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1 ☪ 谏言
◎他肯定是想的。◎
在韩彻呈报给皇帝审阅过后, 茶法暂时就先这样去执行了。
而之所以是暂时,是因为茶法还是得看朝廷将来所面临的具体情况,再来实施相对应的一些改动。
毕竟对于一个国家来说,财政确实是非常的重要, 可强大和安宁更为重要。对于普通的百姓来说, 也只有国家足够强大, 世道太平,他们的日子也才能安稳。
若到时候朝廷对战马需求量变大或者处于急需状态时,一切就得以榷茶易马为主, 税收为辅,相关的茶法制度也就会变得严格。若时局稳定,军需战马也能较为充足, 相关的茶法制度就能放松弛些。
不过只要没有出现一些突发的特殊情况, 像这次实施下来的是以依照茶叶的品质、制法工艺和需求人群的不同,来应对不同销售对象和地区的调整制度,其实已经基本趋向于完善且适应当下时局的茶法,在短期内是不至于有太大的变动了。
站在朝廷这边来说,韩彻所实施的这次茶法制度的调整, 用购买民间服务的方法,同时解决了一部分的军粮补给运输的问题和边境茶叶运输的问题, 大大节省了财政上的支出不说,也因为边引的放开, 使得茶税收入也得到了不小的增长。
国家得以强大, 国库也变得越来越富足有钱, 皇帝自然是欣喜万分, 于是便又是给予韩彻好一番嘉赏。
这一年冬天的最后半月, 韩彻也终于能从繁重的茶法事务里松懈了出来。
知晓韩彻今日难得有下午的休沐时间, 家里三姐妹都约着一起回了韩家,大娘和三娘还把孩子也一起带了过来。
三娘是去年冬月得了一个闺女,现在才刚满了一周岁,话还讲不大利索。不过白白胖胖的,被柳氏抱在怀里时,还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不停的随着逗弄着她玩的齐悦来回转动着。
被逗得高兴了的时候,她还冲人咧着无齿的嘴在那直乐呵。
四娘这时候月份也有些大了,就坐在柳氏的右下方,一边跟大家说着话,一边不停的往嘴里塞各种吃食。
魏林还坐在她旁边,一会剥着瓜果皮,一会递热茶过去。
齐五郎今日也过来了,不过这会他没什么空,正守在韩家给齐愈准备的小书房里,指导他学问。
至于李泽,他也有着重要的职务在身,现下还正不得空。
不过说起来,自三娘、四娘分别出嫁后,家里这些人除了节气或是过生辰等时候,因为韩彻公务过于繁重,平时也是很难得像现在这样齐聚到一起的。
柳氏这会就抱着三娘的闺女,又有齐悦在旁,再看向韩彻的时候,忍不住便又念叨了起来。
“你瞧四娘这马上就要生了,你这还是做二兄的,哪怕事务再如何繁重没时间,或是不方便的,咱们先找个人在身边也行啊!”
“正是,咱家也没多大的要求,只要是良人出身便行。”
“再拖个两三年,大娘都要给阿愈开始相看对象了。”
“还别说,就我那婆母,前几日还真来与我提过一句,言道她娘家那边有个小女郎甚为不错……还有阿悦,也有人来询问了。”
韩彻前面听着大娘和柳氏又开始念叨起他的婚事,倒也不甚在意。只是听到这里,他便说道:“阿愈确实是可以安排起来了,不过阿悦还是早了些吧?”
大娘:“我和你姐夫也是这么想的,当时也这么回的人家。”
“说亲是不急,不过先多了解些小郎君的情况,倒也不差的。”柳氏便忙说道。
于是三娘就在一旁想笑又得努力憋着,这么的去看着柳氏和大娘本来把齐愈和齐悦的事拿出来说,是想表示韩彻的婚事是真的该加急了,却又被韩彻这么一句话,给自然而然的拐到了齐悦和齐愈身上去了。
偏柳氏和大娘这一时半会的还没意识到不对,三娘就又把目光看向了韩彻。
若说对韩彻的婚事,三娘自然也是着急且看重的。
不过三娘这一次过来,明显也还有着更重要的事情想要与韩彻说。
自穿越过来后就在官场混了这么多年,韩彻修炼成了多敏锐的一个人啊,他在第一时间就察觉了出来,目光很快便从柳氏和大娘身上挪开,还用用眼神向三娘做起了无声的询问。
在瞧出三娘是真有什么事要说,韩彻就站了起来,跟柳氏和大娘简单交待了一句,接着就把三娘直接带去了他的书房。
“怎么了?”门关上后,韩彻就温和的直接问道。
“昨日王爷告我,言道近来有一些朝臣私下向陛下请示起撤销转运使。”说这事时,三娘神色是颇有些不愉。
别看转运使是没有阶品的使职,可事实上,这些使职才是实权。
转运使一旦被撤销,就等于大大削掉韩彻掌控的权力。而且很显然,他们的根本目的就是奔着财政税收这块来的。
不过但凡是财政相关的,历来便都是实权又油水丰厚的肥差,更别说在朝廷改革了盐政,和实施起了榷茶引税两制后,财政收入上涨甚为猛烈,且全都被韩彻一人掌控住。
那么在改革制度基本完善后,开始有朝臣向皇帝请求撤销他的转运使职位,是完全能够预料到的。
让三娘最为感到愤怒的地方也在这。
要知晓如今整个国家的军队和行政开支,全都是靠着韩彻的这些改革,才不需要再像过去那般处处节省了。
可结果呢?
改革刚基本完善,那些人便想尽办法想要来夺权摘桃子了。
然而对比起三娘的愤怒,作为当事人的韩彻,却神色轻松得紧,甚至韩彻还宽慰起三娘来:“倒也不用这般生气。”
“这事即便现在不发生,将来也一定会出现,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接着,韩彻还又补充了一句。
官场上的争斗,从来就不存在会有所停歇的时候。
区别只在于,谁的手腕能力更强,或是谁的势力更大,使得他能在一段时间里得势起来。而在时下这些世家大族看来,他们的想法其实也有许多跟皇帝想得一样的时候。
那就是在这个朝堂上,韩彻身后无任何家族可依靠,也无任何朋党势力相帮衬。对于韩彻的手段和能力畏惧和忌惮是有,但对于一些世家大族来说,却也一样又觉得韩彻不过孤家寡人一个。
对于这些世家大族的明里或暗里的攻击和打压,韩彻更是已经习惯了。
想当初韩彻因为旧太子一党,而被老皇帝发配流放至遥远的安南时,就已经深刻感受到了好一番。
如今便也是一样的,总会有人出于这样或者是那样的原因,想要对韩彻出手。
也莫说是韩彻,哪怕作为皇室嫡次子的李泽,在他逐渐展现出一定能力,并受到皇帝重用的时候,属于他的那份政治上的明争暗斗不也一样越发暗潮涌动了起来?
“……”三娘沉默了下来。
以三娘的聪慧,其实也不是不知晓韩彻这次的事,是必然会发生的。所以,与其浪费时间和心神去愤怒,还不如想办法应对。
只是到底还是让三娘为自家兄长感到气愤和不平。
外人只看到她家二兄坐着高官成为了受皇帝格外信重的权臣,手里还掌握着全国的财政税收,可只有家里人才会心疼,他一步步走来的艰辛和付出。
三娘想到这,也越发的愤怒起来:“这些人一个个,竟只会拉帮结派!”
于是,韩彻只得还来劝她:“你莫要再担忧了,二兄有应对的法子的。”
三娘却回道:“二兄有应对的法子,是二兄有能力。然我却盼着有那么一天,能彻底整顿了他们!”
韩彻这一下子被三娘的话,弄得一时不知该怎么开口了。
若说韩彻想要这么一天的到来吗?他肯定是想的。
韩彻哪怕再如何觉得自己能应对得了这些事,但他也必须承认,如今的吏治是存在着很大的问题的。
在过去,韩彻每每想要行动之前,也时常受到不少的束缚,使得他不得不绞尽脑汁,最终却只能用各种迂回婉转,来完成他想要实施的举措。
所以,站在韩彻的角度,他也迫切的希望能出现那么一个英明的统治者,对这种污浊的吏治严厉惩治,让时局得以好的转变。
三娘到底还是很会控制情绪的,也就是这会对着一直依靠的兄长韩彻全显露了出来。待到两人把话说开了,随后也从书房里走出来的时候,再对上柳氏她们,三娘却是一丁点的异样也瞧不出来了。
看着瞬间就能把情绪掩藏住,这时候更是已经跟四娘她们说笑起来的三娘,韩彻不禁叹了口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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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2 ☪ 麻烦
◎这广大的悠悠之口就已是无从堵塞了。◎
等到李泽来韩家接三娘和孩子的时候, 天色已经变得暗淡了起来。
“你事务这般繁忙,我可以自己回去的。”瞧见李泽过来,三娘是既高兴,心里面又念着他的辛苦。
“无妨, 我也是忙完正要回府来着。”李泽温声对三娘说完话后, 又忙对柳氏和韩彻告了句不是。
先不说身份, 单只是大家都知晓李泽这次实在是因为临时有公务要事方才没能来的,柳氏又哪里会心生埋怨。
柳氏还忙关切的问道:“累了吧?用过餔食了没?我这便去给你准备!”
这时候天都快黑了,李泽自是已经吃过了, 便忙谢过了柳氏,也言道怕一会宵禁,今日就不方便再多待了。
“外面风雪大, 那你们先在屋里再坐会, 我去给你们准备暖炉和汤婆放马车上。”柳氏说着,忙不迭的就往厨房走去。
“多谢岳母。”李泽说道。
韩彻就陪着李泽和三娘在温暖的大厅里继续坐着,顺便闲聊了几句。
闲聊便真的只是简单的几句家常,有关于政事方面,二人是半个字都未曾提起。毕竟一个是皇室的嫡次子, 另一个是掌握全国财政的重臣。
往浅了去聊,那就没必要了。
不管是韩彻还是李泽, 以他们的现在的职位和身份,对对方目前要办的哪方面公务, 以及最基本的相关事务范围都是知晓的。
但若是往深了去聊, 双方就更是都需要注意和控制的。
就像今日, 哪怕李泽未作任何告知, 韩彻因为最近茶叶边引制度的实施和完善, 也知晓李泽是在处理跟西南边境有关的羁縻制度。
这里的羁縻, 指的是古代朝廷对边境一些少数名族所设置用作管理的一些州。
制度就是朝廷对他们实施的一种民族政策。
朝廷主要是通过这些政策,能让边境的双方百姓得以安宁和稳定,同时也是为着能让戍边军队在当地的管理稳定。
韩彻主管财政税收和一些政务,而李泽这是对边境的军事管理方面。
于是只等到柳氏过来告知放到马车上的暖炉和汤婆已经准备好时,三娘就立即唤奶娘去另一间屋子里把已经熟睡了的孩子抱出来。
韩彻一路送他们出了大门,再瞧着他们上了马车缓缓行动后,就跟韩老三一起把大门的门栓栓了起来。
别说,这京城的冬天站在外面是真的寒冷刺骨,尤其是这天擦黑之后。
另一边,奶娘和随从坐一辆马车。
三娘和李泽则抱着孩子,一家三口单独坐在另一辆封闭得严实的,又有柳氏给准备的,正烧得旺旺的碳火暖和汤婆的马车里,这才挡住了此时外头的那股严寒。
李泽坐在因为车门紧闭,逐渐还变得温暖起来的马车上,忽地轻叹了一口气,面上也再不复刚才在韩家时所表露出来的轻松。
“怎的了?可是有何烦心事?”三娘敏锐的觉察出不对,忙问道。
“无甚大事,不过一些事务上的小麻烦。”李泽说是这么说,可彼此都清楚,能被他用到麻烦来形容的,事情至少目前是处于棘手状态的。
三娘沉默了会,然后就突然笑着说道:“说起来,那年二兄才刚被调回京城,却又被外放去柏州任职刺史的时候,阿母因为要给我和四娘忙相看的事,便不好再一起随二兄去外任……”
“二兄在离去之前,我知晓他是恨不放心的,予我交待了好多。”
“他说,让我凡事要顾好自身。”
“若碰上什么难事,一定要去找大姐或大姐夫相助。”
“再不行,便让我们先忍着,待二兄回来后,他定给我们还回去……当时四娘还可认真的说了,她定会把欺负过我们的,拿纸笔全都记下来。”
“扑哧。”李泽本来今日的心情确实是有些不大好的,结果也还是一如当年的三娘一样,被四娘要用小本本记账的话给逗乐了。
“四娘这点倒是和九郎一样。”李泽还眼带笑意的说道。
舅父魏朝受魏林祖父的提携不少,因此皇后才会一直对魏林多照顾了几分。这便也使得年龄相近的李泽,幼时与魏林也没少接触。
所以对于魏林爱告状一事,李泽可是非常有印象的。
三娘这会眼里也跟着带起了笑意,在对着李泽笑了笑后,便又继续说道:“我笑话四娘怎么凡事就知晓告状,二兄当时听了却还夸了四娘,他说在外面受了委屈,知晓回来与自家兄长告状才是对的,说四娘这样做是非常的好。”
在与三娘眼神对上这一瞬间,李泽心头也跟着一动,嘴里还不由得轻声重复道:“跟兄长告状?”
