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到要不了几年,甚至可以说再过四年,自己就会遇到这件所谓的人生大事,以至于程定坤在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不愿再出现在人群里面里,以免那些人再次注意到他。
索性现在村子里面也没什么危险,除了上下学,程静淞他们平时再出去的时候,程定坤也不跟着了。
当然了,这属于后话了。
村子里面现在忙碌的还是方老三事件带来的后续影响。
一开始,有失踪人口的村子还是陆陆续续过来闹了几天,但等他们了解到更多的外面的信息,比如说不止他们井沿镇公社忽然有不少人不见了,周边的其他公社也有,并且还有些是公社以及村子的领导后,有些人才真的相信了上塘村这边的话,也总算是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又过了几天,外面的消息总算传来了,那些不见的人确实被抓了。
伴随着的又是省城调查组的重新出山以及部队那边的高调联动。
与之前那一次的调查组动静相比,这一次可谓是声势浩大,直接造成了这边几个市县的大震动。
那些出了事的,尤其是干部出了事的地方就不说了,诸如井沿镇这边算是情况好的也开始夹着尾巴做人了。
杨主任他们更不是喊人去公社开会了,而是直接下乡到一个村子一个村子的开会,传达现在上面的命令,让所有人都老实点,别乱走也别乱串,更别这个时候闹事儿等等。
上塘村这边也总算是安稳了下来。
不过村里面的人的心却安稳不下来。
毕竟那些混蛋玩意儿这次是要毒死他们养的猪和火烧他们村呢,他们怎么能不生气呢!
既然现在不能和外面的人吵了,那他们的目光也自然转向了村里面。
方老和湘云都被抓了,现在村里面唯一和他们有着密切联系的就是橘子了。
以前,村里面的人还愿意听徐建军他们的,不因为方老和湘云干的那些恶心人的事儿而对年纪还小的橘子有意见。
可这次不一样啊,这一次他们这的是戳了全村的肺管子了!
现在他们是真的没办法还用平常心去对待橘子。
而橘子本来在方老被抓那晚就觉得不对了。
虽然事后程建功和她说让她不要紧张,也不要害怕,但她却觉得这次她肯定会被连累。
所以头几天的时候,她除了上下学,基本都不出现在村里面了,免得被村里面的人想起来什么,或者看见她就想到方老和湘云,而生气。
可没想到都这样了,她家里还时不时有人丢东西,甚至她还听到有人说要把她撵出村子去。
橘子当时怕极了。
可就在她惶恐不安的时候,她没想到反转又来的这么措不及防。
起因是徐建军他们见村里面的人最近闹的不像话,又想着左右湘云他们都被抓了,等有些事情审问之后肯定也会出结果,所以橘子的身世问题也没必要再瞒着了,因此他就和卢支书还有程建功商量了下说要不要说出去。
程建功当时给的建议是:“你要不问一下叔爷呢,这件事毕竟还牵扯当年的剿匪,我记得叔爷对这个还挺看中的。”
徐建军一想也是,就过去主动问了徐学林,徐学林稍微思考了一番,就同意了不说,还让徐建军把村里面的人都喊出来,开大会。
当初剿匪搞的轰轰烈烈,但如果他们的猜测是真的的话,那杨家的人不应该就这样没命。
他至少得在村里面还杨家那些人一个公道。
这一次的全村大会也是罕见的徐学林主管。
村里面还不知道这些,所以在看着这一幕的时候,就很是意外。
徐学林上一次出头还是因为运动的事情,这一次……
村里面最近也没咋吧?
有些人的联想才刚刚开始,就被徐学林接下来的话打断了,“村里面最近吵着闹着的事情我清楚,现在我告诉你们,橘子不是方老和湘云的女儿,所以你们也别在把对方老和湘云的怒火发泄到她的身上,她一个好好的小姑娘,不是你们的出气筒。”
这话来的实在太突然了,除了知情的那几个,其他人都愣住了。
好一会儿后,场面倏然热闹了起来。
“啥?啥叫橘子不是方老和湘云的女儿啊?”
