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刺史和朝廷派遣的使者抵达安南时,已经是来年春月。
每年月,本就是春雨多发的季节,安南今年目前的降雨量比之往年更甚。但即便是下着雨,此刻安南县城门处依旧一片川流不息的热闹景象。
“这,这竟是安南!”使者瞧见眼前这片繁荣,再一次大感震惊。
之前刚踏进安南地界,行走在堪比北地一些重要府城才能修建得出来的平整又宽敞的道路上时,使者就已经被深深震惊了一次。
也莫说是使者,便是唐刺史今日受到的震惊也不小。
要知道裕州作为管辖安南的上级府城,辖下好些官道的修建标准,也是比不得如今安南了。
待到来到衙门,对着韩彻宣读朝廷此次下发的圣旨时,使者脸上笑容也一下子就显得热情起来。
圣旨前半部分是一片赞赏言词,后半部分却又言道韩彻如今既能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望他以后在安南一心为民,切勿重蹈覆辙。
使者还带来一些御赐的赏赐外,也传达圣上另一份口头嘉赏,言道京城和安南两地相隔甚远,念韩彻和家中亲眷在安南难免思乡情切,故又赏赐他们全家一些京城北地的特产。
见状,韩彻便忙带着柳氏和三娘四娘叩谢皇恩。
宣读和赏赐一完毕,使者因为还要急着返回京城,唐刺史便也并未多待,随使者一同折返离去。
韩彻带着韩老三和钱县丞,以及衙门里的其他人,一路相送他们出了城门,待其背影都瞧不见了后,方才返回县衙。
县衙今日上下都使者到来的嘉赏而感到高兴,要知道如安南这等地方,往年莫说是什么朝廷嘉赏,便是少些责罚,都能让衙门里的人为之感到庆幸欢喜。
韩彻也笑着吩咐韩老,让他给衙门上下都发一笔赏钱。
“多谢大老爷赏赐!”众人乐呵呵的作揖叩谢。
赏钱发完,韩彻回到县衙后院,柳氏和娘四娘正满脸笑容的在整理着那堆朝廷发放的赏赐。
“二郎,这些赏赐摆放哪?”柳氏高兴的问道。
“不易放长久的咱们便尽快用了,其他的放阿娘你那里吧。”韩彻回答。
柳氏便带着三娘四娘将一些吃食药材还有布料挑选放一边,其他的便唤来韩老先搬运到库房。
“二郎,刚刚圣旨里的意思,是不是说咱们能自由出安南了?”对比起这些物品上的赏赐,柳氏显然更关心这个。
自从跟着被流放发配到安南来后,柳氏其实做梦都在想着能重回京城。那里既是柳氏生长熟悉的家乡,又有一个大女儿牵挂着。最要紧的是,韩彻在考虑三娘四娘将来的婚嫁。殊不知,对柳氏而言,比起娘四娘,眼下最着急的其实是韩彻。
“是啊,往后咱们自由了。”韩彻笑着说道。
但即便是解除编管,也只有柳氏和三娘四娘有足够的人身自由。而韩彻作为安南县县令,职责规定下,莫说随意离开安南,便是无故夜不住宿县衙后院都会被朝廷责罚的。
安南和京城外来又太远,如柳氏和娘四娘这等女眷独自出行,必然要担忧一路安全等问题。况且韩彻作为家中的唯一依靠,他留在安南,大概率情况下,她们也不会轻易离开安南的。
不过这份圣旨背后的含义侧面倒证实了韩彻之前的预料,老皇帝对太子是真起了废弃的心。因此,韩彻的“识相”到底是让老皇帝满意的。
于是当初原身遭受流放贬谪时,是以口谕:纵缝恩赦,亦不在量移之限编管韩彻一家。如今老皇帝又同样是以一道口谕,解除了这份编管。
在这种局势下,回京城的事,韩彻觉得还是再缓缓吧……
很快,韩彻也因为事物太多而忙得脚不沾地,彻底将这事抛之脑后。
今年月份越往前走,雨水便越多。尤其是在进入三月中下旬开始,安南县内已经连续半月,未曾见雨水停歇过。
再这般降雨下去,韩彻既担忧农作物会被影响,又恐生水患等自然灾害。
眼下各村里正也因这事变得忙碌起来,前些日子,衙役按照韩彻的吩咐,下到各村交代叮嘱这些里正务必要做好各自辖内水利方面的监管工作。
一定要及时发现问题,帮助村民们处理问题。若发现问题严重,处理不了,便需得立即上报衙门。
同时,韩彻也召集到多名木匠,一同赶制龙骨翻车。
有韩彻提供原理和大致的构图,没几日,这群木匠便成功造出一台龙骨翻车。
韩彻大致检验过没发现什么问题后,当即便带着韩老,驾着牛车将这台龙骨翻车拿到南城外的职田,寻了一处水量较多的水田,现场检验。