“那是自然。”三娘直接露出一副这事难道不是理所应当的神态,紧跟着她怀里的孩子不知为何哼哼出声了起来,三娘便又赶紧低头去哄孩子了。
李泽这会便低头明明是在看着还在哄孩子的三娘,脑海里却浮现了小时候与自家兄长相处过的一些情景。
……
第二天,李泽一大早便去了太子府上。
当初,皇帝在正式登基后,没过多久就将嫡长子册立为了太子。
比起老皇帝在位期间的有意操纵,皇帝和皇后因为感情不错,一路走来也是相互扶持,使得李泽过去其实跟兄长的感情是很好的。
只是后来,人长大了,身份位置也随之大大的改变,身边来来往往的有心人也多了,然后就渐渐的有了看不见的一道隔阂。
所以,片刻之后,当作为兄长的李彦听着李泽对他做着小时候才有的一番告状,既气恼那些给李泽添堵,对他政务实施羁绊和阻挠的那些官员,但心里不知为何还生出了一丝因怀念而起的满足……
而后没过多久,这事也被宫中的皇帝和皇后知晓。
接着,李泽便发现,原来困恼他的一些事务,顿时就变得通畅了许多……
然而李泽这边的事情是顺利了,韩彻这边却开始面临起麻烦来了。
自打上次三娘回家跟韩彻提过有一些朝官在对皇帝谏言,请求撤销转运使一职后,没等几天,韩彻这边就也收到了确切的消息。
从皇帝并没有答应的态度来看,现阶段他还是想要用韩彻这个人的。
但显然,其他的势力这次却并不甘心只得到了这么一个结果。
皇帝会对韩彻如此的维护和重用,本质还是韩彻能给朝廷挣钱,而且是很多很多的钱。同样,其他势力这次会对韩彻出手,奔着的其实也是被韩彻掌握着的财政税收。
而且在军需这块,也一样受到韩彻很大的影响和依靠。
另外,除开政治方面的这些原因,也还存在着自身的利益。
眼下朝廷在吏治上的问题,使得整个国家的各项重要经济活动,往往都存在着一些资本雄厚的商行在其中占据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就拿最开始的盐政改革一事来说,当时韩彻没受到太大的阻力就得以实施,都是先借助松州救灾一事,有了实际的实验成果,证明了盐业一经改革后就能给朝廷带来极大的财政收入。
在整个实施中,因为消息的严守保密,兼之韩彻早前在官场上善顾及对方利益的圆滑处世等等,可谓是也打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再适逢当时还正处于国库缺钱已经严重到极度匮乏的境况,被没钱所深深困恼的皇帝,还有一整个户部时刻都在迫切的渴望财政问题能得以解决,这才给了韩彻能上台行动的机会。
所以说,眼下盐业和茶业给朝廷带来的财政收入越高,对于一些世家大族来说,便越是想要将韩彻撤下,安排自己的人来取代。
既然明着跟皇帝请求撤销不行,那就只能采取其他的手段了。
官场上的政治争斗,往往都是无所不用其极。
也就在年后没过多久,有关于韩彻利用茶引大肆敛财的流言,突然间就在京城各坊间火速传开了。
这流言里面甚至还有韩彻如何敛财一些细节,比如说韩彻因在柏州任职刺史期间,与那王家商行实施官商勾结。
之后,韩彻被调回京城,双方也一直是保持着密切的往来。并且还在前不久的边引放开一定份额的实施中,韩彻收取其贿赂,给予王家商行远超于其他商行甚多的边引份额。
这事当初韩彻在实施前,其实是有跟皇帝做过文书报备,传出这流言的幕后人,也不可能不知晓。
但那又怎样?
纵使皇帝相信韩彻,也即便韩彻在这件事里清清白白,可流言只要一经传播出去后,这广大的悠悠之口就已是无从堵塞了。
于是,就在这一日的朝堂上,有言官以这份流言为由,站出来义正言辞的狠狠参奏了韩彻一本。
“臣恳请陛下彻查此事,以振朝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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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3 ☪ 自证
◎臣子和皇帝之间同样也存在着相互牵制。◎
虽说韩彻一早就对此做好了心理准备, 要知晓在他穿越前所知晓的历朝历代里面,细数那些改革者,就没几个能得善终的。
然而真当流言起来时,作为此次事件主人公的韩彻, 内心还是感到了沉重和悲叹。
还有因所处的时代而起的一份难以言说的无力感。
“定是有人在背后操纵这事……目的就是为了抢夺二兄的使职!”三娘第一时间便跑回韩家来寻了韩彻, 心中还对幕后者有了合理的怀疑范围。
在三娘看来, 幕后者以茶引为由来进行流言传播,便已经足以暴露出一部分目的了。
哪怕如三娘这种,几乎从未曾真正接触过军国大事的女郎, 也很清楚,韩彻手中握着的茶引和盐引意味着什么。
那一张张的茶引或盐引,就等同于财富!
偏自家二兄管制严厉, 更是做了明令, 凡临监官或五品及以上官员之亲属,严厉禁止参选的制度,使得盐、茶两项所带来的重利根本无法让这些权贵们再如过去那般从中谋取分毫。
所以只有将韩彻从使职上拉下去,才能把盐引和茶引的发放权掌握到他们自己人的手里。
除此之外,三娘还怀疑对方有寻仇的目的。
韩彻听完三娘的这一番分析, 先是肯定了她的猜测,但却也说道:“此事我都知晓, 你切勿来插手。”
对方既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把流言扩散到这种程度, 定然会将各方面都做了极为周全的安排。
那么跟韩彻为姻亲关系的魏林和肃王李泽, 哪怕这么多年来, 大家为了避嫌, 政事上彼此从不掺和进来。可一旦韩彻真要出事, 谁也不可能只会干看着的。
但这样一来, 只怕也就掉进了对方早就准备好的陷阱里。到那时候,大家非但帮不了韩彻,还可能会被这事牵连进去。
于是,韩彻除了交待三娘,家里上上下下也全都做了一番叮嘱,让他们尽可能的不要对这事有所动作。
“只怕那些人还会有后招。”三娘其实也知晓这些,可关心则乱,心里自然便会担忧万分。
“放心,他们想挖陷阱,二兄这边也正等着他们的后招呢!”韩彻还笑道。
……
此刻。
“臣也恳请陛下彻查此事,以振朝纲!”
“臣附议。”
“臣也附议。”
“……”
在第一个言官站出来弹劾后,越来越多的朝臣也站了出来。
这期间,倒也并非没有其他朝臣站出来替韩彻说话:“这纯属子虚乌有的流言蜚语,无稽之谈!”还言道若只是单凭坊间一些流言,便对朝中重臣做如此处理,实乃大不妥。
奈何这一次对方明显是做足了准备而来的。
从当初韩彻的上台,抢夺走了盐政大权后,其实就已经跟不少世家大族结下了不可化解的仇。
但这一次,还不仅仅是为着韩彻斩断了他们原有的财路,也因着韩彻这几年来在财政上的改革实施得太过成功。再加上被韩彻所制定出来的一系列制度,以及他对辖内事务的掌控能力,使得不少人一直处于只能干看着财政收入在不停地的迅猛增长,却怎么也无法从中获利。
就好比说有那么一座能自己不停增长的金山银山就摆在面前,但前面却有一块拦路石,让你只能看得到,却摸不到。
为着能一举成功,这些人甚至连皇帝对韩彻的信重程度都考虑了进去。
官商勾结?贪污受贿?
先不说这些年来,那些使职虽然是被韩彻掌控着,但不论哪项重要的政务,在实施起来的进展和各方面的情报信息,皇帝都能在第一时间从韩彻那里得到整理好的详细文书汇报。
所以在皇帝这里,他才会对掌握如此多重要使职的韩彻这般放心。
再说回此次的流言事件,对于皇帝来说,韩彻的重要性肯定是远远大过这些的。所以皇帝需要韩彻的程度,使得他很可能根本就不会因为韩彻真贪污行贿了,便能够舍弃这么一个,会给他挣钱理财的臣子。
因此韩彻有没有做这些事,在皇帝这里就不是最重要的了。
重要的是,皇帝更想要保住韩彻。
这一点,也是他们要防止的。
这时候,工部那位王尚书也站了出来,高声说道:“臣也十分信任韩大人为人!”
可眼下站在这朝堂上的所有人都清楚,当初韩彻就是从这位王尚书手中,将盐铁转运使职务给抢去的。
甚至在最开始实施的时候,韩彻可还曾在大街上被人公然行凶过。虽然最后查出来,并非是王尚书所为,可此刻王尚书说他信任韩彻?
谁敢信?
果然,王尚书就又继续高声言道:“然正因如此,臣才觉得更该彻查此事,方才能还韩大人一清白。”
“王尚书此言甚是有理!”
“韩大人既是清白,又何惧彻查?”