“那橘子是哪儿来的?又是谁的小孩儿啊?”
“……”
就连被喊过来的橘子也处在了极度的震惊当中。
她边上也有人。
震惊过后,这些人就盯着橘子,开始扒拉着她不停地追问。
橘子也只能一遍遍地重复着不知道。
程静淞看橘子被他们吵的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就说:“既然都开会了,等下肯定要说啊,你们等老支书讲完不就好了么。”
因为程静淞的话,周边这才稍微安静了那么一点。
与此同时,徐学林也在上面让大家伙安静。
好在大家都比较想知道后续,所以场面就很快控制住了,叽叽喳喳的讨论声限制在了很小范围内。
只有老程家的几个人心里开始惴惴不安起来。
其实,在湘云和方老被抓后,程玉衡他们就已经开始紧张了。
甚至,他们都产生了逃跑的想法。
万一湘云和方老在审问的时候把他们之间的那点事儿也抖落出来了呢?
可是一来村里面最近因为方老他们这次犯的案子更加防范起来,且程玉衡如今还是坏分子的身份,所以他们不可能轻易走脱掉。
另外也是因为他们心里暂时还有些侥幸。
毕竟湘云和方老如果把他们的事情吐露出来的话也等于给他们自己增加罪行,所以程玉衡他们就想着万一呢。
万一湘云和方老不说呢。
再不济,这件事也才刚刚发生没多久,外面的领导们还在查,比起外面世界的大地震,像他们的这些小事情谁知道什么时候会关注到。
甚至都不可能关注也不一定呢。
所以,他们还是可以等一等,先整理一下家当,然后多做一些准备,最重要的是趁着这个时候想办法拿到村里面的介绍信,万一到时候真的有问题了,也容易一点跑路。
可是他们谁都没想到村里面竟然知道橘子不是方老和湘云的孩子这件事了?
橘子的身份只有他们几个人知道,这件事也不是他们这边暴露出来的,那自然和方老还有湘云有关。
难不成方老和橘子已经说了?
怎么办?
程玉衡几个心里面打鼓,眼神游移,甚至都想就这么跑了。
因为他们直觉下面肯定没好事儿。
要不然,这次主持开会的也不会是徐学林,而是徐建军了。
但他们的脚才刚刚挪动了一下,就注意到周围不知道什么时候围上来了好些民兵,正在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看。
其中有好些还眼熟的很,正是上一次从程玉衡和湘云手里救下程玉溪的那一批。
程玉衡几个脸色骤变,再也没办法侥幸了。
果不其然,徐学林下一刻就叫到了他们的名字,并且问道:“……我问你们,橘子是不是杨为广的女儿?”
“杨为广是谁啊,我咋不记得咱们村有这个人呢?”村里面的人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但是徐如月知道啊,就立马大声说:“还能是谁,你们想想他媳妇姓啥,以前山上的老杨家的杨老啊!”
除了年轻一些的,村里面年纪大的人立马就想起来了,并且顺着想到了当初村里面铺天盖地找过那个小姑娘的事儿。
“不是说那姑娘被狼叼走了吗?咋又变成橘子了?”他们好生奇怪。
“啥被狼叼走了,是程玉衡那个狗东西偷摸抱出来卖给湘云和方老了!”徐如月撇嘴,嗓门依旧不小。
程玉衡他们本来就已经很忐忑了,现在又听见徐如月这么一挑破,更是差点没站住。
就连这些时日一直没忘记嘲讽他的程玉溪都在一边不敢相信地盯着他,随后很是生气地骂了他好几句。
并且总结说:“我竟然和他这种人有血缘关系,我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了,晦气!”
别说程玉溪生气了,就连自认理智的林素媛都震惊的不知道说什么了。
当初程玉衡为了自身的利益想要傻程玉溪灭口她还能找到合适的理由,但是听村里面的人的意思,橘子当年就是一个刚刚出生的婴儿而已。
还是他的小舅子的女儿,是实实在在的亲戚。
到底什么仇什么很啊!
