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古代言情 > 沉珠 > 83. 绝望 她毫不留情的一巴掌,将他打得别……
    雪域,茫城。


    范曜奉命将上京急函送入城主府。


    人前脚刚走,后脚,便和正好要入府去汇报军务的兆闻打了个照面。


    两人颇有默契地对视一眼,扭头走到墙根处。


    “殿下情况如何?”兆闻低声问。


    “仍是咳得不停,不过我觉着……听声音,精神气倒是好些了,”范曜道。


    说来亦只怪北疆雪冷天寒,委实难熬。


    大军不费一兵一卒巧夺茫城,眼见得形势大好,正是乘胜追击的时候,殿下却忽然罹患风寒病倒。


    虽说殿下手腕强硬、先一步将消息压下。如今底下人对此尚不知情。


    但,他们这些“领头人”都对情况一清二楚啊——


    城中的数万魏人大军,早已将这位九殿下奉为主心骨,若然殿下带病上阵、出了什么意外,谁又担负得起这动辄青史留名的重罪?


    是以,众将商议过后,索性先一致封锁消息,驻军茫城,命麾下将士好生修整,以待战机。


    “……那便好。”


    兆闻听罢,神色亦稍松:“幸而眼前战事皆定。冬雪将至,本也不利行军……暂且养精蓄锐,待殿下病愈,再战不迟。”


    “是这个道理。”


    范曜朗声一笑,拍了拍这年轻军师略显单薄的肩膀。


    随即,有模有样地向人抱拳行了个礼,便匆匆上马离去——他如今得殿下赏识、统摄东路大军,整日忙得脚不沾地,连寒暄也只得“抽空”,不敢耽搁。


    而兆闻心领神会地回以微笑,扭头,只身入府。


    隔着山水玉屏,他将城中一应军务,向堂上那端坐如竹的人影一一道来。


    话落,屋中却只听得炭火噼啪、明灭轻响,间杂着几道压抑不得的低咳声。


    “殿下?”兆闻心头一紧,急忙起身,“臣这便去请冯医官——”


    可他尚未走到门前。


    “我身无碍,”堂上之人,却忽的开口将他叫住,“不必小题大做。如今茫城之中耳目众多,府中事,多一人知道,便多一分凶险。一切以稳妥为重。”


    “……是。”


    “雪狐王麾下部将,可有异动?”


    “他们……倒算安分。”


    兆闻道:“殿下开恩,教那雪狐王保有全尸、入土为安,已是礼遇至极。他们已归降殿下,岂敢再有二心?”


    “倒是那北燕皇帝,据众将所言,近年来,先是耽于美色,消极怠政,后又不顾朝臣劝谏,一意孤行、修太明行宫,致使劳民伤财,国库空虚。如今,眼见得粮草难继,更在民间强征暴敛,引得民怨沸腾。雪狐王亦是顾及宗族压力、方才不得已出山,眼下伤病而死,北燕朝中必定大乱——待来年春归时节,殿下病愈,想来,便是我等长驱直入、收归雪域八城之时!”


    兆闻心内,满怀雄图壮志,声音亦不觉抑扬顿挫。


    堂上人听他言罢,却只轻扣桌案,始终默而不语。


    兆闻实在猜不透这位殿下的用意,又恐在上峰跟前失言,只好慌忙找补几句。


    发觉魏弃既不顺着他的话往下接,也没有斥责冷语的意思,这才惴惴不安地告退。


    殊不知。


    就在他身影消失于廊下的瞬间。


    堂上那坐得笔直的身影,探头冲门外看了两眼,却几乎立刻“委顿如泥”。


    整个人瘫倒在桌案上,嘴里叫苦不迭。


    “九殿下这一走,到底几时回来?”


    他有气无力,抬头看向梁上抱剑假寐的黑衣客,“我、我只是个路过吃闲饭的呀……”


    除了身形有几分肖似那位殿下,他哪里懂什么治国行军的道理?


    无非是整天拿着人给的“小抄”照本宣科罢了!再这么下去,迟早露馅。


    黑衣客道:“不知。”


    “那我万一要是被发现了怎么办?”