“陛下,臣也恳请彻查,得以尽早还韩大人之清誉。”
这些人更是完全没打算给韩彻任何辩解的机会,就这么三言两语之间,便使得不管韩彻到底有没有与那王家商行勾结,都必须查下去了。
他们还特意选在了今日这么一个大朝会发难。
所以如魏林这么一个六品的刑部司部司的员外郎,此刻也站在了这群队伍里面。
在听见前方朝臣们齐力对韩彻的发难时,哪怕事先早在流言刚传出来时,韩彻就特意交待过家里人,言道他自有办法解决,魏林这会也依旧在生气的同时,忍不住用担忧的眼光偷偷往韩彻那边不停的看过去。
然而在面对这么多朝臣齐力弹劾的主人公韩彻,今日却一直都站在那一言不发,面色还平静得好似被群臣弹劾的人不是他一般。
见状,魏林心绪倒还真能稍微安稳一些。
这时候因为韩彻的这份出乎预料的稳定,同样心里能稍微安稳了些的,还有坐在那最中央的高处的皇帝。
作为被老皇帝多年权衡玩弄下,最终还能取得胜利的那一方,眼前的这位皇帝又如何能看不出来,下方这些群臣弹劾韩彻的真正目的。
于是,皇帝目光缓缓从王尚书等人身上扫过,待落在韩彻身上后,他才说话:“朕也相信韩爱卿。”
这话一出,下方朝臣们立即便小声喧哗了一下。
“陛下,无风不起浪!” 看出皇帝根本就没打算因流言一事要对韩彻做什么后,当即便有大臣站出来急道:“眼下京城各坊间流言飞起,怎能不管不顾?”
“适才众爱卿也皆言,相信韩爱卿!既然相信,自然便不可因些许流言而伤韩爱卿之心。”皇帝索性还直接拿他们说过的话来堵了回去。
然而他们准备了这么许久,事情也发展到了这一步,若这次不能将韩彻彻底打压下去,只怕要不了多久,便会迎来韩彻对他们的还击报复。
于是还有那臣子见皇帝已经摆明了态度是站到韩彻那边后,就开始转向韩彻了:“韩大人,您可畏惧彻查?”
心理控制术里有一种叫做逻辑自证陷阱,它虽然是很浅显的心理暗示术,做法也非常的简单,但每每都非常的好使。
眼下这些人虽然不知道所谓的心理控制术,但本质却是差不多的。
那些朝臣们虽然一个个的都表明他们是信任韩彻的,但同时也借此给韩彻贴上了一个他所谓的“清者自清”的标签。
接着,便是引诱韩彻来自证清白。
韩彻要是不配合,那就是做贼心虚,他们的目的就达到了。
韩彻要是真配合了他们,那他们的目的显然也达到了。
因为就如之前三娘所猜测的一样,这些人除了打压和向韩彻寻仇,最根本的目的还是为了夺取韩彻手中的盐、茶两项使职。
他们实在眼馋惦记这里面所带来的重利已经许久了。
“自是不惧。”韩彻这时候也只能这么说了。
对方见状,满意了。
“陛下,韩大人亦无所惧,故臣恳请陛下彻查此事!”对方转向皇帝,躬身行礼后,声音洪亮道。
“臣也恳请陛下彻查此事!”
“韩大人一身正气,实应还他一公道!”
一些朝臣们再一次站了出来,纷纷奏请。
“……”皇帝沉默不语。
“陛下!”对方急切催促道。
然而皇帝此刻的心情,比起韩彻来得还要不佳。
也别觉得皇帝是时下最高的统治者,臣子们就都得听从皇帝的。可事实上,不管是什么朝代,臣子和皇帝之间同样也存在着相互牵制。
像这次的事情,明着是那些人在对韩彻出手,可未尝不是皇帝和朝中一些势力的一场暗地里的博弈。
韩彻等到这,心却终于能放了下来。
因为韩彻所担忧的,从来就只有皇帝的态度。比如说,皇帝受到了流言的影响,或者是一些臣子的弹劾言论。
如今看来,皇帝非但没有受影响,反而激发了他们一直存在的矛盾。这样一来,韩彻非但不用担心,甚至还可能因双方这场暗地里的博弈,取得一些意想不到的结果。
*
“陛下竟这般信重那韩彻,可如何是好?”朝会结束后,王尚书府内的书房里,赫然出现了今日朝会上,最早站出来弹劾韩彻的那位言官。
“那韩彻颇有才干,陛下怎能不信重?”比起言官的满脸担忧,王尚书显得实在是沉稳太多了。
“可陛下对他这般信重,对咱们计划恐有不利啊!”言官急道。
“那又如何?”王尚书不急不缓道:“此事一出,陛下纵使再信重他,韩彻也得把盐、茶两道使职交出来了。”
作者有话说:
抱歉,昨天没有更新,实在是我已经失眠快两个月了。
每天睁眼到白天,早上五六点才能开始睡觉,睡到下午或晚上,整个作息完全颠倒了。
最近这几天忽然就撑不住了,特别乏力,昨晚上属于近一个月来第一次晚上能入睡的。
感谢在2023-09-10 03:10:35~2023-09-11 15:47: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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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4 ☪ 掉转
◎他韩彻还要不要脸面了?◎
在这个时代, 消息过于闭塞,普通百姓连想要识字的机会都很难,也就完全谈不上对时务能有所了解。
再加上封建社会下,等级制度分明, 一些地方上的百姓, 他们甚至可能一辈子都见不到自己所在地的父母官。
那么对于一个官员的好坏, 大多数的百姓便都是取决于“听”。
也因为这个年代讲究的是口口相传,所以时人才会十分看重自己在外的名声。
王尚书那群人也正是抓住了这一点,以操控京城流言的方式, 先在京城各坊间扩散,把事情闹大,再抓住这一点, 安排人在朝堂上将韩彻弹劾了。
接下来, 韩彻果然就如他们所预料的一般,选择了自证清白。
但也有一点超出了他们的预料。
这一日早上,京城不少百姓才刚起床,就见到大街小巷上到处都是吆喝声。引得但凡碰见的人,便都听闻了一件对时下来说, 都能称得上稀奇又有点震撼的事。
“我听闻,那位韩大人在朝堂上主动跟陛下请旨, 让大理寺明日去他府上清查?”有那之前听闻过流言的百姓,便扎堆到一起议论起来了。
“这事我也听说了。”
“啧, 你说这事是真是假啊?”
“我觉着韩大人是个好官, 你瞧咱们现在吃的米粮, 还有盐……可都是因着韩大人, 才能有这般的便宜。”
“其实我也是不信那些个谣言的……”
“就是, 若韩大人真是那样一个贪官, 如今又如何敢这般派人大肆宣告的,让咱们去给他做见证。”
“……”
韩彻的名声本来一向来就很好,像这次的流言,刚传出来的时候,其实京城不少百姓是并不那么相信的。
但奈何流言传播得有鼻子有眼,比如勾结韩彻的王家商行,还有具体的勾结内容,乃至于过程,都称得上一句细致了。
不过眼下,韩彻既然敢派人在京城各坊间广而告之,甚至还邀请大家过去亲自瞧看,大家难免又愿意对他生出几分相信来。
这些消息很快便也传到了王尚书等人的耳朵里,对方既愤怒又震惊。
“他韩彻怎么敢!”
这年头,但凡是谁家里出了不好的事,都恨不得藏着捂着,半点也不吐露出去。如韩彻这般已经被传播了贪污受贿,官商勾结等不好的名声,自然更是该想法子压下去。
在过去,因为封建性的管理制度下,再加上吏治上的腐败,便也导致在各项经济活动中,往往对中小商人控制极严,甚至勒索过度。
资本雄厚的大商人则因交结地方官员,攀附权贵,从而实施包揽垄断。
于是就造成了一些地方官员,往往有时候也会受到这些资本雄厚又有靠山的地方豪绅的钳制,而不得不做出一定的变通或让步。
除此之外,还有朝廷过去因为交通不便利,对不少地方州县,很难做到掌控,这也就形成了时下以人治为主的现象。
在这样的情况下,朝廷对于地方上的一些治理,甚至是财政税收,很多时候都是采取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所以在王尚书他们看来,哪怕韩彻从未想过贪污受贿,为官也确实称得上清白廉洁。可他这一路走来,能从流放发配的安南县令,再到如今掌握全国财政税收的权臣宰相,是不可能没有过变通或是妥协的时候。
尤其是韩彻最初回到京城的时候,那种在官场上的圆滑处世,便更是证明了他极为擅长此道。
他们便正好能抓住这一点,让韩彻只会越证越黑。
可谁也想不到,韩彻非但没有去压那些流言,反而在他们即将能够将自己早就安排好的人推上去,来彻查这方面事务的时候,韩彻先主动跟皇帝请旨清查他府中财产。
一般情况下,朝廷一旦清查某个官员的家底,无异于抄家!
韩彻居然一点也不在乎这方面!
并且,韩彻还派遣人出去广而告之,他在宣传中还表示希望明日京城百姓若有空闲的,都能去他府门前亲见。
一个当朝的宰相,竟把自己当做戏文一般,供那些百姓肆意戏看评论!
他韩彻还要不要脸面了?
——韩彻当然要脸。
说到底,不过是观念不同。
哪怕时下这些世家大族或是官吏们,嘴里口口声声把“爱民”“重民”等字眼时常挂在嘴上,甚至还有一些官员确实在任职期间做过不少为民的好事,可在封建阶级社会这个大环境里面,他们大多数人在心里和行为上,却鲜少真的会以平等的心态去对待这广大的普通百姓。
在他们看来,那些老百姓是来受到他们的治理和管控的。
所以如韩彻这样的行为,简直称得上是荒诞不经!
可不管他们背地里是如何抨击韩彻这种行为的,到了第二天,京城不少的百姓都奔到韩彻府门前来瞧热闹了。
时下本就娱乐不多。
在社会等级分明下,像眼下这种能亲眼围观当朝宰相主动亲旨让大理寺清查的场景,属于开天辟地头一遭。
最要紧的是,这还是那位韩宰相主动请求他们过来做见证的!
可以说,在某一瞬间,京城不少的百姓都因此心情变得澎湃又激动了起来。
然后有些人来得还特别的早,王尚书等官员和大理寺的人过来时,这些百姓已经将韩彻府门前围堵得人山人海的。
这若是一个两个人,老百姓或许还会因为心生胆怯而不敢来。
可要是京城各坊间的百姓都收到了宣传邀请,他们就又不害怕了。
因为今日来围观的人实在是太多,只见那魏林,还带着刑部府衙的人在现场一边组织着秩序,一边还疏导建议大家,怎样才能观看得更方便清晰。
见状,王尚书的脸控制不住的黑了下来。
“大人,您看这……”这时候,一随行在王尚书身边的官员凑进来低声道,语气里也带着些许的担忧。
“慌什么!”王尚书不悦的低喝道。
相较之下,韩彻的神色显得轻松得多。
韩家经历过原身因被流放发配到安南一事,因为根本没想过还能有回来的一天,所以家中的财产,除了韩家老宅外,其他能变卖的,当时都变卖了。
后来的家资,几乎全都是韩彻一手挣回来的。
作为拥有着超越眼下这个时代不少技术的农科技术人员,韩彻想要凭借自己的双手去赚取银钱,实在是太过简单。
韩彻还很清楚,在这个时代,钱财再多,也不如权利稳妥可靠。
在物质上,韩彻也不是一个喜欢奢靡的人。以他不同阶段官职的俸禄,还有农业技术,赚取到的银钱对他的生活而言,也全都是绰绰有余。
之后在安南和柏州时,因为地方主官能有职田分发,韩彻确实是挣得的银钱不少。不过这些银钱,早前韩彻就让柳氏,把原来准备给自己的聘礼,都分成了两部分,添给了三娘和四娘做嫁妆。
于是待到大理寺清查的时候,随着家里的财产逐一被摆放到大门口,王尚书等人的面色便越发的难看了起来。
只见韩家稍微值钱点的东西里面,最多的那部分是皇帝多次嘉赏给韩彻或是柳氏的,足足有两大车的金银珠宝玉器锦帛等物件。
这部分东西,皇帝那边在赏赐下来时,都会有专门的管理人员做详细登记的。因此韩彻做不得假,如王尚书等人也不敢以此来做攀诬。
而属于韩彻自己的财产,竟只有银钱不到一千两,一些京郊的土地地契,和一些粮食、棉衣、毛毯、棉被等。
京郊土地地契这部分,可以说是非常少了。
甚至连普通的百姓,一家子的土地亩数也比韩彻这里要多不少。
至于棉衣、棉被这些东西,在早些年的时候确实是非常值钱的。但这几年,随着各地棉花栽种面积越来越广,农户种植技术也越来越娴熟,使得棉织品这一类也逐渐成为了家境但凡稍微过得去的百姓,家里都能添置得起的必备生活用品。
针对这部分,韩彻还交出了一本账册,命韩老三扯着个大嗓门,把上面这几年来的收支,还有棉衣、毛毯、棉被等这些物品的添置由来,都逐一报了出来。
围观的百姓本来还在震惊,韩彻这么一个作为宰相的大官,抛开皇帝嘉赏那块,家底竟然只有这么点的时候,又马上被韩老三念出来的收支给逗乐了。
无它,只因韩家这样的世家大族,居然也会觉得京城物价太高,家中人日常食用的蔬菜粮食等这些,竟然还要安排人专门出城去京郊附近的村子里购买。
“不过去京郊乡下村子里去购置,价钱确实是比京城内便宜许多。”
“是呢,我家乡下有亲戚,我家也是跟韩大人这样,经常托家里的人给我们送蔬果粮食来的……”
“哈哈哈,我就是钱家村的!瞧见没,站韩大人身边的那位,他叫阿三!就是他娶了我们钱家村的女郎……那钱家女经常回村里给韩大人家跟村里人购置东西,我家也卖过一些鸡蛋给她!”
