住了云予的下巴,趁着下面路上没人,他倾身过去蜻蜓点水地碰了下云予的嘴唇:“嗯。”
末了,又吐出一个字,“好。”
第163章 城里富N代x山里贫困生
两人骑骑停停, 用了九个多小时才到达目的地。
除了这次参加比赛的人外,山顶还有不少游客,一眼望去, 几乎都是人, 颜色、款式和大小都不一样的帐篷相互挨着,悬在上面的灯泡通了电, 照亮脚下这片地。
他们找协会的人打卡, 记了好几页名字的本子上画着密密麻麻的勾。
他们应该是最后抵达山顶的两人, 当然也有人只打了开始的卡、没打结束的卡, 估计骑到一般放弃了。
这个地方经过开发,不远处有超市、餐厅、公共卫生间等设施, 协会只提供帐篷和一次性洗漱用品, 不提供今天的晚饭和明天的早饭, 大家到地儿后领了东西就可以自由活动了。
陈明夏和云予不可能一直呆在一起,打完卡后只能各回各的队伍。
十月的天早就变凉, 大家平时都穿上了两件套,这会儿在山上,更觉得夜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
唐智俊在外面浪了半个小时就受不了了, 裹着冲锋衣直往帐篷里钻。
陈明夏没有出去,一直坐在帐篷里面休息, 目光黏在手机上。
“你和你家老板真是默契,出来玩都躲在帐篷里。”唐智俊的脚还在外面, 把鞋子蹬掉后,他扫到陈明夏手机上的目光一顿,“等等, 你们不会是在帐篷里用手机聊天吧?”
陈明夏抬头看他:“有什么问题吗?”
“……”唐智俊唰地一下拉上帐篷拉链,往旁一倒, 唉声叹气地说,“也是,你家老板可是云风集团的老总,要是和你的关系传出去了,你的生活就别想平静了。”
陈明夏淡淡地说:“我不担心这个。”
唐智俊翻身看他,好奇地问:“那你担心什么?”
陈明夏瞥他一眼,不吭声了。
将近夜里十一点时,周围安静下来,偶尔有脚步声或者咳嗽声响起,但很快消失,大家都想在明早四五点起来等日出,休息时间也就几个小时。
唐智俊躺在陈明夏边上睡得跟死猪似的,陈明夏侧身背对唐智俊,眼睛闭着,可意识十分清醒。
他想到不久前他和唐智俊的对话。
他在担心什么。
他发现可能是时间过得太快了,也可能是他和云予发展得太顺利了,他竟然忽略了一个很关键的人——他哥。
他不知道他哥此时身在何处,也不知道他哥会消失多久,但以他对他哥的了解,他哥会回来的,也许哪天需要钱或者需要帮助的时候,他哥就回来了。
到时候云予会怎么做呢?
陈明夏很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可云予从未跟他提过他哥的事,甚至特意隐瞒和他哥的那段历史,他不知道云予这个做法代表什么或者出于什么样的心理,是已经忘记他哥不想再提及过去?还是依然让他哥在心里占据一席之地不想对外人分享?
这是陈明夏第一次如此认真地思考这件事,他以为自己不在意,可事实上他非常在意。
他甚至在意到失眠了-
早上五点不到,陈明夏把唐智俊喊醒收拾帐篷,很多人在凌晨两三点就起来占位置了,收拾好帐篷后,陈明夏去还帐篷,唐智俊去占位置。
山顶的人太多了,除了昨晚在山上过夜的人外,还有很多住在山下半夜开始爬山的人,等天边泛起鱼肚白时,山顶几乎到了人挤人的地步。
云予被秘书和几个下属护着,用不着东奔西跑地收拾东西和还东西,他挤在人群中东张西望。
“云总,你在找谁吗?”刘秘书问。
“没有。”云予收回目光,故作淡定地忍了一会儿,又忍不住了,问刘秘书,“昨天和我一起上山的那个学生,你看到他了吗?”
“那个陈明夏吗?”刘秘书想了想说,“我没注意。”
刘秘书对陈明夏的印象很深,倒不是陈明夏穿得和其他学生不一样,而是他身材高大、眉眼深邃,即便在社会上也很难看到这么挺拔的男人。
不过山上这么多人,她怎么可能专门注意一个只是外形比较好看的学生。
云予哦了一声,表情没什么变化,但眼里有着失落。
刘秘书没捕捉到云予眼里的情绪,她拿出手机打开拍照模式,和周围的其他人一起等待日出。
云予没心情看日出,他人生中看过太多次日出,经常在办公室里加班到早上,站在落地窗前,三十几楼的高度都能让他很好地欣赏到橘红的太阳从楼宇之间升起。
他想下次没必要参加这种集体活动了,不如趁这时间把工作提前处理干净,好抽出一天单独和陈明夏约会,挑一个只有他俩的地方。
想是这么想,可还是忍不住扭头张望。
这时,余光里的手机屏幕忽然亮起。
一条微信发了过来。
云予之前给陈明夏发过几条消息,都没得到回复,估计在忙,他点了下锁屏界面的微信通知,屏幕立马跳到微信里他和陈明夏的聊天框。
他发出的几条消息下面多了一条言简意赅的回复。
【陈明夏:右后方。】
云予怔愣片刻,反应过来后立马往右转头。
什么都没看到。
对面又一条消息发来。
【陈明夏:远一点。】
云予再次回头,目光朝远处望。
在距离他五六米的人群堆里,有人挥了挥手,正是陈明夏。
陈明夏脚下不是平地,周围凹凸不平,旁边还有几人爬上了高高的石块,跟猴子似的攀在上面,他高大的身形被遮挡很多。
但一眼扫过去时,云予还是在一两秒内找到了他。
云予也想挥手,转念想到刘秘书和几个下属还在身边,便硬生生地忍住了。
【陈明夏:太阳要出来了。】
【云予:你什么时候在那里的?】
【陈明夏:刚挤过来,人太多了,不知道能不能挤到你那儿去。】
正说着,周围突然爆发出一阵惊呼声。
刘秘书激动地喊:“太阳出来了!”
云予抬头看去,只见远方连绵的群山被一层稀薄的白雾笼罩,一点橘中掺着暗金光芒的小尖在群山中冒出了头。
尽管看过很多次日出,可云予还是被眼前的场景震撼到了。
那点小尖正在艰难地往上爬,看似很慢,然而才过去几分钟,小尖的面积变大,隐约能看出一个弧形。
周围的人纷纷拿出手机,原本此起彼伏的说话声都安静下来了,大家秉着呼吸,目光在日出和自己的手机屏幕之间打转。
云予也拿出手机拍了几张照片,他每一秒都有无数次冲动想要回头寻找陈明夏的身影,但后面全是在录像或者在拍照的人,他动来动去容易影响人家。
等到太阳从山后露出三分之二时,他看了一眼时间,正要回头,结果肩膀冷不丁地被人从后面拍了一下。
云予吓得身体往上一弹,微微后仰的后背碰到身后那人的胸膛。
拍在他肩膀上的手没有拿走,而是轻轻地将他按住。
云予回头,看到了陈明夏的脸。
也不知道陈明夏什么时候挤到了他的后面,和他挨得很近,周围有人离开,也有人立马补上前面的位置,来来去去,他们被挤在中间,身体靠得很拢。
走到这片平地上,陈明夏的身高优势一下子显现出来,金橘参半的日光毫不吝啬地全铺在陈明夏脸上,他的五官本就有棱有角,在光晕的晕染下,深刻得像是美术生用刀一点点雕刻出来。
云予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回头敲打手机。
【云予:想亲你。】
陈明夏就站在云予身后,比云予高了快半个脑袋,垂眼就能轻而易举地看到屏幕上的内容。
他拿出手机回复。
【陈明夏:回去亲。】
云予顿了一会儿,厚着脸皮继续敲打。
【云予:唉,还想做。】
【陈明夏:回去做。】
【云予:今天回去就做吗?】
【陈明夏:可以。】
【云予:等会儿还要骑车回去,八十多公里的路,骑完你能行?】
【陈明夏:能行。】
云予一脸惊奇,把屏幕上的两个字翻来覆去看了几遍,扭头望向陈明夏。
陈明夏冲他挑了挑眉梢。
【陈明夏:等会儿找一辆车,我们连人带自行车地坐车下山。】
云予:“……”
他就说嘛。
骑完八十多公里还能行的话,那腰简直是铁做的。
刚想完,一条新的消息冒出来。
【陈明夏:我把精力全留在你身上。】
云予一个手滑,手机垂直落地,在脚边发出啪的一声,把还在摄影的刘秘书吓了一跳,多年的工作习惯让她身体的反应速度快过大脑,立马蹲身捡起手机。
余光一扫,扫到了屏幕上的内容。
刘秘书:“……”
一个小时后,太阳升起,看日出的人群逐渐散开,陈明夏和云予找到各自的自行车,在餐厅里吃了早饭又坐了半个多小时,等到人群散了大半,他们才推着自行车像来时一样慢悠悠地下山。
下山时遇到了同样推着车的刘秘书,和云予的几个下属一起。
陈明夏看着刘秘书如遭雷击的萧条背影,问道:“刘秘书知道和你聊天的人是我吗?”
云予反问:“你觉得呢?”
陈明夏:“……”
可怜的刘秘书。
连人带自行车地坐着顺风车下山后,陈明夏先回一趟学校,把自行车和背包放好,又洗了个澡并换了身衣服。
陈明夏和云予在小吃街上碰头,选了一家餐厅吃完午饭,然后两人直奔云予在回来的路上就定好的酒店。
陈明夏说到做到,把省了一上午的力气全用在云予身上,直到窗外夜幕降临,陈明夏拉着云予站在浴室的花洒下面冲澡。
云予双腿酸软,站都不想站,索性把身体的大半重量都压到陈明夏身上。
陈明夏任劳任怨地让他靠着。
他们第一次做时没有套子,陈明夏没帮云予清洗干净,导致云予后面几天都提不起精神,从第二次起,他就很小心了,尽量不留在里面,留在里面了也要清洗几次直到干净为止。
云予把下巴搁在陈明夏的肩膀上,歪头看着陈明夏认真做事的脸。
“你大三了吧?”
“嗯。”
“对后面有什么计划吗?”
“先训练,看能不能通过后面几次比赛。”
陈明夏在学校里的各方面成绩都很优异,他的专业就业范围广,却也因为太广了,若是没有一个明确的目标,很容易混得不上不下。
他后面是想考公务员的,进体育局工作,但考公务员不是一件容易事,对他而言难的不是考试,而是考试期间的空窗期,在这之前他想多参加几次比赛拿到奖金,先把钱攒够。
他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云予。
云予把手伸到他的腰间,想捏,可腰上的肉太紧,压根捏不起来,于是手绕到了他的屁股上。
在屁股肉上轻轻一拍。
陈明夏:“……”
他的动作一下子停住了,手指还在里面。
“我在a市有几套房子,都装修过了,很少住过,有一套就在大学城附近,你停课了,就搬来和我一起住吧。”云予说,“毕业后你专心备考,我来养你。”
第164章 城里富N代x山里贫困生
陈明夏沉默下来。
以前白云森也跟他说过同样的话, 让他不要有经济压力,要是实在没钱了,白云森可以给他钱, 但他拒绝了白云森的好意。
那个时候他是要面子的, 不想被白云森看到太多次自己的狼狈样。
那么云予呢?
他好像没有一点心理负担,甚至认为云予会说出这样的话再正常不过, 因为他和云予在开始这段关系时就建立在了钱的基础上。
对他而言, 云予和白云森到底是不一样的。
云予知道他家的房子有多破旧、知道他家的环境有多糟糕、知道他下地劳作时有多劳累, 云予的视线渗透进了他的自尊心底层, 很多时候他仿佛扯掉了自己全身衣服,毫无遮掩地站在云予面前。
他在云予这里不需要粉饰自己, 跟着心情走就行。
“好。”陈明夏略微一顿, 又说, “把你的手拿开。”
云予捏了一下:“还挺软的。”
陈明夏:“……”-
云予的办事效率快得惊人,才十月中旬, 他不仅亲自置办好了所有物品,还打包好自己的行李搬进了新房子。
陈明夏依然住在宿舍,周末才过去住两天。
随着十二月的逼近, 陈明夏的训练难度不断加大,他把周末的兼职全部推掉, 专心泡在体育馆里一次次地努力刷新自己的训练记录。
天气逐渐变冷,大家都穿上了冬衣。
十二月的二十四号和二十五号是陈明夏的比赛日期, 和他一起参加比赛的还有隔壁专业的一个大二学生,两人结伴前往比赛地点c市。
c市在另一个省,从a市过去要坐两个多小时高铁。
陈明夏和那个大二学生的车票和住宿都定好了, 学校订的,座位连坐, 住宿也在同一间房,不过他们不熟,见面时打个招呼后便各自养精蓄锐了,一路上没有多少交流。
一起来到酒店,拿出身份证办理入住。
学校给他们定了一个标间,里面并排放了两张单人床。
陈明夏见大二学生先走进去把背包放到里面那张床上,他也坐到靠外的床边,把背包放在床尾。
两人各自收拾一番并拿着手机发了一会儿消息,大二学生询问陈明夏:“哥,出去吃饭吗?”
陈明夏收起手机:“走吧。”
学校报销了路费和住宿费,但不报销餐饮费,大二学生估计想到这点,没说去哪家当地特色餐厅,只问陈明夏随便吃点快餐怎么样。
陈明夏没有意见,他和大二学生没有一点共同话题,不如速战速决,早点回去各干各的。
于是两人进了一家小碗菜自助餐厅。
他们分别拿上餐盘各选各的并各结各的账,等找座位时才聚起来,挑了一处旁边就是落地窗的位置。
刚坐稳,陈明夏的手机响了起来。
他拿出手机一看。
果然是云予打来的电话。
考虑到大二学生坐在对面,陈明夏挂断电话,打开微信发消息。
【陈明夏:我在商场吃饭,和同行的学生一起,他坐我对面。】
说完,拍了一张照片发过去,但只拍了自己的餐盘以及大二学生的一半餐盘。
云予明白了他的意思,没有多说。
【云予:好的,那你吃吧,回酒店了再跟我说。】
陈明夏回了个好。
大二学生把陈明夏的举动都看在眼里,等他放下手机,笑着调侃一句:“女朋友查岗了?”
“嗯。”陈明夏说,“他每天下班都会联系我。”
大二学生恍然地哦了一声:“是工作党啊?”
“对。”
“你们感情挺好的。”
聊完,两人开始干饭。
快吃完时,靠近陈明夏这边的玻璃被人从外面敲了两下,陈明夏以为又有人不小心碰到了玻璃,便没搭理。
结果叩叩声又响起来。
坐在对面的大二学生抬了下头,说道:“哥,你认识外面那个人吗?”
陈明夏这才扭头,然后看到了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外面那个人穿了一件白色衬衫和浅色牛仔裤,身材高瘦,皮肤白净,五官清俊,鼻梁上架着一副无框眼镜,几年不见,他的长相和陈明夏记忆中的样子没有太大变化,甚至和贴在老家床头那张照片里的模样也略有重叠。
陈明春。
是消失了快一年半的陈明春。
陈明夏一时呆住。
陈明春收回屈着贴在玻璃上的两根手指,抬到半空中对陈明夏挥了挥,他脸上挂着清浅的笑容,用拇指对着外面,意思很明显了。
陈明夏的脸唰拉一下沉了下去,有那么一瞬甚至吓到了对面的大二学生。
他没等大二学生说话,猛地站起了身,椅子腿划过地板发出刺啦声响,他说:“我出去一下。”
“哦……好……”
大二学生的话音还未落下,陈明夏已经走得没影了。
陈明春在餐厅门口等着,还是老样子,尽管长了一张清俊斯文的脸,可姿势和表情都吊儿郎当,只有在特定的人面前,才会装模作样起来,而且装得很像,总能把对方唬住。
从某方面来说,陈明春还是很有能力的。
面对表情阴沉的陈明夏,陈明春完全不慌,连陈明夏为什么会在c市都懒得问,开口直入主题:“有钱吗?借我五千块钱。”
陈明夏绷着脸,伸手揪出陈明春的衣领,在陈明春的一路惊叫声中把对方拖到了通往卫生间的过道角落。
这里没人,陈明夏也不客气,丝毫没收着力道地把陈明春推到墙壁上。
陈明春顿时吃痛,连声哎哟,脸都扭成一团了。
“钱呢?”陈明夏横着手臂抵在陈明春的脖子上。
陈明春不停咳嗽,脸因缺氧而变红:“什……什么钱?”
“你从爸妈那里骗走的钱。”陈明夏冷着声道,“那是爸妈准备交社保的钱和弟弟妹妹们的学费生活费,你也好意思骗。”
“我……我冤枉,我没骗……”陈明春拍打着陈明夏的手臂,以前他不觉得自己二弟有多高大,这次见面感觉自己二弟像座山一样,推都推不动,尤其是抵着他脖子的手臂,电视剧里的十八铜人都没这么结实的手臂。
陈明夏看陈明春实在难受,将手臂力道放轻一些。
陈明春这才一边咳嗽一边说:“我还不是为了挣钱,我没有本钱,只能找爸妈伸手,不然我哪来的钱?”
陈明夏听着他这理所应当的语气,脸色沉得可怕:“没钱不会自己挣吗?”
“我也想挣啊,可我挣不到啊。”陈明春扒开了陈明夏的手,摸了摸脖子,转而又说,“哎呀,钱都没了,都砸工作室里了,工作室没开起来,我还欠了一屁股债,你有五千吧?快给我周转一下。”
陈明夏后退一步,将陈明春从头到尾打量一遍。
陈明春不明所以,只是催促:“快啊,转我的支付宝和银行卡都行。”
陈明夏问:“你欠谁的债?”
“多得去了。”陈明春不想在这方面多说,但为了让陈明夏相信,他摸出手机翻了一堆微信聊天记录给陈明夏看,“看吧,我没骗你吧,催得我头都大了,你也不想看到你哥什么时候被这群人找上门吧?”
陈明夏算是明白了。
陈明春就是一个黑洞,钱在他那里只进不出,吞进去后就没了,别想再从黑洞里掏出来。
唯一的办法就是远离这个黑洞,不要再被黑洞吸走更多东西。
陈明夏收起目光,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陈明春忙道:“钱……”
陈明夏回头:“你敢跟上来一步,信不信我在这里把你的牙齿都打掉。”
陈明春:“……”
回到餐厅,大二学生已经吃完了,正坐在位置上玩手机,陈明夏还剩一点,但已经没了胃口,为了不浪费粮食还是把剩下的吃完了。
回去的路上,大二学生很识趣地没有多问。
陈明夏心烦气躁,回到酒店房间坐了一会儿,拿起手机出去给他妈打了个电话。
他让他爸妈都换了手机号码,为的就是不被陈明春联系上,他爸妈的耳根子太软,很难拒绝陈明春的各种要求。
不过现在他爸妈手头上也没什么钱,最近领了两三个月的工资都交给他存定期,即便陈明春找到他们也要不到钱。
陈明夏把今晚的情况都跟他妈说了,他妈居然没像以往一样哭,沉默半天,叹了口气:“随他去吧。”
打完电话回去,陈明夏才想起还没联系云予,他看了眼紧闭的浴室门,大二学生正在里面洗澡,便懒得出去了,坐在床边给云予打了微信语音。
云予那边秒接。
两人聊了一会儿,云予敏感地发觉到陈明夏的情绪不对。
陈明夏只说:“今晚遇到了一点事,回去跟你细说。”
“好。”云予安慰他,“你别多想,明后天的比赛要紧。”
“嗯。”
“你后天什么时候回来?不然我请个假去c市接你。”
“不用了。”陈明夏拒绝,“我上午就比赛完了,下午两点的车,傍晚五点多到,到时候我去你公司楼下等你吧。”
“好。”
准备挂电话时,大二学生洗完出来,看到陈明夏那张原本沉得宛若能滴出水来的脸肉眼可见地缓和起来,不由得在内心感叹一句——
这就是爱情的力量啊。
就是太黏糊了,吃饭要发消息、回来要打电话,他一个单身人士表示有些受不了。
第165章 城里富N代x山里贫困生
第二天很快过去, 完成第三天上午的比赛后,陈明夏和大二学生回到酒店退房,在附近吃完午饭后便一起赶往车站乘坐高铁回a市。
将近晚上六点, 陈明夏下了公交车来到软件园外面。
云予的公司就在里面, 附近是其他公司,各个办公楼相互挨着, 和陈明夏学校所在的大学城很像。
陈明夏没有进去, 就站在出口等。
六点出头, 陆续有人走出, 慢慢地,人越来越多, 逐渐汇成一条小溪朝外涌去。
陈明夏在微信上给云予发了一条消息, 然后把手机揣进兜里, 专心等待。
但他脑子里想着其他事。
很明显的,云予不想跟他提及有关他哥的任何事, 而且他不知道云予这么做的原因,是已经忘记他哥还是依然在乎他哥。
如果云予还喜欢着他哥又恰巧知道了他哥所在城市的话……
陈明夏眉头皱起,突然感觉到了很强烈的烦躁。
有些事根本压不住, 哪怕不小心回忆起了一点,很多情绪都会争先恐后地从各个毛孔里钻出, 填满他的大脑。
他想也许自己不能说得太过直白,毕竟他没办法解释自己会为什么知道云予和他哥过去的事。
时间来到六点半, 第一波人潮过去,往外走的人少了很多,三三两两, 隔出很大的距离。
陈明夏拿出手机,点进微信, 他半个小时前给云予发的那条消息还安安静静地躺在最后一排。
云予没回消息。
与此同时,另一头的办公室里。
放在办公桌上的手机突然亮起,锁屏界面显示收到一条微信消息,旁边搭了一只白皙的手,薄薄的皮肤下,青筋隐约可见。
那只手的食指抬起,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桌面,暴露了手主人忐忑不安的内心。
云予身下的椅子往旁斜着,他修长的双腿交叠,后背靠着椅背,这个坐姿和他的心境不同,看着随意又散漫。
与他一桌之隔的对面,一个男人坐姿拘谨,双手放在双膝上面,正在小心翼翼地打量这间办公室的装潢。
几分钟前,云予忙完手里的工作,正要给陈明夏打电话,这个男人便找上门了。
陈明春。
云予几乎是从自己记忆最底层捞出了有关于陈明春的片段,陈明春刚消失的那几天,他每晚都在伤心流泪,坐在陈明春暂住的书房里回忆自己做过的事,他每晚也在反思自己,是他给的钱不够多还是他太着急催促陈明春确定关系,才让陈明春对他厌烦。
现在想来,以前的自己真是又悲哀又可笑。
云予很烦,烦的不只是陈明春突然出现打破他生活的平静,还是陈明夏在外面等着他,万一让陈明夏和陈明春碰上面……
云予目前还不知道要怎么处理这件事,他越在乎就越害怕,每次想起来都只想当个缩头乌龟。
陈明春和云予认识也有三四年了,他跟着云予回家并且无数次进出各种高档场所,却是第一次来到云予的公司,也是第一次坐到云予的办公室里。
这间办公室比云予家里的书房还大,分成了办公区和会客区,会客区的书架旁边还有一扇门,不知道里面是卫生间还是休息室。
云予背后不是书房里装了整面墙的书架和书籍,而是擦得明亮干净的落地窗,外面蓝天白云,车水马龙,远方两栋楼宇高耸入云,高处的风景自然美不胜收。
就是云予的脸色不太好看。
时隔一年多,陈明春再次和云予面对面,他发现和他经历过那些形形色色的人比起来,云予太优质了,不管是长相、身材、性格还是经济条件,云予都能碾压那些人。
可惜云予不是女人。
陈明春在云予之前为了钱尝试过男人,换句话说,云予不是他第一个攀上的男人,可他对男人硬不起来,他和男人做不了那种事,他也无法容忍自己当下面那个。
按捺住心里的惋惜,陈明春脸上挂起惯用的人畜无害的斯文笑容,好像去年一声不吭离开的事不存在一样,他熟络地跟云予打招呼:“好久不见,最近过得好吗?”
