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头的苍鸿鸣推开另外半扇门,让两人进来。
“先知,是早上的广阳王来了,说是来道谢的。”
苍鸿鸣简单地介绍了一下。
谢时玄抬眸看了他一眼,也看了一齐走进来的三人一眼。
现实仿佛和之前看到的画面重叠了。
广阳王进来,看到谢时玄就是两手抬起,郑重其事地朗声道:“先知愿意不计前嫌指点广阳,广阳感激不尽!请受广阳一拜!”
忽然就被行大礼的谢时玄有点懵:……啊?
指点?
他指点你什么了?
没听明白的谢时玄拢着披风的领口,修长如玉的手指轻轻磨挲着披风上柔软的绒毛,两者相得益彰。
清透如水的目光在黑衣服的广阳王和白衣服的皇帝身上流转。
早上那个杀气腾腾的客人。
他特地阻止了你的刺杀,这种行为,居然也值得道谢?
还是两个人一起。
谢时玄的眼底划过一抹浅浅的疑惑。
莫非,他没猜错。
这兄弟是又俩和好了?
第一次见谢时玄的人或许看不出这点情绪,但站在他身侧用余光时刻关注的苍鸿鸣却快形成条件反射了。
他瞟到这熟悉又胃疼的一幕,忍了忍。
没忍住。
苍鸿鸣这辈子拿什么兵器都没抖过的手指,颤了颤。
……先知怕是又理解歪了。
可不能让别人知道!
苍鸿鸣不着痕迹地挪了几步,仗着案几掩护,用脚后跟狠狠踹了百晓生一下。
百晓生瞬间坐直身子:嘶、痛!
小苍子这绝对是故意打击报复!
百晓生回了他一个极其幽怨的眼神,然后面无表情地看向对面两位大部分人都不敢搭话的王公贵族。
“抱歉,先知午后不待客,有什么事,有缘再见吧。”
向来能言善道长袖善舞的百晓生,这次却是连‘请改日再来’都不说了。
嘴上说着有缘再见,但听上去,更像是在说‘我们无缘,最好不见,改日也别来’!
“你……你怎么在这?”广阳王看见百晓生在这,瞳孔一缩,整个人都换了个气场。
看上去比百晓生还幽怨。
苍鸿鸣余光左右来回瞟:这百晓生……该不会真的和广阳王之间有什么故事吧?
广阳王张嘴欲言,百晓生提前打断:“知道你们是来道谢的,现在谢完了,可以走了!”
气质疏阔的青年侧身长臂一伸,伸向敞开的门口。
示意可以走人了。
广阳王:“……”
皇帝:“……”
身为皇族,两人还从来没有过这待遇。
皇帝看了一眼广阳王,却发现广阳王在瞄百晓生,眼神中还略微带着讨好和忐忑。
皇帝袖中手指一搓:什么情况?!
莫非是私生子?
谢时玄看了苍鸿鸣一眼:“小苍。”
这是客人,也不能真的就这么把人赶走。
苍鸿鸣点头表示明白。
他也没准备就这么让两位出去,这可是了解百晓生黑历史的大好机会!
于是,苍鸿鸣上前:“礼物在哪?”
根本不想走的广阳王瞬间明白他的意思,赶紧跟他出去:“在门外,我让下人拿来就是了,怎么能麻烦少侠亲自动手呢!”
然后就这样把皇帝陛下一个人留在了屋内。
“青尧阁下。”
谢时玄字字清晰地念道。
“在。”本来视线还在追随就这么出去的弟弟的皇帝,听到这声轻唤,下意识挺直脊背,端出最温和的表情转头,含笑回视,等着他的下半句。
“请坐。”谢时玄示意。
“不用不用。”皇帝摆了摆手。
他这次是微服私访,不摆皇帝的架子。
对他来说,行走江湖是一种放松,不是折辱。
“您坐您坐!”
没想到,一旁的百晓生当即站起身,迅速给皇帝让了座,还顺手帮两人沏了杯茶。
“这是南边产的上好白茶,名为曦露白,勉强配得上光风霁月的二位,请用。”
就凭百晓生的长相和口才,想让人讨厌都难。
再加上刚才广阳王得到的反应。
皇帝一下子对百晓生产生了兴趣。
皇帝看向谢时玄,示意身旁的百晓生:“我大盛竟有如此俊秀的英杰,刚才唐突,一时竟忘了询问,不知这位小先生是您的弟子?”
他可没有教学的本事。
“不是学生,也不是徒弟。”轻抿了口茶水的谢时玄放下茶杯,摇了摇头,介绍道,“这是新一代百晓生阁下。”
皇帝一惊:“百晓生?!”
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风媒共主百晓生,他自然不可能不知道。
说句不夸张的。
江湖人士对百晓生榜单的认可,可能都多过对皇帝圣旨的认可!
“百晓生阁下,久仰!”皇帝这句话出自真心。
不说他本就向往江湖,就说这江湖安稳繁盛,里面绝对有百晓生的一分功劳。
在得知这位青年是名震江湖的百晓生后,皇帝对谢时玄的隐士高人的身份又信了几分。
能让当代百晓生以晚辈的姿态对待,绝不可能是江湖骗子。
即便没有窥探天机那么神,肯定也是位奇人异士。
值得结交!
