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市的冬天又潮又冷,穿的少点,寒意能渗进骨头里,舒然怕冷,在好看的前提下尽可能多穿几件。
站在缓步台上的舒弈穿的很少,他里面只穿了件黑色毛衣,棉外套敞着没拉拉链,瘦瘦高高的身形很吸引人视线。
别人望着他时,他会用轻凉的目光回望过去,脸上噙着笑给人不好惹的感觉。
离规定的上班时间还有十多分钟,这个人职工人流量大,舒弈看见有人来了,抬手指挥妹妹往旁边站点。
舒然手自然搭在陈安肩膀上,带他往旁边让。
等人过去后,她才牵着陈安往上走几阶楼梯,调整了一下他挡脸的围巾,让他的脸部完全露出来,随即抱起他,笑眯眯地问:“认出来了吗?”
舒弈在她调围巾的时候就想起来这小孩是谁了,没有继续问下去,看妹妹抱得费劲,朝陈安伸出手,“她抱不动你,来我这。”
陈安犹豫了一下,乖乖伸手让舒弈抱着。
舒然拉着舒弈的衣角,顺着他的劲往上走。
“你上楼梯都这么费劲?”舒弈嘴上嫌弃,脸上却噙着笑,迈着稳健的步伐把妹妹拖拽上去。
楼梯旁边就是销售科,门还锁着。
天冷,他们销售科的工作时间门相较自由一些,不怕被扣工资,所以大部分同事都是踩点到。
舒然拿出钥匙打开门,办公室有一股淡淡的霉气,她皱着鼻子去推窗,怕雨水飘进来,也没敢推太大,留一个手掌的宽度。
舒弈抱着陈安跟在她后面进办公室,进来后,简单环视一周,视线落在舒然斜对角的空桌椅上。
“哥你吃早饭了吗?”舒然小跑过去,把他视线里的那张空椅子搬到她桌子旁边,然后让他俩坐下。
“吃了。”舒弈一边说,一边把陈安放到椅子上,他则坐在另一张凳子上,随手翻开桌上的电话簿。
舒然给陈安拿了双筷子,把装豆浆的杯子拧开放他手边,余光看到舒弈翻看电话簿,悠悠说:“哥,那个是部门机密,不能看,你看这个吧。”
她这话不假,电话簿里记录了他们厂里合作过,或是有意向的厂房负责人电话,勉强算是部门机密。
舒然说完,舒弈合上电话簿,转看她给的机器介绍,这上面都是四车间门的自研机器。
“你还没说来这边干嘛呢?”
“过来找人说点事。”
“哦。”舒然吃了两个包子,感觉有些噎,她这边放下筷子,舒弈那边从兜里拿出一瓶鲜奶打开放到桌上,用指节敲了敲桌子,示意她可以喝。
牛奶是从家里带过来有些凉了,摸着瓶身是温热的触感,她拿起来喝了两口,顺着嗓子滑下去的瞬间门很舒服。
舒然喝完想起陈安,见他看着自己,以为她想喝,但这瓶她喝过也不好再给他,不好意思的说:“你今天先喝豆浆,姐姐明天给你换成牛奶。”
听到明天,舒弈看了眼陈安,却没说什么。
陈安摇摇头,小声说:“我喜欢喝豆浆。”
他之前在家时,奶奶去别人家借石磨给他打豆浆,剩下来的豆腐能吃几天,虽然奶奶每天变着花样做,但是吃多了,他就开始讨厌豆制品的味道。
陈安低下头,呆呆的想,他现在觉得豆浆很好喝,有奶奶的味道。
舒然看了眼时间门,起身说:“哥你要是先不走的话帮我看一会他,我去打水。”她现在是助理,平时的杂活都是要做的,虽说不用给每个人打水,但还是得意思一下,不能让每个茶瓶里面都没水。
舒弈点头,“去吧。”
舒然拿起茶瓶,摸摸陈安的头:“你跟姐姐的哥哥在这吃早饭好吗?”