“价钱啊?比京城里的是便宜一些,要不然韩大人家里也不会辛苦跑这一趟了么?不过比咱们拿到城里来卖还是划算很多。”
“哈哈哈哈……也是!”
本来是一桩清查的严肃事件,结果因为韩彻让韩老三把家里这些年来的收支明细一报,围观的百姓一下子全都被这方面给吸引了过去。
至于韩彻官商勾结?贪污受贿?
一个连平日日常开销都这般节省的官员,他贪污了哪门子的钱财啊?
王尚书等人虽心中万分恼恨这次筹划失败,却也在清查完毕后的第一时间,就过来跟韩彻放低姿态,还连连告罪了一番。
韩彻表现得特别好脾气,还好言好语的表示理解。
然王尚书面对这般态度的韩彻,心里的警惕心反而越发高涨。因为他们都很清楚,韩彻绝不是一个软脾气的人。他每每越是表现出和善,甚至是在做出让步时,都是为了达到他某个目的。
而此刻,韩彻还能有什么目的?
“说起来,我前段时间也收到了好些情报,正是有关于王大人,许大人等,同样被人诬陷官商勾结,贪污受贿的。”
韩彻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温和,王尚书等人这时候却瞬间震惊又愤怒的,难以置信的看向了他。
“我自己亲身体验过了一番,被这流言蜚语所重伤时的愤怒和痛心,自是不愿再看到诸位同僚也如我这般。”
“所以为着诸位大人的清誉着想,也为了能还诸位大人一个公道,想来诸位大人也愿意在这众多的百姓眼下,如我这般自证清白。”
韩彻说完,还笑眯眯的看向了脸色越来越难看的王尚书等人。
这些人当真以为只有他们能用逻辑自证陷阱这一类手段么?比起他们单纯的谣言扩散,韩彻还是切切实实的有情报证据在。
之所以一直隐而不发,不是韩彻不想动他们,而是以时下的社会背景,即便韩彻把东西报给皇帝,也不一定真能对这些人造成什么太过的伤害。
皇帝需要考虑的事情太多,就像吏治的问题一样,是他不想清明吗?
最后权衡利弊之下,结果绝对不会是韩彻所想要的。
再者,就像这次请大理寺来韩家清查,若非韩彻主动请旨并执意坚持,皇帝也是不会这么做的。
因为这不仅事关皇帝在权衡利弊后,有心想要保全韩彻,也事关韩彻的脸面,朝廷的脸面。
奈何韩彻先带头,做得还这般的坦坦荡荡。
于是问题就瞬间被掉转了方向,矛头开始对准了王尚书等人。
他们要是不配合,那就是做贼心虚。
这还不是面对着皇帝,面对的是整个京城的百姓。
可他们敢配合吗?
显然是不敢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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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5 ☪ 放弃
◎就必须让事态严重到一定的程度。◎
王尚书微眯着眼睛看向韩彻时, 眼底的凶狠若能化为实质的话,只怕韩彻都已经被扎了个千疮百孔。
韩彻却不见丝毫畏惧,仍旧一脸温和的笑意。
对方这一次的筹划虽然未能成功,可双方已经属于彻底撕破脸的状态。那么彼此之间的争斗, 自此也从暗地摆到了明面。
最后的结果, 不是对方死, 就是韩彻亡。
于是,在短暂的沉默过后,只听得人群中有人大喊了一句:“还请王大人也来自证!”
王尚书刷地一下, 扭转脑袋,就想要循着声音发出的方向去找寻对方。
奈何伴随着这一声大喊,接二连三的“自证”也跟着从人群里的四面八方, 此起彼伏般的大喊了出来。
“还请王大人也来自证!”
“对, 请王大人也来自证!”
“自证!自证!”
“……”
现场的氛围顿时变得又喧闹又紧绷了起来,王尚书面色越发压抑不住愤怒,被韩彻同样点过名的那位吏部侍郎许大人额头更是冒出了冷汗。
原本他们只当这次对付韩彻失败,恐不久便会招来韩彻的报复,已经是最糟糕的局面。却怎么也没想到, 韩彻的报复竟能来得这般快速。
没错,这确实是韩彻提前安排好的。
找上一群托, 放置在人群里,由他们带头一鼓动, 其他的百姓自然便跟着受影响, 一起呐喊起来。
当真以为只有他们懂得制造舆论施压, 别人就不会了么?
也不去打听打听, 当初在安南时, 韩彻究竟是靠的什么去跟那群巫医对抗的!
大理寺这边的官吏们这时候也都紧绷起了心神, 只恨自己为何担任的是这般苦差事。要知晓今日这事本来就不好办理,一边是受皇帝信重,昨日还特意将人唤进宫中,透露出要保全韩彻的潜意。
他们也未能想到,韩彻这边没事了,另一边在朝堂颇有势力的王大人等,却又被扯了进来。
最要紧的是,双方现在剑拔弩张,属于神仙打架,而他们这群小将就属于怎么也躲不开的小鬼。
“还请王大人和许大人顺意民意。”韩彻的语音依旧不急不缓,态度却极为的强硬。
“荒谬!分明是你心怀不满,故意捏造事实,攀诬陷害我等!”王尚书如何能让韩彻带大理寺的人去他家清查,当即便怒道。
“王大人此言,便是不欲顺从民意,自证清白了?”韩彻就直接问道。
“我堂堂尚书府,岂能你说清查便清查?”王尚书愤而一甩衣袖。
见状,韩彻点了点头:“既如此,那我便知晓了。”
这要是换了别人,都这么说话了,王尚书不说彻底放心,也能对面前的困局得以解决而感到略微能松口气。
然而眼前这人是韩彻。
他每每越是好说话的时候,便越是会让人加倍警惕起来。
果然,韩彻说完这话后,便又面向了围观的百姓,只见他先一脸肃然的面朝向大家躬身拱手,再郑重承诺道:“今日是我无能,暂且无权利依照手中的证据去做清查。然诸位也但请放心,此事我定呈报于陛下!”
“朗朗乾坤,岂能容奸佞当道!”
这话一出,围观百姓中顿时便爆发了一阵响烈的“好!”
“你……”那王尚书顿时惊惧交加,为官这么多年,他可绝对不干净。
甚至王尚书这一家子都非常的贪婪,在过去他任职盐铁转运使,掌控盐政时,其妻子周氏,还有他的两个儿子更是时有传出收纳贿赂。
韩彻也早就掌握了足够的证据,只是一直奈何其同党势大,又深得皇帝宠幸,不敢轻易出手。
毕竟如王尚书这一类的,韩彻要么不出手,一出手就必须保证对方能被一击毙命,否则后患无穷。
*
在被韩彻这么一番操作后,今日发生的事情便以极快的速度,传遍了整个京城,比之当初有关于韩彻的流言,传播得还要迅猛许多。
毕竟韩彻当时的流言是人为的刻意安排的,而今日这事,先有韩彻派人广而告之的宣传,再有百姓亲眼所见。
于是京城的大街小巷,几乎都能看到有百姓在大肆讨论这事。
“听闻那王大人才是贪污受贿之人。当时他可怎么都不肯如韩大人那般坦坦荡荡的,让人去清查……”
“我听闻最开始有关于韩大人贪污受贿的谣言,就是那位王大人故意派人传播出来的,想要陷害韩大人呢!”
“这事我也听说了!我呸!明明他自己才是那等大贪官,却来攀诬人家韩大人!”
“先前那王大人管着盐的时候,咱们买盐多贵?如今看来,咱们之所以以前得吃着那么贵的盐,怕是多出来的钱全流进了他王家去!”
“可不就是么!”
“要我说,那王大人之所以这么陷害韩大人,就是因为韩大人让咱们吃上了这般便宜的盐,把他的财路给断了!”
“……”
流言越传越开,一时之间,京城各坊间的还被激发出了民愤民怨。
之所以后果会爆发得这么严重,除了韩彻暗中派人做了些许的推波助澜,也是因为盐还事关到人的必要生存物资。
普通百姓确实是没胆子跟官员对上,但若这些事与他们的生活息息相关,自然又不同了。
就好比早前朝廷在韩彻的提议下,实施榷茶去掌控边境的外藩或胡人时一样。
至于禁止?
这显然是不切实际的。
而就在京城百姓对此事议论纷纷,且愤怒至极时,韩彻也如他之前对百姓所承诺的一般,携带着那些罪证,开始出发进宫求见皇帝。
因为是真有心想保住韩彻,皇帝还特意派遣了人去韩府围观。
此刻,待到对方汇报完毕后,皇帝也久久未曾做出回应。
实在是无论那王尚书等人也好,亦或者是皇帝也好,都以为韩彻这次最多不过能自证了清白。然而他却借着自证清白的同时,还实施了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并且他在用着对方陷害他的手段进行反击的时候,韩彻更是实施出了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水准。
那汇报的人便一直安静的站立在那里,头还保持着微微低垂的姿势。
宫殿之中,一时沉寂的有些吓人,随侍的人皆不敢发出一丁点的声响。一直到有内侍前来汇报,言道韩彻求见。
“下去吧。”皇帝挥了挥手,又对内侍道:“传韩彻。”
韩彻在跟随内侍进入宫殿,又给皇帝行过礼后,便也直奔了主题,朝着皇帝伏拜道:“……臣恳请陛下彻查此事。”
皇帝在查看完韩彻呈过来的罪证后,先定定的看着伏拜在自己面前的韩彻,许久才叹息一声。
因伏拜的姿势关系,使得韩彻无法察看到皇帝的神态,但却也在这一声叹息出来后,心头跟着不由得一松。
王尚书那人,虽然贪婪,却也是有一定能力在的。
而且他还是最早站位皇帝的那波人,更是在之前的政治斗争中为皇帝取得最终的胜利,创立过不小的功劳。
所以皇帝对王尚书是真存有几分旧情在的,那么韩彻想要皇帝彻底放弃他,就必须让事态严重到一定的程度。
至于贪污受贿?