云予听到这话只觉恶心,食指在桌上敲击的速度加快,他不客气地问:“你从哪里冒出来的?”
“唉……”陈明春抹了把脸,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这说来话长……”
云予打断他:“那就别说了。”
陈明春:“……”
“换个话题。”云予冷眼看着他,“你找我的目的是什么?”
陈明春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记忆中云予温和平静的笑容和此时云予尖刻警惕的面容重叠不起来,他从未见过云予对自己露出这种表情。
以前他不是没有离家出走过,短则一两天,长则一周,云予每天打电话让他回去,很少生气,有次气得狠了也没有说他,而是自个儿坐在客厅里默默掉眼泪。
他以为这次也一样,只要他软下态度好好跟云予道个歉,云予就会原谅他,接着他跟云予回去,哄云予帮自己填上窟窿。
陈明春实在走投无路了,他欠了一屁股债,骗过的男男女女都对他充满戒心和仇恨,大前天他在商场里遇到陈明夏,本想从陈明夏身上骗点生活费,结果被骂得狗血淋头。
正是想到了陈明夏在a市,他记起了a市的云予。
余下的钱都用来买车票和订酒店了,他没给自己留退路,他知道云予就是自己最大的退路。
如果这次云予真的帮他解决了难题,那他可以和云予试试,硬不起来就吃药,总能找到解决办法。
大不了灯一关,把云予当做女人对待,反正进去的位置都大差不差。
陈明春想得很好,唯独忽略了云予对自己的态度。
可能是在闹脾气吧。
他走了一年多,又不是十几天。
这么想着,陈明春决定拉长战线,先想办法把云予哄好了再提跟着云予回家的事,他假装没感受到云予的冷淡,脸上笑容不变:“我就是想你了,所以来看看你。”
云予直接把手摊在桌面上,言简意赅:“找我要钱?”
“……”
陈明春和云予迂回惯了,太懂怎么绕着弯子从云予身上捞好处,可此时云予直来直去,他一下子不知道下面的话要怎么说了。
“陈明春,我好歹是个快三十岁的人,你真的把我当成三岁小孩来骗吗?你一声不响地消失,一走就是一两年,现在突然出现在我的办公室里,你想干什么再明显不过了吧。”云予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亮起,上面已经堆了几条微信消息,他拧着眉头,不想再和陈明春浪费时间,“我只给你一次机会,你找我是想要钱吗?”
陈明春简直被云予冷酷的表现吓到了,呆坐半晌,张开嘴后,习惯性地想要撒谎:“不是,我……”
“不是就算了。”云予扬声喊道,“小文!”
陈明春终于意识到了事情发展早已偏离自己的预料,云予也和记忆中不再相同,他心中一急,赶忙承认:“是是是,实不相瞒,我很缺钱,我真的是走投无路了才来找你……”
话音未落,秘书小文开门问道:“云总?”
云予挥了挥手。
秘书小文又关门出去了。
云予转了下椅子,但目光一直黏在陈明春身上,他心平气和地说:“之前你怂恿我去你家乡投资建设,我今年夏天去了。”
陈明春猛地一愣,随即喜悦地问:“你真的去了?是梨山村吗?”
“对,就是你的家乡梨山村。”云予说,“不过没用你的名义,用了我们公司的名义。”
陈明春脸上笑容一僵:“你不是说要用我的名义吗?”
云予笑了一下,但笑中掺杂着嘲讽:“你人都跑了,我怎么用你的名义?我总不能代替你签各种文件吧?”
“……”陈明春越来越后悔当初的决定了,他当时鬼迷心窍,背着云予悄悄找了一个各方面条件只比云予差上一点的女人,那个女人唯一胜在自己的性别上,但也是这点吸引了陈明春背叛云予。
他跟着那个女人去到h市,又勾搭上女人的客户——一个更年轻也更有钱的女人。
然而那个更年轻也更有钱的女人抱着玩玩心态,很快腻了,把他扫地出门。
他不得不重新寻找枝头。
这一年多的时间里,他起初过得很好,后来不知怎的,越混越差,甚至重新迫不得已重新把目标扩大到男人身上,可他对男人硬不起来,通常结局只有两种,要么他被甩掉、要么他在和对方上床之前先骗一笔钱跑路。
后来他决定靠自己,和一个半途认识的人搭伙开了一个工作室,最后工作室倒闭,他们非但没挣到一分钱,还欠了一屁股的债,合伙人跑了,剩下没跑掉的陈明春被一群追债人盯得死死的。
如果他当初没跟着那个女人去h市,是不是他还过着锦衣玉食的富足生活?云予那么喜欢他、那么包容他,肯定心甘情愿养他一辈子。
这一刻,陈明春悔得肠子都青了。
他在这一两年的经历里挑挑拣拣,把能说的都告诉给了云予,摘掉了他在男女堆里周旋的过程,添加了他和合伙人如何尽心尽力开办工作室以及挽救工作室的艰难。
云予耐心听着,从头到尾表情都没多大变化。
陈明春一边说一边悄悄观察云予,心里焦急万分,却不得不压着性子继续卖惨。
“哥哥,我也不想背上这么多的债,都是那个人坑我,要不是他死乞白赖地拉我入伙,我不会落到今天的下场……我还计划等工作室走上正轨后,我就回来找你,买个大房子接你住进去,我们一起好好过日子。”陈明春的眼睛眨着眨着就红了,挤出一滴泪水,他哭得无声无息,就像往常任何一次哭泣那样。
以他对云予的了解,过不了几秒,云予的态度就会松软下来,过来摸他的头,轻声细语地安慰他。
谁知等了快一分钟,对方都没动静。
陈明春抬眼看去。
只见云予面无表情地保持着斜靠在座椅上的姿势,稳得跟泰山似的,别说过来安慰他,看向他的眼神里甚至浮出一丝明显的嫌恶。
陈明春:“……”
云予问道:“你一共欠了多少钱?”
陈明春赶紧回忆了下:“有三百……五百万吧。”
他以为自己的卖惨有了作用,特意把钱说高了一截,其实他的欠债只有不到五十万。
当然,还这五十万也让他够呛了。
“才五百万,就让你哭成这样。”云予弯腰拉开桌下的抽屉。
稳了!
陈明春心头狂喜,心脏几乎要冲破胸膛。
看这架势是要给他签支票吧?应该不是转账,转账的话得通过手机、电脑或者直接让秘书操作。
正激动地想着,云予坐起了身。
陈明春眼睁睁看着云予用食指和中指夹出了——十块钱纸币?
“坐公交车多少钱?”
“啊?”陈明春愣了一下才说,“单趟两块。”
“这是十块,你的路费。”云予起身绕过办公桌,把钱放到陈明春手上,“无论如何,还是谢谢你专程过来跟我说了你失踪的原因,我心里的刺算是拔出去了,你打哪儿来回哪儿去吧,好好挣钱,争取早日把那五百万还上。”
“……”陈明春看着手上的钱,表情近乎震惊。
云予不是喜欢他吗?
云予不喜欢他了吗?
这还不到两年啊!
这两个念头在他脑海里疯狂交织,一步步加深他的绝望——他的退路没了。
“小文!”云予回到桌后,抓起挂在旁边衣架上的外套。
秘书小文立即开门进来:“云总。”
“把他送出去。”云予淡淡吩咐,“顺便跟保安说一声,记住这个人,以后不要让他进来。”
第166章 城里富N代x山里贫困生
云予走得很快, 三步并作两步,走进电梯并按了负一楼后,他狂按关门键。
陈明春还在他的办公室里, 被小文喊出去再坐电梯下去需要时间, 公司的办公楼离软件园的出口不近,走路的话需要十几二十分钟, 陈明春走路的时间肯定比不上他开车的时间, 和陈明夏相遇的几率不大。
但他还是得抓紧一点。
云予独自站在缓缓下落的电梯里, 安静的空气在他周身缓慢流动, 他抬眸盯着显示屏上不断变换的红色数字,后知后觉的, 他心脏狂跳, 背脊上冷汗直流。
陈明春回到a市了。
这个念头在他的脑子里来回冲撞, 撞得他略有晕眩,只能伸手扶住电梯墙壁, 稳住身形。
陈明春的出现像是一股无形的力道,将他的脑袋从深埋的沙子里拽了出来,他再也做不了自我欺骗的鸵鸟。
陈明春欠了钱还不上, 情急之下可能会去体院找陈明夏,一旦陈明夏和陈明春联系上了, 那么他和陈明春的过去肯定也瞒不住了。
他有些后悔。
他该早些向陈明夏坦白,如今陈明春回到a市, 他再说的性质就变了,从主动坦白到不得不说,两者之间差别很大。
可他的确没打算瞒着陈明夏, 他只是没有勇气说。
他一个没有拖延症的人仿佛患上了拖延症,今天推明天, 明天推后天,日复一日地往后推。
云予脸色苍白地开车驶出软件园,看到不知道在路边等了多久的陈明夏,他按了一声喇叭。
陈明夏打开副驾驶位的车门坐了进来。
满腹心事的云予并未注意到同样满腹心事的陈明夏的异样,他笑了笑问:“去哪儿吃饭?”
“回家吧。”陈明夏说,“先把车停了,再出去买点菜。”
云予转动着方向:“比赛怎么样?”
陈明夏说:“正常发挥,接下来就看天意了。”
“什么时候出成绩?”
“不知道,等学校通知吧。”
“好。”
一路上,两人各想各的事,都很少说话。
回到小区,把车停进车库里,两人乘坐电梯回到家里。
这套房子是四室两厅,但他俩只占一个卧室,剩下三个房间空了一个客房出来,其余改成书房和健身房。
他们换身衣服就出门了,小区周围设施齐全,后面是医院,旁边是超市,从侧门出去有个规模不小的菜市场,晚上八九点都开着门。
他们从侧门去了菜市场,手里拿着两个装菜的袋子。
云予从小到大买菜的经历少得可怜,连超市里清洗干净码在盒子里的菜都没买过,在可以讲价的菜市场就更显手足无措了,他提着装了肉和菜的袋子乖乖跟在陈明夏后面。
忽然,陈明夏脚步一停。
云予猝不及防撞上他的后背。
陈明夏转身扶住他的肩膀:“你怎么心不在焉的?”
云予看不到自己此时此刻的表情,但能猜到一定非常别扭,周围的人来来往往,他们不好一直在原地站着,只能一边推着陈明夏往前走一边说:“你在c市给我打电话的时候不是说遇到什么事了吗?”
“对。”这下轮到陈明夏心情沉重了。
“是什么事啊?”
“我家里的事。”陈明夏拉着云予站到一处面摊前,假装没感受到身旁人的僵硬,让摊主抓了两块钱的碱水面,接过袋子付完钱后,他问云予,“你还有什么想吃的吗?”
云予刚刚在听到“家里”二字时,抓着袋子的手就不受控地抖,他愣了许久,摇了摇头。
“那我们回去了。”陈明夏接过云予手里的袋子,只留了一袋碱水面和一袋葡萄让对方提着。
云予提着不算重的东西,心里却有千斤重,他故作轻松地问:“你家里怎么了?”
两人走到菜市场外面,漆黑的夜色代替了菜市场棚顶悬着的亮光,侧门进出的人不比菜市场里的人少。
他们往前走着,直到周围再没其他人,陈明夏才缓缓开口:“你也认识我哥吧?我在c市遇到了他,他好像过得不怎么好,还在问我借钱。”
原来陈明春是从c市来的,而且早在c市就遇到了陈明夏。
云予内心掀起一阵惊涛骇浪,这段时间以来围绕着他的恐惧几乎在瞬间爬上巅峰。
他就知道陈明春和陈明夏兄弟俩终会遇见,纸包不住火,他不可能瞒一辈子。
可是他该怎么办?
现在就向陈明夏坦白吗?
陈明夏会怎么想他?会不会以为他还喜欢着陈明春?甚至以为他在寻找陈明春的代替品?
云予手脚冰凉,有种被海水淹没的窒息感-
与此同时,陈明春也在单元楼下徘徊。
陈明春前天上午就回a市了,他没有第一个找到云予,而是去了陈明夏的学校,他知道陈明夏的专业和班级,几经周折后找到了陈明夏的寝室,当时寝室另外三人都在,听说他是陈明夏的大哥后,当即对他没了好脸色,阴阳怪气地把他轰出了寝室。
陈明春能考上a大并长期在男女堆里周旋,脑子肯定是灵活的,他站在宿舍楼外思考分析,总结出了一点——陈明夏绝对向室友吐槽过他,他要找陈明夏的话就不能通过那三个讨人厌的室友。
于是陈明春采取迂回战术,趁那三个室友去食堂吃饭时敲响隔壁几个宿舍的门。
隔壁几个宿舍里都是陈明夏的同学,并不清楚陈明夏家里的事,他们跟陈明春说陈明夏去c市比赛了,要比一天半,估计回来也不会往学校跑,陈明夏和他对象在外面租了房子。
陈明春当即问的房子地址。
他们找了班长,班长核对过陈明春身份证上的名字和地址后,便从电脑里翻出文档,让陈明春记下了备注的地址。
陈明春本来不想来求陈明夏,他了解自己二弟,知道自己二弟是块硬骨头,啃上一年都啃不动,可他实在无处可去,他把酒店的房间退了,下午去找云予时,还不得已把行李寄存在商场的柜子里。
就算问陈明夏要不到钱,要张床总可以吧?
他就不信陈明夏真的忍心让他睡大街上。
不过陈明夏生起气来可不是闹着玩的,即便他作为大哥也有些发怵,得做好心理准备才行。
陈明春深吸口气,做好心理建设,偏偏这时没人进出,单元楼的门需要刷卡或者刷脸,他进不去。
等了一会儿,没等到人,陈明春拉着行李箱准备到处逛逛。
他看这小区环境不错,是个高档小区,虽然不清楚房价,但能猜到价格不低,别说房租了,估计光是一个月的物管都能收上几大百,还是在面积只有一百多平的情况下。
想不到他二弟租得起这里的房子。
陈明春又羡慕又嫉妒,同时一阵不甘的情绪从心底跟爬山虎似的绕了上来,他二弟像木头疙瘩一样木讷死板,脑子一点都不灵活,以前都是他把二弟踩在脚下,如今他落了难,他二弟住上了这么好的小区。
他坐到长椅上,把行李箱放在脚边,正想摸出手机看看消息,冷不丁瞥见前方走来个人。
陈明春见那个人的方向是朝着单元楼,立即站起了身,拉着行李箱要跟过去,却猛然发现前面的身影有些眼熟。
云予?
他心里一惊,大脑还没反应过来,手已从口袋里摸出口罩戴上,并一把拉过后面的连帽衫罩上脑袋。
他故作轻松地往前走了几步,拿出手机东晃西晃,一副在等人的模样,余光偷偷瞟向那个人。
还真是云予。
尽管换了衣服,可那张脸没变,正面朝着他,也在张望,似乎在等人。
陈明春心里惊讶极了。
云予是来找人的?也不像啊,云予手里提了两个塑料袋,一看就是刚买了东西回来。
可云予不是和他奶奶一起住在别墅里吗?怎么搬出来了?还是搬到这种小区里面。
他乱七八糟地想个不停,一边记恨不久前云予让他难堪的事一边又隐隐期待和云予再续前缘,云予长得好看又有钱,错过了很可惜。
也许现在就是一个机会,上天给他的机会,让他又和云予相遇了。
陈明春思绪变换,最后做出决定,他把目光投向前面的云予,刚要迈出脚步,余光里又是一个人走了过来。
他眉心微动,扭头看去。
又是一个熟人。
居然就是他一直在等的二弟。
陈明夏一手拎着装满了的袋子、一手拖着两个叠起来的快递盒,他并未注意到把脑袋遮得严严实实的陈明春,笔直地朝着云予走去。
第167章 城里富N代x山里贫困生
在看清陈明夏那张脸的瞬间, 陈明春猛地将头扭到一边。
庆幸的是,他本就将脸遮得严实,又佝偻着背, 陈明夏从他旁边走过, 压根没有多看他一眼。
陈明春心脏狂跳。
绝对不能让他二弟和云予碰上面!
这是他脑海里产生的第一个也是最强烈的念头。
他二弟那么讨厌他,看不惯他的行事作风, 极有可能在云予面前说他的不是, 甚至暴露出很多他特意瞒着云予的事。
还记得高考完的那年暑假, 他买了手机在网上钓到第一条鱼, 本来兴高采烈地跟爸妈说他要去外省见网友,结果他的小心思全被他二弟一眼识破, 他二弟在一天晚上把他叫到外面, 严肃警告他不准在网上骗人。
他二弟惯会装模作样, 自己过得无趣,还总喜欢拿自己的标准要求他。
陈明春抓着行李箱手杆的五指不断扣紧, 他的脑袋微微偏动,余光追随陈明夏的身影。
快进去快进去……
陈明春在心里催促。
等陈明夏进去了,他就去找云予说话, 如果云予还是没有心软,他就死皮赖脸地住在他二弟这里, 反正和云予住同一栋楼,多得是机会和云予磨。
陈明春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他二弟身上, 眼见他二弟就要走到单元楼的密码门外,很突然的,他二弟方向一转, 面向了密码门的左侧。
与此同时,一直没被他注意的云予提着袋子走到陈明夏面前。
陈明春:“……”
他的眉头拧得几乎可以夹死一只苍蝇。
怎么回事?
他二弟在和云予说话?
他们认识?
巨大的恐慌如海水般蔓延, 席卷了陈明春的内心,他慌得两腿都在打颤,像两根被水煮过的面条。
他拼命让自己冷静下来。
认识也不说明什么,他二弟和云予住在一栋楼里,也许经常碰面彼此混了个眼熟,在楼下遇到打个招呼太正常不过了。
就是不知道他二弟有没有跟云予吐槽过他,就像跟那三个讨人厌的室友吐槽他一样。
陈明春紧张地咽了口唾沫,用余光看着他二弟和云予站在密码门外说了会儿话,然后他二弟走到密码门前,用脸刷开了锁。
随着啪嗒一声,他二弟将门拉开,但没急着进去。
云予很自然地走了进去。
他二弟等云予进去后才进去。
又是啪嗒一声,门锁关上。
陈明春拉着行李箱走到门外,透过门上几条一指宽的铁质竖条,他眼睁睁看着他二弟和云予先后走进电梯。
几分钟后,他勉强平下内心的慌乱,跟着一个住户进了密码门,按下他二弟住的十八楼电梯。
还是先去他二弟家踩个点再说。
他二弟和云予不说熟悉,但肯定相互认识,他得打听一下,看他二弟有没有跟云予说过什么,如果没有的话,再从他二弟那里打听云予的门号。
在心里计划好了,陈明春一颗狂跳的心彻底平缓下来,他在电梯里深吸口气,听到叮的一声后,抬脚走了出去。
楼道面积很大,向左向右都有空间,左右各一户,隐私性很强。
陈明春找到1801的门牌,到处没有看到门铃,只能抬手敲门。
想到这里是陈明夏的住处,又想到之前在c市陈明夏对他那么不客气,他便也没有客气,掌心拍着门板,把门拍得啪啪直响。
拍了半天,没人开门。
正要大喊陈明夏的名字,结果面前的门忽然发出一声清响,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陈……”陈明春的话刚起了个头就卡住了,他张了张嘴,不可置信地瞪着开门的人。
云予?
云予!
陈明春立马后退一步,抬头确认门框上面的门牌号。
1801。
对的。
这里就是他二弟租住的地方,可云予怎么会在这里?
云予脸上的震惊不比陈明春少,他甚至直接僵在原地,只有思绪还在飞速旋转,他的心跳快得惊人,短短几秒里,脑子里闪过无数念头。
陈明春调查了他还是跟踪了他?
陈明春知道他和陈明夏的关系了?
陈明春想以此要钱还是以此威胁他?
身体反应过来之后,他飞快往前迈出两步,手在身后顺势将门关上。
陈明春却没反应过来,表情依然呆滞,他扯着行李箱后退两步,视线在关上的门和云予之间来回地转。
“你……你……”
云予没给他说话的机会,语气冰冷地打断了他:“陈明春,之前你住在我家的时候,我的书房里掉了几样东西,你还记得吗?”
陈明春的脚绊到行李箱的轮子,一个踉跄下险些摔倒。
云予没理会他难看的脸色,继续说:“当时我报了警,去警察局做了备案,你还记得吗?”