“好。”陈安乖乖应了声。
舒然拎着茶瓶去锅炉房排队接水,吴钢从另外的方向走过来,两人迎面撞见,吴钢朝她笑笑表达善意,“左边第二个管子新,排那个。”
他们两家之前有点摩擦,虽说没到结仇的地步,但肯定生了嫌怨,对方态度这么好,舒然反倒觉得不自在。
她也学着对方,笑着说了句“谢谢”,不过她没按照他说的去排新管子的队伍,而是站在人最少的队伍后面,吴钢走进放煤仓库,顺手关上门。
天冷喝热水的多,排队的也多,舒然一来一回二十多分钟,走到楼梯转角听到里面的声音。
严梅跟办公室里的其他人说:“这是咱们办公室的新同事,舒弈,我特意挖过来跟大家一起跑业务的,你说两句。”
舒弈笑吟吟的问好,“大家好,我一个新人可能会麻烦大家,不如中午我请大家吃饭吧。”
销售办的人基本都认识他,好奇他为什么会从机修组转来他们这里,嘴上一直在起哄,笑说:“你算哪门子新人啊。”
舒然在严梅说完舒弈的名字后,迈出去的脚就缩了回去,她靠在墙边,头恹恹垂下。
她以前从来没有想过舒弈会转岗,舒弈也没在她面前表露过这个想法,直到她去打水,他都没有提前知会她,可见是不想跟家人商量。
此刻舒然不是被隐瞒的生气,而是难过。
虽说工种不分高低,但技术工比业务员吃香是共识,若无特殊情况,很少有人会转岗到不吃香的岗位。
舒弈转岗的原因,舒然要是过去问他,他能扯出来上百个不重样的,但她知道,能让他下定决心转岗的原因恐怕是手出了问题。
手伤也是因为她,苏媛媛说得对,她好像总连累身边人。
舒然站在楼梯口正伤感着,走廊的冷风灌过来,有种提神醒脑的效果。
她发觉自己又被之前的噩梦影响,立马从忧郁的情绪中拔出来,把茶瓶放到地上,深吸口凉气,边拍脸颊边在心里告诉自己:
不想死就保持清醒,别代入噩梦里的自己。
收拾好心情,舒然拎着茶瓶回办公室,推开门听他们七嘴八舌给她“介绍”新同事,假装惊讶的望向舒弈,“你转岗了?”
舒弈瞥了她一眼,“演过了啊。”
舒然对他假笑,见陈安在翻看小人书,走过去跟他说话。
钱洁在一边说:“你哥转岗你能不知道,有什么好演的,还演这么差,来我教你怎么演。”
“行了,你少霍霍人。”张辉无语的说。
办公室闹了一阵,就开始处理手上的活,舒然抱着一沓文件夹来到舒弈桌前,说话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
“资料都在这,你先看看吧,缺东西再来找我。”
看她绷着脸,舒弈忍不住笑,“真生气了?”
舒然笑得灿烂:“不生气,你这么做肯定有你的道理。”
舒弈看她的脸色,知道她没生气,心情也开始放松,“阴阳怪气。”
“跟你学的。”
中午,舒弈请销售办的人吃饭,舒然没去,带着陈安去找席策远去食堂吃。
看陈安兴致不高,舒然席策远一左一右拉着他,用点力气将他轻轻荡起,陈安抿嘴,露出微小的笑意。
刘永和季昀铮结伴吃饭,晚两步跟在他们后面,见他们这样,刘永眼中流露出些许向往:“这一家三口真好。”
这随口的一句话惹得季昀铮不快,他低声说了句:“好个屁。”然后黑着脸走开。
刘永追了两步:“季工你不吃饭了吗?”
季昀铮没理他,气恼的走远。
见状,刘永也没放在心上,小跑追上斜前方绑着麻花辫的常思思,“你怎么一个人,张婶呢?”
……
食堂吃饭时,舒然感觉席策远一直在看她,抬脸让他看个够。
“瘦了。”席策远给她夹了块精瘦的红烧肉放到碗里。
陈安抬头看向舒然,随即用力点头,像是赞同席策远说的话。
舒然对这句话十分满意,夹起肉送入口中,等咽下后,她眯起眼睛,想要借此让眼神看起来锐利。可她眼睛本是圆润的杏眼,眯起来就弯成月牙状,完全没有杀伤力。
效果没达到,席策远还没笑,舒然自己就有些憋不住,索性放弃,吃口饭继续说:“你心虚什么?”
席策远轻咳,“怪我,没提前告诉你他转岗的事。”
舒弈转岗这事,席策远也是帮他搬东西那天知道的,本来想告诉舒然,但舒弈当时说:“先别说,你俩明天回家看老人,别影响她心情,何况说了又改变不了什么,没必要让她多自责一天。”
舒然意外的平和,她善解人意的说:“不怪你,你们想给我惊喜嘛,他转岗也挺好的,以后不用值晚班了。”
然后她叹了口气,戳了戳碗里的胡萝卜,“不过业务员好像经常出差,以后就不能天天看到他了。”
听她这样说,席策远给她夹了许多肉以示安慰。
陈安一脸茫然,他虽然不了解发生了什么,但也能感觉出舒然心情低落,把自己碗里的肉夹到舒然碗里。
舒然心里的乌云被驱散一些,把席策远碗里的荤肉全部夹给陈安,“你也多吃点,长大了帮我教训他们。”
这个他们指的是谁不言而喻,席策远默默吃完碗里清一色的素菜。
吃完饭舒然带陈安回去午休,在客厅打扫卫生,舒弈见他在,招手让他出门。
两人坐在家属院的公共长椅上,舒弈靠着椅背,单刀直入的说:“如果你要收养那孩子的话,我先表明一下态度,我不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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