结党营私?
玩弄权术?
这些放在普通的臣子身上,绝对够他们狠狠喝上一壶的罪名,放在王尚书身上,皇帝却选择了数次包容。
是的,已经包容多次了。
作为一个皇帝,这个天下绝对的掌控者,身边重臣的基本品性和处事,他不可能完全不知晓的。
所以即便韩彻一早便把证据交给皇帝,让皇帝对其作出惩治,力度也绝对达不到韩彻想要的结果。
不过眼下不同了。
“爱卿今日受苦了。”叹息过后,皇帝一脸温情的走过去,亲自将韩彻扶了起来。
“陛下,臣并未觉得受苦。”韩彻却一脸正色道:“臣既然从未行差踏错,自是不惧任何流言诽谤。”
皇帝又一次沉默了下来。
韩彻也安静的伫立在一旁,静静的等待着皇帝最后的决策。
实际上,事情发展到了现在,皇帝除了派人去彻查,也没有第二条路可走了。
……
临近天黑,韩彻终于归家。
“如何?”早已在家中等候多时的齐五郎,忙上前询问。
此刻也不止他在,只除了身份不甚方便的李泽之外,家里其他的人,能在的都在这里一直等着韩彻回来。
这一次的事情实在太过严重,家里所有人如果没有亲眼瞧见结果出来,都没办法安下心来了。
“陛下把证据都留下了。”韩彻便笑着对一脸担忧的众人说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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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6 ☪ 反思
◎夫民者,万世之本也,不可欺。◎
同一时间, 王尚书这边。
在听闻韩彻真进宫时,他便越发坐立难安,提心吊胆起来。
因有那韩彻之前直接当场逼迫他也来容许大理寺清查,用以自证一事, 王尚书自是知晓对方绝对掌握了足够的证据。
虽然他也一直都听说在各地方官吏之间, 流传着这样一句话:哪怕是远在天边, 那位韩大人也都睁着一双眼睛在看着。
但真要说起来,对韩彻在各地方的这份强大的掌控能力,王尚书虽也曾有过些许的惊惧。不过到底想着自己与他同为宰相, 又出身世家大族,党派势力也极为强大,还深得皇帝宠幸看重。
却不曾想韩彻竟真有这胆子这么与他王家, 甚至是他背后的整个党派势力直接硬杠上!
“韩彻那个竖子!他岂敢?他岂敢!”越想心中便越发忐忑难安, 王尚书终是忍不住在书房里与心腹等商议应对法子时,破口大骂了起来,全然没了往日的沉稳和威严。
心腹等人面色也同样的难看。
最后一群人在商议过后,决定让王尚书提前主动去跟皇帝请罪。
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躲是不可能躲过去的。
唯一能被他们寄予希望的, 便是皇帝对王尚书的宠幸看重,以及当初老皇帝在位时的党派争斗之中, 王家坚定不移的站立到皇帝这边所立下的不小功劳。
于是就在韩彻出宫后不久,王尚书便也进宫请求面见了皇帝。
听闻内侍来报, 皇帝又是一阵沉默, 才出声将人传进来。
王尚书听闻皇帝还愿意见自己后, 惊惶难安的心终于得到了一丝安宁, 猜测到皇帝到底还是愿意护着自己。
待到被内侍领进宫殿后, 王尚书便噗通一下, 跪拜在地上。
然后在短暂的沉默后,皇帝便愤怒的将韩彻今日呈递过来的罪证,直接砸在了王尚书的身上。
王尚书顾不上被砸的事,只快速的捡起罪证,翻看了起来。
越翻看下去,他的脸色自是越发惨白,拿着罪证的手不知何时开始发抖,冷汗也被惊了出来。哪怕他早知晓韩彻必然是掌握了足够的证据,但到底还是小看了韩彻这几年来对各官员的掌控和搜集情报的能力。
在这些证据里面,不仅有韩彻上台后的这几年里的,更还有王尚书掌控盐政时的各项贪污和违法犯禁。
“……是臣糊涂,也是臣未能做好管教之职……然臣对陛下的忠心耿耿,却是从未变过。”王尚书一时间心中甚为惶恐,然而他在跟皇帝认罪的时候,却还是全力稳住心神,按照之前商议好的,将罪过尽可能的都推到了周氏和两个儿子,还有一些族人身上。
这么做的目的,一方面是为了以防万一,担忧皇帝未能如预料的那般护着他。那么保全王尚书本人,远比保全周氏和两个儿子,对整个王氏家族的利益是最大的。
并且等到将来有合适的时机,王尚书还能再想法子将他们捞回来。
另一方面,也是为了给皇帝护住他的理由和借口。
哪怕谁都清楚,王尚书的妻子周氏和他的儿子,以及王氏族人干的那些违法犯禁,以及接受别人的贿赂和请托之事,都是借助了王尚书的势力去操作的。
其根源,本质还是在王尚书身上。
于是皇帝听闻了,就又开始一言不发的坐在那里。
宫殿之中,气氛一时变得极为压抑。
下方的王尚书则面色惨白,冷汗涔涔的保持着跪拜认错的姿势,心中度日如年般的艰熬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上方终于传来皇帝的声音。
皇帝让王尚书先回去,至于这件事最终要如何来处理,他却仍旧一字未说。
王尚书一直紧绷着的那颗心,这时候终于能放松了不少。至少能表明,皇帝心里确实是还想要护着自己的。
到了如今这地步,王尚书所求的也只是希望,事情不要往最坏的那方面去发展便好。
只是不管是王尚书还是皇帝,都未能想到,打从韩彻大肆请京城各坊间的百姓去韩家亲看他自证的那一刻起,这件事的结果就已经只有一个方向可发展了。
……
“陛下就这般放过他了?”结果出来的第一时间,三娘既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失望,也更为韩彻担忧。
这样都未能彻底扳倒王尚书,只怕自家二兄将来在朝堂上的处境会越发艰难了。
想也知晓,双方都已经撕破脸到这般地步,对方又岂会放过韩彻?
对比起三娘和家里人的深深担忧,韩彻却还笑了起来:“勿要着急,这事还没完呢。”
果然。
之后的几日里,京城各坊间的百姓对此事的议论非但没有消停,反而因为皇帝只作简单的处罚了周氏和王尚书的两个儿子就作罢后,消息便越发扩散了起来。
“陛下要包庇那些个贪官,还是陷害韩大人的大贪官!”
“往后若是那些个贪官当道,咱们又要吃昂贵的盐,还有昂贵的米粮了!”
在北直隶等地方,类似于这样的流言也迅速的扩散了起来。
什么?
他们即将要回到以前那样,只能吃那般昂贵的盐和米粮了吗?
这可如何是好?
朝廷这是不打算给他们普通老百姓活路了吗?
盐和米粮都是民生必需品,与时下每一个普通百姓的生存都息息相关,于是哪怕是在消息闭塞的时下,也根本用不着韩彻去多做推波,消息也以一种堪称惊人又震撼的迅猛速度,被这些百姓自发的传播了起来。
并且消息每传播到一个地方,都在当地引起极大的轰动和愤怒。
其中最为愤怒的那批百姓大多都是家境贫苦的,他们每一日都在为填饱肚子而努力又艰难的活着。也正是因此,他们才越发害怕回到过去那样的日子。
这件事情实在太过严重,一个处理不好,便会引起更大的民愤民怨。又因着还牵扯到当朝的两个宰相权臣,各地方主官也不敢擅自做主,只得赶紧发送文书,将此事呈报给皇帝。
皇帝在收到这些文书时,面色也瞬间为之大变。
……
第二日,正在政事堂处理公务的几位朝堂目前最重要的大臣忽地听闻有官吏来报,言道大理寺的冯少卿带着衙役在外面等候,对方还表示大理寺这次是接了陛下的旨意,过来办理公务的。
政事堂是时下三省长官在门下省议事或是办公的专设地点,在这里面进行的会议几乎都是协助皇帝统治全国的重要决策。
像一些机密大事,还有五品以上官员的升降任免等,也大多都只在政事堂议论。
因此听闻汇报,在场众人神色都变了起来。
王尚书心中更是惊惶交加,近来京中越来越沸起的流言,他自然也都听闻了不少。也不是没想过去制止,奈何京中各坊间百姓愤怒太甚,又正值事情尚未完全平息的要紧关头,他实在不方便顶风作案。
再者,那韩彻这次未能如意将他顺利扳倒,必然也还在一旁虎视眈眈的盯着。
然而越是怕什么,便越是来什么。
冯少卿带着大理寺的人一进来,先朝着在场的其他大臣拱手作揖。毕竟这里边坐着的每一个大臣,不论是官职还是受皇帝的看重,都远在他之上。
“还请诸位大人海涵,下官今日实有要务处理。”冯少卿态度恭敬的表示道。
在场的人此时也隐约猜到了些许,便下意识的看向了韩彻和王尚书。
王尚书这时候已经面色惨白,眼神露出惊惶之色,嘴唇更是颌动个不停,却一个字眼也发不出来。
最终还是韩彻开的口:“哪里,冯大人既是有要务来此办理,我等自是全力配合。”
见状,冯少卿也不再拖沓,只见他直接面向了王尚书:“王大人,实在抱歉,多有得罪了。”
说完这话后,冯少卿的右手一挥,带着一同进来的一群大理寺衙役就上前来将王尚书团团围了起来。
“韩彻你个腌臜竖子!”王尚书在被大理寺的人带走时,再也控制不住的龇牙欲裂,面目狰狞的对着韩彻咆哮了起来。
对于王尚书这不停的大声漫骂,韩彻只面色依旧平静的坐在位置上。
一直待到王尚书的声音再也消失不见之时,韩彻才看向了众人:“诸位大人,勿要被小事惊扰,咱们继续吧。”
在场的诸位大人:“……”
*
这一日除了王尚书和吏部那位许侍郎被大理寺逮捕之外,另外还有两名跟他们牵扯比较深的大臣也一同被下了牢狱。
接着,皇帝还下旨派遣了官员过去,清查这几家的家产。
只见那一车车堪称数不尽的金银珠宝,珍珠美玉等被清查出来时,宫中的皇帝在收到消息后,也被狠狠震惊到了。
皇帝确实是知晓王尚书等人一直都有贪污受贿,却从未想过竟能有如此之多。要知晓只单单是王氏这一家被清查出来的财产,就已经能比韩彻改革盐政之前的国库,来得还要富足!
对此,皇帝从一开始还心怀不舍,瞬间就变得极其愤怒了起来。
不多久,大理寺便宣布了王尚书等人的罪行,处死了王尚书等几个为首的官员外,其家属亲眷皆被流放发配。
在这期间朝堂上还有一些朝臣也被审查了出来。
使得一时之间,京城各世家大族不说人人自危,也皆受惊不小。
然而受惊过后,便是对这事全方面的反思和静默。
他们有预料过王尚书等人或许会获罪,只是没有一人在这之前会想过,他会是以这样的方式被扳倒。
王尚书是败给了韩彻吗?