陈明春这几年里经历那么多事,哪儿还记得这些?心里又慌张又警惕。
“其实我知道是你没经同意擅自拿了我的东西。”云予说,“我的书房里装了监控,你分几次偷拿我的东西都被监控拍下来了,我报警只是想给你一个警告。”
这话让陈明春脸色大变,
他想起来了。
后来云予报警,警察来过家里一趟,把家里包括他在内的所有人都盘问上一遍,他吓破了胆,后面再也不敢偷拿云予家里的东西了。
云予竟然知道……
陈明春心里恐慌到了极点,显然现在云予提起这个话题不是什么好事,他下意识地想要张口辩解。
然而云予压根没有让他说话的意思。
“那些监控的片段到现在还存在我的电脑里,我随时可以把它们交给派出所,正好你也回了a市,方便警察传唤。”云予的身高只比陈明春矮上一点,可逼人的气势仿佛一座巨峰从陈明春的头顶上压来。
陈明春脸色惨白,双腿一软,一屁股坐在行李箱上。
这下他彻底感受到云予的变化,云予不是在跟他闹脾气,而是真的对他没有一点感情了。
这个事实让陈明春绝望。
他的后路断了,变成一个悬崖,一步踏上去,迎接他的只有深渊。
“这是我最后一次好声好气地跟你说话,陈明春。”云予看着他,脸还是同样的脸,声音还是同样的声音,可表情和眼神里只有厌恶、没有喜欢,“可以去其他城市,也可以去a市任何一个地方,但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我不是冤大头不是提款机,我也可以变成你的债主,懂了吗?”
陈明春的一颗心直坠谷底,喉咙干到发痛,他嗫嚅着说:“我……我是来找我弟的……”
云予言简意赅:“你弟不在。”
“在啊……”陈明春就是欺软怕硬的性格,以前云予对他百般将就,他就差骑到云予头上作威作福,现在云予不惯着他了,他一下子怂了,说起话来都结结巴巴,“我……我刚在楼下看到你们一起上来……”
说着,他从行李箱上爬起来,想要越过云予去敲后面的门。
可刚往左迈出一步,云予也挪动脚步,直挺挺地挡住了他的去路。
“我说——”云予阴着脸说,“你弟不在。”
陈明春:“……”
“走吧。”云予下了逐客令。
陈明春心有不甘,却真的怕了云予,他也深深地明白了一件事——没了云予的喜欢,他什么都不是。
他甚至没资格和云予这种身份的人搭话。
焦虑、忌惮、后悔、埋怨等等情绪填满他的胸腔,他狠喘口气,又惊又怕地盯着云予的脸。
半晌,他一言不发地伸手扶住行李箱,转身按了下去的楼梯按钮。
云予抱臂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显示屏上的红色数字从“18”跳到“1”,陈明春走了,可他脑海里绷着的弦并未放松。
唯一让他安心的是陈明春似乎不知道他和陈明夏的关系,陈明春应该是来找陈明夏的,恰巧遇到了他。
也就是说他还有主动坦白的机会。
云予用半分钟左右的时间把思绪整理清楚,放下抱着的双臂,扭头准备回去,却在下一秒僵住。
原本关上的门不知何时打开,门开到一半,门口站着一个人。
陈明夏身前还系着围裙,两只手抬在半空中,手上沾着油。
云予脸上血色尽褪,呼吸猛地一紧,胸膛抑制不住地起伏起来。
虽然他不知道陈明夏在门口站了多久,但是直觉告诉他,陈明夏都听到了,也都知道了。
陈明夏是个很聪明的人。
这种感觉非常糟糕,他做了很长时间的心理准备,可由于对未知的恐惧和逃避,他一直止步不前,就在这一刻,一双手猛地朝他背上一推,他在毫无准备的时候迎面撞上了他最不敢面对的东西。
他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
“陈明夏。”他讷讷地喊。
“进来吧。”陈明夏说,“菜做好了,你帮忙端一下。”
“好。”
云予僵硬地迈动脚步,走进去把门关上,他跟着陈明夏回到厨房,洗完手后分两趟把放在流理台上的两菜一汤端到餐厅的饭桌上。
陈明夏将脱下的围裙挂到门口,端着两碗饭来到餐厅。
云予拉开桌前的两把椅子,但没坐下,他在旁边站着,无措的情绪从他的脸上蔓延到了手脚,居然有点像一个犯错的小孩,连双手都不知道该怎么摆放了。
第168章 城里富N代x山里贫困生
陈明夏把碗筷放到桌上, 又将云予面前的椅子拉开一些,他向云予投去眼神:“怎么不坐?”
云予抿了抿唇,目光飘到陈明夏脸上, 欲言又止, 最后还是默默坐到了椅子上。
陈明夏在他旁边落座,把碗筷放到他的面前。
陈明春的名字在云予的舌尖上转了一圈, 却始终找不到合适的切入点, 他慢吞吞地拿起筷子, 心头像是覆了一层压抑的黑云, 他挤在黑云当中,升不上去也掉不下来, 只能任由空气挤压他的胸膛。
低头半晌, 他的声音几不可闻:“刚刚你都听到了吧?”
陈明夏也端起了碗筷, 用筷子将一个拳头大小的狮子头夹成两半,一半放到云予碗里。
“嗯。”陈明夏没有否认, “都听到了。”
云予看着自己碗里的半个狮子头,失神片刻,又问:“你就没有什么想问我的话吗?”
“有。”陈明夏把剩下半个狮子头夹到自己碗里, 然后抬起下巴看向云予,他表情平静, 不知道是已经消化掉了刚才的事还是压根不在乎。
云予心里酸涩难熬,如果是后者的话, 那么他进门来的一系列行为就是在自作多情了。
他害怕陈明夏生气,却更害怕陈明夏不生气,这两种结果都很糟糕。
他感觉自己像是行走在钢索上的人, 身体左右摇摆,前后并成直线的双脚几乎晃出残影, 不管往哪头倒,都会摔得粉身碎骨。
几秒的等待宛若过去几个季度,终于,陈明夏缓缓开口:“我哥曾经住你家里的时候,真的偷过你书房里的东西吗?”
云予还以为陈明夏会直接问他和陈明春以前是什么关系,没想到话题从另一个角度起头,他稍稍一愣,老实点头:“偷过。”
“监控也有?”
“有。”云予说,“我把那几段监控记录保存在我书房的电脑里,不过是以前那个家的书房,现在手上没有。”
“什么时候的事?”
云予回忆了下:“去年年后。”
陈明春在他家里住了两年,虽然两人没有上过床,但是一直在以恋人的身份相处,陈明春对他从不客气,缺钱时就伸手,所以之前云予一直想不通陈明春偷拿他东西的原因,直到今天下午,陈明春删删改改地说了自己离开他家后的生活,他骤然明白过来——
陈明春十有八/九是劈腿跟别人跑了,跑前因为身上的钱不够多,又怕问他要太多钱引起怀疑,便偷拿他书房的东西出去变卖。
云予犹豫了下,还是决定把这些细节说出来,可他没来得及出声,又听到了陈明夏的声音。
“你报警吧。”
云予一愣:“报警?”
“他偷了你的东西,你该报警。”陈明夏说,“我了解我哥,他现在走投无路,会抓住一切能抓住的东西,你在他眼里就是一条可以抓住的粗绳,他不会那么轻易放弃,如果不吃点教训的话,他还会继续过来骚扰你。”
云予没有说话,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陈明夏停下夹菜的筷子,脸色不易察觉地沉了些许,他直勾勾地盯着云予的脸,像是在观察对方的表情变化,开玩笑似的说了一句:“你对我哥还有感情吗?”
云予被这话吓了一跳,立即把脑袋摇成拨浪鼓,眉头也拧起来:“我早就不喜欢你哥了。”
“那你是怕麻烦?”
“也不是。”云予说,“你不是想考公务员吗?我对考公的事不太清楚,不知道你哥留下案底会不会对你考公有影响。”
云予没看到的是,听完他的话,陈明夏在筷子一头抵得发白的手指渐渐卸了力,血色重回指甲盖,隐隐僵硬的胳膊放松下来。
陈明夏松了松肩膀,一时间仿佛有一股压着他的无形力道被挪开了,他从骨子里感觉到了轻松。
“放心,不影响的。”陈明夏笑起来说。
云予盯着他的笑脸看了一会儿,点头应道:“好,我明天中午回去一趟,把那几段监控记录拷贝出来就报警。”
陈明夏说:“菜快凉了,吃吧。”
云予低头动了几下筷子,实在没忍住,主动交代道:“我和你哥在几年前就认识了,当时他还在上大学,我去a大工作的时候遇到他,后面他接受我们公司的资助,我和他来往变多,慢慢的就发展成了恋人,他毕业后到处租房子,可总是租不到合适的房子,我就让他搬过来和我一起住。”
陈明夏眉毛一抬:“我哥是在暗示你给他买房吧?”
“……”云予说,“你果然了解你哥。”
租不到合适的房子只是借口,陈明春能力不错,实习工资不低,只要不是在黄金地段和市中心租房子,绝对能租到不错的房子。
但当时陈明春习惯了向云予伸手要钱,就想不劳而获地从云予身上捞一套房子,最好还是黄金地段或者市中心的房子,甚至事还没成就开始看各个楼盘了。
云予也不是傻子,陈明春在他面前左一句“租不到房子”右一句“不想租房子”,还一直说要是有自己的房子就好了,用脚趾头都能猜到是什么意思。
不过云予始终装聋作哑,直到陈明春按耐不住直接说了买房的事,他毫不犹豫地拒绝了陈明春。
为此陈明春离家出走了一周。
云予喜欢陈明春,可底线还是有的,他是在和陈明春谈恋爱,不是在包/养陈明春,钱给得太多,性质就变了。
“我和他没有睡一起过,他住在我卧室隔壁的书房,我们说是在谈恋爱,其实关系处得跟室友一样。”云予略有犹豫,尽管这么说有些丢脸,可他不想再隐瞒了,“你哥从不碰我,我尝试过主动,但他本来还好端端的,一察觉到我的想法就把我当瘟神一样躲,次数多了,我也觉得烦,就和他得过且过地处着,再后来你也知道了,他去年突然消失,电话打不通,人也找不到,那段时间我好像过成了行尸走肉,为了转变心情,我才主动要求跟进梨山项目,去了你们的村。”
陈明夏说:“我哥没少对你说我的坏话吧?”
云予顿时哑然,表情里透出几分心虚。
“我就知道。”陈明夏倒没当回事,“没事,我也没少跟我室友说他的坏话,扯平了。”
云予噗嗤一笑,一双凤眼都眯弯了,他想象不出陈明夏这么正经的性格说人坏话的画面。
陈明夏仿佛看穿了他的想法,淡定地把装着最后一个狮子头的盘子放到他面前,用干净的勺子把狮子头切成数个小块,舀了几块到云予碗里:“我和我哥相看两厌,他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他。”
“我现在讨厌他,又感激他,”云予认真地说,“要是没有他,我不会去你们梨山村,更不会遇到你,我有时候在想,如果我能早点遇到你该多好,在遇到你哥之前遇到你,我就不用经历太多挫折,我可以直奔向你,你就是我的终点,可这样又不现实,要是跳过你哥,我和你不可能相遇,他是我走向你的桥梁、是我走向你的必经之路,他把我引到你的面前,仔细一想,我又高兴了。”
陈明夏沉默半晌,说了一句:“他也就这点好了。”
云予看着他:“你会生气吗?”
陈明夏实话实说:“会不高兴,但不会生气,这是你的人生经历,那个时候的你也不知道他是这种人。”
云予嘴唇微张,忽然说不出话了,只觉眼睛有些酸涩。
几秒过后,他噌地起身,走过去弯腰抱住陈明夏的脖子。
陈明夏先是一愣,随即抬手摸了摸他的背。
“陈明夏,你不高兴就对我发火吧,要不是今天事发突然,我还不知道会隐瞒你到什么时候,如果我是你,我也会不高兴。”云予身形一矮,蹲到地上,他的双手顺势放到陈明夏的腿上,仰头望着陈明夏,浓密的眼睫不停地抖。
这样的角度卑微、弱小,似乎把自己放在了很低的位置上。
云予保持着这样的角度和陈明夏对视。
“陈明夏。”云予说,“你冲我来吧。”
陈明夏诧异地看着他。
“陈明夏。”他喊着陈明夏的名字,喊着喊着,心里难受了,声线也开始抖。
陈明夏回过神来,伸手摸他的脸,手往下落,捏住他的下巴,往上轻抬,接着低下头去。
两唇相碰。
陈明夏没有停在表面,张开了嘴,用舌尖撬开云予的齿关,他没像平时一般急着进攻,很缓慢地探索、品尝。
云予的眼睫时不时地从他脸上扫过,可见有多紧张。
过了很久,云予绷着的双肩放松,人也不知何时坐到陈明夏腿上。
吻完,陈明夏拍了拍他的腰:“云老板,你是一个非常优秀的人,你是好的领导、好的家人、好的对象,可能有的时候你做事没有那么周全,但你有自己的顾虑,这是人之常情,而且你的所作所为没有对我造成任何伤害,和你的优秀比起来,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不值一提。”
云予开口:“我……”
后面的话又卡住了。
“把你在其他方面的自信放在感情上,感情中的双方是平等的,如果一段感情始终需要一个向另一个低头,那么这段感情也没必要继续下去。”陈明夏拉着他的手,手心贴着他的手背,手指从指缝里扣进去。
旁观太久他哥和云予的相处模式,他很早就想对云予说这些话了。
明明云予才是付出更多的人,却习惯性地把自己放在较低的位置上,隐忍、退让、甚至时常反思自己,和他哥相处时是这样,和他相处时也是这样。
陈明夏有时候会想,还好他和他哥不一样,有时候也会想,如果云予先遇到的人是他而不是他哥,是不是就不会在对待感情时这么如履薄冰、小心翼翼?
可惜只能想想。
“至少在我们这段关系里,我们是平等的。”陈明夏对云予说。
第169章 城里富N代x山里贫困生
吃完饭, 两人一起收拾碗筷进了厨房。
云予一个从小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大少爷自然不可能在住过来的这两三个月里突飞猛进地学会做饭和洗碗,这些事依然是陈明夏在做。
工作日陈明夏住在学校,云予的一日三餐便在外面解决, 晚上才回来睡觉, 等到周末陈明夏来了,家里的灶台就可以开火了。
当然, 打扫卫生和洗衣服等事也是陈明夏在做, 他不做的话, 云予就会出钱找外面的人做, 在陈明夏看来,这是一笔没必要的支出。
流理台上有两个水池, 都放了水, 左边的水面上浮着一层洗洁精产生的泡沫, 右边只是一池清水,陈明夏站在左边的水池前, 熟练地把洗好的碗和盘子放进旁边的清水里。
云予站在右边的水池前,想伸手帮忙,却被陈明夏阻止了。
“你看着就行。”陈明夏说。
“我明天让小刘帮忙买个洗碗机好了。”云予单手抱着胳膊, 站没站相,歪着脑袋, 目光在陈明夏的脸上打转。
“不用买,就我们两个人吃饭, 这几个碗和盘子顺手就洗了。”陈明夏把左边池子里的水放了,打开水龙头将池壁清洗一遍,然后洗泡在右边池子里的碗和盘子。
然而云予杵在那儿, 没让的意思。
陈明夏的手上滴着水,悬在水池上, 他看了眼云予:“往那边站一点。”
云予没动,睫毛在眼下露出一片阴影,那双漂亮的凤眼眨了眨:“亲我一下。”
陈明夏很配合地低头亲他,先是嘴唇碰着嘴唇,后面不知道是谁先张开嘴,舌头玩起你追我躲的游戏。
本来陈明夏打算亲一会儿就好,把碗洗完再说,可云予察觉到他要拉开距离的意图,抬起双手圈住他的脖子。
陈明夏被搂得微微向前弯腰,不得不改退为攻,张口含住云予的嘴唇。
期间牙齿磕到,云予皱起眉头。
但陈明夏没有停下,手臂绕到云予身后,强势地抵住了他的后腰,逼得云予渐渐后仰。
这个吻持续了十几分钟。
等分开时,两人都气喘吁吁,云予因缺氧而脸色涨红,漆黑的眼里也蒙上一层水色,他瞪向陈明夏。
“你故意的。”
陈明夏把两手往身前的围裙上一擦,转身抱起云予。
云予惊呼一声,没来得及反应,便已感觉双腿离地,接着眼前视线一转——他被陈明夏抱坐在了水池旁边的流理台上。
陈明夏没给他再次开口的机会,倾身堵住他的唇。
流理台到底不是让人坐的地方,云予只能岔开双腿,将手搭上陈明夏的肩膀,他感觉陈明夏的手绕到了自己背后,防止自己下意识地身体后仰。
这样的姿势很霸道,既不像陈明夏的作风,又很像陈明夏的作风。
陈明夏是个很好说话的人,少有强势和霸道的时候,但在做/爱时,他的礼貌和客气都被暂时抛下,简直和平时不像同一个人。
不过陈明夏是第一次在接吻时也这样。
又过了十几分钟,陈明夏拉开一些距离,看着微张着嘴喘个不停的云予,放在云予背后的手上下地抚。
“你去洗澡,我把碗洗了。”
云予衣服的领口被扯歪,露出来的白皙脖颈全被染红,他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一起。”
等到两人第二次从浴室出来,时间已经走到夜里十二点,云予两腿酸麻,一头扎进枕头里就睡着了。
陈明夏回到厨房把碗洗了,又把他和云予换下来的衣服用手洗了晾好。
忙完这些,已是十二点多。
外面有淅淅沥沥的声音响起,下雨了,陈明夏站在阳台上观察片刻,还是把烘好的衣服晾回室内。
关了灯回到卧室,卧室里只开了云予床头那边的一盏台灯,暗黄的光以台灯为圆点向四周蔓延。
陈明夏绕过床尾走到云予那边。
云予保持着侧趴的姿势,半边脸颊埋进柔软的枕头里,眼皮遮挡眼眸,长睫垂下,看着睡得很熟。
陈明夏蹲到床边,盯着云予的睡脸看了一会儿,才拿起云予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
手机屏幕亮着,上面显示了一串数字。
有电话进来,但云予把手机开了静音。
陈明夏低头看着那串数字,接起电话:“喂。”
电话那头的人还没说话就听出了声音不对,几秒的迟疑后,震惊地说:“陈明夏?”
陈明夏站起身来:“是我。”
“你怎么接了云予的电话?云予呢?他在哪儿?”
陈明夏没有回答,只是笑了笑:“哥,我果然了解你,在没有拿到实质性的好处前,你能比狗皮膏药更黏人,甩都甩不掉。”
“陈明夏,你什么意思?我是你哥,你这么说我合适吗?”陈明春气急败坏地骂,“云予还在你家?你刚才干什么去了?我给你打了几十通电话都没人接,一打云予的电话你就接了,你存心跟我作对是吧?”
陈明夏打断对面喋喋不休的话:“你找我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你是我弟,我回a市不找你找谁?”陈明春的心情糟糕透了,每句话里都带着脏字,顾不得多说其他,赶紧催促道,“我还在你家楼下,妈的,突然下雨了,你下来接我。”
陈明夏问:“接你干什么?”
陈明春简直莫名其妙:“接我上楼啊。”
“然后呢?”
“然后给我腾张床出来,我要睡觉!”陈明春烦躁地抓着头发,说得那叫一个理直气壮。
陈明夏却没了声儿,直到陈明春喂了几声,他才不疾不徐地吐出两个字:“没门。”
说完挂断电话并把手机关机。
绕回自己床头,拿起手机一看,锁屏界面上果然显示了他哥打来的二十一通电话,正要把手机关机,电话又打来了。
于是陈明夏先拒接了才关机。
躺上床后,想到刚刚的备注,陈明夏心里对他哥唯一一点愧疚烟消云散了。
原来他哥没有换号,这让过去一段时间里到处打听他哥新号码的他和家人像可笑的小丑。
也许在他哥心里,他和家人就是装在手机里的a市电话卡,没用时抠出来,等有用时再不情不愿地把卡装进手机卡槽。
卧室里门窗紧闭,隔音效果很好,隔绝了外面的雨声。
在安静的空气里,陈明夏呆望着天花板,任由思绪放飞。
这时,背对着他睡在旁边的人忽然翻了个身,没过两秒,怀里滚进一个人,对方将脸贴上他的胸膛,双手自然而然地抱住他的腰。
这样的次数太多,在陈明夏的大脑有所反应之前,他的手已经条件反射地抚上云予的背。
低头看了一眼。
云予实在困了,眼睛都不想睁开,但说话口齿清晰:“刚刚有人给我打电话吗?”
“嗯。”陈明夏说,“我哥打的,他先打我的电话没打通,又打你的。”
云予皱了皱眉,指尖攥着陈明夏的衣服:“明天就换号码。”
“不麻烦吗?”
“麻烦。”云予说,“但我不想再和陈明春有任何联系了。”
“好。”陈明夏嘴上应着,心里也在斟酌趁毕业之前换个电话号码算了。
“外面下雨了?”云予问。
“在下,我把衣服晾在里面了。”陈明夏低头将下巴抵在云予发间,拍了拍对方的背,“睡吧。”
“晚安,陈明夏。”
“晚安,云予。”-
第二天上午,云予把秘书小文喊进办公室,将报警的事交给了他。
秘书小文的动作极为迅速,当天下午,云予就接到了警方的电话。
在派出所里,云予又见到了陈明春。
昨天晚上陈明春在单元楼下守了一夜,直到今天早上才被巡逻的保安赶走,睡没睡好、吃没吃好的他眼里布满血丝,头发和衣服都很凌乱,手里拖着一个行李箱,笨重而又狼狈。
陈明春做梦都没想到云予会真的报警,仿佛世界崩塌,他眼里的绝望几乎凝为实质落出来。
然后就是否认。
陈明春咬死自己没偷任何东西,还说他是接受了云予的邀请才住到云予家里,云予经常给他送钱送东西,他怎么可能再去偷东西?
