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自己名声不好这件事儿,其实冼如星早就有心里准备,毕竟历史上的天子近臣几乎都被编排过,而她又是女的,跟男领导整天在一起,最容易被造黄谣。
对此她看得很开,造就造呗,别说是在封建社会,就是上辈子在公司她也不止一次听过。她忙她的,反正这帮人也就这点本事了。
然而这次属实是有点突破下限了。
什么跟嘉靖的香\艳后宫生活,利用宠爱大肆敛财都已经是最低端的了,甚至传出她为了保持美貌,吃童男童女的肉。众所周知,前内阁首辅杨廷和在民间名声一直很好,虽然他儿子打了皇帝,但百姓并未因此牵连,反而十分感念他打杀贪官污吏,将土地还给平民。现在杨廷和就这么被贬官了,老百姓是不晓得朝堂上的风云变幻,只觉得好官走了,必定是有人陷害,挑来捡去的,就全按在了冼如星身上。
“谣言!绝对的谣言!”冼如星咬牙切齿,骂她生活作风奢靡,但她的钱都是自己赚的,而且她一个现代人,过得精细点有毛病吗!另外杨廷和滚蛋跟自己有个屁的关系,要不是她求情嘉靖能扒杨慎一层皮!
最后什么童男童女,更是让冼如星一下子从带恶人沦为法制咖。
董小乙跟着义愤填膺,“可不是!那群人就瞎说,俺就不信那劳什子童男童女有真人研究出来的菜好吃!”
冼如星:“……”
冷冷扫视了他一眼,成功让其闭嘴后,冼如星转头对塞纳斯道:“该说的我已经都与你说了,等下你带着董小乙去提货,除了他,我可以再给你增派两名护卫。现在大明路上刚刚通商,可能许多人还不知道,你这一路可以多帮着宣传下。”
“倘若这次顺利,那么不光造船,以后涉及到弗朗机的事儿都就交给你了,想必塞纳斯先生也明白这里面有多少利润,切莫要因小失大啊。”
“是、是,我一定不会辜负冼教士的信任。”塞纳斯频频点头,这个时代虽然还没有买办这个概念,但假如事情成功,那塞纳斯以后将从事着与买办差不多的工作。他虽然有弗朗机血统,却对那个地方没有感情,骨子里又唯利是图,没有比其更合适的了。
冼如星让身后护卫领着他去仓库,待其走后,对着一旁忐忑不安的董小乙道:“知道我为什么选你跟着吗?”
董小乙小心翼翼地看了她两眼,“因为小人和姓塞的相熟?”
“因为你当时没有向他提供大明的信息。”冼如星摇摇头,这点看似不起眼,但真正做到其实是很难的。这个时代老百姓别说爱国教育,连书都没怎么看过,更别提董小乙当时穷得叮当响,用这些不重要的消息换取钱财再正常不过。可即便如此,他最后也选择闭口不谈,所以光是凭借这份意识,也足以让冼如星用一用他。
董小乙微愣,旋即拍着胸脯保证,自己去西域这一路一定看好塞纳斯,绝对不让真人失望。
冼如星点头,又交代了几句方才放其离开。待此事处理完,一个转身去往内城。
至于做什么?当然是去解决自己被造谣一事。
简单的谣言她可以不管,但涉及到人命,无论如何都无法坐以待毙。就好比之前郭勋编《英烈传》想给自己祖宗增光,这个时代仅仅是流言蜚语同样能影响到许多。
自己被中伤,想来想去都是大明文官们的手笔,而至于文官中什么人最闲最愿意传小话,当属翰林院那帮碎嘴子,于是在思考一番后,冼如星选择了与他们正面刚。
翰林院离四夷馆并不远,与六部太医院靠近,皆在大明门东部。原本由唐玄宗设立,最开始不过是帮助皇帝处理一些文书工作,然而在明朝,它的职权却有了极大提升。
为了巩固皇权,太、祖朱元璋废除了丞相这个官位,但之后就面临工作太多处理不过来的囧相,于是开始提拔翰林院的官员。这些官员大多年轻有学识,而且最高不过是五六品的小官,很难像丞相那般位高权重。
此事流传着这样一句话“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所以翰林院不光是皇帝的智囊团,也是内阁的人才库,可以说只要进了翰林,今后的人生可谓一帆风顺。如此一来,也难怪翰林院的官员们走路鼻孔朝天。
冼如星到的时候,翰林院的长官翰林学士并未在此,两名年轻的编修看到她大摇大摆地走进来吓得差点摔了个跟头,勉强站稳身形后,慌慌张张道:“你你你……好大的胆子,这里是你随便来的地方吗!”