    “不知。”


    “我要是死了——”


    “不知。”


    “……秦不知!你别欺人太甚!”


    岂不知,兔子逼急了也咬人呢?!


    他气急败坏、口不择言的一通乱骂。


    直骂得口干舌燥,灌了两杯茶水下肚解渴,再抬头时,方才终换得那黑衣客眉峰微挑,懒洋洋睁开双目。


    “嗯?”


    一双琉璃目,杀尽无情人——江湖百晓生谱天字第七,秦不知。


    千面不知何处去,安能辨我是雄雌——江湖百晓生谱地字十六,百里渠。


    百里渠顶着脸上那张天衣无缝的人/皮面具。


    用魏弃的脸,掐着魏弃的声音,理直气壮地大声声讨:“大家都是领了顾家银子来的,凭什么我俩都拿那么多,你整天在房梁上睡觉,我每天都累得半……死。”


    呃。


    “魏弃”——不对,百里渠,低头看向脚边、那只不偏不倚扎在两腿正中地板的梅花镖。


    默然一瞬。


    识相如他,声音立刻渐弱下去,变成有气无力的“争辩”:“那,那能不能你坐几个时辰……我坐几个时辰,咱们轮着……”


    “可以啊。”秦不知答得异常轻快。


    只不过。


    眼见得某人喜上眉梢,迫不及待站起身来。


    他重新闭上双眼,又不紧不慢地淡哂一声:“这事好说。等你什么时候学会上梁,咱们什么时候轮着来。”


    百里渠:“……”


    拆伙!


    干完这票必须拆伙!


    从雪域茫城,到魏都上京。


    快马加鞭、昼夜不息行军亦需花上月余的路程——魏弃只花了九天。


    为逃避沿路搜查,他不得不绕行山路。


    九日中,甚至不曾入城,除却启程时带上的两包干粮,渴了饿了,便饮山涧水,狩猎山中鸟雀。因不熟悉地形,夜间赶路,更几次险些滚落山崖,为此,身上留下大大小小的伤口无数。


    鞍马劳顿,倍日并行。一路行来,累死了足有三匹汗血宝马。


    以至于,等到暌违数月、再“潜入”朝华宫时,他其实已眼皮不住上下打架、几乎站不稳身体。


    直到踏入主殿,拖着沉重的步子走进内室。


    一眼望见床榻上那微拱起的一团,床边铺陈如瀑的墨发。


    他走近她,一步,一步,心头狂躁不已的情绪终于稍安。


    “……谢沉沉。”他嘶声轻唤。


    却迟迟无人应答。


    只有她满头大汗、噩梦中不停的呓语传来,他一怔,下意识伸手探向她的额头,发觉并不滚烫,又以掌心细细拭去那淋漓汗意。


    ——又做噩梦了么?


    他守在她床边,在黑暗中,一眨不眨地凝视着近在咫尺的容颜。


    数日来紧绷的精神,似在一瞬间轰然倒塌。他脚下趔趄,竟险些栽倒在地,幸而反应及时、紧扶着床沿,方才勉强站稳。


    而后——


    便在这住了十余年的朝华宫中,在妻子的卧榻之侧。


    他昏昏欲睡间,鼻尖微动,忽闻到了一股再熟悉不过的腥气。


    “……”


    那味道扑鼻而来,无可忽视,却不是战场上他再熟悉不过的血腥气,而是一种,让人作呕的腥臭——是他少时无数次饮下,令他五脏肺腑如搅碎般生疼、令他昼夜难寐的苦药散发出的气息。


    【阿毗,今日的药,喝过了么?】


    【到了药浴的时辰了,莫让皇后娘娘与医士等急……】


    【阿毗!阿毗!你、这是怎么了?为何烧得这么厉害……你把药吐出来了?!】


    若说这一刻,他心中还存有丁点的侥幸。


    待他倾身过去,掀开她身上盖着的锦被,亲眼看到她那高高隆起的小腹,看到那、犹如侵蚀着她全部生机的浑圆形状时,心头仅剩的最后一点希望,最后一丝近乎奢求的祈盼,终于,也在凋零中尽数落空。


    不是梦境。


    ……这不是梦。


    他嘴角血丝蜿蜒落下。


    犹如宿命轮回一般,他的母亲曾经历过的事,如今,报应在了他的妻子身上。


    ......