云予刚从会议场上下来,一身西装还没换掉,气质冷冽凌厉,他双手抱臂地坐在长桌一侧,垂眸看着桌面,并未开口,全程都是他身边的秘书小文在说话。
“既然这样,那我们走法律程序吧。”秘书小文平时在云予面前温顺得跟小绵羊似的,在外人眼里,却是尖酸刻薄的代表,他藏在镜片后的眼睛像刀片一样刮着陈明春的皮肤,“以后这件事的一切事务都由我来负责,我们这边不会选择和解,你也做好心理准备。”
陈明春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云予对他动真格了。
现在的他就是一层薄纸,一戳就碎,只要云予稍微用力,就能把他撕得粉碎,他对云予的进攻毫无招架之力。
一场见面不欢而散,云予跟着秘书离开,皮鞋踩在地板上发出哒哒哒的轻响,那声音敲在陈明春的耳朵鼓膜上,让他的心脏都在跟着绝望地跳。
他起身拽起行李箱的拉杆,试图追上云予和秘书的脚步。
走出派出所,他看到路边的车前站着一个人。
是他二弟。
陈明夏自然也看到了他,目光从他脸上扫过,没做片刻停留,仿佛压根不认识他。
陈明夏走到云予面前,秘书见状,识趣地上了车的驾驶位。
陈明春听不到陈明夏和云予说了什么,只看到他们没说多久便拉开后座的车门。
云予先坐进去,在他的侧脸上,陈明春看到了云予和他相处时都不曾露出的开心笑容,眉眼飞扬,嘴角翘起,似乎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冒着幸福的泡。
陈明春好歹和云予认识这么多年,还以恋人的身份相处过、同居过,他太清楚云予此时的表情代表了什么。
刹那间,从昨天到今天经历过的种种事浮上心头,他眼前笼上了一层雾,但很快,那层雾被一阵莫名的风吹散。
他看清了。
原来他二弟和云予……
陈明春心头巨震,他头脑灵活,尤其在这个时候,只用瞬间就摸清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云予因他而去了梨山村,在村里遇到了他二弟,于是他二弟取代了原本属于他的位置。
陈明春本就惨白的脸变得毫无血色,他眼睁睁看着那辆车扬长而去,心里说不出是何滋味。
比起对自己二弟竟然喜欢男人的震惊、对自己前男友竟然被亲弟弟抢走的愤怒,他感受到最深的情绪就是后悔。
如果他当初没有跟着那个女人跑了……
如果他当初认了一半的真尝试和云予在一起……
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会不会和云予一起住在那个小区里的人是他、和云予一起坐上刚刚那辆车的人也是他……
现在说什么都迟了。
第170章 城里富N代x山里贫困生
没几天, 陈明夏从云予那里得到一个消息——他哥跑了。
上午秘书小文才跟陈明春通过电话,下午再打过去,电话已成空号。
陈明夏打电话验证了这个说法, 他不知道陈明春去了哪里, 但他有种感觉,也许陈明春以后再也不会回他们的家了。
秘书小文还在准备诉讼材料, 没有递交给法院, 云予跟小文打了个招呼, 这件事就此作罢, 准备好的诉讼材料被一个文件袋装着,放在了书房桌子最下面的抽屉里。
转眼到了十二月底, 小雪在元旦前一晚悄无声息地降落a市, 一觉睡醒, 气温骤降。
陈明夏的生物钟在早上六点,时间刚过, 他便起床穿衣。
等他去楼下跑完步并买了早餐回来,云予还在被窝里呆着,侧躺在床上玩手机。
陈明夏走过去拿起手机:“不要躺着看手机。”
云予交叠在眼前的双手落了空, 然后放回枕头上,继续保持睡觉的姿势。
陈明夏拿着手机站在床边, 想了又想,还是决定啰嗦一句:“云老板, 侧躺着看手机对视力非常不好,如果想看手机的话,最好坐起来靠到床上。”
云予翻身仰躺, 从被窝里拿出只手搭在额上:“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说完又觉得冷, 赶紧把手缩回被窝里。
陈明夏叹了口气,把手机放到床头柜上:“你要听进心里,不要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下次还是这样。”
云予忽然睁眼看他。
两人对视半晌。
陈明夏莫名地问:“怎么了?”
云予一脸思索的表情:“你以前不这样啊。”
陈明夏听得一头雾水:“不怎样?”
“在你们村里的时候,你不这样管我。”云予说,“我感觉你以前和现在变了挺多。”
陈明夏沉默一瞬,才说:“唐智俊是我在学校里关系最好的人,我也不这样管他……但你不一样。”
这句话让云予脸上露出笑容,他在被窝里翻了个身,裹着被子翻到陈明夏身前,仰头看着陈明夏说:“哪里不一样。”
陈明夏蹲下身,低头正好碰到云予的唇。
轻轻贴了一下,拉开距离,和云予近在咫尺的脸对视:“关系不一样。”
云予一双凤眼微微睁大,嘴角压也压不住地往上扬。
“以后不要侧躺着玩手机了。”陈明夏一本正经地把话题绕了回去。
“好好好。”云予答。
“起来吃饭了。”陈明夏又说,“里面多穿件衣服,昨晚下雪了。”
云予裹着被子说冷。
陈明夏只好把家里的中央空调打开,等温度升高,他拿了毛衣和裤子放到床上。
云予穿得磨磨蹭蹭,陈明夏索性直接上手,拿起裤子往云予的两条长腿上一套,然后拉着人站起来,顺势把裤子拉了上去。
还帮忙拉上拉链、扣上扣子。
云予全程没动,跟布偶似的任他摆弄,往客厅走时,表情复杂地说了一句:“没想到我从小缺失的父爱在你身上感受到了。”
陈明夏:“……”
他买了小笼包和豆浆油条,切成小段的油条和小笼包分别用了两个盘子装,豆浆倒在两个小碗里,旁边放着筷子。
在这么精致的家里,陈明夏学会了摆盘。
他帮云予拉开椅子后才绕过桌子坐到自己那边。
云予穿着深灰色的高领毛衣,削尖的下巴在宽松的衣领间若隐若现,凌乱的黑发包裹他白皙的脸,他冲着陈明夏笑:“谢谢爸爸。”
陈明夏刚拉开椅子,闻言扭头看向云予。
云予笑得跟偷了腥的猫似的。
陈明夏有些无奈。
越是相处下来,他越是发现云予和他印象中不太一样,可能是有梦中那些画面先入为主的刻板印象,他以为云予成熟、内敛、隐忍、自律,当然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恋爱脑。
可现在发现云予很多时候的成熟、内敛、隐忍、自律都是在外人或者下属面前为自己戴上的面具,私底下云予更活泼、更幼稚、更懒散、更能被一些不起眼的事物吸引注意力。
连吃饭也更慢吞吞。
云予把一段油条泡进豆浆里,用筷子压来压去,压到整段油条完全浸满豆浆,才张口咬上一半,接着若有所思地慢慢咀嚼。
陈明夏吃到一半便停下筷子,等云予吃完,他才把剩下的油条和小笼包全部解决。
云予支着下巴看陈明夏宛若秋风扫落叶一般的吃饭速度,冷不丁地说了一句:“我发现你和我想象中不太一样。”
陈明夏收拾碗筷的动作一顿:“哪儿不一样了?”
云予想了想:“你是我见过最自律的人,而且你对自己的生活很有掌控欲。”
前者容易看出,但后者不容易看出。
云予在梨山村里住过几个月,打听过大家对陈明夏的看法,都说陈明夏是个热心肠的好孩子,学习成绩好不说,也好说话,从不吝啬帮助大家。
但云予慢慢发现,其实陈明夏在心里竖了一堵墙,那堵墙首尾相连,绕成一个圈,把陈明夏和陈明夏在乎的人围在里面,对于墙外的人,陈明夏从不过多干涉。
之前墙里的人有陈明夏、陈明夏的父母、陈明夏的弟弟妹妹们。
如今似乎多了一个他——云予。
这个突如其来的想法让云予心头猛地一跳,他不由自主地跟着陈明夏站了起来。
陈明夏把碗和盘子重叠起来,手里拿着两双筷子,想了片刻问他:“你是在说我刚才管着你了吗?”
“不是。”云予缓慢地说,“陈明夏,你心里装了很多东西,我们这段关系的开始也不纯粹,所以哪怕我们是情侣、哪怕我们做着最亲密的事,我也感觉我们之间的距离没有很近,我一直在往你那边走,我脚步很重,走得好慢,可今天我好像看到目的地了。”
陈明夏没有说话。
“我的意思是……”云予顿了顿说,“这种感觉很好,能靠近你的感觉很好,能被你管着的感觉也很好。”
陈明夏把手里的筷子放到碗上,走过去亲云予的唇。
云予心潮澎湃,抬头回应。
陈明夏却浅尝即止,偏头避开,他一巴掌拍到云予的屁股上:“吃完饭刷牙,去吧。”
云予:“……”
他天真了。
管着的感觉一点也不好!
下午,外面的雪还没化,路上的雪已被清理,但绿植上还覆了一层白白的薄毯。
冷空气降临,说话都能喷出白雾,两人步行去附近的超市,买了食材回家做饭。
云予买了一些海鲜,陈明夏不会做,只能在厨房里支起手机,一边学一边做,云予说是在旁打下手,实际上帮不了什么忙,陈明夏围着灶台打转,他围着陈明夏打转。
两人硬是一起忙到晚上八九点,终于做好晚饭。
刚在桌前坐下,陈明夏的手机响起铃声,他拿起手机一看,是他妈打来的微信视频。
陈明夏和父母联系的时候不多,但每次联系都用微信视频,他爸妈年纪大了,比起打电话,更喜欢在视频里面对面聊天。
陈明夏在客厅里转了一圈,找了个相对角落的位置才接通他妈的视频。
屏幕里跳出两张脸,他爸妈都在对面。
“明夏,元旦快乐。”陈母的声音从手机对面传来,“你们学校放元旦假了吧?你回家了还是在学校里?”
“我没回去。”陈明夏拿手机对准自己的脸,尽量不让镜头里多余的空间扫到身后的装修,“只有三天假期,回去很赶,等放寒假再回去。”
“也行。”陈母高兴地说,“我和你爸今年过年也要回去。”
“好。”空气安静了下,陈明夏问,“你们吃饭了吗?”
“吃了吃了。”这次说话的人是陈父,比起喜欢念叨的陈母,陈父和陈明夏一样沉默,“我们吃的饺子,你呢?你吃的什么?”
“随便做了几个菜。”陈明夏没有细说。
陈父哦了一声,哑巴了下,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讪讪看向陈母。
陈母悄悄用胳膊肘撞了一下陈父,随即絮絮叨叨地说起了自己和陈父的现状,陈父早就康复了,现在身体不错,干重活不在话下,他们前几天也收到消息,官司打赢了,工地那边得赔钱。
陈明夏默默听着,目光扫向餐厅的云予。
云予百无聊赖地坐在桌前,支着下巴看他,和他四目相对后,嘴角一翘,冲他眨了眨眼。
陈明夏不动声色地将目光移回屏幕上。
对面的陈母刚说完,像是发现什么,忽然把脸凑向镜头:“我看你这背景不像在你的寝室啊,你在外面吗?”
陈明夏微愣,两种想法在脑海里冲撞了下,他在撒谎和坦诚之间选择了后者:“我在朋友家里。”
陈母问:“你朋友呢?”
陈明夏说:“在那边坐着。”
“我和你爸都没见过你的朋友,让我们看看吧。”陈母小声地说,“不用打招呼,你偷偷把视频扫向他。”
陈明夏:“……”
陈母见陈明夏沉默,还以为自己儿子不乐意,赶紧补充:“就扫一下,五六秒,让我和你爸看清个人影,你假装和我们视频,把画面转到后面那个镜头,别被他发现了。”
陈明夏还在犹豫。
陈母想到什么,脸色一僵:“对了,你朋友能听到我们说话吗?”
“能。”陈明夏说,“我开的免提。”
陈母和陈父:“……”
笑容凝固,就在一瞬间。
气氛正僵着,云予起身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把脑袋往镜头前一凑,笑容满面:“叔叔阿姨,我是陈明夏的朋友,我姓云,你们叫我小云就行。”
陈母和陈父立刻坐着身体,笑呵呵地和云予打招呼。
挂了视频,两人坐回桌前,云予笑得直不起腰:“你妈真可爱哈哈哈哈哈!”
陈明夏没有放下手机,发了条消息才对云予说:“我没什么朋友,他们经常叫我多交朋友。”
云予说:“以后我就是你的朋友。”
陈明夏抬眼看他。
云予扬了扬眉:“男朋友也是朋友。”
陈明夏忍不住笑:“听着挺有道理。”
吃完饭,洗了碗,两人窝在沙发上看跨年演唱会,看着看着,电视里的歌手开始飙高音,沙发上的两人也进入正题了。
衣服裤子脱了一地,两人第一次在沙发上做,云予的新奇和亢奋都写在脸上,用力扒着陈明夏的肩膀。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家里开着空调,暖气包裹两人,他们身上全是汗水。
云予的背贴在沙发上,伸长手摸到茶几上的纸盒,抽几张纸给陈明夏擦脸上的汗。
陈明夏的汗太多了,都滴到他的脸上了。
云予突发奇想:“以后做的时候还是准备一条毛巾吧,你出去跑步不是也带了毛巾吗?我看不错。”
陈明夏:“……”
云予拍他的背:“快点。”
从今年埋头苦干到了第二年,两人扔在地毯上的手机屏幕时不时亮起,阳历新年第一天,很多人在相互发祝福消息。
陈明夏和云予浑身是汗地挤在沙发上中场休息,各自看手机回消息。
云予身为公司领导,平时会用到2~3个手机,这个手机是他最常用的一个,号码只有来往比较频繁的合作伙伴和亲朋好友知道,但每次节假日仍旧会被消息轰炸,还不得不回。
刚才可以让陈明夏出力,这下只能云予亲力亲为,正苦哈哈地回着消息,一只手举着手机递到他的眼前。
他停下动作,定睛一看。
是一段微信聊天记录。
陈明夏和……他妈?
云予赶紧打起精神仔细地看,看到后面,忍不住惊叫一声:“靠!”
内容很简单。
两个多小时前陈明夏发消息问他妈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陈母回消息说陈明春的手机号变成空号之前,曾通过村长联系到她和陈父,跟他们说了陈明夏和云予的事。
陈明夏问陈母怎么想的。
中间空了两个多小时。
两个多小时后的刚才,陈母终于回了消息。
【你自己的事自己决定,我和你爸还要管你的弟弟妹妹们,管不了你太多。】
“你妈是什么意思?她和你爸都知道而且同意了?”云予的语气轻飘飘,像在做梦一样。
他一直觉得陈明夏的家庭是一道很难跨过去的坎,如果陈明夏的爸妈不接受他,他不知道陈明夏能坚持多久。
可现在……
这条坎自己合拢了?!
陈明夏摸他汗湿的头发,把头发捋到脑后,露出好看的眉眼。
“嗯。”陈明夏给出了肯定的回答,“他们知道了,而且同意了。”
云予说:“我不是在做梦吧?”
陈明夏说:“不是。”
“那我掐你一下试试?”
“……”陈明夏伸手,“掐吧。”
云予的五指扣上他的手臂,没有掐他,而是扭头吻上他的唇:“新年快乐,陈明夏,新的一年,你要更加在乎我。”
客厅里光线明亮,两人之间的距离极近,陈明夏的眼眸里清晰映出云予的脸,他慢慢开口:“新的一年,我会更加喜欢你。”
第171章 山里恶匪x被抢男媳妇
八月正值酷暑, 烈阳炙烤大地。
丰阳县仿佛被笼罩在一团巨大的热气旋涡里,知了趴在树上鸣叫,空气隐隐扭曲的街道上偶尔有一两个路人背着背篓或者挑着扁担快步穿过。
丰阳县地处中原, 北临浪山, 南靠长岭大县,虽然地小人少, 但是仗着优秀的地理位置, 发展还算不错。
丰阳县主要分为东西两边, 东边是老县, 街道狭窄、房屋低矮,老旧又破败的场景随处可见, 住在这里的人多是靠卖苦力勉强过活的底层百姓, 西边是新县, 修建时间不超十年,街道和房屋结实且崭新, 住在这里的人不说穿金戴银,但也衣着整齐,精神面貌和东边的人截然不同, 多是县里的达官贵人或者有些钱的生意人。
一条从浪山脚下延伸过来的河贯穿了整座丰阳县,也让东西两边更加泾渭分明, 左边是贫穷的东边,右边是富贵的西边, 河将一片土地分割成了两个天地。
这条河名为浪河。
西边靠近浪河的一处宅子里,有重物倒下发出轰的一声巨响,惊到巷口正在交谈的两名妇人。
“哎哟, 什么声音吓我一跳。”妇人拍着胸口回望,“那家人怎么回事?貌似昨儿就忙得噼里哐啷了。”
“那是新搬来的一家吧?”另一名妇人将手掩在嘴前, 小声地说,“他们搬过来的时候,我正好瞧见,那个男主人还挺年轻,带了十几个人,浩浩荡荡,把这巷口挤得水泄不通。”
“十几个人?好大的阵仗。”
“许是哪里来的有钱人家吧,听说他还带了一妻两妾,下面三个孩子,人这么多,可不得把家里翻修一下。”
“也是。”
在两名妇人说着悄悄话的同时,方才传出一声巨响的宅子里也有人在说悄悄话。
“娘的,让你能搬的尽量搬,不是让你全部搬走!”李大壮就穿了一件褂子,扣子早被崩开,露出一身结实的健子肉,他一巴掌拍在李二壮的脑袋上,恨铁不成钢地指着倒地的书架子,“这玩意儿怎么搬回去?你背着飞回去吗?”
李二壮是李大壮同父同母的亲生弟弟,可长相和身材都跟自己哥哥截然相反,他个子不高,纤瘦孱弱,脸色白得像纸,体力不行,走多了就会喘。
李二壮捂着被拍痛的后脑勺,表情要哭不哭:“哥,老大说了有能力带些书籍笔墨回去,我这不是想多带一些嘛。”
李大壮瞪他:“那些都是其次,先找金银珠宝,老子就不信了,那个姓尹的能一晚上把东西搬得干干净净。”
说完,又拍一下李二壮的背。
“赶紧搜。”
“好吧。”李二壮垂头丧气地走了。
他们一共来了三十多号人,拿刀的拿刀、持棍的持棍,除了李二壮外,个个长得五大三粗,跟石头块似的肌肉堆在身上,鼓鼓囊囊,远远看上一眼就让人心生骇意。
一群人挤在宽敞的五进宅子里,竟把宅子挤得进出不得,他们狂风骤雨般地将整个宅子翻了个遍。
一个时辰后,一群人在前院集合,以中间被五花大绑捆成粽子躺在地上的男人为中心围成个圈,挤得三层外三层,
他们皆是怒容满面,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尹山跑了,就留下这么一个人,其他的毛都没搜到。”
“怎么办?”
“老大说了,对尹山不用客气,该杀就杀。”
“可他不是尹山啊。”
“他是尹山媳妇,和尹山睡一个被窝,一个被窝里睡不出两种人,他也该杀。”
“我赞成,反正他也看到了我们的脸,不能让他活着走出这里。”
“杀杀杀!”
氛围烘托到这里,大家情绪高涨,眼中迸发出无情的杀意,并以最快的速度商量好杀人以及处理尸体的方法。
这里毕竟不是山上,发生命案会被官府调查,若是查到他们身上,又是一笔麻烦账。
最好在杀人过程中不要留下任何证据,割喉是最直接了当的一种方式,还轻松省力,能保持尸体的完整,方便事后处理。
割喉只用一把锋利小刀,快准狠地将刀一划,即可完事。
李大壮眼神阴冷、表情狰狞,从腰间摸出一把匕首,阳光直射,可刀面闪着森森寒光。
他把匕首递给右手边的李二壮。
李二壮也传给右手边的人,那人继续传给右手边的人——匕首被一个个人从左手接来、再从右手传出,硬是在三十多号人的手里转了个遍。
最后,匕首转回李大壮手上。
李大壮表情微僵,低声向大家确定:“是割喉吧?”
大家纷纷点头,眼神凛冽。
“对对对。”
“就是割喉。”
“割喉好,让他死得快,我们也不浪费时间。”
“好!”李大壮激动地应了一声,第二次把匕首递给李二壮,李二壮有样学样地又传出去——
不到半个时辰,匕首第二次转回李大壮手里。
“……”李大壮沉默片刻,忍无可忍,“到底谁来割喉?”
大家异口同声:“你啊。”
李大壮吓了一跳,赶紧把脑袋摇成波浪鼓:“不不不,我不行,二壮,你来。”
李二壮吓得更狠,嗖的一下后退:“我也不行。”
“张柱子,你来。”
名为张柱子的人双手都快晃出虚影了:“大壮哥,我晕血啊,我肯定会晕在这里。”
“六儿,你来。”
名为六儿的人苦着一张脸:“大壮哥,我女儿的满月酒还没办,我这会儿沾血不合适……”
“娘的,你们这个也不行、那个也不行!”李大壮气得吹胡子瞪眼,脸上横肉直抖,“那咋整?让他自己割自己的喉咙吗?”
话音未落,李二壮心生一计,两眼一亮,右手握成拳地落在左手掌心:“哥,今年年关的时候老大不是给猪放过血吗?他割过猪的喉咙,他有经验,我们把人带回去让老大割。”
大家闻言,顿时脸色一喜,点头附和。
李大壮也是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松了口气,轻轻一拍李二壮的背:“还是你小子有主意。”
李二壮嘿嘿一笑,随即想到什么,摸了摸肚子,愁眉苦脸地说:“唉,话说回来,我们浪浪帮派都小半年没买过猪肉了,想吃猪肉……”
李大壮也有苦难言。
谁不想吃猪肉呢?关键是买不起啊。
今年的肉价比去年还涨得厉害,他今早逛市场,发现连青菜都比去年涨了两文!-
浪浪帮派扎根在浪山的前山腰上,一条弯曲的山路直通离浪山脚下不远的丰阳县。
浪浪帮派发展至今不过五年,但经过一阵大招大揽,人员已从帮主季明里一人发展到如今的三十多人,规模壮大了三十多倍!
今天几乎帮派里的所有人都下山去做围剿尹山的任务了,除了帮派成员的媳妇儿女外,就剩季明里一人躺在屋里休息。
季明里的右腿在前不久受了伤,很严重的骨折,李大壮的媳妇以前跟着父母学过一些医术,她找来两块木板夹住季明里受伤的小腿,再用麻绳绑得结结实实,痛能忍受,就是不好走路,一瘸一拐,麻烦得很。
季明里心头记挂尹山的事,画本子都看不进去了,来来回回地翻,一对浓眉拧成了结。
就在这时,屋外传来一阵凌乱的奔跑声,由远及近。
不多时,一个小弟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
季明里见状,扬手扔掉画本子,手撑在榻上坐起了身:“他们回来了?”
