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跃等人把杞县的藕粉搬运到安南集市上来售卖,目前对安南农户来说,其实并没有造成影响。
主要他们现在规模还不大,每次带来的量放在安南整个藕粉市场里面,是微乎其微的。客舍老板和韩老三会这么看不惯,针对的是他们在自家“屋门口”抢生意的行为。
就像动物对自己领地闯入者,会做宣誓和警告,以及攻击。这是生存必要的,因为动物需要在自己的领地里觅食生存,繁衍栖息。
但这种领地占据的思想对于安南的长久发展来说,却是在顾小利而舍大利。
要知道人口数量的多少,对一个地方的经济发展是有着重要的影响。
安南山高林密,毒蛇猛兽众多。兼之天气闷热,湿瘴萦绕,又位于朝廷辖下最南端的大陆,因此一直被以北地为经济和政治中心的古代人,视为最不适宜居住的地方。
于是在过去不管哪个朝代,哪怕是遭受再大的自然灾害或是社会大动乱,朝廷要把人口往南迁,都秉持着一个其他区域容纳不下之后,才会轮到安南。
可事实上,只依赖人力畜力的农业社会人口增长极其缓慢,除北方一些区域还有可能出现人口较多的时候,其他区域几乎很难出现人口容纳不下的情况。
所以韩彻不仅不会阻止如冯跃这样的竞争者的到来,他还一直在想办法,要给安南吸引更多,尤其是高质量的那群人的到来。
而对于整个府州来讲,高质量人才最多的地方,莫过于府城裕州。
但要想把裕州的高质量人才吸引到安南来,不仅需要将安南变得繁华,还需要使两地的交通更为便利。
眼下,交通主要分为路道和水道。
如果要从府城来到安南,走路道的话,中间是需要穿插杞县。
两县紧邻,因此杞县的官道也跟安南一样,不仅同为三等远小。也因山高林密,官道修建时常需得避山饶道,便使得从府城到安南的路程,耗费时日增多不少。
至于走水道,安南辖下确实有一条江河连接府州。但这条江河受入海口湍急的江流和海潮的影响,每每修建石桥,都不得长久。
石桥修建耗费银钱又不是小数,过去安南县穷苦艰辛,往来安南的商队又只入冬那一小批。于是整修几次,所任职过的刺史都觉得这般投入太过不划算后,便再也不愿意花费银钱去做修建。
如今那座石桥便已经成为了一座废桥,又因靠近入海口,风浪较大。寻常百姓的船只每逢春夏季出行,还甚为危险。人们为了安全着想,便宁可绕道,先通过杞县,再达到安南,也不会选择从石桥出行。
但若是能把这桥重新修建起来,那么从裕州靠江河边缘抵达安南的江河边缘,便可做到来回耗费仅需半日。
可修桥的耗费之多,连府城都撑不住,便更别说才修完官道的安南了。
因此,韩彻只能暂时把修桥的事放一边。但心里已经在琢磨着,待到下半年府库一充实,便得想办法开工……
安南今年的农作物种植整体来说,还算是比较顺利的。刚开春时,安南农户就在衙门的带领下,再次组队用牛车去杞县矿区拖运矿渣。
一道同去的还有那些土著汉子,他们一听说这矿渣能让甘蔗长得更好更甜,简直恨不得一口气就把矿区的矿渣全拉回来。
这些土著们过去在生产方面,习惯以弓弩打猎,无桑蚕,以葛制布为衣,种植水平上更处于“火耕水耨,一任于天”。
这时候就得亏有韩彻给他们每个寨子都找的那几个庄稼好手,细致耐心的教授他们种植技术。
土著们学会了不少耕种养殖,也与附近乡民相处的更为融合起来。
韩彻隔上一段时间也会去到各寨子里瞧看,若碰上什么生活方面的困难,当即便派人过来给他们解决。
这么一来,土著们被衙门编户后的生活称得上一句舒适又滋润。又因为要忙地里的劳作和县城的售卖,于是大家便渐渐的从寨子里搬出来,住到山下新建的屋子里。
很快,新造户籍的土著们便也迎来了早稻收获。
收成如之前的莲藕一样,虽说都比不上其他农户们地里的。但对于这群土著们来讲,已经感到非常的满意了。
收获水稻时,一些土著们还借到了附近村子里乡民的打谷机。
“这打谷机可真好用!”