不是的。
他是败给了这天下的百姓。
“夫民者,万世之本也,不可欺。”(1)
作者有话说:
注1:出自:夫民者,万世之本也,不可欺。凡居於上位者,简士苦民者是谓愚,敬士爱民者是谓智。夫愚智者,士民命之也。故夫民者,大族也,民不可不畏也。故夫民者,多力而不可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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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 ☪ 制衡
◎又如何能替陛下分忧解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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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任谁耗费心血数月, 转眼成果将被人尽数摘去,也很难再做到无动于衷。
杨县丞也早有预料,拿着久无人接的文书,只慢悠悠道:“大人一心为民, 我等上下皆看在眼里, 心中都很是钦佩。只这律法便是律法, 还望大人,来日勿要让我等为难。”
说完,他与那郭县尉朝韩彻躬身随意行了一礼, 心情甚好的拿着文书便离去。
纵使韩彻再有能力又如何?掌管文书档案和仓库户籍的可是他,就这一纸文书,朱家冲便从无主荒矿之地, 变成县衙自行开垦的官田。
待到二人一走, 早已被气得怒火冲天的韩老三:“我呸!一群黑心肝的东西,这是来明抢啊!”
“那朱家冲荒矿许久,以前可从未有人管过。”郭六郎也气道。
“正是!朱家冲能成今日良田美地,全赖大人劳心劳力,耗费众多银钱。”
“他们这这么做, 是要把我们逼上绝路啊!”
“怎就一点活路也不给人留呢……”
一道回来的八名汉子此时也皆被气红了双眼,他们是突遭洪水天灾, 从渠县流徙到安南。经历过家破人亡,如今好不容易才得来一条生路, 却再次突逢噩耗, 如何能接受得了!
更要紧的是, 这次是人害!
恶官不做人, 不肯给他们活路!
当下有一汉子便大喊道:“我不管了!谁若是不给我活路, 届时我便与他们拼了!”
“对, 与他们拼了!”
左右都是死,不过是拼死和饿死,中间选一条罢了!
“大家切不可冲动。”韩彻赶紧出声,语气坚定的说道:“我与大家保证!朱家冲的地他们来日占不去,地里的粮食,他们也绝对收不走。”
“当真?”
“大人可是有好办法?”众人充满希冀的看了过来。
韩彻道:“办法我有,但也需得你们做到一事。”
“何事?大人快说,我等一定做到。”
“不要动气!即便来日地里粮食真被抢走,你们也切不可做出跟官府对抗的举动。”韩彻说道。
“……”众人先是一愣,很快便有人不解又心焦道:“大人,您不是说,绝对不会让他们将地里的粮食收走么?”
怎得现在又说,让他们来日见着衙役来抢粮,也不许动气阻拦?
“你们不要急。”韩彻说道:“我这么做,必然是有我的计划。”
“你们是民,民一旦与官府对上,吃亏的便只会是你们。我既是安南县的父母官,护住地和粮食的事便该我来。”
“只要你们能稳住,莫冲动,我这边自有法子护住地和粮食。”
众人听了韩彻这番话,虽面上仍带犹豫,到底也还是应下。
……
好不容易将这一干人安抚好,韩彻转头又迎来了家人的担忧。
郭杨二人寻到后院来,柳氏和三娘,四娘,自也将此事全看在了眼中。
“二郎,餔食已经备好,你先去洗漱还是先食用?”柳氏不想再让韩彻劳心,只她虽将满腹忧患藏在心底,面上却终究还是显露出来。
“劳累一天,肚子早饿了,先食用餔食吧。”韩彻冲柳氏笑道。
“二兄快进屋坐着,我这就去把饭食端上。”三娘说着,带着四娘撒腿便往厨房跑去。
“唉!”柳氏没忍住,叹了一声。
“阿娘,你不用叹气。”韩彻轻声宽慰道:“我一早便想好了法子,他们是决计办不成此事的。”
“真的?”柳氏性子软,家中主心骨一直都是原主,此刻韩彻这么一说,她脸上的愁容顿时便淡去不少。
“当然是真的。”韩彻笑道。
说起来今日这一出,确实是一早就被韩彻预料到了。
朱家冲是无主荒矿之地,未被开垦前,它没有任何的价值,自然不会被任何人在意。可一旦开垦好了,荒地变成良田美地,依着安南县的穷苦,还有郭杨二人连原身日常采买等花销都想贪墨的性子,又如何能不眼馋惦记。
而他们能使用的手段,最名正言顺的也就只有这一种。
这一招也确实好用,但奈何韩彻已经屡见不鲜了。
要知道在韩彻穿越之前所在社会的八/九十年代时期,最早开办工厂的那一批人,就有很多私人老板被这招算计得倾家荡产。
在那时候私人不允许开办工厂,为了能把生意做大,赚更多的钱,好些人便会选择一个国有单位去挂靠。
结果这一挂靠,工厂做大做强后,都是一纸文书,上头任命新的厂长空降,取代了位置不说,连工厂都不是他们自己的了。
郭杨二人这次用的招数也是如出一辙,但可别忘了,韩彻并不是那些普通人,他也是有官身的。而且韩彻才是这安南县的县令,即便郭杨二人将县衙上下全权把持,可朝廷认可的安南县主官,始终只是他韩彻。
“阿娘,你就只管放宽心。”韩彻还说道:“他们动了,对我才是好事呢!”
柳氏听得都有些糊涂了,不过瞧着韩彻这一脸轻松模样,想来确实是胸有成竹,心头顿时又放松许多。
这时候,三娘,四娘和郭氏等人一起端着饭食过来。柳氏瞧见了,记起韩彻说他早饿了,忙让他快去食用。
“你也快去吃饭吧。”韩彻坐下后,对郭氏说道。
等到食用完餔食,又洗了个热水澡,换上干净衣裳的韩彻坐在书桌旁,开始研磨墨汁,准备书写。
既不能动用流民,韩彻便只能另寻外力。
韩彻仔细斟酌许久,又修修改改,终于写出两份用词让他比较满意的信件。
写完信件后,韩彻坐在椅子上,不由得长舒一口气。他得亏继承了原主的记忆,要不然这信还真不一定能写得出来。
“二兄?”是柳氏见着韩彻房间的灯火一直亮着,让三娘送了些吃食来。
“怎得愁眉苦脸的?”韩彻一打开门,就见着三娘眉头紧蹙的盯着自己。
三娘将吃食往桌上放好,犹豫良久,到底还是没忍住:“二兄,你为何要让大家到时切勿去阻拦那些人抢粮?”
“你认为该让他们去阻拦?”韩彻问道。
“那当然!”三娘小脸一肃,往日话并不多的她,此刻却语出惊人:“明明二兄才是安南县的主官,那郭杨二人是从属,从属就需得服从上司之命。”
“他们不听上命,则名不顺。做出此等行径,更为大错。”
“二兄还得民心,拥戴二兄的人数比之府衙衙役更多数倍。便是对上,那些衙役又能奈咱们如何?”
“……”韩彻震惊了。
他从未想过,三娘一个才刚九岁的小姑娘,竟能说出这么一番硬气又有条理逻辑的话来。
震惊过后,韩彻不由得夸赞道:“你说的这办法确实可行。”
“那二兄……”登时,三娘双眼亮晶晶的看了过来。
然后,韩彻便告诉她,朝廷制定律法是用来维护社会,规范秩序的,任何人都不该轻视和挑战律法。
更何况带动流民跟衙役对抗,一个弄不好便会出大乱子,所以硬杠是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能轻易去使用的招数。
韩彻也告诉三娘:“莫担心,二兄这边早就想出了更好的法子,定能让他们这次彻底栽进去!”
作者有话说:
推荐好基友的文《咸鱼贵妃,吐槽要命》by红叶似火,文章id:8072702
唐诗外表柔弱胆小,不善言辞,实则内心戏超多,一个人能唱一出舞台剧。
穿成一个不受宠的妃子后,她天天跟着系统吃瓜吐槽。
妃嫔宫斗,她表面淡定,实则内心疯狂吐槽拱火。
【李昭容好装,嘴里叫着好姐姐,实则讽刺燕妃没文化。】
【淑妃更绝,拿李昭容跟花匠比,还显摆昨晚侍寝皇帝赏了她点翠。只有我一个人好奇淑妃昨晚到底把狗皇帝伺候得多舒坦吗?】
【啊,淑妃研了半夜的墨,难怪今天请安的时候她眼睛下方下挂着两个黑眼圈,还一直揉手腕。嗐,我还以为是皇帝昨晚玩太花了,搞了捆绑play。】
【要这样侍寝我也行,为了点翠,我可以加班加点通宵研墨。】
……
【狗皇帝有被迫害妄想症吗?枕头下放着一把宝剑,袖子里藏着匕首,腿上还绑着短刀。好恐怖,她们还拼命争宠,不怕睡着后被皇帝一刀噶了脑袋吗?】
争奇斗艳的妃嫔们:……
太后撮合皇帝和她的侄女,秦诗躲在后头充背景板看戏。
【太后好拼,为了给皇帝塞女人竟然装病。】
【天,当年太后进宫探望姐姐,竟跟先皇勾搭上了,难怪她今天拉皮条拉得这么熟练呢,敢情是经验丰富啊。】
【先帝和皇后的第一次是在葡萄架子下面……宫女太监给围了一圈明黄色的布,这是什么掩耳盗铃的神操作?不行,我要笑岔气了,瓜瓜,有没有未删版给我康康……】
选秀的时候,她暗戳戳看热闹,还不忘点评一番。
【李家姑娘在外面有个情郎的,都要定亲了,结果赶上这杀千刀的选秀,造孽哦,狗皇帝不做人。】
【许三小姐为了进宫,给她姐姐下药,导致她姐姐毁容。卧槽,好恶毒,怕怕。】
【靠,周家谎报年龄,周四姑娘才十三岁,这很刑。】
后来,秦诗不小心掉马了,太后要以妖孽祸乱后宫的罪名将她处死。
燕妃&淑妃&李昭容等妃嫔齐刷刷下跪求情找外援捞人:太后娘娘,臣妾都可作证,贵妃娘娘是被冤枉的。
太后都表示看不懂这届妃嫔了:醒醒,她可是你们的情敌,她不死,你们永远没出头之日。
妃嫔们摇着小手绢表示:出不出头不打紧,最要紧的是能跟着贵妃娘娘吃瓜吐槽看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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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8 ☪ 制裁
◎把花出去的钱又给赚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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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南县城内虽不如年前那般繁华, 但比之往年,仍旧称得上一句热闹。因着府城内较近些的客流返回大半,但更远一些地方的客流又陆续赶来。
这些本也是为着藕粉而来的新客流,最后自然也受到了隔壁铺子的蚝油吸引。
只是新到来的这批客人也免不得再重复上演一遍, 那就是他们越是觉得东西好, 便越是无法理解限购这一出。
尤其是因着原料越来越不足, 这不年刚一过完,藕粉便从一人限购十斤,如今改成五斤。而那蚝油, 更是从原来的每日供应五百份,改成了八十份,且每人只得限购两瓶。
这日, 有一北地来的商户在排上队后, 当即便提出愿意加价五成,只为一次多购置些藕粉和蚝油回去。
结果,不出意外的遭到了两边店家的一口拒绝。
他便再也忍不住发泄不满:“你这店家怎回事?有银钱怎就不知道赚呢?”
“还请贵客勿要动气。”
店家处理这事已然经验十足,只见他虽说满脸歉意的赔笑:“正是因我这店中限购规则,如今才能等来您这般的贵客踏入啊!”