“老大!”小弟害怕极了,看也不敢看一眼榻上的季明里,缩着肩膀哆哆嗦嗦地说,“那个姓尹的早知道我们会去,带着小妾跑了!”
“什么?”季明里脸上的喜悦还没蔓延就凝固了,他眼色暗沉,抄起旁边的茶杯砸了过去。
本就有好几个豁口的茶杯砸在地上,茶水和碎片飞溅。
小弟连忙往旁挪动。
“废物!”季明里骂道,“这么兴师动众,把整个帮派的人都搬空了,结果啥也没捞着?”
“捞着了,捞着了!”小弟哪儿敢耽误,让季明里稍等,他又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很快,小弟回来了,后面跟着李大壮,李大壮粗鲁地单手拖了一个人。
那个人的腰部以上都被粗绳捆绑,双手也被绑在身后,绳子紧紧勒着双肩,看得出来那个人很不舒服。
那个人穿着淡青色的锦衣华服,却不知怎的衣裳凌乱,衣摆被挂了好多口子,像一堆破破烂烂的布条,随着那个人踉跄的步伐在鞋前荡漾。
来到屋子中间,李大壮伸手将人一推。
那个人猝不及防,一个趔趄之下猛地摔到季明里的卧榻之下,披着的黑发散得满肩都是,看不到头套下的长相,但能听到那个人发出的一声闷哼。
季明里眉头紧皱,搬着受伤的腿改躺为坐,没等他说话,小弟讪讪开口:“老大,这是尹山媳妇,被我们抓回来了。”
听到这话,季明里的脸色一下子不好看了,要不是茶杯已经扔出去,他还得再往小弟身上砸。
“我让你们抓尹山,你们抓尹山媳妇,脑子没问题吧?”季明里气不打一处来,沉着脸指向进来后就不敢吭声的李大壮,“李大壮,你不是有媳妇了吗?你还想要两个?”
李大壮作为副帮主,不仅在帮派里有一定威信,在外面也有着百姓们逢他就逃的可怖形象,他的拳头捏起来比市场上卖的馒头都大,仿佛一拳就能抡死一个人。
然而此时此刻,李大壮比小狗还乖,耷拉着眉毛,抹了把脸,苦哈哈地解释:“老大,你也知道阿慧那性子,我要两个媳妇的话不得被她下药毒死……我怀疑有人把我们的计划透露给了尹山,尹山在昨晚就打包逃走了,我们去的时候只抓到尹山媳妇。”
季明里大马金刀地岔开双腿,身体前倾,右手小臂搭在没受伤的左腿上,他目光扫过地上的人。
那个人始终保持方才摔倒的姿势,一动不动。
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了季明里的视线,戴着黑色头套的脑袋很轻微地偏了一下。
季明里收回目光:“你怎么知道他是尹山媳妇?”
李大壮回答:“他自己说的。”
季明里被小弟搀扶着站了起来,一瘸一拐地往前走了两步。
那个人还是没动,哪怕季明里再往前走上半步就能一脚踢上那个人的胸膛,不过那个人知道有人靠近,脑袋往上抬了一些。
季明里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地上的人。
接着他弯下腰,伸手扯住头套边缘,将头套往后掀去。
头套被揭开的瞬间,柔顺的黑发从那个人的肩后垂落下来,那个人似乎被厚实的头套蒙得喘不过气,紊乱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季明里开口:“抬起头来。”
那个人喘了口气,听话地抬头。
下一瞬,一张极为标致的脸映入季明里的视线里。
季明里看得一愣。
他活了二十年,从小在人堆里摸爬打滚,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却是第一次见到长得如此好看的人。
皮肤白得跟刚剥了壳的鸡蛋似的,一双桃花眼又黑又亮,上下眼睫都浓密得跟小扇子似的,往上或者往下翘着,挺拔的鼻梁下面有一双泛着淡粉的薄唇,却是紧抿的状态。
及腰的黑发如瀑布一般顺滑,没有任何装饰,也许刚起床还没来得及打理都被李大壮他们抓住了。
那个人的眼神比表情更冷,抬眸和季明里对视,警惕和厌恶在黑眸深处交织,像波涛一样浮动。
季明里愣了半天,反应过来,手比脑子快地把头套往那个人的脑袋上一套。
“……”小弟小心翼翼地问,“老大,怎么了?”
季明里粗声粗气地问:“怎么是个男的?”
小弟嗫嚅着说:“老大你都不知道吗?尹山娶的就是男媳妇啊……”
季明里:“……”
他第一次知道,原来媳妇也分男女。
李大壮他们回来时便是傍晚,这会儿耽搁上一阵,外面天色已黑,其他人还在空地上等着。
季明里让小弟吩咐大家原地解散,顺便把男媳妇拖到另一个屋里关着,他让李大壮留下,又喊了几个平时可以充当他左膀右臂的人进来。
几人将屋门一关,表情凝重地商议起来。
尹山不是丰阳县的人,他家住隔壁长岭县,因事路过丰阳县,要暂住上小半个月。
他们浪浪帮派和尹山积怨已久,这次尹山竟然敢往他们的地盘上撞,他们自然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本想打尹山一个措手不及,谁知尹山像滑不溜秋的泥鳅一样,还没抓到就滑走了。
“我们帮派里可能有内鬼,有人在跟尹山通风报信。”李大壮脸色凝重地说,“我们花了那么多钱到处打点,结果扑了个空,除了那个男媳妇外连个子儿都没拿到,尹山绝对早有准备。”
“可尹山也太大意了。”另一个人接话,“他走的时候都没发现他那个男媳妇没在吗?钱财都带上了,结果落下一个活生生的人,真是好笑。”
季明里双手抱臂,如一座大山般沉默地坐着,屋内燃着两支蜡烛,一左一右地立在卧榻两边的烛台上,昏黄的灯光让他脸上阴影交织,刚毅的轮廓被晕染得更加深邃。
许久,他缓缓问道:“你们知道他那个男媳妇的身份吗?”
第172章 山里恶匪x被抢男媳妇
浪浪帮派和尹山结怨之后, 季明里便将打听尹山消息的任务交给了李大壮,虽然浪浪帮派建立不到五年,但在李大壮和众多成员的共同努力下, 还是发展出了遍布几个县城的情报网。
“他叫安玉, 是长岭县管辖下何庆县旁一个村落里的人。”李大壮知道季明里会问,赶紧把早就准备好的答案搬出来, “他是家中独子, 父母都在何庆县的一个粮铺里干活, 后来村落突遭洪水, 淹没全部屋田,事发时正是夜里, 很多村民还在梦里, 没跑得掉, 被活生生地淹死了,其中包括他的父母。”
“啧。”坐在另一边的陈六儿扒扒头发, 对季明里说,“我听说过那次洪灾,村里的人死了大半, 剩下的人流离失所,要么涌进何庆县成了流民要么死在去往何庆县的路上, 按理说那么多人未得到妥善安置,官府应当有所行动才是, 可他们做了什么?”
“何庆县的县长下令封锁出入口长达十日,期间只准出不准进,为的就是隔绝外来的人, 县衙不管他们的死活,眼睁睁看着他们死在何庆县外面。”李大壮面带嘲讽地说。
一桌人都或多或少地流露出对何庆县的县长冷血自私以及不作为的愤怒, 只有季明里没什么反应,似乎并不意外何庆县的这种做法。
“那他怎么进的和庆县?”季明里问。
“封县只是后面的举措,一开始就有很多人涌进了县里,县衙来不及驱赶。”李大壮接着说,“安玉反应快、行动也快,事发第二日便去求助了他父母生前干活的米铺,米铺老板将他介绍给一个老木匠当学徒,结果老木匠的嫂子是个人牙子,把他卖给了尹山。”
季明里摸着下巴:“尹山喜欢男人?”
他记得尹山光是家里便养了五个妾,外室和私生子女多到数不胜数,妾和外室都是女人,不像喜欢男人的样子。
“尹山不喜欢男人。”李大壮给出肯定的回答,“但前几年他病得连床都下不了,全靠药物吊着一口气,有神婆说他撞了煞,需娶一个与他八字相合的人冲喜,尹家好找歹找才找到安玉,保住性命最关键,安玉是男是女有何重要?”
这么说来,那个安玉也是可怜之人。
然而再可怜也是尹山的人,安玉和尹山作为夫妻几年,兴许早已同心,若是他们心软放了安玉,可能安玉回头便将他们浪浪帮派的具体消息告知尹山,届时他们从敌明我暗的优势下降到了敌明我明的劣势,尹山再想打击他们必比从前容易。
安玉自然是放不得的。
那该如何处理呢?
季明里皱眉沉思。
桌前的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后他们的目光悄无声息地集中到季明里身上,等待季明里做出决定。
不过季明里一向喜欢询问他们的意见,于是看向李大壮:“大壮,你说我们应当如何处理他?”
回来的路上,李大壮满心都是杀了安玉,可方才整理完安玉的经历后,他又犹豫了。
原因无他,只因浪浪帮派里有四五个人都因幼时被人牙子拐走而失去与父母团聚的机会,如今天下之大,也不知道今生今世还能否与父母见上一面,虽然安玉的情况与帮派里的人不太相同,但总体来说也是糟了人牙子的毒手,否则一个正常男人怎会愿意委身他人胯/下?
李大壮搓着满是肌肉的手臂,支支吾吾犹豫不决:“老大……这种事我也没什么经验,还是你做决定吧,是杀是留,我们都听你的。”
其他人闻言,纷纷附和。
“我们都听老大的!”
季明里还是一声不吭,平静的表情宛若掀不起丝毫波澜的湖面,低垂的眼睫遮挡他的双眸,屋内火光明亮,却照不清他眸中的情绪。
李大壮和陈六儿等人屏息等待。
许久,蜡烛燃了接近一半,季明里终于开口:“不管他是被拐还是自愿,总归已是尹山的枕边之人,留下他还有用处,先探探底吧。”
“好。”李大壮说,“那我找个地方把他关起来?”
“等会儿。”季明里想了想说,“我先审他,审完再关。”
李大壮等人走后,季明里支着手杖一瘸一拐地进了隔壁屋子。
那个叫安玉的漂亮男人还处于被五花大绑的状态,凌乱的黑发散了满肩头,他找了张凳子坐下,听到声音后,扭头看向季明里,原本还算放松的眼神里瞬间浮出警惕的情绪。
季明里身量很高,在帮派里排名前几,他肌肉结实、肩背宽阔,又不像李大壮他们壮得夸张,但逆光站在屋门外时,像一座巨山,几乎挡住从门外落进屋内的全部光线。
两人视线相撞。
停顿片刻,季明里抬脚走进屋里。
也在同时,安玉惊慌失措地得从凳子上弹了起来,他绕过凳子往后退,直到背部抵墙、无路可退,一双桃花眼死死盯着季明里,仿佛生怕季明里突然扑向他一般。
季明里将衣摆一撩,大大咧咧地坐到安玉方才起来的凳子上。
他第一眼看到安玉只觉惊艳,此刻第二眼便多了其他情绪,对方再好看也是男人,而且是尹山的男人。
尹山,一个让季明里恨得牙痒痒的存在。
于是再看第三眼,那个叫安玉的男人也没什么不一样了,还不是两只眼睛和一个嘴巴。
“过来。”季明里的语气不急不躁,没拿手杖的手在桌面上轻轻敲击,他看着满脸防备的安玉说,“我要问你几个关于尹山的问题。”
安玉没有回答,也没有做出任何反应,他始终贴墙而站,脸上维持着警惕的表情。
季明里耐心有限,等待片刻,又开了口:“我实话实说吧,留你活口是为了向你打听尹山的消息,若你不说,我们只能找其他渠道打听,你没了用处,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忌日。”
说完,手指敲击桌面的速度加快,他的耐心正在消耗,快用完了。
又等片刻,季明里将表情一收,直起手杖准备起身。
“若我说了。”安玉忽然出声,“你们会放过我吗?”
季明里早有预料似的,刚起两寸的屁股落回凳子上,他抬起眉梢:“那要看你的话有没有价值了。”
安玉又不说话了。
季明里补充:“晚点死总比早点死好,是吧?安玉。”
冷不丁听到自己的名字,安玉惊吓得瞪大两眼。
季明里没再吭声,他在给安玉思考的时间。
不一会儿,安玉磨磨蹭蹭地往前走了几步,但他不敢靠近季明里,而是和季明里保持了一个桌子的距离。
“我可以说,但我不会一次全部都说完,我不想死。”安玉煞白的嘴唇张合,声如蚊呐。
“可以。”季明里知道不能把人逼太狠的道理,目前他们帮派根本没有打听消息的其他渠道,所有希望都寄托在安玉身上,得小心着来、谨慎着来。
反正解决尹山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安玉这边也可以慢慢来。
思绪在季明里的脑子里转了一圈,他两腿岔开,双手交叠地杵着中间的手杖,问道:“你知道尹山此次进京是有何要事吗?”
安玉思索片刻,摇了摇头:“我只知道我们此趟的目的地是京城夏家。”
“夏家?”季明里心有惊讶,但面上并不显山露水,他远在浪山都听说过京城夏家,丰阳县里最大那家如意酒楼便是夏家的产业,“尹山和夏家有何关系?”
安玉回:“尹山的小姑婆是夏家的当家主母。”
“原来如此。”难怪尹山行事肆无忌惮,原来背后是有夏家倚仗,季明里想完,又问,“你可知他后面的行程?”
“我只知一些大的落脚点,其余行径不太清楚。”安玉小心地说,“而且经此一事,他十有八/九会更换行径和落脚点。”
“二壮。”季明里喊。
很快,脚步声由远及近,李二壮来到屋门外面:“老大!”
“拿些纸笔过来。”
“是!”脚步声又由近及远地消失了。
季明里看向安玉:“会写字吗?”
安玉脸色并未缓和,脸颊和嘴唇都毫无血色,更加衬得那双眼珠乌黑,一层水雾隐隐绰绰,他咬唇点头。
这么看着,倒是显得楚楚可怜。
季明里吩咐:“等会儿你把尹山的主要落脚点和他身边那些你认识的亲信名字都写到纸上。”
安玉还是点头。
季明里支着手杖站了起来,重点强调:“记住,我允许你一点点地吐出消息不代表我也允许你吐出假消息,若我知道你在撒谎,我不会再给你其他机会。”
他说这话时眼神阴郁、表情森寒,居然吓得安玉连连后退,又退到了不久前贴墙而站的位置。
“记住了吗?”
安玉点头如捣蒜:“记……记住了……”
季明里走到门口,正好碰到李二壮端着笔墨纸砚小跑过来。
季明里对他说:“让他把我交代的东西写上,写完了拿给我,还有,回头叫人跟你哥说一声,今后就让他住这间屋子,多安排人在外面值守。”
李二壮听后诧异极了。
老大居然把安玉关在自己的院子里,还安排住在自己屋子隔壁,这待遇也太好了吧!
这哪儿像人质?简直就是客人嘛!
但老大的话不得不听,李二壮只能连声应下。
季明里杵着手杖走了,李二壮撇了撇嘴,满心不情愿地走进屋子,看也没看安玉一眼,把放有笔墨纸砚的盘子重重往桌上一搁。
“老大说的话你也听到了吧?我就不多说了,你照办即可。”李二壮可不同情安玉的经历,他恨尹山,也恨屋及乌地恨上了安玉,一想到安玉被他们抓住还有如此好的待遇,简直恨得牙痒痒。
安玉贴墙而站,并无动静。
李二壮不耐烦地皱眉,又凶又恶地说:“你还愣在那儿干什么?过来啊!”
说着,重重拍了几下桌面。
安玉像是被他吓到,这才慢慢吞吞地往前挪。
李二壮等得烦了,索性上前两步抓过安玉的肩膀,打算先把安玉身上的绳子解开。
可就在下一刻,令他惊骇不已的事情发生了——
原本被五花大绑的安玉不知怎的竟然挣脱掉身上的绳子,一双手从身后伸出,其中一只极为灵活且迅速地掌住李二壮的后脑勺。
未等李二壮有所反应,另一只手猛地捂上李二壮的嘴巴。
与此同时,掌在李二壮后脑勺的手悄无声息地滑向前面,拇指与其他四指分开,以极大的力道捏住李二壮的下巴。
只听咔嚓一声轻响。
满脸骇意的李二壮被迫张开嘴巴,有什么东西扭动着钻进他的嘴里,然后随着咕噜一声滑入他的喉咙深处。
李二壮身体猛颤,极度的惧意和惊恐在眼里交织,一切发生得太快,快得他混乱的大脑根本分不清方才自己吞入了什么东西。
他慌乱抬眼,映入眼帘的是安玉那张与方才的害怕、小心和可怜截然相反的冷冽面容。
第173章 山里恶匪x被抢男媳妇
李二壮慌到极点, 一把挥开安玉束缚着自己的手。
还好安玉的动作是快,可似乎力气不大,也没什么真功夫, 很轻易地被他推开了。
李二壮跌跌撞撞地退到桌前, 腰被桌子磕得泛疼,可身体上的疼远比不上他内心的惊悚, 他把嘴巴张大到了极致, 手指不断往喉咙里抠。
可什么都抠不出来。
抠了一会儿, 李二壮意识到不对, 张口要喊季明里。
安玉看出他的意图,面无表情地开口:“若你敢喊人过来, 我便立即杀了你。”
“……”李二壮未喊出的声音卡在喉咙里, 一张脸憋得发紫, 他狠狠瞪着安玉,“你给我喂了什么?!”
安玉一改方才胆小畏缩的模样, 云淡风轻地坐到凳子上,他坐姿端正笔直,下巴微抬, 眼神微冷地注视着狼狈得就差在地上滚一圈的李二壮。
“我养的蛊虫。”安玉说,“此时蛊虫已经进入你的身体, 只有我才能把它唤出来。”
李二壮的眼睛都瞪红了,不可置信地说:“你竟会养蛊?”
安玉抬手将食指抵在唇前, 做了个嘘声的手势。
李二壮顿时不敢出声了。
但思绪还在疯狂地转。
李大壮负责调查关于尹山的一切消息,李二壮是他亲弟,自然不会闲着, 由于安玉来历特殊,兄弟俩特意奔波了小半年把安玉的身世和经历挖得一清二楚。
安玉前面十多年都生活在村落里, 直到突遭洪灾才去县里谋生,接着不出几日被人牙子卖入尹府,按照这个路线,安玉应当没有学习养蛊的机会才是。
可安玉怎会养蛊?
到底谁在教他?
很快,安玉的声音又响起来:“你暂且放心,我不会要你性命,如今的我只想活命,对你出手实乃下下之举,若你主动配合,我会在离开之后替你解蛊。”
李二壮也慢慢从惊骇之中缓和过来,他靠着桌子喘了口气,才说:“你要我如何配合?”
“第一,不准将你中蛊之事告诉任何人,一旦我这边有任何怀疑或者任何危险,我都能让你身体里的蛊虫在瞬间发作,要你性命只是眨眼的事。”
李二壮听得脸色煞白,险些腿软瘫到地上。
“第二,不准将我计划逃跑之事告诉任何人,一旦我这边听到任何风吹草动,我也会让你身体里的蛊虫发作。”
李二壮小心翼翼地问:“万一是你自己不小心暴露出去的呢?”
安玉翘起唇角,对他展露笑容:“我也会把这笔账算在你头上。”
李二壮:“……”
好一个霸王条款,果然尹山的人和尹山一样蛮不讲理、臭不要脸。
安玉看着李二壮的脸:“你在心里骂我吗?”
娘的,连他在想什么都知道?!
老子就骂,就骂就骂。
李二壮心里想着,正要开口否认,腹部猛然传来一阵剧痛,他一下子弯下了腰,当真在地上滚了一圈。
上方传来一道轻飘飘的说话声:“我讨厌别人在心里骂我,这是第三。”
李二壮担心声音太大引来隔壁的季明里,硬是把嚎叫声吞了回去,他拼命点头,冷汗和泪水一起溢出:“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话音刚落,剧痛消失。
李二壮趴在地上喘气,汗水浸湿他的衣服,他宛若刚被人从水里捞出,浑身都汗涔涔的。
若说方才只是怀疑,那么现在便已确信。
他真的中蛊了。
而且这蛊威力不小。
虽然只被教训了一次,但是方才的剧痛已在李二壮心里烙下深深的印记,他不是没受过伤,也不是没经过疼,可蛊虫在身体里发作的滋味当真和受伤不一样,仿佛有无数张长满利齿的嘴在他的血肉上啃咬,痛感像海浪,一波强过一波,深得快要浸入骨髓。
“其余的想到再说,你先把前三点记住。”安玉把身上松松垮垮挂着的粗绳拿掉,扔到地上,又把纸平铺到桌上,看也没看一眼趴在地上的李二壮,很随意地吩咐,“磨墨。”
李二壮的力气还未恢复,却不得不强撑着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来。
另一头,季明里又躺回卧榻上,他腿伤不轻,需要静养,每多走一段路都会延长静养的时间。
方才他听到隔壁传来异响,本想过去看看,转念想到隔壁只有一个被五花大绑的安玉,瞧那怂样估计翻不出水花,便作罢了。
季明里端过小弟重新沏好并放于一旁的茶水,一边漫不经心地喝一边思考事情。
他们这次行动已经打草惊蛇,本来尹山就对周围严防死守,想必下次会带更多且武力值更高的人保护自己安全。
错过这次机会,也不知道下次要等到何时。
他们唯一的收获就是安玉,可安玉说是尹山的正妻,却是在尹山重病之时买来冲喜之人,且不说尹山对安玉有无感情,光看尹山养在家外的一堆外室,就知道哪怕尹山对安玉有些感情也不会太多。
换个角度,若尹山对安玉没有感情或者感情不深,又为何会一直让安玉霸占正妻之位?安玉没有家世且父母双亡,更重要的是安玉是个男人,娶男人为妻注定会受人非议。
还是说尹山依然在意冲喜之事?