在场的其他人也开始了对程玉衡他们的询问和谴责。
徐学林却没管这些,见程玉衡他们一直不开口,就又问了他一遍。
程玉衡虽然心里很紧张,但是嘴还挺硬的,死活不承认。
“我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我没有,我不知道,我不是……”这样的话总能脱口而出。
他甚至还说:“有本事你们找证据啊,别想随口污蔑我!”
他还在侥幸,觉得村里面这样问他肯定没有确着的证据,所以抵死不承认。
谁知道徐学林下一秒就拿了录音机出来,当众播放了当初程玉溪抓住他和湘云在山上见面那次的录音以及后面他们被抓后的半夜密谋录音。
别说是程玉衡了,就连村里面的人也被这一反转搞的有些迷茫了。
“这东西啥意思啊?咋又变成了啥交易还有杀人了,上次不是说是偷情吗?”
徐如月本来还想给人解释,但是徐学林却敲了敲喇叭,惹来“滋啦”一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徐学林说:“程玉衡,你以为上次你和湘云想要杀程玉溪的时候为什么那么凑巧有人上去把她给救了?”
“那是因为村里面早就知道你和湘云私底下交易的事情,并且盯你和湘云很久了,并且也亲耳听到过湘云用橘子的身世威胁你。就连之前不处理你们也是因为要配合外面的人抓方老和湘云他们背后更大的鱼,但是这不代表我们没有别的证据。”
“程玉衡,我再问你一遍,橘子到底是不是杨为广的女儿?”徐学林的眸光冷了下来,“还有,当初杨家淹死在村里南湾河的那两个小孙子的事是不是也和你们有关?”
上一件事还没有说清楚呢,结果又来一件更震撼的,边上围观的人的大脑已经不够用了,也不知道该问什么了。
一时间,场面竟然诡异地安静了起来。
已经是冬天了,最近降温还挺厉害的,即便现在人挨着人,按理说不应该冷的,但是几乎所有人都没忍住打了个哆嗦。
因为徐学林已经把当初程建功和他们讲的那些猜测讲了出来。
除了年轻人,村里面上了年纪的基本上都知道程玉衡和杨月琴当初的那些破事儿。
但是在他们看来,老程家当初要啥没啥,穷的叮当响,能被杨月琴看中算是程玉衡高攀了,所以根本理解不了程玉衡为啥觉得恨,甚至为此还要这样费尽心思地搞阴谋诡计去陷害。
尤其是他动手的还不是大人,而是一个刚出生的小婴儿和另外两个好像还不到十岁的小孩儿。
这特么的还是人吗?
有些因为想要看热闹所以特意离程玉衡他们很近的都下意识往边上移了移,生怕沾染上程玉衡他们身上的晦气。
甚至就连林素媛还有程玉溪他们周围的人也自动清空了大半。
程玉溪为这些人躲瘟神一样的躲着他们的行为生气,林素媛却只剩下了苦笑。
林素媛是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程玉衡和程知仁他们总能在她觉得生活总算能彻底安稳下来的时候再一次打破她对他们的认知底线。
她甚至都开始怀疑起自己来这边是真的对吗?
如果她当时没来这边,或许她还能保持着自己对他们的幻想,最终老死,也算是能含笑九泉了。
可现实确实这样一次又一次地往她的脸上扇巴掌。
她是对他们的感情不深,但不代表她不会不难受啊!
程知仁也就算了,但程玉衡和程玉铭毕竟是她生的,她怎么可能真的一点也不在乎。
林素媛一时间只觉得心口无限地憋闷,只能拽着领口,用力大口大口的呼吸。
冰冷的空气随着口腔转入胸腔,林素媛也觉得自己的心都冷了起来。
她看着场上还在挣扎不肯承认的程玉衡他们,心也彻底麻木了起来。
她来上塘村也好几年了,自然了解这个村子里面的干部。
要是真的一点证据都没有,或者不是那么肯定的事情,他们是不可能这样正大光明地说的。
在她看来,程玉衡做的事情已经是板上钉钉了,区别只是在于那最后一颗钉子到底什么时候落下来。
徐学林可不管林素媛以及现场的其他人的心里想法,而是重复问了程玉衡一遍,“你还不承认?”