    “陆、德、生——”


    魏弃提剑立于廊下,双目通红,形如恶鬼。


    而陆德生手中,彼时,尚且端着一碗刚煎好的浓黑药汤。


    药碗滚烫,“啪”的一声,摔在地上,汤水和瓷片一同四溅。


    “……殿下。”他脸上血色尽失,声音亦不自察地颤抖。


    下意识地转身想逃。


    目光落在魏弃手中那把血迹斑斑的长剑上,双腿却竟如灌铅般沉重,丝毫动弹不得。


    或者说——是身前那浓重的杀意将他攥住。


    他毫不怀疑,只要自己敢挪动一寸,魏弃便会毫不留情地杀了自己。


    正如三年前,这少年也曾毫无预兆地,用这样一把长剑横于他颈边。


    只是那时,他尚且可以用谢沉沉的一只食盒换来对方临时变卦,甚至一丝善意的施舍,如今——


    他们却彻底站在了对立的两面。


    他早已见识过魏弃的“本事”,也因此,更无法想象盛怒之下的魏弃能做出什么事。


    “殿下。”


    也只有强撑最后那点骨气——他张开手,将后脚从小厨房走出来、同样被眼前突然出现之人吓得瑟瑟发抖的杏雨梨云护在身后。


    “请殿下,开恩,”他说,“此事皆是我一人所为,是我失了医者仁心,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是我一人之错,与人无……”尤。


    “大人——!”


    “陆大人,陆大人!”


    耳边却忽传来杏雨梨云一前一后、惊得变了声调的尖叫哀鸣声。


    他脑海中忽有一瞬空白。


    回过神来,却只怔怔低头:看向身前,那柄穿胸而过的长剑,看向魏弃执剑的、那只满是伤痕的手。


    伤口血流如注,渐染红了他胸前衣襟,他向后趔趄几步,被梨云哭着扶住。


    杏雨却似再受不住眼前这骇人场面,不住尖叫着、扔下他掉头就跑,向宫门拔腿而去。


    一路高喊着“杀人了、杀人了”,女人尖锐的声音越过宫墙,凄厉得令人胆寒——


    魏弃面无表情地将陆德生胸前长剑抽出,任由那温热的鲜血洒了他满头满脸。


    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将手中剑飞掷而去。


    “扑呲”一声。


    刀剑穿过血肉的声音,在这静得落针可闻的宫宇之中,如此明晰而刺耳。


    宫门前,杏雨步子摇摇晃晃,仍强撑着走了两步。


    鲜血,却沿着后心贯穿而过的剑伤“嘀嗒”落下,在青石砖上蜿蜒一地斑驳血痕。


    一息过后。


    夜色之中,如山岳倾塌般,那身着绯色宫装的身影颓然倒地,发出一声沉闷的钝响。


    死寂。


    一片死寂。


    梨云搀扶着早已站不稳身体,随时摇摇欲坠的陆德生,望向眼前如地狱恶鬼般、杀人于抬手之间的少年。


    “不、不。”


    她不住摇头,泪落如雨,“我待姑娘真心实意,殿下,我发誓,我从没有害过谢姑娘,我……”


    我?


    一只满是剐蹭伤痕、皮肉翻卷的右手,在她说完那些求饶的话之前,却已然毫不犹豫地,掐住她细弱的脖颈。


    梨云两眼翻白,双脚离地。


    陆德生紧捂着胸前伤口,还想阻拦,却被魏弃当胸一脚踢开,伏在地上、咳血不止。


    “……你们,都该死。”


    少年双瞳幽黑,既无喜悲,也无半分杀人后的快意。


    于他而言,杀人,大抵本就是像穿衣吃饭这般轻松寻常的事。


    这一刻,他甚至意识不到自己是在泄愤。


    他只是遵循自己不再压抑的本能,杀死所有拦在他和谢沉沉面前的人而已。


    应死之人,有何不可杀?