若是如此,那么尹山极有可能回来找他们要人,毕竟和尹山八字相合的人不好寻,当年尹家的人寻了那么久也才寻到一个安玉。
因此安玉于他们而言还有用处,而且用处不小。
无论安玉对他们吐出的话是真是假,他都会暂时留着安玉。
躺到入夜,小弟端饭过来,忙前忙后地替季明里布好碗筷。
季明里杵着手杖走到桌前坐下。
偌大的圆桌上放了一个大碗、两个盘子和一副碗筷,大碗里装着青菜豆腐汤,两个盘子分别装着麻婆豆腐和肉丝炒莴笋,剩下小碗还空着,小弟端着一个盆,往里面摁了满满的米饭。
季明里拿起筷子翻了翻肉丝炒莴笋,入目几乎都是切成片的青色莴笋,翻了半天才翻出四五条肉丝。
季明里:“……”
他放下筷子,转头问小弟:“小鱼,最近浪山茶棚的生意如何了?”
小鱼说起这个就愁眉苦脸,将装着米饭的碗放到季明里面前,摇头叹气地说:“老大,生意越来越不好做了,那条道上又开了好几间茶棚,卖的茶水比我们卖的茶水便宜多了,大家都去他们那儿了。”
季明里说:“不是让你们把一碗茶的价格就往下降降吗?”
“哎哟,我们一碗茶只卖三文了,再往下降就到底儿了,我们还要挣钱呢。”
季明里沉默下来,想半天也想不出法子,他没进过学堂,大字不识一个,更别说做生意这么深奥的事。
算了,回头再跟李大壮他们商量一下。
“种的菜呢?”
“最近收成不好。”小鱼还是摇头,“老大,咱们帮派附近的地儿不肥,碎石还多,真不是种菜的好地儿,咱们要想种好菜的话,还是得去山脚下面,找块合适的地儿好好种种。”
季明里瞥他一眼:“你自己想想这法子可行吗?”
小鱼仔细一想,顿时焉了。
他们浪浪帮派可是那些官府的眼中钉、肉中刺,去有官府人员巡逻的山脚下面种菜,简直是在自寻死路。
季明里想得心烦,挥手让小鱼下去,端起碗开始吃没多少油水的汤菜。
隔壁屋子里,换了一身干净衣裳的安玉也在吃饭,他面前的桌子比季明里屋里的桌子小上几圈,也是两菜一汤,汤是青菜豆腐汤,但菜分别是肉末煎豆腐和炒肉丝,菜中肉量极重,尤其是那盘炒肉丝,整盘菜里就只有肉了。
第174章 山里恶匪x被抢男媳妇
安玉吃饭时慢条斯理, 每一口都细嚼慢咽。
李二壮在旁干站着,嗅着饭菜的香味,馋得直咽唾沫。
安玉作为他们浪浪帮派的人质, 虽然住宿条件是好了些, 但是伙食肯定好不到哪儿去,近两年来他们帮派的收入比不上支出, 逐渐捉襟见肘, 大家都在勒紧裤腰带过日子, 连他们帮主季明里也开始节衣缩食, 安玉此时被抓,能吃上一个冷馒头就算不错的了。
然而安玉揪住了李二壮。
李二壮别的没有, 就私房钱多, 他被迫拿出一些让帮派里的厨娘私下备了几个好菜。
李二壮自个儿都还没吃饭, 想到安玉看着斯斯文文、弱不禁风的样子,也许饭量不大, 还能剩下一些饭菜来,到时候他将就一下也算吃了一顿荤腥。
于是这么一守就是小半个时辰。
守到最后,两盘菜被安玉吃得干干净净, 只剩半碗汤和大半的米饭。
李二壮:“……”
这个安玉的胃里是有个大洞吗?为何看着如此瘦却吃得如此多?!
安玉没理会李二壮又惊又悲的眼神,平静地吩咐:“把碗筷撤了, 继续磨墨,你们帮主要的东西还没写完。”
李二壮想哭的心都有了, 扭头瞅了眼外面早已漆黑一片的天色,可怜兮兮地说:“可我还没吃饭啊……”
安玉说:“你等我忙完再吃。”
李二壮:“……”
他们帮主都不带这么折磨人的。
另一头的季明里等得昏昏欲睡,单手支着脑袋快睡着了, 才听到慌慌忙忙跑进来的脚步声。
“老大。”李二壮双手捧着一张布满黑墨的白纸,“这是你让他写的东西。”
季明里没接, 他压根儿不识字,只从卧榻上坐起身来,一手搭在膝盖上、一手拿过旁边的手杖:“念给我听。”
李二壮的脸都皱成苦瓜了。
安玉写的东西着实不少,从出发开始到京城为止,把沿途的落脚点以及大概安排都写了出来,至于尹山身边的熟人亲信,安玉可能接触不多,也可能有所保留,只写了寥寥几个,写到的消息也有限。
等李二壮一字不落地念完,已经过了小半炷香的时间。
季明里双手交叠地放在手杖上,陷入沉思。
李二壮眼巴巴地望着。
半晌,季明里问道:“若你是尹山,你会在我们突袭之后改变原有的行程路线吗?”
依他来看,尹山改也可能,不改也可能,改是为了避免他们的再次突袭,不改是尹山在这条路线上安排了众多应酬,若是换条路线,早就联系好的人又得重新安排。
当然,就算尹山按原计划来,他们也不会再轻举妄动,扑空的成本太大,他们帮派耗不起。
季明里的思绪正在飞速运转,可面前的人迟迟没有动静,抬眼一看,只见李二壮弯腰驼背地捂着肚子。
季明里眉头一皱:“你怎么了?”
李二壮还没说话,肚子突然响起咕噜咕噜的声音。
“……”季明里顿时失语,“你不是吃过了吗?”
李二壮下意识否认:“我哪儿吃过了?我没吃啊。”
季明里说:“小鱼亲眼看到你端着饭菜进了我隔壁屋子。”
李二壮这才想起什么,心里都快苦得冒泡了,可他哪儿敢把实话说出来?只能硬着头皮说:“老大,我又饿了。”
“你是猪吗?才吃不久就饿。”季明里嘴上如此说着,手却摆了两下,“去吧去吧,把东西放到我桌上。”
李二壮脸色一喜,赶紧把纸放好溜了。
偌大的屋子里又剩季明里一人冥思苦想。
除了想尹山的事,还要想帮派的事,帮派里的男女老少加起来有五六十人之多,这个数量说多不多,但也能一口一口地把帮派的库房吃空。
还是得想个开源的法子。
季明里又喊来李大壮等人商量一圈,顺便给他们看了安玉写的内容,可惜李大壮等人和季明里一样大字不识一个,看着纸上内容只觉像一堆鬼画符。
季明里感到心累:“罢了罢了,你们都下去吧,休息一晚,其余的事明天再说。”
李大壮等人走了,季明里杵着手杖独自出去打水洗脸。
帮派里自然有负责照顾他的人,正是今天送饭的小鱼,但小鱼手里还有其他的事,每天东奔西走忙得脚不沾地,季明里看不过去,只让小鱼每天准时将三顿饭送来即可。
季明里单独住在一个院落里,除了他住的屋子和关安玉的屋子外,还有一个会客的堂屋以及一直没用得上的小厨房,几间屋子呈三面地包住院子,剩下一面只砌了高墙,墙里墙外种满高大树木,一扇双开的木门镶嵌其中。
院落修成不久,砖瓦墙壁还是新的,屋内的桌椅柜子磨损并不严重,就是整体太过简单,简单到有些寒碜。根本不像一个帮主拥有的住处。
院子左侧有个大缸,每天一早都有小弟从井里挑水过来把缸里的水换掉并填满,缸口用一块沉重的大木盖遮挡。
季明里便是要去水缸那里打水。
虽然他伤在脚上,但是始终得腾出一只手来拿着手杖,因此行动不算方便,原本用双手轻松推开的木盖在单手的推动下颇为吃力。
推到一半,他想到什么,停下动作。
转头看向隔壁屋子。
那间屋子的门和窗都朝院内,门窗紧闭,但门缝里透出一条微弱的光。
季明里撑着手杖转了个身,扬声喊道:“安玉。”
连喊几声,门终于被人从里拉开一条缝,昏黄的光由窄到宽地洒出来,半个逆光的身影出现在门后。
季明里看不清安玉的脸,不过通过安玉紧绷的身体状态可以感受到对方的忐忑。
之前季明里对安玉没什么好感,后来安玉老老实实地说出了一些关于尹山的消息,不管是真是假,季明里对安玉还是有所改观——他喜欢识趣的人。
“过来。”季明里吩咐。
安玉站在门后犹豫一会儿,半天才磨磨蹭蹭地开门迈出一步。
季明里在原地等着,眼睁睁看着安玉跟蜗牛似的往这边挪,撑着手杖的食指不耐烦地点了点。
“快些。”他催促道。
安玉被他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双肩明显一抖,随即加快速度,但也就快了那么一些。
季明里又等了一会儿,才等到安玉停住脚步。
安玉没敢站他面前,和他保持了几步之遥的距离,乌黑长发被一根细长的发簪盘起一半,剩余一半凌乱地披在肩后,没了黑发的遮挡,那张精致的脸展露无遗,一双桃花眼躲躲闪闪地朝他看来。
季明里的目光从安玉的头扫到脚。
“谁给你的衣服?”
“李二壮……”安玉手指搅着袖摆,紧张得仿佛随时都能昏厥过去。
“那小子倒是好心。”季明里没有深究,转而说道,“你在我们这里不是只住一两天,我们帮派不养闲人,也不养吃白饭的人,从今儿开始,你得干活。”
这话宛若给了安玉一个重击,他身体肉眼可见地僵硬起来:“干……干什么活……”
“先给我打水,早晚都要。”季明里拄着手杖往旁让开一些,并用脚将放于地上的盆子轻轻踢到安玉脚边,“如今天热,我不需用热水,但我沐浴时,你得烧够量的热水。”
安玉小心地问:“在哪儿烧?”
季明里指了一下小厨房:“厨房外面有个炉子,在那上面烧,当然你也可以要外面的人烧,但那样一来你得负责把热水提回来。”
安玉咬着嘴唇,点了点头。
“好了,打水吧,打完水记得把木盖推回去。”
安玉应了一声,上前看了一眼,接着拿起盆子放到缸边,他捋起袖子,露出白得晃眼的两节手臂,双手掌心按在木盖边缘,拼命将木盖往已经推出一些的方向推去。
许久,木盖摩擦水缸发出轻微声响,总算被推出一尺宽的距离。
季明里:“……”
安玉一对眉都拧了起来,还在用力地推。
很突然的,木盖一下子就动了。
安玉脸色一喜,立马回头,却见季明里的一只手也撑在木盖边缘,方才和他一起推了木盖。
季明里表情复杂,欲言又止:“唉……你真是……算了……怪不得你……”
他把话都咽了下去,只道,“打水吧。”
安玉手脚利落地打了盆水,完后犹犹豫豫地说:“我可以把我的洗脸水也打上吗?”
季明里没有拒绝。
安玉跑回屋子,再出来时手里拎着一个木桶,看结构还是有盖儿的那种。
季明里挑了挑眉。
显然木桶也是李二壮给的,他很清楚那间屋子里连一个盆子都没有。
这李二壮对安玉够上心的。
安玉往木桶里打满水,吃力地提到地上,又在季明里的帮忙下把木盖推了回去。
装了大半水的木桶放在原地,安玉先把季明里洗脸的盆子端回屋里的木架子上。
等他放好,季明里摆手:“你也去洗脸吧,有事再叫你。”
安玉点头出去了。
季明里瞅着安玉清瘦的背影,倒不担心安玉偷偷逃走,一个是他这院落被屋子和墙壁围死了,要出去只能走院门,一个是李大壮安排了人轮流在他院落外面巡逻。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浪山地势险峻,虽然没有豺狼虎豹出没,但是野猪不少,在树林内横冲直撞,一年到头死于野猪冲撞的村民不在少数,安玉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在找不到道的情况下很难顺利下山。
第175章 山里恶匪x被抢男媳妇
擦洗完后, 季明里便上床躺着了,不一会儿,他的呼吸声音放缓, 逐渐陷入睡梦当中。
隔壁屋子里, 安玉端坐在桌前,脸上不见之前的唯唯诺诺, 只有死一般的安静。
屋里只有一根蜡烛燃烧, 没有烛台托着, 李二壮随随便便地拿来一根蜡烛点上, 将蜡油往桌上一滴,蜡烛就粘了上去。
火光映入他黑沉的眸, 不安分地跳动, 他脚边放着方才打来的水, 一桶水原封原样。
安玉在等,等旁边的人睡着。
不知过了多久, 可能是一个时辰,也可能是一个半时辰,他缓缓起身, 走到门口推开屋门。
这院子里没有其他看守他的人,正好方便他的行动。
他步伐很慢, 但悄无声息,仿佛脚下不是路, 而是柔软的绸缎,鞋底踏过发不出一点声响。
虽然两间屋子相邻,但是季明里住的屋子极为宽敞, 甚至分为里中外三间,因此两间屋子的门隔得并不算近。
安玉从紧闭的门前走过, 来到窗外。
窗户是纸糊的,和屋门一样处于紧闭状态。
安玉侧身将背贴在窗旁的墙壁上,屏住呼吸等待半晌,没听到屋里传来任何动静。
只有院落里的虫鸣声此起彼伏,在炎热的空气里交织。
好在这是山上,即便进入八月也没有热到汗流浃背的地步。
不过安玉脑子里的弦微微绷着,额上还是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水,他抬手抽出脑后的发簪,柔顺的部分长发顺势落到肩头。
又等待片刻,他才有所动作,轻手轻脚地来到窗外,将发簪的一头捅入薄薄的窗户纸。
只放了一端进去。
发簪又长又细,若不细看,根本无法发现发簪是空心的,安玉捏着的食指和拇指之间不知何时多了一粒小小的圆形物体,他将那枚物体嵌入发簪之中,双唇含住发簪的另一端,轻轻往里吹气。
很快,一缕轻薄得肉眼难见的白色烟雾从发簪那端飘出,并以极快的速度融入空气,变得无色无味。
安玉保持一个姿势许久,直到估摸着发簪里的药物挥散得差不多了,才迅速收起发簪。
过了一炷香的功夫,他光明正大地走到门外,里面的门栓已经落下,他从腰间抽出一把极薄的匕首,将刀面竖着放入门缝之中,不出片刻,屋门有所松动。
安玉推门而入。
屋里的烛火并未全部熄掉,留了一盏在季明里床头。
安玉大步流星直奔季明里床前,微眯的眼里杀意尽显。
他手中的匕首薄归薄,却也削肉如削泥,虽然无法和刀剑匹敌,但是出其不意地将敌人一招毙命不在话下。
然而还未走近,床上的季明里竟然翻了个身,从背朝他的姿势改为面朝向他。
安玉脚步一顿,在大脑反应过来之前,身体迅速往旁撤去,躲到了将里屋和中屋隔绝开的墙后。
不行。
这样还是冒险了。
安玉心想。
在季明里身后方便偷袭,可若当着季明里的面过去,只要季明里睁开眼睛就会发现他的存在,到时季明里完全可以凭借自身体型优势将他压制。
他的迷香是管用,却也不是万无一失,他不敢赌那个可能性。
安玉恨自己这副身体,若非从小体弱多病,他便能将师傅教的内容学到极致,而非如今这般连面对一个强壮些的男人都需再三斟酌。
他背后也渗出一层汗水,额上的汗水凝结成滴,顺着脸颊往下滑落,他不敢乱动,倘若惊醒了季明里,他的优势将会变为劣势。
一番犹豫过后,安玉尽量让自己的身体没入阴影之中,他将匕首藏于腰间,垂在宽袖中的手指微动,不多时,两只极小的爬虫从他指缝间钻出。
爬虫比半颗米粒还小,通体黑色,掉在地上用肉眼难以分辨,只有安玉能发现它们的存在。
安玉从墙后探出一只眼睛,看着他的两只爬虫代替他直奔季明里的床。
接着爬上床。
爬上季明里的身体。
那两只爬虫仍是他养的蛊虫,虽然威力比不上喂进李二壮嘴里的虫,但是数量有俩,只要找准位置钻进季明里的身体里面,作用不会比李二壮身体里的虫小太多。
安玉下意识地再次屏住呼吸。
此时此刻,他也看不清了两只爬虫的位置,只知道它们一定在季明里身上到处摸索。
只需一会儿。
一会儿就好。
可上天没有给他一会儿的时间,安静的空气里突兀地响起嘎吱一声响,是床板发出来的声音——季明里起来了。
安玉心头猛跳,立马隐入深处,几乎把自己贴到墙壁上,呼吸放到最缓。
季明里没有直接起来,而是在床边坐了片刻,摸到放在一旁的手杖后,才勉勉强强地站起来。
安玉看不到墙后的画面,只能通过声音判断季明里的行动,他听到逐渐靠近的脚步声。
季明里一瘸一拐地杵着手杖走到中屋的桌前,坐到凳子上,把手杖靠到一旁,端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水。
其实季明里没有起夜的习惯,他向来一觉睡到大天亮,可自从受伤以来,伤着的脚就不分时候地疼,这会儿又疼起来,骚痒难耐,加上身上似乎有什么在爬,他才坐起来,顺便过来倒杯水喝。
一杯水进肚,脚上的疼也缓解几分,季明里拿过手杖,回床上继续睡觉。
就在这时,那种有什么在爬的感觉又上来了。
季明里想也不想地一巴掌拍到自己脖子后面。
啪的一声清响。
季明里摊开手掌凑近一看,只看到一小团黑乎乎的东西,不知道是蚊子还是蜘蛛,蜡烛在床头,根本看不清。
季明里嘶了一声,自言自语地嘟囔:“这山里的蚊虫就是多,得让小鱼买些艾草回来熏。”
与此同时,藏在阴影里安玉用手捂住嘴巴,双肩猛地一抽,粘稠的液体从他指缝间溢出。
那边又是啪的一声。
季明里有些烦:“怎么还有?”
安玉的身体险些脱力,掌在墙上的五指用力往里抠紧,他靠着墙的背往下滑了一截,指缝间不断有液体溢出,为了防止血液掉到地上,他不得不用双手将嘴捂紧。
季明里拍完就回床上躺着了,很快,均匀的呼吸声响起,他又睡了过去。
安玉痛苦地闭了闭眼,保持缓慢的步伐往外走-
季明里后面一觉睡到大天亮,若非听到敲门声,他还能接着睡下去。
睁开眼睛,床头的蜡烛已经燃完,金黄明亮的光线映在窗户上,也让屋内看着亮亮堂堂。
估计都快中午了。
季明里坐起身揉脑袋,第一次睡得如此之沉,以往他哪怕夜里起来再睡,天还未亮便会再被疼醒。
敲门声仍在持续。
“帮主。”是安玉的声音,“你起了吗?”
“起了。”季明里扬声说道,“稍等。”
话音未落,他匆忙套起一件外衣,拿起手杖一瘸一拐地过去开门。
外面站着端了盆水的安玉。
安玉穿的还是昨天那身衣服,但脸色煞白,乍看之下把季明里吓了一跳,脏字差点脱口而出。
“你、你怎么回事?”季明里震惊地问,“你这脸色仿佛大病未愈一样。”
安玉心想可不是吗?
昨晚季明里在他的迷香作用下居然还能醒来,拍死了他的两只蛊虫,让他遭到反噬,回去歇息过后还要偷偷摸摸过来处理烂摊子,忙到天边微亮才上床躺下。
蛊虫的死不会伤及安玉的性命,却会让他元气大伤,至少未来小半月的时间不能有所行动了。
安玉心里气急,可别无办法,不仅动不了季明里分毫,还要拖着孱弱的身体伺候季明里。
天知道水缸上面的木盖有多重,他边推边喘边休息,用了一个上午才将木盖推开,这会儿还未将木盖推回去,就等着季明里一起出力了。
安玉勉强压下胸腔里的狂风暴雨,面上唯唯诺诺地说:“昨儿没休息好。”
“我们又没对你如何,你何必如此惊慌害怕?”季明里皱了皱眉,实在是安玉的脸色太难看了,他让开了身,“你把盆子放进去,我让人来给你检查一下。”
安玉可不能出问题,目前安玉是他们帮派了解尹山的唯一渠道。
季明里还是很清楚安玉的重要性。
他杵着手杖出去逮了一个巡逻的小弟,让那个小弟把李大壮的媳妇喊来,回去过后,看到安玉还站在木架子旁,一脸犹豫的模样,想看他又不敢看他。
季明里说:“你出去等着吧,我先洗脸。”
“那个……”安玉小心开口,伸手指了下外面,“那个木盖……我合不上……”
季明里已经抓起帕子扔进盆里,闻言只好和安玉一起出去把木盖合上。
安玉如昨晚一般将双手抵在木盖边缘,他的手长得和脸一样漂亮,手指白皙细长,指骨分明,指尖圆润,连指甲盖都长得正好,就是皮肤太薄,底下的青筋看得一清二楚。
安玉没推一会儿就开始喘了,甚至额上出了一层冷汗。
最后木盖被季明里单手合上。
季明里瞥了眼脸色迅速泛白的安玉,心想这家伙也太弱了,还好没安排太多人看守他,不然也是浪费人力,后面把外面的人也撤了吧。
第176章 山里恶匪x被抢男媳妇
刚忙完, 小弟便带着李大壮的媳妇来了。
李大壮的媳妇叫吴婉,前年父母去世,她上面有两个哥哥, 均已成家, 两个嫂子见她年过双十还拖着不肯嫁人,于是合计把她嫁给村东头的一个老瘸子, 甚至私底下把老瘸子的彩礼都收了, 吴婉得知此事, 当天夜里收拾细软跑了出来, 后来她和李大壮好上,又被李大壮带来帮派。
吴婉是帮派里唯一略懂医术的人, 大家有个大病小病都会找她。
吴婉能和李大壮走到一起, 其性子与她名里的“婉”截然相反, 她在帮派里是出了名的泼辣,敢惹她的人没有几个。
还没迈入屋子, 她那大嗓门就传入了季明里的耳朵里。
“帮主,不是让你多休息少走路吗?你偏不听,看吧, 又得找我了。”
随着话音的落下,一道微胖的身形闪入季明里的视线里。
季明里躺在卧榻上, 抬手往旁一指:“不是我找你,是他。”
在季明里开口前, 吴婉就注意到了那个看上去苍白乏力的男人,眼中抑制不住地爬上一抹惊艳,那个男人长得相当好看, 就是没精打采的样子,垂着眼帘, 似是在走神。
吴婉收敛表情,走过去问:“帮主,这位公子是客人吗?”
