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涔涔的人头灯笼口张目睁。
眼珠子滴溜溜打转,半寸厚的人灯皮溢出红光。
[诡怪09-34:血灯诡]
尽管没有系统提示,但惊悚的人头灯笼印在屏幕上,直播间一秒就认出了这官方编号命名的诡怪——去年五月,闽西南到粤东北频频出现一盏盏红幽幽的人头灯笼,最初只在初一十五出现,但随着诡异复苏的加剧,诡灯出现的地域、频率,都在迅速增加。
谁也没想到,这遍布闽粤两郡的人头灯笼,竟然会出现在副本《香火闽南》。
“人头点灯,一命换一命。”血幽幽的人头灯笼在黑夜出现,会自行贴跟在夜行人背后,一旦回头,人头换人头。但如果弃之不管,人头就会紧贴而行,固定在被跟者肩上,置换人身肩头的“命灯”。
俗话说,人身三盏灯,左、右两肩,头顶各一盏。
这三盏灯,原本指的是人自身的阳气,也叫命灯。
一旦人身三盏火灯,都被人头灯置换,人就会永远变成肩扛三盏人头灯的“肉身灯架”。
眼见着滴血的人头灯笼贴到了卫厄身上,直播间顿时提起了一口气。
卫厄先前连副本通关失败会影响现实都不知道,怎么瞧都不像会晓得“人头点灯,一命换一命”的。万一回头,那就完了。打他前边上去的解元真倒肯定是知道血灯诡的杀人规律,可他们现在正趴在土楼厚重的夯土外墙上,左右就是土楼楼民的窗户,既回头不得,也出声不得。
正自揪心间。
停在卫厄上侧方的解元真单手铆力,固定身体,腾出的另一手往侧后垂下,并且收起两根手指。
【解道长是想告诉他三盏命灯的事?】
【?!】
【太太太简洁了吧,没头没尾的,卫厄能懂吗?】
弹幕刚出,土楼夯土外墙上的卫厄以刀插墙,一插一蹬,灵猫一般悄无声息地继续向上,没理会背后的人头灯笼半秒。
直播间:!!
没等直播间和特地停下来的解元真,还有后面跟上的唐秦松一口气,黑暗里就传来符纸细微的“兹兹”声响。
声音不高,在黑夜里很容易被忽略。
但解元真修道之人,耳音极其敏锐,一听这个声音,脸色骤然就变了。而跟在卫厄身后的唐秦则是亲眼瞧了个清楚——血涔涔的人头灯笼贴在卫厄肩上,卫厄肩头的符箓兹兹冒出了青烟!
符箓冒烟的速度极快,眼看转眼就要被点燃。
这解元真给他们的符箓是天师府的“定魂符”,又叫“正阳符”。有定住魂魄,护持阳火,防范邪魔入侵的功用。双肩各定一张,稳住人身阳气,人头灯笼一时半刻附身不得,因此才只贴着后背。
按理说,有这两张符箓,足以支撑他们摸到诡祠堂的位置。
却不曾料到,卫厄是“血供品”,命格太轻,更兼伤带病,阳火虚弱飘摇,符箓着得比他们二人快多了。刹时,黑暗中又是七七八八,多数盏血淋淋的人头灯笼在卫厄背后升起。
符箓燃烧的气味打肩头传来,面前的夯土墙红澄得就像在淌血。
周身的血腥和阴寒拽着人的四肢要往下坠,眼看一个眼珠乱转,肉皮滴血的人头灯笼就要落到卫厄肩上,卫厄将护撒刀插||进墙面,“新嫁娘”的怨嫁衣悄然覆盖。
一阵溢散黑雾的怨厉传遍全身。
卫厄本就虚弱的阳火立刻被怨嫁衣的怨气盖了过去。
自身的三盏命灯更是直接□□暗中消失。
周围绕过来的七八盏人头灯笼顿时在原地,灯笼面皮上,一双双漆黑带血的眼珠瞪得老大,在红澄通亮的血光里滴溜溜打转,似乎弄不明白,刚刚还是美味猎物的活人,怎么一眨眼就变成了与自己相同的诡物?