本来程玉衡他们一开始确实吓到了,但后来仔细一想,这些事情都没有实际的证据,就算是湘云也只是对橘子的身世有猜测而已,那算什么实际证据。
再说就算他们从湘云那儿问到了又怎么样,他只是给橘子重新找了个家,又没有害死她,算什么罪!
而那两个该死的小崽子出事的时候就更没人看见了,谁能证明!
程玉衡他们依旧咬紧了牙关不松口,“我不知道你说的这些,你别想往我们身上泼脏水!有本事你就拿出证据!”
徐学林沉默了。
正是因为这件事过去了太多年了,就算有证据也找不到了,就更别说有证据的可能性很小了。
他之所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问,主要还是为了橘子目前的处境,当然也是想尽快还当年杨家的人一个公道。
但程玉衡现在既然死活不承认,徐学林也消了还继续审问的心思了。
等外面处理完大事儿后,程玉衡当初犯的案子自然也要处理,到时候他们自有审讯的手段,容不得程玉衡还狡辩。
所以程玉衡现在的犟没有任何的用处。
徐学林就说:“你说的对,我确实没有证据证明你和杨家当初的事情有关系,但你要明白,光凭我手中这些已经足够枪毙你好几回了,所以那些倒也没有那么重要。”
又顿了会儿后,徐学林才说:“等将来被审讯的时候,希望你还能和今天一样坚持住。”
话说完了,徐学林又摆摆手朝着其他人示意把程玉衡弄走。
但是徐学林能还保持着冷静不代表其他人和他一样的老辣。
那些守着程玉衡他们的民兵们十分粗鲁地上前拽着他们,并且还故意趁乱踢上两脚,嘴里面骂骂咧咧地说:“嘴倒是挺硬的,不过你们当初干的那些事儿我们可都亲眼看着呢,真以为我们没证据呢,我告诉你,我们可一天二十四小时轮班盯着你们,足足盯了你们好几年呢!”
“还敢跟我们要证据,我们证据多得是!”
他们粗鲁的动作唤醒了从一开始就处在懵逼状态下的程玉铭。
程玉铭突然大叫道:“跟我没关系啊,我不知道这些啊,我一直都不知道!这些事我从来都没参与过啊!你们要抓也别抓我啊!”
可惜程玉铭的大喊大叫并没有得到任何人的回应,甚至也有人狠狠推搡了他一下,不耐烦地吼道:“叫魂呢!程玉衡之前被抓了个现行后还死不承认呢,你以为我们会相信你,你们可是亲兄弟,别给我装!”
“我真没有参与那些事儿啊,我也真的不知道,这些真的和我没关系……”程玉铭还是叫,并且心里面恨死了程玉衡他们了。
原本在他们的那个家里面,程建功一家是处在最底层的,程玉衡一家最受宠,他也就是个中不溜,虽然能占一点便宜但是却不多,而且多数还是从程建功他们的身上薅的。
要不然他后来也不至于算计程玉衡他们。
那是因为他从小就知道程知仁的偏心,也见证了他的偏心。
所以哪怕还有一层的血脉牵绊,但是他还是恨。
尤其是程知仁之前和林素媛离婚的那件事。
虽然他们对外的说法是因为子女矛盾过不下去了,但是他清楚那是因为程知仁和林素媛做了交易,他也知道程知仁还从林素媛那里拿到了一大笔钱,但是他却一分都没摸到。
要不然,他后来也不至于因为程玉衡出事而幸灾乐祸。
可他万万没想到现在竟然连累到了自己。
他和程玉衡一起生活了几十年,实在太了解程玉衡这个人了。
这件事如果真的不是程玉衡做的,他肯定早就暴跳如雷不说,甚至还能对你摆出一二四五。
但是他现在却一个劲儿地问村里面要证据,这就摆明了是他做的,只是在强撑。
程玉铭可没有程玉衡那么乐观。
他也不敢去想将来他被迫因为程玉衡他们做的恶而见官后的下场。
毕竟现在可是在闹运动啊!