龙骨翻车是灌溉排涝两用型的,韩彻这次的目的是为了给水田排涝,所以这台龙骨翻车在置放时,车身是倾斜在靠近江河旁边的水田附近的水渠中。接着,再将车身和下链部分倾斜进水渠,用脚踏的方式驱动链轮,用沿水槽将水渠里的水汲取出来,送至旁边较高处的江河中。
“此物制造的甚好!”韩彻高兴得直赞赏。
“全赖大人提供图纸和讲解。”工匠们忙纷纷谦让道。
说起来,安南常年气候温暖湿润,水源充足,因此过去当地百姓种植农作物,一直都鲜少需要为农作物做取水灌溉一类的事。
本地的木匠们便也从未做过这些大型农田取水灌溉类的农具,所以即便是有韩彻提供的图纸和思路在,其中很多细节部分也全靠这些木匠的悟性还有灵敏又娴熟的手活。
韩彻便连连夸赞道:“若非你等技艺绝佳,这龙骨翻车还不知何时才能造出。有了这农具,安南今年农作物得以保住的话,当记你们一大功。”
得了韩彻这般的夸赞,木匠们高兴又激动到脸都有些泛红起来。
时下匠人地位并不怎么高,韩彻不仅尊重他们的手艺,还言他们此次对安南百姓都有功劳,又如何能不让这些木匠心情澎湃激荡。
于是过了几天,这群木匠就又兴奋的跑找来韩彻,言道他们把韩彻画出的另一张简易图纸,也就是风力水车给造出来了。
风力水车是以风帆为动力装置,分为风车和水车两部分。跟龙骨翻车相对比,风利水车属于有风就转,不需人力便可自行工作,更为轻省方便。
韩彻这下可真是惊喜到了极点,因为他对风力水车之所以做过了解,是因为曾经在做农业技术方面的工作时,去到过一处靠海的地方。
从那里,韩彻了解到,过去他们的制盐方式是从长芦盐场学习来的。而长芦早在清代时期便利用风力水车,从大海中汲取海水制盐。
对于人类来说,盐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古往今来,盐更是受到国家管控的重要民生物资和战略物资。
安南县靠海,在制盐上同样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韩彻手中也有更为方便制盐的技术,只不过制盐一事牵扯太大。
眼下安南又正逢雨水多发季,韩彻还是先解决这方面的问题吧。
很快,韩彻便召集了一大批会做木工的。跟随那几个木匠一起,加班加点的尽快赶制风力水车和龙骨翻车。
这两种水利农具各有各的优点,韩彻便命人分别制造出一批。之后再给各乡镇都先发放一套,让乡民们根据自己田地的具体情况,再自行去找木匠打造。
有了这两样工具排水,韩彻后面下乡再巡查农田里面的情况时,地里那些作物的情况果然便有了明显的好转。
只是今年这天也不知怎的回事,雨水一直淅淅沥沥的下个不停。虽没有特别大的风雨,但眼下已经有二十五六日,天空未曾挂过太阳。
这日早上,食用完朝食,韩彻见着天虽阴着,但好歹雨终于停歇住了,便喊韩老三去准备蓑衣斗笠还有牛车。
柳氏瞧见,便忙问道:“二郎,你今日又要下乡吗?”
韩彻说道:“嗯,今日想去刘家村和李家村看看。”
如朱家冲,郭杨两个村子这种地势较高的村庄还好,韩彻现在最为担心的便是这两个地势较低,又靠近海边和江河的村庄。
尤其是刘家村,之前便一直受到春夏季海潮的影响。村民们每逢这时候,便只能饮用苦咸之水,滋生疾病。
今年雨水这般多,韩彻不仅担心这方面再出问题。更怕这雨水一直不停歇,空气湿瘴越发厉害,恐有疫病滋生。
“那你等下,我去给你多拿两身衣裳和鞋袜……万一要是淋湿了衣裳,一定要赶紧找地方换下。”柳氏忙道。
作为官员亲眷,柳氏也很清楚。即便天降大雨是自然灾害,但只要缴纳不出赋税,在朝廷看来,便是韩彻这个地方主官的失职。
安南百姓去年甘蔗制糖是挣得不少银钱,但别忘了,还有刚被收编的那五百多户山间门土著们。今年真要受灾,以他们的家底多半是缴纳不出赋税的。
不过韩彻倒没怎么担心赋税,要是真出灾害,他就更不想去逼迫那些土著们缴纳。要责罚便责罚,唐刺史若是还派判官来催收,实在不行的话,韩彻都想好了,到时候就主动把自己往监狱里关,自囚以做惩罚。
有道是死猪不怕开水烫,无赖管用就行。
再说了,只要老皇帝若还活着,这皇位之争没做最后的定局,韩彻也是没想过离开安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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