人头灯笼要的是“一命换一命”,本就没命的同类对它们来讲,半点用处也没有。
血涔涔的嫁衣垂在黄褐的夯土墙面,
远远看,像吊了一缕艳魂。
七八个红幽幽的人头灯不死心地在原地原了几转,各自散去,而卫厄已经借着护撒刀在墙面的一撑之力,腾身上蹿了。
土楼建造的时候,是作为宗族军事堡垒建的。
楼身底下的一二层都不开窗不做采光洞,还要拿鬼灰草抹得平平的,涂上些扎手的玩意。直到最高的楼层才做了狭窄严密的带栏窗。当地宗族间的械斗一起,胡氏楼门一关,整栋楼能固若金汤守上好几个月。
但建楼的胡氏祖先饶是再多智多谋,也万万想不到,世上竟然还有卫厄、解元真和唐秦他们这种打楼里最顶层翻出来,再翻进去的神经病。
土楼顶层的窗户开得离土楼屋檐极近。
卫厄一摆脱人头灯笼,便忍着胸腹间的病痛,甩出尸血绳在屋梁椽子的边缘上一缠,一扯,下一秒,整个人就悄无声息地跃了上去。系统警报声几乎是紧随着响起:【警告,玩家当前生机过低。】
【玩家卫厄生机:21(受怨嫁衣负面效果影响,生机持续降低中)——提示:生机掉下20,高危诡怪的侵蚀将立刻复苏!)。】
身边的屋瓦略微一动,解元真和唐秦各带着一盏紧贴后背的人头灯笼落了檐。
解元真一身正统天师府雁过无痕的轻功。唐秦没这类身手,却靠着两个纸人协助,同样落瓦落得悄无声息。见卫厄面容略微泛起青白,她手中的柳派“龙头剪”立刻无声张合,剪出两张融入夜色中的漆黑纸人,一左一右,协扶卫厄。
直播间见识到“柳派剪纸”的能力,顿时大开眼界。
【能探路能辅助,强的呀。】
【甲榜那谁,开的多少香火悬赏龙头剪?二十万?当时我还觉得人家高玩疯了,现在看是我疯了。】
【!!!解道长道法高深,名门正统,卫厄狠辣果决,底牌未知;唐秦剪纸张应变机敏。攻防控辅都有,说不定他们真的能够完成任务,找出一线生机!】
怨嫁衣是附带一道“新嫁娘”怨毒意念的高强力道具没错,但这件道具的负面效果也特别明显。穿上后,嫁衣的怨气渗入骨肉,生机掉的速度快得吓人,分分钟钟就能把卫厄从“假鬼”变“真诡”。
但离开这件嫁衣,又会立刻被人头灯笼点灯换命。
借助唐秦剪纸人的携扶,卫厄一边跟着解元真、唐秦快速向土楼祠堂的方向奔行,一边兑换商城恢复生机型道具,生机一即将掉下21,立刻解除道具“怨嫁衣”。等到血涔涔的人头灯笼感受到阳气靠拢过来,符箓又开始冒烟,便再次重新穿戴。
他一路精准地将自己的生机卡在高危诡物侵染复苏的警戒线。
四周游荡的人头灯笼顿时成了被一扯一扯放风筝的气球。
六七个滴溜溜乱转眼睛的人头灯笼瞪着血淋淋的口鼻,聚过来散开去,聚过来散开去,口鼻间的血液顿时比先前狰狞了不止三分。
卫厄平淡无波地与贴脸的人头灯笼对视。
直播间:“……………”
这和预想的惊惶逃窜好像有点不一样啊?
解元真和唐秦背后也各贴着盏人头灯。
“定魂符”支撑不了多久时间,三人连半秒耽搁都不敢有,掠着土楼屋檐分脊的视野外侧,一路逼近祠堂。解元真状态最佳,又兼轻功了得,一闪,就率先到了土楼中轴线上的诡祠堂。
将瓦片一揭,解元真放下两张听风耳的符箓,确认底下确实没人后,立刻将正对房屋梁柱的屋瓦成排揭开,打头滑了下去。
楼内的胡氏族人一无所觉。
两名守门的胡氏汉子还举着火把在紧锁的屋门前走来走去。完全不知道已经有三个“主家来客”在他们眼皮子底下翻墙蹬屋,进了族中重地。
胡氏土楼的祠堂似乎是什么比外边更可怖的地方,血淋淋的人头灯笼一追到这里,马上四散转开了,晕照血光的五官消失在黑暗里。解元真、卫厄和唐秦四周立刻陷入了一片渗人的死寂。
楼屋黑漆漆。
卫厄解元真唐秦三人在廊柱后侧身隐匿,唐秦悄无声息放出两张纸人。
纸人顺着漆黑的木梯滑下去,过了一会,沾着点灰尘回来了。
“二三楼没人。一楼纸人不敢去。”唐秦以气音道。
一楼就是祖祠那些阴森森的灵牌,纸人不敢去预料之中。三人中,解元真拿了颗夜光珠照向四周——情况未明的古代副本环境里,在黑暗中点燃蜡烛亮子,很容易触发诡异规律。使用商城兑换的照明珠相对安全一些。
祠堂四楼堆放的都是一些蒙布盖箱的古怪物件。
解元真拿寻找镇棺祭器的罗盘一扫,罗盘指针指向了物件堆的一角。
解元真谨慎地用七星剑将盖在上边的布挑开,露出一个奇异的大漆黑碗。黑碗溢散出一种说不出的血腥气。担心贸然取走东西会引发什么预先布下的术法,解元真将布盖上,三人先行下三楼寻找系统任务提示的“分支图谋的线索”。
三楼果然像主线剧情提示1里说的那样,储存着成堆成堆的族中公簿。
族里什么挖井洗井的开支文书,什么田地公物的划分契约,全部堆在这里,边沿用宗族自己的“码子”[1]进行编号。外人不通晓密码根本看不出规律。
看到这浩如烟海的公簿文书,直播间顿时就傻眼了。
【???有没有搞错,搞特||务的吗?就一些族中公簿,也要加密成这个样子。】
【这么多,找到猴年马月啊……】
连解元真和唐秦看到这么多的公簿文书,都不免面色难看。这么多公簿文书,别说三个时辰了,就算再给三百个时辰,都未必能看得完。更何况他们是玩家又不是密码学家,根本不懂破解古代“码子”的办法。
卫厄环顾了下四周的公簿,开口:“可以让‘新嫁娘’试一下。”
听到卫厄的话,唐秦还有些茫然,道门出身的解元真却是立刻明白了卫厄的意思——道门里多有驱阴兵鬼物搜寻、运送东西的法门,但如果要找特定的具体消息,驱使的阴兵小鬼,就必须和而要找的那样东西有因果牵连。
卫厄身上的“新嫁娘”恰好就满足这一条件!