加上如今的大地震,政府接下来肯定会是铁血手腕,只怕他都要跟着程玉衡一起拉到河谷那边的行刑场吃花生米了。
程玉铭不寒而栗。
他扭头看向边上拖着一条残废的腿的程玉衡,猛地撞开身边的民兵冲了上去,眨眼间就掐着程玉衡的脖子将他按倒在地上。
“程玉衡你害我,你自己作奸犯科就算了,你为什么不承认,你是不是看自己完蛋了,所以想拉着我们所有姓程的和你一块下水……”
“老头子从小就偏心你,要星星不给月亮,我也好,建功也好都只能看着你的脸色过日子,后来建功家出事硬是分家了,老头子还想要我们二房养着你们大房一家……”
程玉铭神情癫狂地捶着程玉衡,嘴里面念念叨叨地说着这些年的委屈。
程知仁也不愧是上塘村第一偏心眼,又赶紧上前心疼去了,但是却被民兵们给有意无意地拦住了。
当然了,他们也在装模作样地拉扯程玉铭,说让他别动手,实际上心里面恨不得他们狗咬狗一嘴毛。
“行了。”
直到徐学林拿着喇叭喊了一嗓子,这些民兵们才真的上前把两人拉开。
程玉衡已经被程玉铭打的不成样子了,身上到处都是伤,本来就残废的一条腿现在更是耷拉着,俨然彻底断了。
但是程玉铭还是不肯放过程玉衡,即便被民兵架着也努力踢腿想要踹程玉衡。
还在骂说:“你承认啊,你为什么不承认那些事是你干的,你为什么要害我,程玉衡你怎么不去死……”
程知仁心疼地看不过去,刚插嘴要教训程玉铭,又被程玉铭给骂了。
“还有你个死老头子,你为什么要那么偏心,程玉衡死了就死了,可这些事和我有什么关系,你为什么要害我!”
程知仁被气的脑仁疼,想要回嘴却又被民兵在后面捶了一把,警告说:“都给我闭嘴,别吵了!”
这么一场大热闹看的村里面不少人又是唏嘘不已又是幸灾乐祸的。
毕竟程玉铭当初到底有没有参与那件事也不好说啊。
他们立马叽叽喳喳地讨论开了,但是徐学林却在上面又开口了:
“外面现在还很乱,暂时肯定没时间管程玉衡他们的事情,他们就由村里面暂时看管。不过除了民兵队以外,村里面的每个人也都打起精神,最近多看着点他们,别让他们跑了,当然了,也别和之前往橘子家砸东西一样去砸他们,免得再惹出来事端。”
提到之前村里面的人针对橘子的事,很多人又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毕竟这么听下来,橘子好像才是最惨最倒霉的那个。
徐学林说完这些后又在人群中找了下才看见杨月琴。
她整个人立在那里一动不动,要不是还有呼吸,就好似尸体一般。
村里面的人倒是没有远离她,但是看她的目光却带着显而易见的怜悯。
可怜见的,自己嫁的婆家是害死了娘家人的凶手,这光是想想都受不了了。
徐学林也不知道杨月琴这时候在想什么,但想了下,还是问道:“杨月琴,你那个小侄女的身上有什么特别的记号吗?”
杨月琴一开始没回答,直到她身边的人轻轻推了推她,她才缓缓眨了眨眼眼睛,沙哑着嗓子说:“我记得……我记得她……她的……她的肚脐眼那块好像有块胎记。”
杨月琴的眼睛红彤彤的,可也不知道为什么,却愣是一滴眼泪都看不见。
而且仔细辨别她的表情,又好像魂飞天外的样子。
有些人在杨月琴说完后就立马去看橘子,或者说盯住了橘子的肚子。
就连程静淞都不例外。
程静淞的心口在这一刻甚至还噗噗乱跳。
虽然叶美云听到的那些话已经能推测出橘子和杨月琴一定有关系,但只要这个印记在连上,那就能证明他们之前的推测就是对的。
橘子到底还年轻,经过这么浩浩荡荡的一场大会后,脑袋早就转不动了,只能本能地顺着周边的人的要求点头说:“……有……有的。”
“真有啊!”
