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窄的街头,有个不到五平方米的小店,店铺上面挂着一块木匾,上面写着:“国营张记糖葫芦店”。
一个身形干瘦的小老头,坐在店铺前的石头墩子上,怀里抱着一个稻草捆绑的木棍,上头的稻草插满山楂做的糖葫芦,每串糖葫芦用一根细长竹签插着,上面串着七八个挂着糖霜的山楂,糖霜在阳光底下闪着晶莹剔透的光芒,看着就让人垂涎欲滴。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糖葫芦甜味,老头的面前挤了好几个小孩,都拉着大人的手,吵着要吃糖葫芦。
有经济宽裕的大人,二话不说就给孩子买一串。
也有条件不大好的大人,扯着哭闹不止的孩子,骂骂咧咧:“买啥买,一串糖葫芦小的卖两分钱,大的卖五分钱一串,都能买两斤咸菜,吃上一个月了。你一天到晚吃吃吃,咋不馋死你咧!”
苏曼拉着丽丽默默排在小孩们的后面,心想,她果然是在后世过惯了好日子,竟然觉得五分钱一大串的糖葫芦物价便宜的不得了。
要知道在后世,一串糖葫芦少则五块钱,多则十几二三十块钱一串的都有,贵的感觉自己吃了都能升仙。
对于这个年代,生活在底层的普通老百姓来说,一串糖葫芦是家庭无法负担的东西,一个小孩遥不可及的梦。
苏曼开始反思,她是不是花钱太过大手大脚,穿越过来到现在,她从没体现过穷苦人家那种贫困潦倒的生活,感觉自己现在越来越像原主那样花钱没个节制。
这可不行,她可不想当月光族,她还想着存钱买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以后花钱要有个计算,可不能再这么胡乱花钱了。
前面的人买完糖葫芦走了,到苏曼两人的时候,丽丽很懂事的说:“婶婶,给我买一串小的糖葫芦就可以了,我不是很喜欢吃糖葫芦,您给弟弟们买大串的吧。”
“净瞎说,有哪个小孩不喜欢吃糖葫芦的。”苏曼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先前婶婶跟你说的话你忘了?婶婶说过,不必委屈自己,过分听话懂事,婶婶知道你心疼婶婶花了太多钱,可婶婶花都花了,也不差你那一点。你放心吃吧,一串糖葫芦而已,婶婶买得起。”
她说着,从兜里拿出六毛钱出来,让大爷给她十二串大串的糖葫芦,给徐家人每人都买了一串。
她的观念,生活再苦,也不能光顾着孩子,苦了自己。小孩子有的,他们大人也要有。
卖糖葫芦的张大爷一看她买这么多串,笑眯了眼,拿油纸袋给她装好暂时不吃的糖葫芦,还赠送一串小的糖葫芦。
苏曼反手就把那串糖葫芦拿给丽丽吃,临走前好奇的问一句:“大爷,我看以前卖糖葫芦的人都是抱着大棒在街头巷尾转悠着卖,您咋在这里开个店面卖?”
“时候不景气,没办法啊。”张大爷叹气,“我上个月接到县里农商部的通知,说上面不允许私自营生了,要再在大街小巷卖,抓住我就得坐牢。那些干部还说我想继续卖,就得开国营铺子,收入上交国家,国家再给我发工资。我卖了大辈子的糖葫芦,总不能丢下这门手艺,只能按照农商部的要求开国营铺子。除了租金成本,国家发得那点钱,刚好能糊口,多的一分钱都没有。”
原来这个时候就有苗头了,苏曼心中一凛,对即将到来的十年忧心匆匆。
她带着丽丽刚要离开,一个男人出现在她面前,轻声喊她:“苏曼。”
苏曼顺着声音望去,一个身形偏瘦,个子挺高,五官长得极为白净清秀,看起来像个奶油小生的年轻男人,站在离她两步远的距离。
她一脸疑惑:“你谁啊?”
石俊心口一滞,不敢置信她认不出自己,出言提醒:“我是石俊,我哥是石朗,我们是一胎双胞......”