但胡氏祠堂的“祖公”灵牌诡异万分,贸然将“新嫁娘”放出不知道会不会产生什么异变。而一路过来,卫厄应对人头灯笼时,“怨嫁衣”用了收,收了用,明显是负面代价极大,能否支撑到找到线索也还是个未知数。
略作思考,解元真、唐秦决定还是赌一把。
——其余玩家都种了诡物侵蚀,土楼胡氏顶多到天亮就会进入空屋。若不能在那之前完成主线任务,拿到破局的线索,他们照样全都要死!
楼屋里阴风一起,十指鲜血淋漓的“新嫁娘·十一”拖着及地的黑发出现在了成堆的宗族公簿文书面前。刹时,成堆成堆的公簿上出现无数快速翻动的纸张虚影——哪怕解元真唐秦知道这是阴物搜寻因果牵连的法门,也被这场景惊了一下。
四面都是纸页书卷翻动的虚幻残影,
“新嫁娘”及地的黑发黑得越发厉害,整个楼屋空间阴阴煞煞,诡影晃晃。
几乎是在“新嫁娘”搜寻公簿的瞬间,站在祠堂三楼的三人就感觉到一阵诡异的森寒打楼底下传来,黑暗中像有什么无形之物正在醒来——“新嫁娘”的出现,果然惊扰到了这屋子里的那些“东西”。
阴寒阵阵。
黑暗中传开嘎吱——嘎吱——的木头声,令人毛发皆寒。
解元真猛地抽出七星宝剑,并指画符,唐秦手中的“龙头剪”快到几乎飞出残影。
与此同时,血淋漓的“新嫁娘”翻动书页的速度越来越快。纸页翻动骤停,十三页公簿的文字出现在卫厄面前。血色的散瞳在昏暗中飞快掠过所有公簿,这些公簿上记载的全是一笔较大的开支,没写开支的名字,只记录了时间、银两。
只一瞥,卫厄就知道了这些公簿是什么——
土楼胡氏“神郎娶亲”的公簿。
“神郎娶亲”,所抬的新嫁娘都来自外地,要让人将女儿卖到远地,肯定要付出一笔不小的钱款。娶的新娘名义上是给胡氏族人抬的,实际上胡氏根本不敢将“神郎官”的“神妻”落在族人的名谱下,所有一切花费肯定都得走的族中公账。十三页公簿,土楼举行了十三次“神郎娶亲”。
最后一次娶亲发生在七年前,而那时候,正是铺子伙计说的,振远楼怪事发生的时间。
“嘎吱吱——”
“嘎吱——”
楼底的木头,黑暗如粘稠的潮水般从二楼的楼梯往上漫。
解元真和唐秦额头见了汗。
卫厄毫不犹豫地翻身,落进公簿堆里,去抽那十三张公簿。
手指碰到公簿的刹那,土楼空屋三层窗台的香灰碗痕、哼唱的闽地歌谣还有打破床母地缚界后,骤然上升的未知存在仇恨值掠过脑海。
闽语歌谣里唱的“阿嬷”指的就是床母,拜供床母是为了庇佑鬼孩扎盲,空屋原本是举行神婚仪式的楼户,根本就不应该出现小孩。但如果——如果有一个“新嫁娘”,从囍棺里活着出来了呢?
一个念头闪过,系统提示陡然响起。
【恭喜幸运的玩家“血供品”,你成功找到了消失的“阿秀”——她是土楼第十三位新嫁娘,也是最恐怖的一位“新嫁娘”!】
【“消失的阿秀”支线正式激活】
系统面板,之前一直显示为“??”的提示骤然变成往下渗血的字样。
【恭喜幸运的玩家“血供品”,来自胡氏血脉的审死官,你触发了她最恐怖的血怨——“所有烹飨过她血肉的人,都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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