    梨云对上眼前那漠然而平静的视线,顷刻之间,只觉一种无可名状的寒意——甚至压过性命攸关的恐惧,从脚尖一路窜上天灵,浸入四肢百骸,令她不受控制地抖簌身体。


    【可我——我不想死。】


    【我不想死。】


    她哭得满面涕泪,不住拍打着卡在自己脖颈上的手臂。


    忽然间,又颤颤巍巍地、扭头看向不远处的主殿。


    【我不想死!】


    心头的求生欲/望在撕心裂肺地叫嚣着。


    那一刻。


    她竟不知自己哪里来的力气,又哪里来这么大的声音——却分明,当真听到属于自己的声音,在声嘶力竭地哭喊着:“姑娘……!”


    “姑娘救我!!谢姑娘救我!”


    “姑娘……啊!!”


    魏弃犹如血染的双瞳一瞬微缩。


    波澜滔天中,现出一丝清明。


    ......


    他几乎听到自己心脏鼓噪不已的声音。


    那凄厉的哭喊近在耳边,如此刺耳,顷刻间,他的四周,却仿佛无比地安静下来。


    只剩下胸口——他那早已不再如常人般跳动的心脏,一下接一下,“砰砰”跳动着,发出让人无法忍受的巨响。


    痛。


    太阳穴如针扎一般刺痛。


    他趔趄着扶住廊柱站稳。


    梨云被丢开在地,惊魂未定地紧捂住喉咙,不住咳嗽。而陆德生躺在一地血泊之中,早已气若游丝。


    主殿之外,狼藉满目。


    主殿内,一片漆黑。


    忽然间,却有一道细弱的“喵呜”声从内室传来。


    安静。


    冷清。


    仿佛隔了一生一世般漫长的时间。


    紧接着,在众人耳边渐渐清晰的,却是一下比一下更沉重的……脚步声。


    缓慢,却始终不曾放弃的脚步——


    近了。


    谢沉沉已忘了自己上一次无人搀扶,凭借自己双脚站在地上是什么时候,什么光景。


    几个月?百多天?


    她坐不起身,下不来床,没法翻身,脚肿得穿不下鞋,起坐都需要人伺候。


    以至于,如今双脚触地的瞬间,她甚至觉得有些陌生。唯有双手用力地抓住床沿,抓住沿途一切可以借力的东西,她终于吃力地迈起步子。


    走得极慢……极痛。


    她有好几次都以为自己要摔倒,吓得面色青白,仓皇失措。


    直至,离殿门只有一步之隔,她寻找借力,却握住了一只冰冷的手臂。


    她抬起头来,与手臂的主人四目相对。


    这一刻。


    所有的不安和无措,似乎都找到了归处。


    ——魏弃。


    她的视线,无声间掠过他脸上那或已结痂、或仍在流血的伤口,掠过他漆沉的双眼。而后,越过他的肩膀——


    “……”


    她看见了横尸于宫门前的杏雨。


    看见了,痛哭不止的梨云,还有她身旁,一身青衣被染作血衣、不知是死是活的陆德生。


    “谢沉沉。”


    魏弃察觉她身体忽如其来的颤抖,下意识两手扶稳她的手臂,嘶声道:“我……”


    半炷香前,梨云亦曾在他掌下惊惧不已的解释。他不愿听。


    如今,那个想解释而无法的人,却变成了他自己。


    【啪——】


    她毫不留情的一巴掌,在他说出那些苍白无力的解释之前,猛一下,将他打得别过脸去。


    那一巴掌几乎用去了她全身的力气。


    她的手掌因余震而不住抖簌,看向他的眼神里,却终究只剩失望——只有无以言说、以泪水满溢出眼眶的悲伤。


    “杀人,”她说,“杀人……取走别人的性命,只是你的消遣吗?魏弃,到现在,你还以为杀人……杀了所有人,就能消解你心里的愤怒,解决所有的问题吗?”


