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如今活着的藩王一共二十五个,总体上还不算太吓人。之所以在这种养猪政策下藩王依旧不是很多,大概就是朱棣的基因不算太好,他的子孙长命的不多,而活下来的不孕不育概率也很高,所以大部分都因为无子被撤藩。
二十五个亲王,一百多的郡王,这其中出现几个奇葩倒也不是很难理解。就好比这次派去河南安阳赵王封地的调查官员就带回来个古怪的消息。
据他所言,上任赵王的死有蹊跷,虽然王府那边上报的是因病去世,但民间门都流传说赵王是自缢的,现在老赵王的陵墓还没建好,希望能再次检查遗体。朱厚熜同意了,得到的答案却令所有人惊掉下巴。
老赵王确实是自尽的,原因是他撞见了自己的儿子和小妾偷|情,觉得实在无颜面对祖宗,于是就上吊了。朱厚熜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老朱家竟然还有这般老实人,感慨一番后爽快地将赵王一家降了两级。
像类似的这种还有许多,深宅大院,又天高皇帝远,藩王但凡自制力差一点都容易飘,各种突破下限的事儿不一而足。
但在这其中,谁也没有伊王令人震惊。
初代伊王是太、祖二十五子,朱棣上位后为了展现兄友弟恭十分宠爱这个小弟弟,将十分繁华的洛阳封给了他。结果伊王就藩后就开始糟蹋洛阳百姓,不光是他,他的儿子、孙子、重孙子……这一支就没有一个好人。
到了这代,已经传到了第八代。此任伊王对比他的先祖有过之而无不及,强抢民女抢占民宅这些都不说了,甚至祸害地方官员,当地县令想要为百姓出头,被他抓到府内拷打,然后丢到门口跪地认错。
其在封地里自比皇帝,甚至设立东厂西厂,连王府都是皇宫规格。
在调查官员发现他种种恶行后怒不可遏,想要立刻禀告给皇上却在半路被伊王抓到,拔光了官员的头发和胡子,又愤恨地砍了几刀。
好在此官员年轻身体好,硬生生熬了过来,之后买通看守装成乞丐混出洛阳,担心被伊王发现一路乞讨回京城。
得知此消息的嘉靖怒不可遏,最后还是在内阁的劝说下决定以大局为重,先暂时让伊王将抢占的土地还给百姓,剩下的事儿之后再算账。
然而当朝廷的行文抵达洛阳的时候,伊王竟然公开抗旨,还明里暗里将朱厚熜骂了一遍。这件事传到京城,文武百官皆愕然,纷纷闭口再也不去管了。
倘若换个皇帝,心软的可能将伊王圈禁,爵位递减给其儿子,心硬的可能直接撤了这一支。但朱厚熜不同,他素来爱恨分明,而且根本也不在乎名声,否则也不会在当初即位理应大赦天下之时还坚持要处死江彬钱宁了。所以他这次不光撤了伊王全家的爵位,还命厂卫出动,按着伊王打了四十大板。
这个量级活下来基本不太可能。
果然,才打到一半,伊王就断了气。朱厚熜也成为开国以来除了朱允炆,第二个真正要了藩王命的皇帝,然而如今他们中间门可再没有了手握重兵的朱棣。
一百多年的养猪政策,足够将这些人通通养废,如今的藩王在皇权面前跟待宰的肥猪也没有两样。朱厚熜手起刀落,一帮猪崽纷纷倒地。
而冼如星知道了这件事儿后也没太大反应,毕竟她也十分讨厌明朝的藩王政策,当时与朱厚熜商量的时候,甚至还想过要不要效仿清朝,以后将皇亲国戚全都圈到皇帝眼皮底下。
不过这个念头只一闪而过就被打消了,主要明清国情不同,清敢这样做,全因为他的根基是八旗子弟,皇帝是八旗的旗主,国家各个要职都被八旗控制着,旁人很难动摇皇权。但大明文官太监哪个都不消停,贸然让宗亲们进到权力中心,很可能分分钟就参与到斗争中来。况且就算清朝,到了末期亲王干政的问题也很严峻。
冼如星和朱厚熜聚在一起的时候曾经针对藩王政策一条条研究过,试图从里面寻找根因,结果找来找去还是落在土地的问题上。
众所周知,宗室们除了俸禄外,还有朝廷赐下的田庄,这部分田庄其实是免税的,光亲王一人就有十万亩,还是世代相传。因为这点,许多富户都会主动将田产挂到宗室名下,以此来避税,长此以往,大明的税收越来越少,国库越来越空虚。而朝廷解决这项问题的办法就是给普通百姓加税,最后加到百姓负担不起,只能卖地给富人,然后富人再想办法免税,由此恶性循环。
要知道,大明如今有两京十三省的基本盘,名义上还有些别的领土,结果每年收上来的田税比南宋的三分之一还要少。
最开始朱厚熜还想着查查账,然而越看越触目惊心。甚至不用冼如星说,他自己就在心中算过,假如一直这样下去,那最多三十年,国库里就一文钱都没有了。
改!必须要改!