“那这么说你还真是当初那个小姑娘啊!”
“那这么说老支书说的就是对的啊!”
……
这样的讨论声层出不穷,但也有人好奇道:“给我们看看是啥样的胎记?”
这话一出,从众者又起来了,不少人都好奇地伸长了脖子。
程静淞见橘子傻傻呆呆的,又有人非常没有数的想动手撩橘子的衣裳,就上前抱住了橘子的腰,冲着周边的人瞪眼说:“你们干吗呢?”
叶美云一直都在程静淞的边上,也顺势捏住了那个动手动脚的。
眉眼冷厉的扫射过去,“你想干什么?”
那人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下意识就说:“我就想看看她肚脐眼上到底有没有胎记。”
“这么多人在,你撩她一个小姑娘的衣裳,脑子呢!”
那人这才想起来周围还有男人在,讪讪笑了下,又嘀咕说:“我不也是女的嘛,我有的她都有。”
叶美云就说:“你要是个男的,我现在就捏断了你的胳膊了。”
周边的人想着橘子一个小姑娘可怜,也跟着叶美云谴责了那人几句。
那人心里不舒服,就怼道:“那万一她没有呢?”
徐如月这时候也挤过来了,立马翻了个白眼说:“你什么心思呢,该不会你和当初程玉衡他们的事儿有关系吧?”
“你胡说什么呢?你别污蔑我啊!”
“那你干嘛非要逮着她一个小姑娘欺负!”徐如月的屁股一顶就将那人挤到了外面去。
然后冲着周边的女性招招手说:“真想当场验的话,咱们女的就过来给围个圈,挡一下,另外再把杨月琴叫过来。”
杨月琴还是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被人叫了好几声才过来。
男人们也被赶到了一边。
杨月琴在众人的见证下拉开了橘子的衣裳,那里确如她之前说的有一个胎记,并且还有一个小小的疤痕印记。
比周边的皮肤的颜色都浅一些,要是不仔细分辨的话,还看不出来。
“咋样啊,对上了吗?”
周围的人着急的问。
“对是对上了,但这边上咋还有个疤呢?”
“兴许是后来啥时候磕着碰着了呢,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方老和湘云以前是咋苛待这姑娘的!”徐如月帮着解释说。
“那倒也是。”
大家伙立马认可了这个说法。
但是杨月琴却忽然开口说:“对上了,疤痕也对得上,那是她洗那天,传家在火盆里面烤板栗的时候炸在她身上碳火星子留下的,为了这个,我娘家那么还和我发了好大的脾气呢,我记得,就是这里,就是这个,对得上,都对上了……”
杨月琴匆忙盖上橘子的衣裳,眼泪刷一下就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掉了下来。
周边的人看她这个样子,又开始叹气,“可怜啊!”
可是还没说两句,他们又想到了罪魁祸首,再次咒骂起了程玉衡。
就连守在他边上的民兵又没忍住推搡了他一下,“这下又添了一个证据了吧,我看你还咋狡辩!”
程玉衡咬着牙不吭声。
杨月琴的最后盖棺定论等于彻底做实了橘子的身世,那么程玉衡他们动手害死另外两个小孩的可能性更是大大增加了。
村里面的人看程玉衡他们的眼神更加厌恶了。
徐学林这时候没忍住又问了一句,“程玉衡,你们现在还不承认是吗?”