翰林院可是读书人心中圣地,当时张璁刚出头,嘉靖像让他进来镀层金都被众人冷嘲热讽地怼了回去。对于冼如星,他们当然知晓,并且对皇帝如此宠幸这样一位女道士一直颇有微词,结果没想到今日对方竟然直接杀上来了。
“哦,”冼如星冷冷地应了一声,然后从身上掏出块令牌,“陛下赐我御前行走,所以严格上来说,无论哪儿我都能去。”
说罢便跨过门槛,径直走了进去。
见她进屋,里面的人更慌了。一帮半大小子,有些家教严格的除了自家女眷甚至没有接触过异性,所以看见冼如星,有缩在角落心中默念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的,也有背对着用书掩着脸直呼非礼勿视的,放眼望去,能正常对话的没几个。
冼如星觉得好笑,大大方方搬了把椅子坐下,也不在意旁人怎样,高声道,“张主事,贫道有事想要拜访。”
此言一出,大家齐齐回头,转身望向一矮个子青年。
户部主事张充苦笑,之前跟着杨慎他们胡闹,好不容易被放回去,今天刚好想来翰林院挑几本杂书看,他因为讲学官的身份可以自由在此出入,结果没成想被冼如星逮住了。
想到自己之前也算欠其人情,只好硬着头皮走了出来,“冼真人有事单独找我便好,何必走这老远。”
冼如星不置可否,视线扫过其手中的《论语集注》,张充表示着是要拿给自己儿子开蒙用的。
“哦,张主事才高八斗,贫道敢问《论语》中提到‘子贡方人。子曰:“赐也贤乎哉?夫我则不暇’何解?”
张充怔了怔,下意识答道:“此为圣人教导子贡莫要去议论旁人是非。”
“那‘群居终日,言不及义,好行小慧。’又何解?”
“是圣人说大家聚在一起,讲不出什么有道理的话,只懂得卖弄些小聪明……”张充话未说完,便反应过来对方是在嘲讽翰林院这帮人,于是连忙闭嘴,尴尬地站在那里。
不仅仅是他,翰林院其余官员也都明白冼如星今日来到底是为了什么,不由面露心虚之色。
此时后方突然有人大着胆子开口道:“我们说的是事实,你欺君媚上,引得陛下不学好!”
冼如星转头,望向说话之人,沉默着大步流星向其走去。
那人眼看她越来越近,顿时手足无措起来,嘴里念着不要过来,身体缩成一团看上去好不可怜。
“你来说说,我怎么欺君了,你亲眼看见了?”
“我……你……”男子结结巴巴,之后不知想到什么,脸涨得通红。
冼如星冷笑:“亏你们还是读书人,满脑子都是些污秽之事,甚至还敢编排到陛下头上,今日我可以既往不咎,再有下次,那干脆让厂卫来与你们说道说道!”言罢,转身离去。
满屋的大男人一句话不敢多说,直到其身影消失不见方才松了口气。
在翰林院发了一通飙的冼如星走在内城主干道上,心中有些疑惑。
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翰林院这帮人在背后说小话不奇怪,可什么童男童女怎么也不像他们的风格,今日一番试探下来,也没见他们提起怪力乱神之类的,所以那些难不成是老百姓自己发挥创造的?
不管怎样,现在事情还不到无法挽回的地步。
冼如星想了又想,最后决定通过自己来挽回名声。
在明代,若论最容易扬名,成本最小的,毫无疑问是与文化沾边。明朝结社之风盛行,文人们无论是出书还是写诗,只要质量过硬,都很容易闯出一番名堂。
不过冼如星虽然为了融入这个时代,曾经在王府抽出时间看了不少四书五经,但也仅限于了解,若真让她长篇大论跟人辩驳,那她肯定说不过这时代的人。
如此一来,从出版业入手到是个比较好的方向。
不过嘛,要是直接办报纸时机未免还不太成熟。之前说过,哪怕是京城,能读书写字的人也不算多,跟别提办报纸之后还要排版,选择刊登内容,计划发行时间……最主要的是,明朝虽然不至于像清朝一样大型文字狱,但因言获罪的也不在少数,倘若审核不到位最后再惹出什么事儿来,就有些得不偿失了。
冼如星当然也可以办一版纯粹的娱乐向报刊,比如每天刊登一些朝中大臣们的八卦,生活小趣闻,再混合上辈子接触的屎尿屁笑话,保证不愁销量。可她现在要的是好名声,搞这些又有什么用。
秉持着从哪儿跌倒就从哪儿站起来的原则,冼如星沉思许久,最后决定从幼童身上入手。
不是有人造谣自己吃小孩儿吗,她偏偏就要成为全京城最受孩子欢迎的人!