所以这次朱厚熜费尽心机,哪怕是背负骂名,也必须将宗室这块拿下。
其实最开始的时候,他其实跟王琼一样,想采取温柔一点的举措,先从俸禄入手,然而冼如星阻止了他,女道士只问了一句话就将小皇帝彻底问哑巴了。
“你相信‘后人的智慧吗’?”冼如星直视他的双眼,平静道:“陛下,你相信在你走后,你的子孙会将宗室这个难题彻底解决吗?”
朱厚熜没说话,事实上他当然不信,于是还是老老实实地从根部入手。
这次打死伊王也算是敲山震猪,在下令的同时朱厚熜立即让各地加强戒备。结果跟他想的一样,连宁王那样谋划了几代人最后都雷声大雨点小,其余的就更不用说了。藩王们不光没造反,反而想方设法往京城送礼,希望打听出皇帝的真实意图。像冼如星,最近就收到了不少。
当清丈土地的数据呈上来的时候,即使有心理准备,众人也倒抽一口凉气,假如将田庄的收入算在内,养宗室的财政支出将近占了大明的三分之一!
太讨论一番后,朱厚熜直接下了两道指令。
第一,从今以后藩王爵位袭承的时候依次递减,嫡长子袭郡王,其余袭镇国将军,直到最后一级奉国中尉,如无特殊情况,下一代直接降为平民。
第二,以后只有前三个等级的宗室可以免除田税,剩下的都与寻常百姓无异。
这两道圣旨一出,天下姓朱的齐齐哀叹,不少藩王直接上书说自己活不下去了,甚至有些请求去给太、祖哭坟。
朱厚熜冷笑一声,没理会他们。
不过秉持着打一棒子给一甜枣的原则,他终究是没做的太狠,还是给了他们一些补偿,首先除前三级外,所有宗室们的俸禄涨了两成。虽然大多是用宝钞之类的填补,但总归聊胜于无。第二从此以后不再限制宗室子弟参军科举,倘若真的有才华无处施展,可以通过这两点进入朝堂。
其实这点对朱厚熜也同样有好处,因为没有亲戚可以依靠,只能拉拢太监对付文官,最后一不小心就容易使宦官权力过大,从而闹得天怒人怨。
十几万宗室子弟,怎么也能有些个能用的……吧?
朱厚熜有些不确定地想着,这项政策少说还有个三五年才能看出效果,如此倒也不着急,如今他将历代帝王朝思夜想的削藩给做了,正是志得意满的时候,然而突然某一天,已经沉寂许久的张太后突然来请。
嘉靖挑眉,随便挑了个时间门带着人前往仁寿宫。
自打登基,朱厚熜的一系列举措几乎是明晃晃地告诉天下人,自己不是个好惹的。蒋氏刚进宫的时候,张太后还憋着劲儿想跟其斗上一斗,好好让对方看看谁才是后宫的主人。
然而蒋太后只在来的时候高调了一下,其余时间门都深居简出,平日也不过养养女儿逗逗儿子,两人互不碰面,时间门久了倒也淡了这份心思。而杨廷和的离去更是让她有些心惊胆战,张太后可是十分清楚杨廷和的能耐。
当年正德刚刚驾崩,她在弟弟太监的撺掇下其实也起了协理朝政的心思,若按身份,她是完全有资格这么做的。然而杨廷和似乎察觉到什么,直接联合内阁敲定了下任皇帝,之后更是着手清理起正德身边人,完全不给她任何机会。
可如此厉害的角色,竟然也被朱厚熜赶走了,谁能想到,这样一个乡下少年,竟然有这样的手腕!所以在召嘉靖过来后,她立刻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
“见过太后,”嘉靖行了一礼,态度十分恭敬。
少年身长玉立,面容俊秀带着几分笑意,张太后恍惚间门好像又看到了死去的儿子,说起来,他临走前自己都没好好与其说过话……
回过神,不由温声道:“怎如此生分,直接叫我母后就好。”
朱厚熜笑而不语,半天,开口道:“伯母找我有事?”
张太后的脸瞬间门就阴沉下去,对方的意思已经很明显,见此忍不住出声嘲讽道:“陛下虽然登基没多久,但威仪可一点都不小,如今对宗室们如此苛刻,这状都告到我这儿来了。”
朱厚熜还没说话,旁边的谷大用就急匆匆地开口道:“太后娘娘,您不能遭了小人蒙蔽啊!陛下可是刚收到宗室们的万人伞,都在感谢天恩,感谢陛下给他们一条生路呢!”
这倒不是假话,因为新版布的《宗藩条例》,大量底层宗室获得了自由民的身份。这些奉国中尉虽然也是宗室,但实际上每年发给他们的俸禄也要经受各地藩王的层层盘剥,到手里根本没有多少,再加上太、祖规定这些人不能生产挣钱,实际上过得也极为辛苦。如今脱离了皇室,还得到一笔遣散费,想做什么都随自己心意,比之前好多了,于是都很感激朱厚熜。
“下去,这儿有你说话的份儿吗。”朱厚熜皱眉,他不喜欢旁人逾矩,但对方终究是在维护自己,所以也没追究。
“倒是个好奴婢,”张太后阴阳怪气地刺了一句,转头换了个话题,“前朝的事儿我一个妇道人家也不懂,既然陛下心中有数,那我也就不再多问。不过我身为国母,后宫里的事儿总能管上一管,如今陛下已经出孝,正是成亲添丁之时,敢问陛下何时举办选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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