广阳这次还真是好运气,算是歪打正着。
不过,真是隐士高人的话,今日这礼送轻了。
皇帝已经在心里盘算,该用什么理由再多补几份礼物了。
见皇帝一脸肃然,百晓生还是那幅样子,笑呵呵地抬手回礼:“您客气了。都是兄弟们抬爱,大家行走江湖也不容易,编点故事让大家茶余饭后开心开心,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皇帝像看晚辈一样,用手指点了点他,爽朗大笑道:“哈哈哈哈哈,百晓生要是还不值一提,那江湖上还有什么可以提的?”
“那自然是我们天下第一的先知!前知八百,后知一千,天文地理,无所不知。”
百晓生十分自然地把手掌朝上,摊向喝茶的谢时玄,一副炫耀自家长辈的自豪模样。
他何时成天下第一了?
他不就是广阳城西直门默默无闻的一瞎子神棍吗?
小孩子就爱乱传话。
谢时玄喝茶的时候不爱说话,只是眼神转动,淡淡扫了跳脱青年一眼。
百晓生顿时怂了下脖子,扑闪着灵动的大眼睛,试图博得怜爱。
谢时玄搁下茶杯。
“先知是责任,并非无所不知。”谢时玄纠正。
他与众生命运息息相关,是要敬重,但无需如此盲目。
盲目相信命运,不如不信。
听到这话,百晓生掩袖而笑,他心里明白,先知不是故意谦虚,而是真的这么认为。
但是。
百晓生失笑打趣:“大概只有您自己是这么认为的吧?这世上真的还有您不知道的事情吗?”
别说他了,就是他祖父颜老先生,上任百晓生,也对先知无比拜服。
只见过几面,就已经到了让他跪祠堂发誓要像侍奉亲长一样真心侍奉先知,绝对不允许有任何怨怼违逆之心。
要不是试探过先知不收传人,百晓生都以为自己这是要被过继出去。
当然。
要是真有这个可能,百晓生愿意,他举双手双脚赞成!
没想到,谢时玄却回:“有,我的友人。”
“哎?还真有?!”
百晓生和皇帝的表情都是一愣。
百晓生不信。
“您看不穿您友人的命运?”
百晓生的职业病犯了,极其想掏出本子记下来,但那样太不尊重先知了,只能委屈这段隐秘藏在自己的脑子里了。
皇帝也不相信:“先知凭一副画像就能算到我会出现在何时何地,一个陌生人都可以,如何会算不出来您的友人?”
“是您的友人有何特殊之处吗?”皇帝思忖道。
不知,他是否也可以成为那种天机都推算不出来的世外高人。
“特殊?”
谢时玄顺手抚在披风的绒毛上,柔软温暖的触感让他很是舒适,唇边勾起优雅的弧度。
听到这熟悉的字眼,百晓生心头一紧。
等下!
先知这次又会怎么理解‘特殊’这个词的意义?!
“他不特殊。”谢时玄抬眸,蒙着轻纱的眼瞳内恍若有星辰浮现,令人目眩。
“他只是,不被命运所锢。”
在场的两人呼吸一滞。
反应过来后,百晓生嘴角抽动:确定这是不特殊?!
这分明是特殊到极点了好吧!!!
不过,他还是第一次从先知嘴里知道,居然有人能不受命运的约束,怎么听怎么玄幻!
所谓命运,在普通人看来就是生老病死。
没有皇帝能逃过长生的诱惑。
在见到先知后有了那么点幻想的皇帝神经紧绷,不由倾身追问:“不被命运所锢是什么意思?”
这还要问?
谢时玄奇怪地看了他们一眼:“字面意思。”
百晓生给了皇帝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先知是圣人,他们是芸芸众生。
普通人的思维自然是不能和圣人的思维相提并论,不理解也很正常,
但这位圣人脾性好,他们只要找对角度,多问几次,应该能明白几分含义。
皇帝那是城府多深的政治高手啊,自然是秒懂百晓生的意思,暗自点头,把话题留给他。
“先知。”
百晓生指着自己:“如果,我是说如果,绝对没有冒犯的意思,如果,此刻我是您的友人……”
皇帝脸皮悄动:怎么还有夹带私货的?
“他会如何做?”百晓生期待地看向谢时玄。
他是真的很想知道,命运这种虚无缥缈却无处不在的东西,怎么才能挣脱。
谢时玄捻着细腻绒毛的手指一顿。
如果他是百晓生……
如果真是那人来的话。
谢时玄沉静的目光投向门外并肩走来的两道皆着黑衣的人影————那是广阳王和苍鸿鸣。
正常来说,按照世俗的称呼,这两人应该是叔叔和侄子。
百晓生和小苍是堂兄弟。
至于,为什么他们不那么称呼对方……
也许是这个世界的习俗吧。
大千世界,有点不一样的习俗很正常。
谢时玄向来没有深究的习惯。
见面、分离、误会、团聚。
爱、恨、情、仇。
不过又是一轮千篇一律的众生命运罢了。
但是。
如果是那个人的话……
谢时玄像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在众人面前第一次笑得那么有烟火气。
“如果你是他,哈哈,你果真愿意?”
百晓生不明所以,视线划过门外的身影又收回:“如果先知允许,自然是愿意的。”
“好。”谢时玄脸上的笑意即便收敛了也能看出来,他指着快进来的广阳王,对百晓生说,“那你让广阳王真心跪拜你。”
“能做到的话,你就和他一样,不被命运所锢了。”
进门的两人脚步一顿。
百晓生瞬间肢体僵硬:????!!!!!
让让让让、让谁??
拜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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