冼道长回到钦安殿,闭关整整月余,之后拿出了一份完整的计划书,找朱厚熜盖完章后飞速赶往司礼监。
明朝一共设立“十二监”管理内廷,其中司礼监为其中之首,一开始其不过是负责笔墨书画,皇城内一切礼仪等,后来由于皇帝懒政,给了其“批红”的权利,于是司礼监大太监们身价水涨船高,甚至被人称作“内廷宰相”。时间久了,大家也就忘记他们原来是干什么的了,事实上,如今司礼监依旧掌管着明代中央政府刻书最重要的机构——经厂。
冼如星想要印书,现组人不知要组到猴年马月,干脆直接从皇宫里调。刚好嘉靖也在犯愁宫里匠人的冗员问题,听到她要人,二话没说便批了三十个内侍加一百个匠人。
在司礼监却混到经厂里刻字的宦官,想也知道不是什么机灵会来事儿的,为首的太监名叫鲍三山,大概四十上下,看着冼如星有些紧张道:“真人是要印什么,咱这儿千字文和四书都有现成的雕版,假如是话本,给了原件儿我们也可以刻。都是十几年的老匠人了,选用的纸墨都是上品,保证行格疏朗,字大如钱,流到市面上保您卖到好价钱。”
说完便殷勤地给冼如星展示了下巨大的雕版。
冼如星看了两眼,发现果然相较于外面书局里卖得字更大一些,瞧着不费眼睛,也极为精美。遂有些好奇道:“我记得《梦溪笔谈》中有提到过,宋时毕昇历时八年研究出一种活字印刷术,相较于雕版成本更加低廉,你们怎么不用那个啊?”
鲍三山一听就笑了,知道自己这位上司不是个懂行的,于是解释道:“真人有所不知,那活字印刷采用的胶泥刻字,本身难度极高,遇火之后还容易开裂,排版的时候字块拆装都很麻烦,经常铺不平整。到是听闻有的书局用铜来弄,但那成本还不如雕版,所以宫里未曾引进。”
“原来如此,”冼如星了然地点了点头,她倒不知道还有这么一出。
上面不懂,其实对底下的也有好处,最起码真遇事儿能凭借专业知识糊弄过去,鲍三山收起雀跃的心情,面上依旧一派恭敬等待冼如星发话。
冼如星看着雕版,摸了摸下巴,最后还是道:“不行,你们之前干活儿的时候我看了一下,依旧是太慢,而且一堆人忙活,感觉还得用我的方法。”
众人不解,冼如星干脆让手下将准备好机器抬了出来。
那是一个有人腰那么高、四四方方的东西,旁边有个把手,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
“以后呢,可以先把蜡纸附在铁板上刻字,然后这样放在油印机上,在滚筒上面涂油墨,一推一拉就可以了。过程要匀速用力,否则很容易涂不均,你看我这张就坏了。”冼如星抽出下面的纸,擦了擦黑乎乎的手,油印就这点不好,要是不用发动机全靠手操作,很容易沾得到处都是。
太监匠人们已经看呆了,他们眼睁睁看着对方跟变戏法一样,片刻就印好了一份,而且整个过程只有她一人操作,这中间要省多少人力?不是说不懂印刷吗??
对此冼如星无奈表示,她确实不懂印刷,无论是古代的活字雕版还是现代扫描打印都没太深入研究过。这个油印机算是时代产物。以前公司组织参观老革\\命基地的时候那里摆放过一台,据说九十年代还有不少单位学校使用此物。
说实话,在冼如星看来这东西其实也不是很方便,要印一套书最起码也得半天,没有发电机光靠手摇,摇一圈印一张累得要死,不过对比现在的雕版印刷,已经算是降维打击了。
“这个机器目前为止仅仅做出来两台,不过不要紧,后面工匠已经在加班加点,在正式投产之前,咱们先来特训一下如何操作。”冼如星语气平静。不过现在太监们再看她怎么看都觉得透露出一股高深莫测的气质,感叹也难怪人家能得皇帝信任,于是再也不敢起轻视之心,老老实实跟着学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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