土著们前两年也不是没有人见过打谷机,甚至他们当中还有人下山给乡民做事时,都已经用过打谷机了。
但一点也不妨碍,他们此时在用打谷机收获自己田里的水稻时的那股高兴。
“等甘蔗卖得了银钱,我家也要去制一台打谷机。”有那土著还这般说道。
“我家也要!到时候早些去,正好赶上晚稻收割。”另一土著说道:“自家有还是方便许多。”
附近农户们家底变得富裕,又受衙门的影响,对土著们的态度便都很友好,大部分的人家都愿意借他们打谷机使用。但也需得等到对方将自己家中的水稻收割完毕后,才有的借出。
水稻是安南人日常食用的主食,又是向朝廷缴纳赋税所需的必种农作物。所以哪怕是家底再富裕,大家耕种的水稻亩数都不是小数。
这对土著们来说,难免便有些不方便。
不过这都是些小事,眼下这些刚收获回来的金灿灿早稻,把这些土著们可高兴坏了!他们家中还从未有过这么多的粮食,当下大家便聚集到一起,载歌载舞的狂欢起来。
别看这些土著们过去不习文学,却“其俗有礼会,击鼓,吹葫芦笙以为乐。”(1)
在这片歌舞奏乐中,只见一盆盆切好的新鲜猪肉,和十几大桶刚蒸熟,冒着热气腾腾的米饭,被几个土著汉子们抬了上来。
有那受到感染,也跑来凑热闹的乡民们也被土著们热情的邀请一起食用。
自己动手烤出来的焦香猪肉,再配上白米饭,直把受邀请的村民们吃得肚皮滚圆,方才归家。
待到第二日中午,韩老三也往后院拿回来一箩筐的猪肉。
“今日怎买这么多猪肉?”柳氏问道。
“不是买的!是那些土著们杀猪后,送给大人的!”韩老三嘻嘻笑道。
“送这么多吗?”柳氏诧异。
“一家送一块,就有这么多了。”韩老三回答。
而且也不止是韩彻有,如一些他们比较相熟又有好感的衙役,也一样被赠予了猪肉。
然这还只是开始,接下来一连好几天,韩彻都收到了土著们送来的猪肉。这些猪肉不收还不行,人家都不是非要往韩彻手上塞,而是走到衙门门口,把猪肉往衙役手里一放,告诉对方这是给韩彻和哪些衙役的,便立即走人。
他们最近都忙着呢,地里要耕种,集市上还要售卖农作物。
真正种地后,他们才知晓早稻成熟后马上便得给晚稻插秧,待到晚稻进入成熟期,甘蔗也进入成熟期。
对于甘蔗的成熟,可让这些土著们欢喜到了极点。
白糖目前还是一种金贵的食物,朝廷虽得了制糖方子,但一来栽种技术还未跟上,产量不多。二来时人对甜味的极度喜爱,尤其是贵族阶级的追捧,白糖作价便依旧高昂。
安南白糖的名声又传播甚广,各地的人都知晓,此地的甘蔗长得最好,造出来的糖品质极佳,又如何不将那些商户吸引过来。
“今年往来咱们安南的商贾又增多了。”钱县丞高兴道。
来的商贾越多,给衙门创造的商税便越多。尤其是白糖作价高,三十取一的商税,光是白糖这一项,衙门今年的府库便能得到很大的充实。
韩彻查阅完这些时日的税收数目,也很是高兴:“府库可算是能有钱了。”
钱县丞本来听这话也挺高兴的,可不知怎的,瞧着韩彻这份高兴劲头,脸上笑容渐渐凝住。
默了默,他还是小心询问道:“大人,可是有何计划?”
“确实是有计划。”韩彻笑着回答。
农历十月二十四,府城裕州,刺史府。
税务官陆续把各县下半年的赋税收来,唐刺史核对完最后的数目后,忍不住吁出一口长气。
今年好几个县受春夏大雨影响,上半年的税收并未足额,好在下半年老天爷发了善心,让最重要的粮食征缴未出现问题。
一般情况下,能上任刺史这等官职的,都是饱受历练,能力出众者。而且,他们还深得掌权者的信重。待到资历足够,便能被调遣回京,成为朝中重臣,乃至宰相。
但下等府州除外。
毕竟刺史的主要职责也是税收,下等府州人口稀少,辖下各县残破贫穷,官职上瞧着是挺高的,但真就是谁做谁懂其中的艰辛。
所以跟韩彻是被流放发配到安南任职县令相比,唐刺史的状况并未好过太多。
因朝廷制定的税收连年不达标,唐刺史的政绩考评也多为下等不说,还多次受到上司的责备。
不过这两年,唐刺史日子可算是好过起来。
两季稻的栽种技术,不仅让他获得了朝廷的嘉赏。府城辖下各县的气候又都适宜种植两季稻,便使得百姓终于能足额交付出朝廷要的税收数额。
税收能足额完成,唐刺史日子好过后,对韩彻的印象便也好了许多。
这日,唐刺史一听闻有安南呈上来的文书,还甚为好心情的接过打开。结果等到看完后,唐刺史表情却越来越凝重。
“大人?可是出何事了?”心腹忙问。
“那位韩状元郎呈来文书,欲要重新修建好安南和裕州两地的石桥。”唐刺史说道。
“修桥?如今往来安南的商贾行人众多,若能将石桥修好,于出行上确实方便许多。但这石桥过往修建不久,皆遭损坏。”心腹忧心道。
所以并不是修不起桥,也不是不愿修桥,而是修好桥之后的维护,做不起!
“他在文书上,言道可用生蚝来造。”唐刺史说道。
“是像修建房子那样,把生蚝壳黏在桥基上吗?”心腹便忙问道。
近来裕州也有不少百姓在自家房子的外墙上,黏合一层层的生蚝外壳。防护效果一时半会还体会不了那么深,但防潮防水,还有舒适度上,却是立竿见影。
要是用这法子去造桥,倒是可以试一下。
谁知,唐刺史摇头:“不,他说的不是生蚝壳子,就是生蚝。”
心腹满脸惊愕:“活的生蚝?”
唐刺史回已同款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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