    “你真当自己,是杀人如麻不计后果的疯子吗?”


    “魏弃,你是人……他们也是人,我,也是人,你凭什么拿人命来泄愤……你凭什么不杀我!——而要去杀那些,你明知道无法改变事实……没法改变……我做的决定的人。”


    她的呼吸里带着泣音,整个人不停地打颤。


    胸腔中燃烧的,名为无力与愤怒的火,几乎将她焚烧殆尽。


    “为什么,为什么你甚至连问都不问一声……为什么你每一次、都这么轻而易举地杀掉我身边朝夕相处的人?!”


    她声嘶力竭:“是我要救这个孩子,和他们有什么关系?!我愿意受这个苦,我不后悔,可你又凭什么……”


    她紧攥住他的手臂。


    指甲狠陷入肉中,洇出几线蜿蜒而落的血丝,她一字一顿,“你知不知道,你在杀人啊……这是活生生的,人命啊……”


    她泪水洗面,哭得浑身发抖:“不是战场上的以命相搏,你杀的,都是对你毫无威胁,没法还手的,人啊……”


    三十一如此。


    今日亦如是。


    这样的你,和那些高高在上、草菅人命,视人命如蝼蚁的贵人们有何区别?


    “……”


    魏弃将她的失望与怒火尽数收入耳中,却始终沉默,没有回答。


    天边夜色似墨,月光如泻。


    他无言,亦无法言。


    只静静看着怀里满脸是泪的、他的妻子,忽的发觉,自己的心似乎早在见到病榻上的她那一瞬间,已沉入无底的深渊。


    既不会觉得痛,也不会有任何不争与愤怒。


    所以,他沉默。


    他扶住她无力控制、不住轻晃的身体。许久,待她骂够了,“恨”够了,才不顾她的挣扎,更用力地,将她紧搂在怀里。


    “姑娘……姑娘……!”


    谢沉沉的又一巴掌落在他的脸上,他一动不动。


    她推搡他,踢他,蹬他,他仍旧不说话,也不“反抗”。


    “姑娘!”


    身后,却忽传来梨云悚然而带着哭音的低唤。


    “在流血,”她说,“姑娘,您流血了……!”


    谢沉沉身体一僵,闻言,不可置信地低头:


    原来,从她挣扎着下地那一刻开始,小腹直往下坠的钝痛……便不是幻觉。


    她腿间不知何时一片湿润,站立之处,地上积聚起一滩深色的血。


    而那血,此刻仍然从她裙下不住地蜿蜒落下,越聚越多。


    她两腿一软,险些跪倒在地。


    魏弃亦低下头去,平静地看着那滩血,脸上神色晦暗不明。


    “去叫……太医……!”她眼底的惊惶压过失望,脸上一片青白之色。


    忽的抬起头来,手指用力揪住他的衣襟,她语无伦次地重复:“魏弃,去叫太医!快去!……去啊!”


    魏弃不动。


    “去啊!”她的声音在无力承受的恐慌中变了调,“孩子……我们的孩子……去叫太医,来得及,你去啊——!”


    他仿佛没有听见,仍是不动。


    她气急,也怕极,在他怀中拼命挣扎。


    可他的手臂却死死箍在她腰间,那样用力——


    那一刻,莫名地,她甚至有种错觉:魏弃正在在用这样的方式,无声地“杀死”她腹中的孩子。


    “魏弃——!”她嘶声尖叫。


    “这个孩子,若是生下来,”他却置若罔闻,只忽的开口,又再温柔不过地低声道,“你一生都会被他困在这里,芳娘……不过是一次又一次地重蹈覆辙罢了。”


    沉沉不愿再听,拼命推他的肩,试图从他怀中挣开。


    可她的力气何其微小,甚至毫无作用。


    耳边,只有冷酷而平静的低语传来。


    他抱紧她,如同抱住这世上唯一还让他有所寄托的凭依与浮木——


    “我不要他。”


    可他说的却是:“我只要你……芳娘,我不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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