“……”客人瞬间哑火。
要知道觉着东西好的, 舍得花钱只为能一次多购置些的人大把。可韩彻要的并非短暂的利益,也并非单独的某一群人或某一个村富起来。
时下贫富差异太大, 农户们挣钱便更为不易。而过大的财富差异不仅使得社会生产力低下,还会使民怨加剧, 从而导致出现一系列严重的社会问题。
所以韩彻做这么多, 为的就是把安南百姓的劳动获得成果尽可能的全升级成“良币”。
*
如今, 县城内藕粉和蚝油的售卖都在井然有序的进行着, 衙门里也有钱县丞和刘县尉协助管理。
又因政治和经济中心历朝历代皆以京城北方为主, 故当初安南修建县城时, 位置在靠北面。
然,刘家村却是位于安南最南面。
韩彻只得提前向府州发去文书,得了唐刺史准许,可暂且不必遵循主官不外宿制度。这日,他便带着韩老三和六名衙役去往刘家村。
春日多雨水,韩彻他们还特意选了个难得的晴天出行。结果行至半路,天色瞬间转阴,雨水不多时便也跟着降落。
眼下周遭又荒矿,暂无村落。一群人只得加急赶路,待到韩彻等人终于赶至刘家村时,浑身已然被雨水浸湿。
“大老爷!”刘家村里正坐在屋檐下逗着才刚一岁的孙儿,一抬头便瞧见韩彻等人,大吃一惊。
韩彻拱手:“还需得劳烦一下刘里正,替我等准备些热水洗漱。”
古代受寒可不是小事,尤其是春夏季的安南。空气湿瘴严重,一个弄不好,小命都得去掉半条。
“大老爷快请进。”刘里正忙应下,高声朝屋内喊道:“晚娘,快!给大老爷和官差大人们速去烧些热水来!”
“多烧些!拿大锅!”
“大老爷,还请勿要嫌弃,先在我这换身干燥衣裳吧。”刘里正说着,又要唤人去给他们准备衣物。
韩彻忙道:“多谢!衣物我等皆有自带。”
众人衣物都有用油布包着的,时下这种油布是拿棉布和熟桐油制作而成,能起到防水的效果。
“那便好,那便好……大老爷和官差大人们还请随我进屋。”
“叨扰刘里正了。”
随后,韩彻被单独安排进了一间屋子,韩老三和众衙役们则被安排进了另外一间屋子。
待到韩彻他们洗漱完,换了干净的衣裳出来,屋外雨不知何时停了。只见着刘里正家中众人,大人们站在屋子里候着的,小儿们则好奇的站在屋外观望。
韩彻坐下后,先询问了下刘里正村中各农作物的栽种情况。
刘里正笑呵呵的忙表示,今年刘家村乡民们目前各农作物栽种皆顺利,暂且并未出现什么困难。
他还言道今年村民们皆栽种起了那早稻,计划着粮食好多收一季。
“如此甚好。”韩彻点点头,又指着站在自己身后的六名衙役,说道:“我这次过来一是为着补发生蚝获利银钱,二是为着教授乡民生蚝养殖。今日天色也不早了,你明日再与他们一同去给众乡民补发银钱。另,若有愿意学习生蚝养殖技术的,让他们后日朝食过后来此。”
“诶!”刘里正闻言,忙兴奋应下。
去年冬日,刘家村家家户户都靠着生蚝,赚来不少银钱。同时大家还又听闻那蚝油在县城仅巴掌大一小罐,就需得作价一两银子。
这些时日,刘家村乡民们便没少猜测,各家或许还能得不少银钱补发。
刘里正家的妇人听闻这事后,脸上也不由得洋溢着灿烂笑脸。待到晚上,韩彻等人也都歇下后,她就坐在床上,拿着之前卖生蚝的条子,不停的拨动着算珠,嘴里还念叨着自己明日能领取到多少补发银钱。
“你现在便在这算什么?”刘里正瞧见,便说她:“你能算得清楚吗?”
“你管我!”他家妇人白了一眼:“我乐意算一下,不行啊!”
“行行行!”刘里正想到就睡在隔壁屋的韩彻,恐惊醒了他,便只压低了嗓音说道:“那你拿到桌子上去算可好?”
好歹给他腾出睡觉的地方来啊!
他家妇人见状,只得不甚高兴的收起算珠。
过了会,原本都已经睡下的刘里正突然出声,用着既感叹又疑惑的语气说道:“大老爷竟还会养殖生蚝!”
“大老爷可是状元郎!那可是顶顶有学问的人!怎会有他不会的事!”他家妇人因刚才的事,便没好气的回道。
刘里正不由得反驳:“念书念得是学问!这跟养殖生蚝有何干系?”
“怎会没有关系?”他家妇人还说他:“你又没念过多少书,你哪里能懂这些!”
刘里正被气:“我那是,我那是……算了,不与你说了!我口有些渴,你帮我倒杯水来吧!”
妇人一听,不甚服气的哼了一声,但也没再多说什么,帮着刘里正倒了杯水来。
“哎,今年这水比去年还咸了!”喝完水的刘里正叹气道。
“那又有什么法子?这贼老天硬是要下这么多雨,”妇人接过杯子,往桌上放好:“快睡吧,莫要吵到了大老爷。”
说着,妇人吹灭了油灯,也躺到床上睡觉。
然,晚上众人却都没睡好。
只因半夜,外面突然一阵阵喧哗响起。
“出什么事情了?”
才换了陌生地方,又因着这刘里正家中口味较重,晚上餔食吃得有些咸,韩彻夜里睡得便不甚踏实。正当他起床喝水,觉着刘里正家中水都疑似喝出来一股咸味时,忽然听到了外面的动静,便出来查看。
“大人,我去外面看看。”同样也披着衣裳起床的刘里正便说道。
韩彻听着外面隐隐传来的时有时无的焦急声,想了下:“这样,给我一盏油灯,我与你一去出去看看。”
“大人!我也与你一同去吧!”此时也起床了韩老三一听,便忙道。
白日里因到得比较晚,又兼之下着雨,因此村子里鲜少有人知晓韩彻的到来。当刘里正带领韩彻等人提着油灯,循着声音找过来时,所见之村民皆明显大吃一惊。
“大,大,大老爷!”
之前韩彻有来过刘家村补发藕粉银钱,现如今刘家村的村民们也多识得韩彻。
作者有话说:
注1:羁縻(jī mí)州是指古代朝廷在边远少数民族地区所置之州。以夷制夷,因其俗以为治﹐有别于一般州县。
注2:羁縻马,产于西南诸蛮,短小不及格,今黎、叙等五州所产是也。感谢在2023-09-16 21:06:08~2023-09-18 00:54: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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互市
除了安排官员去传授技艺, 这一回,也仍旧需要借助商人。
对于商人来说,想要调动他们的积极性, 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们感受到这其中所能带来的足够丰厚的利润。
好在这一块也是最容易解决的, 因为出于国防安全和经济利益的双重考虑,朝廷历来对于跟周边各族, 或是外国之间在进行以物易物的贸易往来时, 一直都是有着相当严格的限制。
也就是说,两方商人在国内进行以物易物的交易时, 是一定要在当地官府的监督下才能进行的, 违者处刑。
就像韩彻当初在柏州任职期间,能让当地商人与那些胡商进行相对自由的贸易往来,也只能是在经过朝廷允许,且是官府设置起来的纺织大市场里面。
至于平州,能在同样是贫瘠又少雨的西北区域呈现出那般的经济繁荣,除了交通便利之外,最要紧的也是因为它一直都是朝廷所允许重要的交易市场之一。
而在这之前, 朝廷也早就已经在西南边境的云州设置了茶马互市的交易点——茶马司。
不过茶马司终究是以茶马交易为中心内容的贸易往来,对于其他方面的交易,还是存在一定的限制。
于是, 当朝廷派遣的官员过去西南羁縻各州传授技艺的同时, 也传递出来了一个极大的好消息。
朝廷要在云州官方组织互市, 且是那种不带浓厚政治色彩的民族自由贸易。
这消息一出, 跟那边有着贸易需求的商人们都为之沸腾雀跃了起来。
为了能更好的迎接这次贸易的到来, 各地的商人们纷纷筹备起历来很受那些民族喜爱的物品——丝绸、瓷器、布料以及其他的生产生活资料, 往云州赶去。
同时,官方组织互市的消息也一种极快的速度在各民族之间传播了起来。
*
“阿母!阿母!”
这一日, 在紧邻云州的一个边境小部落里,一十五六岁的少年骑着马,在距离家还有那么一小段距离的时候,就忍不住兴奋的朝着前面的妇人身影呐喊了起来。
少年嗓音洪亮,一时间附近的人都听到了动静,忍不住出来瞧看。
“怎的了?”他阿母在听到声音后,也连忙抬起头朝着少年看了过去。
“吁!”已经奔跑至妇人跟前来的少年,牵制住马停下后,一脸高兴的赶紧说道:“阿母,我听人说,云州能被允许自由交易了,他们官府还放出话来,说是需要很多的牛羊……”
“当真?是要牛羊?”
妇人尚未来得及说话,一旁的邻里就连忙问了起来:“当真是说需要很多的牛羊,不是马匹吗?”
“何止是牛羊!像是皮革、皮毛还有药材这些,都可以拿过去做交易!这次可是自由交易!自由交易就是咱们有什么特产,就能拿什么特产过去!”少年咧着嘴笑道,露出一口大白牙,显得格外的欢喜灿烂。
听见少年这么说后,在场的人都惊喜到不行。
因为生存环境的恶劣,还有文化、生产等方面的落后,很多这些小部落在生存上,一直都是很依赖中原区域的贸易往来。
像眼下这个,虽然同样是以养殖业为主的小部落,但是他们所养殖出来的马匹在质量上,又一直不如西北那些游牧民族的,因此在牛羊这块的养殖业就极为的发达。
这时,少年又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就赶紧对大家说道:“对了!那边官府还会在云州的互市上择选地方,教授大家毛纺织的各种技艺,还说咱们学了这些技艺后,东西全都可以卖给那边的商人!”
“什么?那边官府还要教授咱们纺织技艺?还能有这般好的事情?”
“做好的东西,当真还可以全都卖给那边的商人么?”
“那会不会教授提花啊?中原那边的提花款式可精美可漂亮了……”
“那我想要学纺织……听说那边有一种很好用的织布机,织造起来不累人,速度还特别的快。”
然而对于在场大家的这些个疑问,少年其实知道的也不是那么的详细,便说道:“到时候咱们去云州做交易时看看就知道了……”
于是等到过得一些时日后,他们部落便跟另外一个部落集合到一起,组成一支数量较为庞大的队伍驱,赶着大量的牛羊,还有许多的皮毛、以及珍贵的药材和一些土特产快速的赶至云州来。
在进城之前,这支队伍还要接受城门处的检查。
城门处的守卫先仔细的核验对方的身份文牒,接着再来逐一对他们带来的物品,进行了检验。
虽说朝廷确实是增设了互市,鼓励各族百姓进行自由贸易往来,但是受朝廷严格管制的那一部分货品,依旧还是有门槛和限制的。
只见眼前的守卫在仔细核验无误后,便点了点头,表示他们可以顺利进城了。
队伍众人不由得也跟着松了口气,继续驱赶着牛羊,快速的进了城门。
在进城后,这支队伍便按照打听得到的消息,径直奔向这次的互市点而去,显然他们对于这次的交易已是有着相对急切的需求的。
然后越靠近互市,便越能感受到那股繁华的热闹。
“要丝绸么?我这里有江南产的上好丝绸和布帛,你们用牛或者是珍贵的药材做交易就行,交换也绝对实惠。”这支一看就有着不少牛羊的队伍刚一进来,也立即便被守在出入口的一群商人围堵了起来,七嘴八舌的问他们要不要做交易。
“我这里也有丝绸和布帛……”
这些商人也都长着一双厉眼,一眼就看中了这支队伍所带来的健壮牛羊。而以物易物的交易模式,通常情况下还能让商人赚取两道利润,自然便能够让他们此刻的态度变得热情似火。
“要交易的,不过你得先把你的丝绸和布帛拿出来与我瞧瞧……”
“哎!好嘞!”