“要知道,你们现在认了,那么将来算你们投案自首,或许还能争取个宽大处理,但要是你们死不悔改的话,下场自然不会好到哪儿去。”
程玉衡和程知仁还是咬死不开口,程玉铭也一直在叫唤自己是无辜的,没有参与他们的破事儿当中。
没人理会程玉铭。
为了方便接下来的看管,程玉衡暂时也被拉出了他原本待的茅草屋,和其他程家人一起被关在了老程家,等着外面的警戒稍微安稳点后就送他们去审判。
谁让现在外面乱,他们现在都被公社耳提面命规定了不许各村乱窜,不许随便乱走呢。
接着,徐学林就没说话了,徐建军又提了一下最近的风头,让大家伙别再因为生气闹事儿打人这些,就叫散了。
民兵们也压着程玉衡他们赶紧走。
其他的程家的人也被喊着一起,也只有杨月琴是唯一幸存的。
其他人也没散,依旧围着杨月琴和橘子在叽叽喳喳的。
徐建军他们这些干部也走了过来。
先是把周边的人驱散了些,徐建军才看着橘子迟疑了一下说:“你的身世村里面确实早就知道了,但是因为我们之前说的原因,所以一直没告诉你,你也别怪我们,毕竟方老他们犯的事情太大,我们怕和你说了,到时候你露出点什么,就不好抓他们了。”
橘子今天受到了太多的刺激,现在根本想不到别的,下意识摇了摇头。
徐建军就跟着又叹了口气,“你是个好孩子,不管怎么说,村里面将来也不会不管你的,以后生活上遇上什么问题也尽管开口。”
橘子又下意识点点头。
徐建军毕竟是个正当年的男人,也不好一直和橘子说太多,加上他们村也没个妇女主任,他想了想,最终悄摸拽了徐如月一下,让徐如月回头帮着安慰一下橘子。
徐如月满口答应了。
徐学林却在看了橘子和杨月琴一会儿后,郑重地朝着他们聚了个躬,说:“当年剿匪的工作是我处理的,我很抱歉没能及时发现这里面的问题,要不然,说不定就不会有今天的事情发生了。”
徐建军觉得徐学林这样说不对,就皱了皱眉。
但在他想说什么的时候,却被徐学林用眼神制止了。
橘子咬了咬唇,这些年遭受的苦难和今天的刺激在她的脑海中盘旋,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可杨月琴却像是忽然回神了说:“我怪你什么呢,程玉衡是我要死要活嫁的,如果我那两个小侄子的死真的是程玉衡他们做的,那有心算无心,你又从哪儿知道?”
说到这儿,杨月琴忽然惨然一笑,“更何况,当初还是我爸妈他们先闹起来的,也先开的枪不是吗?”
“我怪你什么,要怪就怪我自己,是我非要嫁给程玉衡才有了今天。”杨月琴忽然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扭头认真看了橘子一眼,然后留下一个“对不起”后就大步离开了。
程静淞仔细盯着杨月琴看了会儿,觉得她和之前忽然不一样了,忍不住开口道:“她这样该不会想不开吧?”
徐建军皱了下眉说:“我叫人盯着她。”
说着,又安慰了橘子两句,才又催着那些还不愿意走的散了。
但是橘子的身边还是有很多的人。
不过她习惯了每次有事找程静淞,就下意识地看着她。
程静淞就说:“你去我们家吧。”
橘子沉默地点点头。
他们在前面走,得了徐建军委托的徐如月就在后面让那些跟着不放的人赶紧散了。
等回了家,她也毫不客气地不叫他们进门。
但是进屋后,徐如月就准备开口对橘子安慰,却又被程静淞给拦了下来。
程静淞小声说:“奶奶,你叫橘子自己一个人先安静一会儿吧,今天的事儿对她的冲击太大了,她得先消化消化。”
徐如月先是瞥了瞥程静淞,又看了看橘子,想这程静淞平时人小鬼大的模样,最终点了点头。
“那你看着点她啊。”徐如月也小声说。
程静淞点头,然后还让徐如月这些大人赶紧出去了,就留她和程斯年在屋里面陪着她。
程静淞和程斯年的耐性都还不错,一直等到橘子总算有反应了,她们两个才动起来。
先是找了点东西陪着橘子一起吃了,然后程静淞也不问她别的,而是问道:“橘子,你要改名字吗?”