哦,原来是石朗的双胞胎弟弟,难怪她看着他有些眼熟。
苏曼点头:“想起来了,我有事先走一步,再见。”
“等等。”石俊急忙伸手去拉她的手,“苏曼,我有话要跟你说。”
苏曼立即躲开,皱着眉头道:“好好说话,别动手动脚!”
丽丽马上伸开双臂挡在她的面前,小保镖一样恨恨盯着石俊:“你离我婶婶远一点!男女授受不亲!”
石俊尴尬的往后退一步:“苏曼,我没别的意思,我就是想问问你,你这些年过得好不好。徐启、不,徐团长,他对你好吗?”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苏曼面色微冷:“别说我是现在已经嫁人了,不再是你们石家人,就是冲着你亡故的哥哥,你也应该尊称我一声嫂子,而不是直呼我的名字!再有,你妈当年欺负我的事儿,一桩桩一件件,我到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你别以为我不主动找你们石家人的麻烦,就是怕你们!”
石俊嘴巴张了张,百口莫辩,好一会儿才说:“苏、嫂子,对不住,我妈那个人,她其实不是故意的。她只是失子心痛,犯了一个母亲都会犯得错。”
瞧瞧,这话听着多耳熟,多像后世那句,他只是犯了全天下男人的错。
苏曼听得心情极度烦躁,打断他的话道:“有屁快放,谁乐意听你家的破事。”
石俊一怔,没料到记忆中那漂亮斯文的嫂子变得这么粗鲁,说话这么粗俗。
很快,他给苏曼找了一个性子大变的理由,一定是她这些年背上克夫名头,日子过得不容易,才会变成这样。
他心中泛起阵阵心痛怜惜,目光火热地看着苏曼道:“嫂子,其实当年跟你第一次见面的是我,是我帮你抓得小偷,跟你留下联系方式。我回家跟我哥说了这件事,后来不知怎地,你们就在一起了。说实话,我那个时候知道你们在一起,我无比心痛,我一直喜欢你,但我哥.......”
他嘴里叨叨个不停,苏曼听得直犯恶心,再次打断他道:“你现在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专门来膈应我的?我现在已经是徐家妇,是军婚,你一个老师想知法犯法?”
石俊神情一顿,忽然明白她是真的变了,变得油盐不进,咬着牙道:“我,我没什么意思,就是你嫁妆折现变钱的事情,能不能让徐团长通融通融,我们家现在没那么多钱。”
呵,感情他在这里叨逼半天,搁这儿等着她。
“我说呢,一个八辈子都不联系的人,忽然来找我,原来是为了这事儿。”
苏曼脸上挂起一抹嘲讽的笑容,“不是喜欢我,心痛我?怎么,你哥当初死了,你妈欺负我的时候,你就成了睁眼瞎?眼睁睁地看着我被你妈欺负!你妈不容易,我就容易?!你哥明明是为救落水的学生溺水而亡,你妈就怪罪到我头上,把我赶出石家,一直霸占着我的嫁妆,一点归还的意思都没有。你们石家现在拥有的三转一响,各种家具用具,全是我娘家陪嫁的!你们石家当年一穷二白,房子还住得是茅草屋,毛都没有出一根,全靠着我的嫁妆修了青砖瓦房,日子过得一天比一天好。咋拉,用我的东西用上瘾了,现在让你们继续用,把我嫁妆钱全部折算给我,等于白给你们那么多年的利息,让你们有了现在的家当,你们还不满足。现在还到我面前假惺惺的演这一出,你多大脸呢!你给我记住,我不管你们石家有没有钱,规定的时间内没偿还我的钱财,你就跟你的工作说再见吧,你们石家也别想有好果子吃!”
徐启峰去对面公社施压的事情,跟她提了一嘴,她当时没放在心上,现在看来,这可是很大一笔收入啊!