“半个客人。”季明里说,“他叫安玉。”
吴婉恍然。
她和李大壮每天睡在同一张床上,自然听李大壮提过“安玉”的名字,是被人牙子拐到尹府卖了的那个可怜人。
“他脸色不好,也不知是何缘由。”季明里吩咐吴婉,“你给他看看,顺便看看昨儿你男人他们是否伤到他哪里。”
吴婉道了声好。
她走到安玉面前,拿了张凳子坐下,才见安玉慢吞吞地抬起眼皮。
其实安玉内心颇为紧张。
他不知道眼前的女人医术如何,他和真正的安玉不是一人,真正的安玉从小长在乡下,遇到过最大的事便是那次洪灾,而他经历不少,从小遭过的毒用两只手都数不过来,有些毒深入体/内,导致本就体弱多病的他长大后更比同龄人虚弱一大截。
若女人医术高明,定会在他身上发现端倪。
最好和最坏的结果同时涌入安玉脑海,最好的结果是女人略懂皮毛,一切相安无事,最坏的结果是女人发现什么……
到时候他只能出手,在女人揭发他之前让她永远闭上嘴巴。
藏在衣袍里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一只同昨晚一样的小小爬虫被他轻轻夹在指缝之中。
就在这时,等得百无聊赖的季明里开口:“吴婉,你们那儿有艾草吗?”
“有。”吴婉正闭着眼给安玉把脉,“帮主要艾草吗?”
“等会儿你让小鱼拿些过来熏着。”季明里搓了搓脖子,烦闷地说,“夜里蚊虫太多,咬得我难受。”
吴婉睁开眼睛:“山里的蚊虫就是多,夜里睡觉关好门窗没有?”
“关得好好的。”
“哪天叫人给你弄个帐子。”
“好。”季明里想起什么,看向安玉,“你屋里要艾草吗?”
安玉立即将手指一收,故作胆怯地摇头:“不了,我屋里没有蚊虫。”
季明里好笑地说:“敢情这院里的蚊虫只逮着我一人咬。”
吴婉睁开眼睛调侃:“谁叫帮主你皮糙肉厚?”
“我还皮糙肉厚?”季明里指着自个儿脖子说,“我方才照着铜镜瞧过了,我脖子后被咬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点。”
安玉:“……”
这还不叫皮糙肉厚?!
换做常人,早被两只爬虫钻了个洞。
难怪昨儿他等如此久都没见季明里有所动静,原来是生得皮糙肉厚叫他的虫子钻不进去。
安玉真是怄死了。
失策啊失策。
说话间,吴婉收回把脉的手,对季明里说:“他脉搏虚弱,应是气血不足。”
说着又问安玉,“可有觉得胸闷气短、四肢乏力?”
安玉点了点头。
“那就是了。”吴婉又检查了一番别的,最后收拾工具说,“气虚体弱罢了,属正常也属不正常,该歇着便歇着、该养养便养养,总会好的。”
季明里见吴婉动作麻利,不多时就把工具全收拾进了手提的小木箱里,不由得问:“不开几服药吗?”
吴婉站起身来,似笑非笑地看着季明里:“按理说是该开几服药补补身子,不过开与不开都是帮主你说了算。”
言外之意很清楚。
如今大家都知道帮派里是个什么情况,一服补身子的药放县上少说半两银子,一服肯定不够,哪怕一服煎上七八次煎成渣了,也要三四服打底,若是帮派里的人自然无所谓,可安玉连帮派里的客人都不是。
季明里知道吴婉的意思,一时陷入沉思。
半晌,就在吴婉以为季明里会就此作罢时,却见他杵着手杖站了起来,随即一瘸一拐地走进里屋,再出来时,他将手里的一锭银子抛向吴婉。
吴婉连忙双手接住:“帮主,这是?”
季明里说:“我来出钱,等会儿让小鱼拿艾草时顺便把药拿来。”
吴婉惊讶不已,表情复杂地看了眼安玉。
安玉本来垂着眼帘,闻言也看向了季明里,他的眼眸很黑,宛若望不到底的深潭,看不清里面的水流涌动。
吴婉走到门口,季明里又喊住了她。
“对了。”季明里说,“我这儿没有煎药的锅子,你再让小鱼带一个锅子来。”
“……好。”
吴婉走后,季明里也叫安玉回屋呆着。
安玉愣愣看他,叫了几次才回神。
“昨天你见过那个穿黑衣服的,他叫小鱼,今后他来负责你的一日三餐,你有事找他就行。”季明里说,“明白了吗?”
两人一站一坐,四目相对。
片刻,安玉的眼神仿佛被烫着一般,忙不迭地往下垂去,他小声回答:“明白了。”
“下午我要出去一趟,你把外面的院子扫了,还有你住那间在内的所有屋子,厨房也要打扫,我这间就不用了,没有我的允许,不准进来。”季明里说,“听懂了吗?”
安玉点头:“听懂了。”
季明里说了半天,口干舌燥,走到桌前给自己倒了杯水,一饮而尽后看到安玉还在凳子上坐着,便摆了摆手:“去吧。”
安玉慢慢起身,似是一直在思索什么,好不容易将步子挪到门口,他又突然转了回来。
“你为何帮我?”
季明里将茶杯放回原处,一头雾水地反问:“我帮你什么了?”
“帮我出钱拿药。”安玉没有之前的瑟缩,一双黑眸直勾勾地盯着季明里,“一两银子不少,你可以不出,让我自个儿休养。”
季明里简直被问得摸不着头脑,心想有人替你出钱还不好吗?以前他伤得严重,连普通草药都买不起,若有人能在那个时候替他出钱,他会记上一辈子。
不过他出钱并非纯粹为安玉着想,一是安玉脸色着实难看,不久前在院子里仿佛风一刮就倒,二是他想利用安玉把尹山引出来,安玉不能有事,至少在他们抓到尹山之前不能有事。
弯弯绕绕的想法挤满季明里的脑海,他嫌麻烦,便掐头去尾地说:“你好歹住在我这院里,我可不想死在我这院里。”
安玉说:“我不会死的。”
“我知道你不会死。”季明里不想和他掰扯这个话题,继续摆手,“去吧去吧,大夫说你要多休息。”
安玉半天没有动静,杵在门口,表情晦涩难辨。
季明里皱起眉头,只觉安玉看来的眼神让他很不舒服,好像被什么盯上一般,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冒起来了。
他正要开口赶人,安玉一声不吭地转身走了。
季明里:“?”
他挠挠脑袋。
真是奇怪的人。
晌午,小鱼送饭过来,和昨天一样的两菜一汤,也和昨天一样少油寡盐。
季明里叹息一声,端起碗筷干了三碗米饭。
在小鱼收拾碗筷时,他想到了隔壁的安玉,便吩咐小鱼:“隔壁那个身体虚着,你别跟往常一样扔几个冷馒头打发人家,上点热菜热饭,让他好生养养身子。”
小鱼说:“帮主,隔壁那人不归我管。”
季明里一愣:“那归谁管?”
“二壮说他来管。”小鱼说,“大壮哥想从那人嘴里获取一些消息,但大壮哥忙不过来,就让二壮多来转转。”
“原来如此。”
若季明里和小鱼去问上李大壮一嘴,便会得知事实并非如此,李大壮压根没说过这种话。
但他们哪儿想到李二壮会撒谎?
吃过饭后,季明里休息了小半个时辰,然后让小鱼喊上李大壮等人一起往山下走。
他们的浪山茶棚开在山脚和山腰之间的一条官道上,那条官道与他们帮派通往丰阳县的山路相交,从遥远的余永县过来,途径二十多个县城,跨越七八座叫得上名儿的大山峰,最终抵达京城。
那条弯道算得上交通要道,因此来往车马不少,有官府的人、有做生意的人、也有普通百姓。
以往浪山茶棚开在官道附近,能吸引到许多路过的车马行人,大家奔波劳累,愿意停下脚步在茶棚里歇上一时片刻,生意最好时,仅是茶棚赚到的钱就足够担起整个帮派大半月的开支。
然而如今茶棚的收入越来越少,几乎从一件大袄子缩水成一个荷包。
一群人坐着马车摇摇晃晃地来到茶棚外面,季明里最后一个被扶下车,抬眼看到自家帮派的浪山茶棚冷清得门可罗雀,一个客人都没有,再转头一瞧,光是附近就有三四家茶棚,而且每家茶棚里都坐了至少三四桌人。
第177章 山里恶匪x被抢男媳妇
李大壮等人长得五大三粗, 单个看都挺吓人,几个人聚拢起来,顿时惹得那些半路歇脚的茶客频频回头。
季明里不想惹人耳目, 便领着李大壮等人进了茶棚后面的屋子。
后面的屋子共有两间, 一间用来堆放杂物,一间用来住宿, 他们帮派看中茶棚的生意, 在茶棚上投入的精力和人力绝对不少, 甚至安排人数轮流看守茶棚, 茶棚日夜都在营业。
年初季明里还和李大壮等人商讨过,倘若他们通过茶棚攒下一笔钱, 便在茶棚后面修个客栈。
谁知计划还未开始实施, 竞争对手就跟雨后春笋似的冒了出来。
这两天守着茶棚的是他们帮派里的一对母女, 也是和季明里一起下山的周贵妻女。
周贵把她俩喊进屋里。
周贵媳妇面对季明里还有些怕,搂着自个儿女儿肩膀, 小声地说:“帮主,这两天我和小芳别的没干,就数路过的马车, 我们发现了一件事。”
季明里坐在屋里的床上,两条长腿岔开, 一只手搭在腿上,其余人围着他或坐或站, 坐着的人屁股下面只有一张小凳子。
他对周贵媳妇抬抬下巴:“何事?”
周贵媳妇拍拍女儿的背,小姑娘心领神会地从一旁的柜子上摸到早就备好的东西——是两把用草绳捆着的木棍。
一把多,一把少, 差别相当明显。
小姑娘一手拿着一把木棍,声音清脆地说:“帮主, 这把多的木棍是我娘的,她数从余永县去京城的马车,这把少的木棍是我的,我数从京城去余永县的马车。”
坐在季明里身旁的李大壮立即发现不对,嚷嚷起来:“去京城的人也太多了吧!”
“一直都多。”周贵说,“只是我们不曾注意罢了。”
季明里知道小姑娘的话还没说完,又道:“继续说。”
“我们茶棚在这条道的最西边,另外几家茶棚都在我们茶棚的东边,而余永县在东边,京城在西边。”小姑娘口齿清晰,讲得头头是道,“只有从京城去余永县的马车才会第一眼瞧见我们茶棚,但凡从余永县去京城的马车,只会在走到最后才瞧见我们茶棚。”
“还有一点。”周贵媳妇小心翼翼地说,“往西边走上小半个时辰,又有几间茶棚,有两间茶棚还带客栈,从前我们生意好是因为我们接待了从余永县去京城的客人,如今前后被堵,我们这位置实在尴尬。”
季明里听明白了。
说白了就是位置问题。
西边来的客人被西边的茶棚接待了,东边来的客人被东边的茶棚接待了,他们夹在中间,只能等两边茶棚没有空位时捡个漏,可哪有多的客人叫他们捡漏?
以前他们生意好,也是走了东边很长一段路都没有茶棚的运气。
“娘的。”李大壮骂骂咧咧,“我就知道这附近开了其他茶棚准没好事,果然把我们的生意全吸走了,这山里的蚊子都没他们能吸!”
其他人议论纷纷。
“那该咋办?”
“总不能叫他们通通搬走吧?本来我们就是丰阳县衙门的眼中钉,若再闹出事来,衙门就有借口找我们麻烦了。”
“再把茶水价格往下降降如何?”
“不能降了。”周贵媳妇说,“我们把茶水降到三文一碗,附近茶棚也将茶水降到三文一碗,若非我们茶棚背后是浪浪帮派,这样轻易改动价格,肯定会遭人唾骂。”
“那买点好茶叶冲里面?顺便准备一些吃食赠送?”
周贵媳妇苦笑:“好多马车行到我们茶棚外面时,都在附近茶棚里歇过脚了。”
“娘的。”李大壮又噌的站起身来,“不能把他们赶走,那我们吓吓他们总行吧?”
这下没人吱声了,大家都气,感觉十分憋屈。
明明是他们帮派先发现这个地儿,结果他们生意好了,其他人一拥而上,沾光也就罢了,居然把他们茶棚的生意抢得一干二净。
真是气死人了!
李大壮凶神恶煞地就要往外面走,被季明里抓起床上的枕头扔过去。
枕头砸到李大壮的后脑勺。
李大壮脚步一停,恶狠狠的表情瞬间消失不见,他转身委屈地喊了一声:“老大。”
“能不能动点脑子?”季明里拧着眉头,他的长相不似李大壮等人凶恶,但眉眼锋利,轮廓刚毅,加上肩背宽厚,往高处一坐,瞬间不怒自威,尤其将脸一沉,李大壮等人纷纷安静得跟鸡仔似的。
正如此时,李大壮灰溜溜地坐回了小板凳上,小板凳还没他的一半屁股大,他抱着双腿,仿佛把自己团成一个球,配上表情有些滑稽。
其他人继续安静如鸡。
“我跟你们说过多少次了?凡是尹山之外的问题,尽量少用武力解决。”季明里瞥了一眼李大壮,“上次在衙门里还没吃够苦头是吗?”
李大壮委屈地缩着肩膀:“吃够了。”
“吃够了就长点记性。”季明里说,“别的帮派一半卖力气一半出脑子,咱们帮派倒好,全都只长力气不长脑子。”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敢出声。
季明里说:“这件事得和平地解决。”
周贵媳妇看了一眼自个儿女儿手里的两捆木棍,小声接话:“客人还是有的,而且不少,只要我们让客人注意到我们茶棚就好了。”
小姑娘仰头看向母亲:“那我们要怎么做呢?”
此话一出,屋内又沉默了,一群肌肉发达头脑简单的壮汉抓耳挠腮。
“不急,我们慢慢想。”季明里安慰大家,“反正今儿的时间还长,我们多在茶棚坐上一会儿。”
周贵媳妇把屋门打开,这样便能听到外面的动静,若有客人来也能知道。
然而两个时辰过去,太阳西下,火红的霞光越过山头铺到茶棚里的地上,将桌椅的影子拉长,茶棚里都安静得听不到任何声响。
季明里等人守了一下午,硬是没再等到一个客人。
周贵媳妇尴尬地说:“有时候就是这样,等夜里就有客人了。”
李大壮问:“为何夜里就有客人?”
周贵媳妇说:“夜里那几家茶棚关门,只有我们茶棚开着。”
李大壮:“……”
一行人坐上马车,都比来时沉默了,季明里也没了去看菜地的心思,让李大壮赶车直接回去帮派。
马车把季明里送到院门外面,他被几人扶着下车。
推门进去,扑面而来一股苦涩的药味。
季明里摆手让其他人离开,等院门关上,他才杵着手杖一瘸一拐地朝小厨房走去。
小厨房外面放了一个烧水的炉子,显然小鱼已经把吴婉开的药连带锅子一起拿来了,安玉背对着他蹲在炉子旁,手里拿了一把小蒲扇,正在卖力地炉子里的火。
炉子上放着锅子,有几个豁口的锅盖被里面的药水顶得咵咵作响。
源源不断的白雾从炉子里冒出,在空气中蔓延,扑到安玉脸上,安玉一手拿着小蒲扇、一手捂着嘴巴,咳得双肩都在用力地抖。
季明里站在安玉身后。
然而安玉的注意力全在面前的炉子上,压根没注意到身后的人。
直到季明里也被烟雾呛得咳嗽起来,安玉猛地打了一个激灵,只是眨眼的功夫便从地上弹了起来。
安玉脸色煞白地转头:“你回来了。”
季明里突然感觉安玉很像一只兔子,皮肤白,胆子小,稍微一吓就能蹦得比墙还高。
就是兔子肥,安玉瘦。
也不知道这样的胆子是如何在尹山身边呆下去的。
他看了眼安玉,又垂眼看向安玉手里的小蒲扇,然后伸手拿过那把小蒲扇。
“火不是这样扇的,光用力气不行,得讲究角度和技巧。”季明里伤在小腿,蹲下不便,于是撑着手杖弯腰,另一只拿着小蒲扇的手放到炉子下方,“这样扇风,力道从下往上。”
安玉站在季明里身旁,目光没在炉子上面,凝聚在了季明里身上,周围没有其他人,他任由自己的目光在季明里身上放肆游走。
季明里身高腿长,不像昨天绑了他的帮派其他成员那般衣着暴露,季明里的衣裤穿得整整齐齐,在如此炎热的天气里,甚至规规矩矩地穿了两件。
只是衣服挡不住季明里手臂和胸前鼓起的轮廓,可见下面的肌肉有多结实。
安玉不动声色地从头看到脚,又从脚回到头。
虽然他神态冷漠、眼神无波无澜,但是了解他的人就会知道,这是他在打量猎物的眼神,当他看中一个人或者一件物时,便会用这样的眼神反复打量探究,直到得手。
季明里的姿势不好回头,只能出声问道:“看到了吗?”
身后幽幽响起安玉的声音:“看到了。”
季明里这才站直身体,把小蒲扇递给安玉:“这样扇火更加省力,也不会把烟扇得到处都是。”
安玉接过小蒲扇,手指碰过季明里的手。
他的手很凉,但季明里手很热,比炉子里烧着的火还热。
“我以后记住了。”安玉看着季明里说。
第178章 山里恶匪x被抢男媳妇
季明里叮嘱完安玉便准备回屋休息了, 转身时却忽然瞥见什么,他脚步一顿。
扭头看向门口的水缸。
那口水缸实在是大,通体呈灰黑色, 往门口一放, 格外扎眼,扣在缸口的木盖则是浅木色, 被磨成不怎么规整的圆形。
此时, 缸口和木盖之间多了一样扁长的东西, 夹在中间, 直愣愣地支着。
季明里愣了一会儿才走过去。
仔细一看,夹在中间的东西居然是一块木板, 木板很扁, 只有半指宽, 正好缸口和木盖并非完全贴合,留下的缝隙足够将木板嵌进去。
季明里顿时心生警觉, 眉头瞬间拧了起来。
这是什么玩意儿?!
安玉明目张胆地在他的水里做文章?
这么大块木板夹在中间以为他看不到吗?他又不是瞎子!
“安玉!”季明里按了下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厉声喊道,“过来!”
安玉还蹲在炉子旁, 闻声赶紧放下手里的小蒲扇跑了过来。
炉子里火势不小,在这么热的天里安玉忙活了一个下午, 饶是天生体寒的他也出了不少汗,额头上满是一层细密的汗珠, 都是虚汗。
他喘了口气,才看向脸色极为难看的季明里:“何事?”
季明里指着木板:“这是何物?”
安玉看了眼木板,很诚实地回答:“木板。”
“我知道这是木板。”季明里尽量压下胸膛里沸腾的火气, 但眼神沉得可怕,“我问你把木板放在这里做甚?”
没等安玉开口, 季明里一把按住了他的肩膀。
季明里本身力气就大,虽然还没使上一半的力,但是他五指扣上去的力道已让安玉疼得倒吸一口凉气,本就苍白的脸又淡了几分血色。
“安玉,你应该清楚我们为何留你一条命,我们帮派和尹山有仇,不会滥杀尹山之外的人,但若你执意和我们作对,我们也不会为自己留下一个隐患。”季明里垂眼看着比自己矮了半个脑袋的安玉,火红的霞光落在他的身后,他的轮廓模糊在光影之间。
安玉强忍疼痛,抬眼和季明里对视:“你能否先放开我?”
季明里说:“你先说你有没有对我的水动手脚。”
安玉咬着牙说:“你放开我就说。”
季明里思索片刻,慢慢把手拿开。
手才抬到一半,就被安玉啪地一下挥开了。
安玉没再多看季明里一眼,面色发白地走到水缸前,双水按住木板支出来的一端,肩膀上耸,将部分身体重量压了上去。
奇怪的是——
随着木板这一端的下沉,夹在缸口和木盖之间的另一端往上翘起,一块甚至没有木盖一半大的木板硬是把沉重的木盖翘了起来。
只听呲啦声响,翘起一边的木盖顺着缸口的另一边往下滑去。
滑到一半时,安玉站直身体,挪开压在木板一端的身体重量,木盖顺势落回缸口,也露出一半缸里的水。
季明里:“……”
他看得目瞪口呆。
“帮主看明白了吗?这便是木板的用处。”安玉揉着方才被捏疼的肩膀,语气和脸色一样冷。
季明里知道自己误会了安玉,一时又尴尬又新奇。
“你如何做到的?”他讪讪地问,“这么小块木板,竟把我的木盖翘起来了。”
安玉说:“你也说了,使蛮劲不行,得用巧劲。”
季明里弯着腰,对着木板左瞅右瞅,就是没瞅出这块木板有何不同,一块再普通不过的木板,随便都能在帮派里找出一堆来。
“这要如何用巧劲?”
安玉也不知该如何向季明里解释,他也是第一次把这个法子用在打水上,实在是他现在身子虚,不想在这块木盖上费太多精力。
他走到水缸那一头,抬着木盖往上,颇为轻松地让木盖落回原处。
季明里又看直了眼。
今早他俩一起把木盖往回推,推了半天,费劲得很,他以前不是没有想过换块木盖,就怕木盖轻了任谁都能随便推开,便一直这般没有变过。
安玉把木板一端嵌入缸口和木盖之间,对季明里说:“你来试试?”
季明里一手撑着手杖,把另一只手放上去,带着身体重量往上一压,木盖翘了起来。
“你真聪明!”季明里忍不住夸赞。
安玉反应不大:“这盖子太重,总得找个法子解决。”
说完又揉了下肩膀。
季明里注意到对方的动作,满腔的怒火早已散得一干二净,他放下木板,走到另一端有样学样地将木盖推回原处,才问安玉:“你肩膀没事吧?”
安玉摇摇头,转身回到炉子前,蹲下身,拿些小蒲扇又开始扇。
缭乱的烟雾从炉子里冒出,呛得安玉一个劲儿地咳。
季明里在后面站了半晌,眼见霞光一点点地收入山下,夜色宛若落进水里的墨汁,在天空中逐渐晕染开来,他犹豫片刻,喊住了来送饭的小鱼。
“小鱼,你把饭菜放里面,完了出来看着这个炉子,等药煎好了盛到他屋里去。”
小鱼一脸震惊:“帮主,你叫我帮他煎药啊?”