“啥?”橘子两眼茫然。
程静淞就说:“你现在是杨家的女儿,和方老他们可没关系了,你不想改名字吗?改名换姓,从此以后你就是一个全新的你了,和以前那些污糟的事情再也没关系了,多好啊!”
橘子刚刚在那儿想了半天才把之前的事情一一消化掉。
但不管怎么说,这些事情对她的冲击太大,她一时间真的很茫然,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办。
程静淞忽然在她毫无头绪的时候帮她扯出来了一根线头,橘子就不由自主地顺着想了下去。
姓杨吗?
好像也可以啊。
“那我改成杨橘子吗?”她问道。
程静淞就说:“你喜欢橘子这个名字吗?要是喜欢就留着,不喜欢就抛弃掉不要了,咱们在想一个新的。”
橘子摇摇头,“不喜欢。”
程静淞就说:“那就想个新的,你喜欢什么样的名字?”
橘子就说:“我觉得你们的名字就很好听,一听就很有文化。”
程静淞就说:“那就可以从古诗词里面选,正好我们家有唐诗宋词,我去找。”
程静淞说着又蹬蹬蹬跑走又跑回来,拿了好几本诗词书过来,然后一人分了一本。
“我们可以慢慢找,然后挑出来你觉得好听的,到时候从里面选一个最好的。”
橘子抿了抿唇,“谢谢你宝,还有二宝。”
“名字都还没想好呢,现在有什么好谢的。”程静淞挥挥手。
程斯年也说不用这么客气。
个人就埋头在桌子上忙活了半天,当然了,最主要还是程静淞和程斯年从那些诗词里面挑字眼。
有双字的也有单字的。
有温柔的女生名字,也有一些比较男性化的名字。
不过最终橘子选了朝昕。
是程斯年挑出来的。
橘子喜欢这个词的意思。
程静淞就干脆拉着她说:“那既然决定了,咱们现在就去找建军叔叔改名字和户口吧。”
橘子很想点头,但又有些迟疑说:“队长能答应吗?”
“那为什么不能,你改名字还不是理所当然的,走啦!”
橘子咬了咬唇,又被程静淞拽着跑。
等找到徐建军并且说明来意后,徐建军立马就说:“是应该改名字,最近事儿多,我都给忘了这茬了,橘子,真对不住。”
徐建军特意看着橘子。
程静淞示意橘子把写着新名字的纸递给徐建军,说:“建军叔叔,橘子要改名叫杨朝昕,以后就不能叫橘子了。”
“这个名字起的好,那以后改叫你这个了。”徐建军接过来看了一眼,然后又看着橘子道:“你放心,我现在就给你办,你先回家或者先和宝他们一起玩会儿都行,我等下去一趟公社办好后就给你送过去。”
橘子点点头。
程静淞帮她说:“那建军叔叔,你到时候送我家来吧,我让橘子,啊不对,让杨朝昕先在我家玩会儿。”
徐建军点头。
大概天快黑的时候,徐建军就拿着属于杨朝昕的新户口卡片回来了。
收到新的身份证明的杨朝昕摸着上面新鲜的墨迹,听着程静淞他们的恭喜,一直忐忑的心就忽然安稳了下来。
不管她的身世怎么变化,总归她还是她,现在也没有变得更坏。
另外,徐建军还特意开了大喇叭通知了全村杨朝昕改名字的事情,让村里面以后别再喊她过去的名字了。
杨朝昕有些不好意思,但嘴角又有些忍不住上扬。
等到她从程静淞家回到自己家的时候,又发现家门口放了不少吃的还有一些家中常用的东西。
有的里面还有小纸条,上面写着“对不起”。
应该是之前村里面那些比较激进的人在向她道歉。
当然,或许也有一些人看她可怜,所以变着法照顾她一下。
她把那些东西都提到了屋里面,心里默默说了一声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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