然后这支队伍就在这里自动分散了开来,各自跟随他们挑选好的那名商人,费力的驱赶着牛羊和货物,在人群拥堵的市场里往他家商行所在的摊位或店铺前行。
因为像在这种是由朝廷开设出来的互市上进行交易时,都是会受到互市监的及时监控。所以只要进到了这里,大家就基本不用再担心出现什么危险的事情了。
这带路的商人显然也出自一家颇具一定实力的商行,因为他家在这互市上,竟有一间位置还算不错的店铺。
在进了店铺,马上便有伙计把一些布帛和丝绸的样品摆放了出来。
“这布不错,又宽大又精美!”那日骑马的少年今日也在这队伍里面,在见到这些布帛后,忍不住就称赞了起来。
还在继续摆放样品的伙计,听闻了这话后,便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笑着接话道:“我们这店里的布帛可都是出自江南松州织造的,质量和品质在同行里绝对算得上是这个。”
伙计一脸自豪的朝着少年他们竖起了右手大拇指。
“好!就按照之前说好的,我们与你换了。”少年这边就爽快道。
“好嘞!”伙计高声应着,手就从一旁摸了个算盘过来。
在伙计噼里啪啦的一阵敲击算盘声响完后,双方交易的具体数目也就被他算了出来,紧接着就是进行以物易物的交易。
但交易完成,少年他们这支队伍却并未急着离去。
他们这次过来,除了想要做交易,换取自己部落所需要的各类生活物质之外,他们也还为着这边官府要教授纺织技艺一事。
少年也就直接跟伙计打探询问了起来。
“是有这事呢!”那伙计言道:“除了有毛纺织这些,官府还会教授牛羊养殖……”
不过显然,对于牛羊养殖这部分的技艺,作为一直都是以养殖业为主业的他们,此刻自觉自己是不需要的。
于是,在跟伙计询问了清楚后,他们就将带着交易到的物品,朝着官府设置的传授地点赶了过去。
在专门设置的传授技艺点这里,果然又是一处人山人海的热闹景象。
“这边官府可真好,竟真是要免费传授咱们纺织技艺呢!”
“他们都不怕咱们把技艺学了去么?”
“哪里就怕了啊?你没听闻这边官府可还说了,那些个织造好的东西,咱们还可以拿到互市去做交易么!”
“啧啧啧!”
一阵阵惊叹又称奇的声音,在人群中到处响了起来。
因为不止是中原,哪怕是这些边境的各民族,对于技艺这块也一直都是不舍得往外传播的。尤其这还是传授给不是自己部落和民族的外族人,那就更是绝无可能的事情了。
而这些技艺,官府这次也是实打实的在认真传授。
这些人一时半会也没那么容易就学会,少不得就得在云州这里多停留一段时间。于是少年这支商队就做了商议,择选出一些脑子灵活,学东西快的人在云州先学习,其它的人先把换取到的物资拿回部落里去。
反正云州这里的互市明显是要长期固定开设的,那么他们等下次再过来做交易时,少年这几个留在这里学技艺的,到时候再一起带回去。
不过除了布帛这些外,他们还购买了些食盐。
食盐也是在边境最受欢迎的物资之一,不过它还属于朝廷严格管控的货品,朝廷虽然允许商人对外族或外国做交易,却是有明确又严格的数量限制的。
因此,在第二天这支队伍换取完物资,要出城回去的时候,又接受了来自于官府的一轮极为严格的查验。
在确定他们这支队伍换取到的货品都是被朝廷所允许的范围后,官府这边终于顺利放行了。
火热
数月后, 松州码头。
“你们快瞧!对面那些船只上面,装着的可是牛群?”
有那专门岸边以船为生的一船夫,忽地瞪直了眼睛朝着河面上, 正缓缓朝岸边行驶过来的一只庞大的船队, 惊呼出声道。
一时间,周围听到惊呼的人都不由得看了过去。
“呀, 还真是牛群!”
“怎么会有这么多牛群啊?”
“瞧清楚这是哪家商行运输过来的了吗?可是要拿到咱们这里售卖吗?”
“……”
松州因纺织业的发达, 一直都是时下的商业经济中心之一。
这些年来,朝廷因采取韩彻的各项提议, 先是做好了基础建设——疏通了重要的水道交通运输, 又实施了放水养鱼,也就是国民兼富的方式,再购买民间服务,促进商人的积极性,使得松州的商业比之过去也更为发达了起来。
一年四季,松州码头沿岸这一线,可以说是几乎日日都停满了大大小小的船只。往来这里的商人, 犹如过江之鲤。
然而松州因为当地官府过去一直都是采取征集河道附近的百姓,去运输税粮和各种物资,导致劳民伤财严重, 耕牛损亡也十分的厉害。
准确一点的来说, 朝廷除开西北区域以养殖业为主的那几个府州, 还有因沉水香而闻名, 又在过去受到巫医蛊惑, 当地百姓只肯接受耕牛交易的安南外, 其它地方的农民基本都存在着缺乏耕牛的情况。
于是可想而知,这一艘艘载满着牛群而来的船只, 瞬间就在码头引起了极大的轰动。
很快,在码头附近的草市摆着小摊售卖布帛的本地小商贩也听闻了这消息,有那能走得开的,索性还将摊子托付人帮忙看着,然后撒开腿就往码头这边跑。
这时候,那运输大批牛群过来的船只队伍已经靠岸,经常在码头这一片活动的人很快也认出人来:“是孙氏商行的!”
“孙氏?那他们这些牛群定是要拿来售卖的!”
孙氏在松州这一带也算是比较有实力的商行了,最要紧的是,他们的主要生意做的就是牲畜买卖。
“孙管事,你这牛群是不是要拿来售卖的啊?”马上便有跟孙家商行比较熟悉的人,扬声问了起来。
“对!是要拿来售卖的。”孙管事听见问话,也扬起一张笑脸热情回答道:“诸位若是有需要的,明日记得来北市找我孙氏商行购买!”
哪怕松州的纺织业极为发达,可在以农业为主的时下,寻常百姓哪家都还是需要耕种土地的。
再者,便是纺织原料这块,不管是苎麻也好,亦或者是蚕丝、棉花等,也都一样离不开种植。
在场的众人一听,立即就有不少人动心了起来。
“那感情好!”
“哎呦,这么多牛群,瞧着还全是上好的壮牛……”
“哎!我瞧着这些牛怎的有些许不同啊?”
“您可真是好眼力!”孙掌柜先笑着夸赞对方一句,再一脸得意的说道:“我们这次的牛群,那可是跟西南夷人购买来的!”
“西南那边的夷人养殖的啊?”
“难怪呢,我瞧着就是不像西北柏州、平州那边的品种……”
也并非是说西北平州那边的牛不好,只是在时下,西北那边的胡人更占据优势的是在马匹上。而西南那边,则是在耕牛上。
于是等到第二天,得知了消息,又迫切有耕牛需求的百姓,一大早就往北市这边的牲畜市场跑来了。
“大家莫急,莫急!都有呢,都有呢!”不多久后,孙家商行就被这一大群百姓蜂拥跑来购买耕牛的场景给惊到了。
他们这店门是跟随城门开设的时间来的,算是比较早的了,结果未曾料到,这才刚开门就迎来了这么多想要购买耕牛的人。
好在的是,孙家商行人多,又是经常做买卖的。很快商行里的人便一个个扬起了笑脸,热情的招待起大家来。
松州的百姓也展现出了惊人的购买力。
孙家商行做的也是两头的利润,他们把松州的丝绸棉布等运输到云州,跟夷人交换时赚取一道利润,再将跟夷人交换回来的耕牛运输到松州,又能赚取一道利润。
因此,为了提高竞争力,孙家商行的单面的利润会相对控制一些。
但孙家商行再怎么控制,在时下,一头耕牛的价钱对于普通百姓来说,也绝对不会是一件便宜的东西。
像孙氏商行这一次一共还运输了接近四百头的耕牛,然后只是这一上午的时间,就被卖掉了大半数。
就这还是因为他们今日才开始做售卖,不少松州百姓还尚未能及时收到消息。
说起来,这几年松州的百姓单是不用再帮官府运输粮食,使得他们每年光是这部分就能节省出不少的物力和财力。
之所以有这么大的区别,一方面是朝廷制度的问题,另一方面则是吏治的腐败。
对于百姓来说,肯定是税收缴纳的越少越好,可是对于官府来说,肯定是想要税收征缴的越多越好。
而时下一些地方官府为了完成朝廷下发的税收任务,让自己的政绩能更好看,有助于升迁。就使得征税的官府,和缴税的百姓,一直都处于互相对立的两极。
直到韩彻改革漕运,运输这一块不再需要当地官府来负责后,自然也就化解了松州这种河道附近百姓和当地官府的很大一部分对立面。
同时,少了每年都要给官府进行水道运输所带来的伤亡,河道附近的百姓也能得以休养生息。
税源群体得以滋养,就使得户口人数开始增多,赋税征缴范围也就变广,税收自然也就能跟着变多。
于是地方官府税收有了很大的增长,政绩这块提升显著,各地方官员也就自然不会想尽法子一定要从百姓身上盘剥。
再加上朝廷还采纳了韩彻的好几项经济政策,实施后让各地的货物也能得以在市场上快速流通起来。
如此一来,朝廷和地方官府都得以获利,百姓也赚取到了银钱不说,物价这块还比过去来得更为稳定和便宜。
在这样的良性循环下,这几年各地的百姓生活也就都普遍要比以往富足了起来。
百姓手里有了钱,松州还又原本就是江南最为富足的府州。那么对于耕牛这种必要的劳作工具,当地百姓自然也就舍得花银钱去购置了。
待到第二日一早,在消息传播的越来越广后,孙家商行也又迎来了一波购买高/潮。
“卖没了?一头都没有了吗?”有那下午才能赶到的,瞧见的便只有那已经是空荡荡的牛栏了。
“抱歉抱歉,确实是一头都没有了。”孙家商行的伙计好声好气的赔不是。
孙家商行的人其实也被松州百姓这次的消费能力所震撼到了,一头耕牛平均价钱也接近五两银了,结果近四百头的耕牛,以不到两天的时间,竟就被卖完了!
但仔细往深处一想,又觉得合该就是这样。
松州百姓手里有余钱,耕牛也是地里劳作的必要辅助生产资料,因着过去替官府运输,百姓也实在是缺牛严重。
所以这耕牛的生意虽然现在瞧着是特别的火爆,但等松州这边的市场需求被满足后,销售量也就会开始跟着大跳水了。
不过孙家商行也不急,即便将来松州的市场趋于满足,生意恢复平淡。可据他们所知晓的,朝廷辖下缺乏耕牛的府州还很多。
一想到其他府州或将也出现今日松州这般火爆售卖耕牛的场景,孙家商行的家主就忍不住心头火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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