季明里把脸一垮:“怎么着?你煎不得药吗?”
小鱼:“……”
这不是煎不煎药的问题,这是给谁煎药的问题啊!
安玉不是帮派里的人质吗?怎么还让人帮他煎药?!
这待遇不要太好吧!
没等小鱼说出心里话,蹲在炉子前的安玉伸手扯了一下季明里的衣摆,那张漂亮的脸因虚弱而显得病态,炉中的火在眼里跳动,莫名好看。
“别了。”安玉说完又咳,用手捂着嘴巴,“我自己来。”
季明里拧起眉头,伸手拉住安玉的一条胳膊,硬是把安玉从地上提了起来。
安玉脚步不稳,身体微晃,然后撞到季明里身上。
在边上看着的小鱼:“……”
他感觉有哪里奇怪。
又说不出哪里奇怪。
可是真的很奇怪。
季明里感觉到了安玉的手压在自己的胸膛上,掌心正好贴在中间,他颇为别扭,不自在地往后仰了仰,但想到安玉也是出于无意,便将心头的微妙按了下去。
等安玉慢吞吞地站好,他转眼瞥见小鱼还在门口杵着:“愣着做甚?赶紧进去把饭菜放下,好出来看炉子。”
小鱼欲言又止,把所有的话吞下肚后,苦着脸进屋了。
等小鱼打着空手从屋里出来,季明里才领着安玉进去。
他让安玉坐到凳子上,说道:“我看看你的肩膀。”
安玉微怔,连忙抬手挡在自己肩上:“多谢好意,我没大碍。”
季明里说:“我看你一直在揉肩膀。”
“我只是……”安玉似乎想找个理由,却找不到理由,他张了张唇,没再出声,默默低下了头。
季明里是个急性子,等了半天没等到安玉有所动静,急得杵着手杖在屋里绕了两圈,返回来时,他手上多了一瓶膏药。
“这是止血化瘀的膏药,不知道你能否用得上。”按理来说这种膏药是用在受重伤的人身上,不过季明里也算见识过安玉的脆弱,才一宿过去,人就跟大病一场似的。
季明里把膏药瓶子放到桌上,推到安玉面前。
安玉抬头看了一眼。
季明里还想劝说安玉脱下衣服看看,可话未出口,他猛地想起来一件事——
对了,他怎么忘了安玉是尹山的媳妇啊!
也就是说,虽然安玉和他一样是个男人,但是又和真正的男人不太一样,他和安玉之间还是有避嫌一说。
想到这里,季明里一时觉得自个儿的脸都在发烫。
瞧他方才说了什么?
竟叫安玉当着他的面把衣服脱了,好让他检查肩膀。
难怪安玉表现得如此抗拒。
季明里自认对安玉没有那种龌龊的想法,可不得不说,他方才那番话像极了调戏小姑娘的老流氓。
他撇过头不看安玉的脸,磕磕绊绊地说:“你把膏药带回去,若用得上便用,不够了再跟我说。”
安玉还是没有出声。
季明里又等片刻,忽然听见耳边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
他下意识扭头一看,眼睛瞬间瞪得老大。
如今天热,安玉身上只穿了里外两件,外衣和里衣都在他灵活的手指下散到腰间,雪白的胸膛露了出来。
令季明里感到惊骇的是,安玉的胸膛上从左上到右下斜了一条笔直的刀疤,约有一条小臂长,尽管已经愈合,却能想象到当时刀伤的狰狞和可怖。
季明里结结巴巴:“这、这是?”
安玉将散落在肩头的黑发捋到一边肩膀上,另一个肩膀对着季明里,他侧面朝向季明里,语气平静:“尹山划的。”
尹山划的?!
季明里的眉头已经拧得能夹苍蝇,他想到李大壮说的那些话,又觉得尹山会做出这种事也在意料之中。
尹山本就是个自私自利的人,听了神婆的冲喜之言强娶安玉,利用完后又不顾安玉的感受养了一堆妾和外室。
只是他没想到尹山会对安玉下如此重手。
“你都知道我的名字了,也该知道我的遭遇吧。”安玉垂着眼皮,声音很轻,“这只是愈合不了的伤罢了,能愈合的都愈合了。”
第179章 山里恶匪x被抢男媳妇
季明里再次意识到安玉和尹山的关系可能和自己想象中不一样。
他压下脑子里杂七杂八的念头, 上前观察安玉的肩膀。
安玉太瘦了,从侧面看只有薄薄一片,雪白的肩膀上隐约印有几根青色指痕。
之前季明里是没收着力, 却也没想到安玉身上能如此轻易地落下痕迹。
还好只是有点乌青, 应当几天就消散了,不过季明里还是打开瓶子沾了一些膏药擦在上面。
当他沾着膏药的手指碰到安玉的肩膀时, 安玉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 抱着双臂, 不知是冷还是紧张。
季明里一边擦一边用余光打量安玉身前的刀疤。
以他的经验, 那条刀疤是在五年内有的,正好是安玉被人牙子拐进尹府的时间。
虽然安玉这话的真实性有待考量, 但是十有八/九不是撒谎, 即便不是尹山伤的也是在尹府伤的, 和尹山脱不了太大干系。
上完药后,季明里让安玉穿上半边衣服, 等药干完,才把剩下一边衣服穿上。
“今晚好好休息。”季明里对安玉说,“明早起来跟我去个地方。”
安玉问:“什么地方?”
季明里说:“你去了便知。”
安玉没再多问, 慢吞吞地站起身往外走。
季明里这才有空吃饭,桌上的饭菜还是温的, 他一口气解决了全部,让在外面煎药的小鱼把碗筷收拾下去。
小鱼忙来忙去, 头都大了,还好碰上给安玉送完饭的李二壮,便让李二壮帮忙看着炉子。
两人好不容易歇一口气, 并排坐在炉子前的地上。
小鱼叹气,李二壮跟着叹气。
小鱼问:“你叹什么气?”
李二壮不答反问:“你又叹什么气?”
小鱼心想平时照顾帮主一个人就够了, 这下又来一个主子,两人一起伺候,腿都要跑断了。
李二壮心想天天给安玉送饭送菜,不仅倒贴私房钱,还要时刻担心身体里的蛊虫发作,这个日子何时才是个头?
两人都没吭声,沉默片刻,同时叹第二口气-
翌日。
季明里很早便起来了,拄着手杖走了几步,感觉脚还在疼,可能昨天走得多了,没恢复好。
但有些事迫在眉睫,他作为帮主不得不出面想办法解决。
敲门声响起,外面传来安玉的声音。
“帮主,起了吗?”
季明里过去开门。
外面的安玉换了一身深青色的衣服,腰间束了一条黑色长带,勒出纤细的腰形,他的脸色比昨天红润不少,双目炯炯有神,手里端了盆子,略微紧张地冲着季明里笑笑。
“我把水打好了。”
季明里侧身让安玉进屋,想到昨晚看到的那条伤疤,他忍不住多看了安玉两眼。
谁想安玉十分敏感,转头让他的目光逮个正着。
“怎么了?”
“没什么。”季明里摸了摸脸,莫名心虚,“你去忙吧,我好了叫你。”
快到午时,李大壮才赶着马车过来接人,见安玉跟在季明里后面出来,脸都绷紧了。
“老大,他去哪儿啊?”李大壮指着安玉说,“你都同意他在我们帮派里面闲逛啦?”
季明里说:“他跟我们一起。”
李大壮两眼瞪得跟铜铃似的:“啊?”
季明里也瞪眼看他:“有意见?”
“唉不是……”李大壮欲言又止,扯着马绳,跳下马车,对安玉挥了挥手说,“过去过去,我要跟老大说话。”
安玉很好脾气地退回院子里。
“老大,安玉不是我们的人质吗?你怎么就带着他到处溜达啊?你不怕他跑了吗?”李大壮很不理解季明里的做法,还以为季明里又心软了,若对别人心软也就罢了,可这是尹山的人啊!
对尹山的人心软不就是对自己的人残忍吗?
季明里看着李大壮那张凶神恶煞的脸上挂起忧心忡忡的表情,只觉不忍直视:“解释起来没完没了,先把他带上,到时你就知道了。”
“嗐,老大啊!”李大壮说,“我们不是去别的地方,我们是去茶棚啊,那是我们帮派的主要收入来源,若被那个安玉知道了,你不怕他将来告诉尹山吗?”
季明里不耐烦地说:“我又不是带他出去溜达,我是带他出去解决事情。”
“如何解决?”
“让他帮我们想想法子。”
“他想法子?!”李大壮噗嗤一笑,被季明里瞪上一眼后,立即收了笑声,但表情扭曲,脸颊一鼓一鼓,拼命忍笑的样子,“老大,你太抬举他了,依我看啊,他也不比我们聪明到哪儿去。”
季明里睨他:“此话怎讲?”
李大壮说:“那天我们下山,尹山都快把那院子搬空了,安玉一个大活人就算没得到任何消息也不至于听不见、看不见吧?可他连跑都没跑,只在屋里躲着,若聪明的话早跑得没影儿了,还会被我们抓住?”
季明里陷入沉思。
他也觉得这件事很奇怪。
可经过昨晚,他又觉得安玉可能在尹山身边被教训得很了,就像被折了翅膀的雀,一直被关在鸟笼子里,某天有人打开笼子,雀只会东瞅瞅、西看看,不会想着飞出去,因为鸟笼子就是它的天地。
“好了。”季明里不想在这件事上掰扯,很快做了决定,“倘若茶棚生意好不起来,我们留着还有何用?不如死马当成活马医,让他过去看看,指不定能想到什么法子。”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李大壮也不好再说什么,焉头耸脑地应了一声。
季明里回到院里,看到安玉站在墙边,像在面壁思过一样,他走过去喊了一声:“安玉。”
安玉双肩一抖,仓皇转身。
季明里好笑地想胆子真是小啊,难怪那天李大壮他们都包进院里了,安玉还躲在屋里瑟瑟发抖,也没想过逃跑。
这会儿不是一样吗?让在哪儿呆着就在哪儿呆着。
“走了。”
安玉点了点头。
李大壮坐马车外面,里面还坐了周贵、陈六儿和张柱子,都是五大三粗的人,块头不比外面的李大壮小。
安玉上车看到他们,霎时脸色惨白,还未落座便直往季明里身旁躲。
季明里一头雾水。
其余三人尴尬地笑。
周贵挠挠头说:“看来他还记着我们。”
季明里这才明白过来,拍了拍安玉的肩安抚:“放心,他们不会对你做什么。”
安玉没有说话,靠在季明里的肩膀上,双眼紧闭,浓密的眼睫不停地抖。
周贵还想说话,被季明里看了一眼,只好讪讪闭嘴。
季明里感觉安玉和自己贴得太近了,凌乱的呼吸落在他的脖颈上,和安玉有些凉的皮肤触感不同,吐出的气息十分灼热,让他痒得想挠。
他不自在地往另一边坐了些,谁知安玉立即跟了上来。
季明里硬着头皮想把安玉推开,可转头看到安玉双眼紧闭、额上溢满冷汗的模样,蓄好力的手还是没忍心推出去。
坐在对面的周贵等人随着马车摇摇晃晃,皆是一脸复杂。
颠簸了小半个时辰,马车停下。
季明里让周贵等人先下马车,他和安玉又在马车上坐了一会儿,才听见安玉的呼吸声逐渐平缓。
“下车吧。”季明里终于把自己的手从安玉怀里抽出来。
安玉垂眼看着自己抱了个空的双手,眼中有抹情绪一闪即逝,但被他的眼睫很好地遮挡。
抬起眼皮,他瑟缩又怯弱地点了点头。
季明里下车后抖了抖衣袖,一路上被安玉抱得太紧,手臂上都出汗了。
这时,周贵悄无声息地凑了过来:“老大,有句话不知该不该说……”
季明里言简意赅:“有屁就放。”
周贵赶紧说道:“那个安玉可是尹山的媳妇。”
季明里抬眉,转头正视周贵:“你到底想说什么?”
“虽然那个安玉是被人牙子拐进尹府,但是这么多年下来,那性子早被搬弯了。”周贵搓了搓手,犹犹豫豫地说,“那个安玉喜欢男人,老大你还是注意些好,别着了他的道。”
季明里愣了一下,他之前倒没想过这些。
在他心里,安玉是尹山的媳妇又如何?喜欢男人又如何?安玉不照样是个男人?他有的安玉都有,没什么好注意的。
可经过昨晚的事,他的想法有了微妙的变化。
“你说的,我心里都清楚。”季明里拍周贵胸口,大大咧咧地说,“我喜欢女人,对和我有同样东西的男人不感兴趣,你就别在这上面操心了。”
周贵松了口气。
两人说完悄悄话,从马车后面绕出来,李大壮已经拴好马绳,正和陈六儿、张柱子站在一块儿,安玉孤零零地站在离他们有两三步之遥的另一头。
瞧见季明里的身影,安玉赶紧迎了过来。
周贵也朝李大壮等人走去,可没走几步,忽然感觉身后有道冷冷的视线在盯着他,叫他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寒颤,转头看去,季明里正在喊茶棚里的人,只有安玉站在原地看他。
但安玉没什么表情,而且很快挪开了视线。
周贵:“……”
刚刚是他的错觉吗?可他明明感觉到了杀气。
第180章 山里恶匪x被抢男媳妇
守茶棚的人依然是周贵妻女, 她们得知季明里的来意后,便将季明里和安玉一起领进小屋。
小姑娘动作利索,不一会儿倒了两碗茶进来。
安玉接过其中一碗茶, 对小姑娘笑笑:“有劳。”
小姑娘年纪不大, 却会看脸,面上一红, 躲到周贵媳妇身后。
也不怪人家对安玉这种斯文俊秀的长相有好感, 实在是他们帮派里的人都长得太一言难尽, 一个个活像要一拳抡倒一头熊似的, 小孩见了都害怕。
如今突然来了一个安玉,被一群五大三粗的人围着, 倒是显得颇为另类。
小姑娘从周贵媳妇身后探出一个脑袋, 时不时地偷瞄安玉。
安玉捧着茶碗, 安静地听周贵媳妇说话。
周贵媳妇把昨天说过的话一字不漏地向安玉重复一遍,听说东边又新开了两家茶棚, 这下把他们茶棚生意全抢光了。
以前上午还能接待几个客人,今儿上午硬是一个进来落脚的人都没有,道路上马车匆匆而过, 都忙着赶路。
周贵媳妇说完,一时愁眉苦脸。
季明里也没说话, 目光落在安玉的侧脸上,见安玉端起茶碗慢条斯理地喝了好几口, 他忍不住出声:“安玉。”
安玉扭头看他。
季明里问:“你可有何法子帮我们解决一下困境?”
安玉沉默片刻,反问:“你们这间茶棚叫什么名字?”
季明里说:“浪山茶棚。”
“哪个浪?哪个山?”
“浪山的浪,浪山的山。”季明里说到这里, 也琢磨出了不对,“怎么了?为何问这个?”
安玉放下茶碗, 起身往外走。
季明里和周贵妻女赶紧跟在后面。
李大壮等人大大咧咧地在外面坐着,即便穿着褂子,也被这天儿热出一身的汗,见人出来,他们忙不迭地跟着起身。
安玉径直走到茶棚外面,抬头看了一眼茶棚上面的牌匾,随即转头看向另外两间茶棚。
“你们这里的茶棚都叫浪山茶棚吗?”
“什么?”季明里惊奇地说,“我们才叫浪山茶棚。”
安玉说:“他们也叫浪山茶棚。”
季明里:“……”
安玉见季明里一脸才知道这件事的茫然表情,顿时发自内心地问:“你没发现那些茶棚牌匾上的字一模一样吗?”
“他们是一样,可我们和他们不一样啊!”说话的人是李大壮,他往外走了几步,指着最边上的一个字说,“他们有三个点,我们只有两个点。”
安玉失语一瞬:“因为你们把浪山的浪字写错了。”
李大壮:“……”
安玉又说:“鹏字也写错了……罢了,这字复杂,不怪你们。”
季明里的表情变了又变,难看得活像吞了一只苍蝇,后面的周贵等人也是又尴尬又愤怒。
“娘的。”李大壮一脚踢开一张长凳,气急败坏地骂骂咧咧,“用我们的名字也就罢了,明知道我们把字写错了还不知会我们一声,那些人当真可恶。”
周贵凶神恶煞地将袖子一撩:“去教训他们一顿!”
“对!”其他人附和,“这浪山可是我们浪浪帮派的地盘,他们用我们的名字,抢我们的生意,真以为我们好欺负不成?”
“走走走!”
“现在就去教训他们。”
几人风风火火地走到茶棚外面,结果被季明里一声吼住。
“站住。”季明里的声量不大,却仿佛在瞬间点中了所有人的穴道,“回来。”
他们浑身煞气一下子消失得一干二净,顶着几张苦瓜脸转身:“老大,人家都欺负到我们头上来了,我们还要忍气吞声吗?”
季明里说:“你们想进衙门吃板子?”
几人赶紧摇头。
“那就收着点。”季明里说,“别到时候该抓尹山了,你们都在衙门里蹲着。”
几人被训得跟孙子似的,脑袋都快埋进衣领里了。
安玉在旁看着,不免觉得有些好笑,世上竟还有如此遵纪守法的土匪,靠着开茶棚挣钱,出来一趟真是开眼界了。
“这件事并非没有解决办法。”安玉缓缓开口,“若你们不想动武,便可多动动脑。”
李大壮一头雾水地问:“如何动脑?”
安玉:“……”
季明里看不下去了,将李大壮扯到身后,对安玉抬抬下巴:“你可是想到什么法子了?”
“依你们的意思,和那些茶棚比起来,你们的茶水不差、价格不高,只是没占到位置的便宜。”安玉说,“既然如此,便努力让来往路人知道你们茶棚的存在。”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要如何做呢?
总不能把茶棚挪个地儿吧?
李大壮正想嚷嚷,却被季明里回头瞪了一眼,他赶紧将嘴一闭,可怜兮兮地不再说话了。
季明里说:“继续。”
安玉说:“办法很多,比如你们可以安排人手去更前面的地方做宣传,又比如你们可以在那儿立个木牌子,把茶棚名字和每碗茶的价格都刻上去,用黑墨描好,对路人而言,山间的茶棚只有解渴和歇脚的用处,自然茶水越便宜越好,若是提前知晓价格,也可直奔这边而来。”
停顿了下,又说,“不过有个前提。”
季明里问:“什么前提?”
“你们需要更换一下茶棚名字。”安玉抬手往上一指,“把你们的茶棚和附近的茶棚区分开来,最好换一块更大、更显眼的牌匾。”
“这没问题!”李大壮听得激动,还是从后面窜了出来,他对安玉竖起大拇指,眼中全是敬佩之情,“安公子,你果真厉害,脑子一转便能想出如此好的法子,读书之人和我们这些大老粗就是不一样。”
安玉平静地说:“说再多都是纸上谈兵,得等做了才知道法子是否奏效,但这样也比安于现状好,你们说是吧?”
“是是是。”周贵等人点头如捣蒜,,“安公子说得是。”
季明里:“……”
昨天还是“那个男的”,方才还是“那个安玉”,这会儿就成“安公子”了,谁变脸也没有他们帮派成员变脸快。
不过话说回来,安玉确实有两把刷子,虽然季明里心里早有预料,但眼下还是小小地诧异了一下。
他们直接取消后面行程,整天都在茶棚里,茶棚没有生意,他们也就没有顾虑地围成一团。
茶棚名字得重想,牌匾得重做,茶水的价格单子得列出来,还得准备些吃食赠送……
总的来说,事情不少。
等安玉一样一样地安排完,外面的天也从日头高悬变为夕阳西下,火烧般的云层层叠叠地堆积在山头,将路上马车的影子拉得很长。
一行人摇摇晃晃地往回走。
来时周贵等人一言不发,回时左一句安公子、右一句安公子喊得亲热极了。
他们是土匪没错,但和许多人一样喜欢脑子聪明的人,何况今天安玉帮了他们帮派一个大忙。
把两人送到院门外面,安玉扶着季明里下了马车。
回到只有两人的院子,季明里终于说了一句:“多谢了。”
安玉说:“八字还没一撇,事成之后再道谢也不迟。”
“不管你的法子是否有用,总归是出了力的,还是得谢。”季明里咧嘴一笑,压在肩头的大山挪开一半,他是真的高兴。
安玉停下脚步,扭头看他:“你真想谢我的话,我今天可以不打扫院子吗?”
季明里把脸一垮,毫不犹豫地拒绝:“那不行。”
安玉:“……”
季明里振振有词:“我都让小鱼把活儿让出来给你了,若你不做,岂不没人做了?”
安玉垂下眼皮,没再吭声,走了几步后,默默回自个儿屋子了。
季明里杵着手杖回到卧榻上躺下,脑子里翻来覆去地想着方才的事。
他不觉得自己让安玉干活有何不对,安玉本就是一个人质,在他这里白吃白喝,多干点活实属正常。
放眼其他帮派,哪个人质能有如此好的待遇?那些人质不是被五花大绑地扔在柴房里就是被折磨、被鞭打、被逼着做牛做马。
相较而言,安玉仿佛是来他们帮派做客的。
这么想着,萦绕在季明里心头的一丝微妙情绪烟消云散,他换了个姿势,将受伤的脚搭在另一只脚上,单手支着脑袋,拿起一旁的画本子继续看。
看了几页却没看进心里,他烦躁不已,把画本子一扔,撑着卧榻坐了起来。
犹豫了下,他拄起手杖一瘸一拐地走到门外。
安玉换了身利落的衣服,拿着笤帚正在打扫院里的落叶,听到他手杖敲在地上的声音,头也没抬,只是默默加快打扫的速度。
季明里站在安玉面前,将人上下一个打量,没忍住问:“你哪来这么多衣服?”
安玉低垂着头:“李二壮给的。”
“他对你倒是上心。”季明里都不记得自己第几次说这句话了,他心里奇怪极了。
李二壮怎么回事?
以前也没见李二壮对谁这么上心过。
季明里想完,见安玉从头到尾都在专注打扫,也没抬头看他一眼,扫着扫着,扫到前面去了,和他拉开一段距离。
“安玉。”季明里的嘴巴快过意识,“院里还有其他笤帚吗?给我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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