“苏曼,你怎么变得这样势利粗俗!”被苏曼毫不留情面的戳穿心思,石俊又怒又难过,他当年是真的喜欢过她,可他现在处了对象,两人正在谈婚论嫁,急需用钱的时候......
他恼羞成怒道:“你怎么能被金钱蒙蔽双眼,完全忘记你当初作为一个大学生,一个基层干部的初心。”
“你清高,你了不起,你不被金钱蒙蔽双眼,那你在我面前说这些废话干什么?你倒是早点还我钱啊!我的初心是让你们石家麻溜给钱,有多远滚多远!”
苏曼气笑了,再也不想跟他废话,放下狠话道:“我的丈夫可不是个善茬,你最好趁他回来之前离开,否则后果自负。”
石俊想起县里大小干部的警告,还有听闻徐启峰的各种狠人事迹,前天他还特意偷偷跑到徐家村,远远看见徐启峰一身训练有素的精壮肌肉,明白苏曼那话不是说说而已,无可奈何地灰溜溜走了。
苏曼带着丽丽往跟徐启峰约定的副食店走,没走几步路,就看见徐启峰站在对面大路旁的一颗大树下抽烟。
“启峰,你什么时候到这里的。”苏曼拉着丽丽快步走到他面前,打量着他放在地面上的几个包裹:“你这么快就买好给我爸妈的特产了?”
“嗯,买了一些岐水县的地方特产。”徐启峰往旁边吐出一口烟雾,修长的眉眼在袅袅的烟雾中晦暗不明,他掐灭手中的烟头问:“刚才跟你说话的人是谁?”
“石家的人。”苏曼也不瞒他,“石朗的弟弟。来找我打感情牌,想少给钱。”
石俊?徐启峰眸色一冷,面无表情地望着不远处离去的男人背影。
其实他早就站在这里了,副食店离这里不远,他给岳父岳母买了地方特产后,大步往回赶,刚走到这里,就看见一个男人在跟苏曼说话。
那个男人长相偏女相,皮肤比一般的男人白,穿着列宁服,浑身散发出一股温文尔雅的读书人气质,是许多女同志都喜欢的小白脸,他只看一眼心里就很不爽。
男人就该有男人的样,大好的年纪不参军、不报效祖国,保家卫国,当街跟一个已婚女同志拉拉扯扯像什么话!
如果那个男人在军中,他绝对会把那人训晒成黑炭,让他爹妈都不认识。
他冷眼看着苏曼和那个男人在那边聊天,垂在身侧的双手不知不觉握紧成拳,心情有些烦躁,又松开手,抽起烟。
这会儿听苏曼说起那人的身份,他心情有些微妙。
石俊跟石朗是一母双胞胎,她应该很喜欢石俊那样的长相吧。
而他跟石俊是两种完全不一样的长相,他皮肤比石俊黑,长得也没石俊那么娘......
思及至此,他面无表情道:“不用管他,机会已经给过他们石家,他们不珍惜,就别怪我们。”
说完又补一句:“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你看看我买的东西合不合适。”
这话听着,怎么有股酸酸的味道。
苏曼抬眸看向徐启峰,他神情冷峻,眼神犀利,全然没有之前看向她的眼神温柔。
苏曼不由笑了起来,从油纸袋拿出一串糖葫芦递到他手里:“吃醋了啊,呐,吃串糖葫芦,酸酸甜甜的,吃进嘴里就不酸了,会越吃越甜。”
徐启峰:.......
他什么时候吃醋了!
低头咬一口平时觉得这是小孩子才吃的玩意儿。
果然酸酸甜甜,白糖的甜味压住了山楂那一点点酸味,嘴里满是甜甜蜜蜜的味道。
他看一眼笑颜如花的女人,心中那股酸涩感消失,垂着眼眸道:“很甜。”
甜到了心里。
他们赶着牛车回到家里,已经快到饭点。
看到苏曼给丽丽买的粉色小裙子,引起徐家人的一阵轰动。
曾芹说:“三弟妹,这么贵的裙子给丽丽买来做啥,她一个女孩子,一直在抽条长高,这么贵的裙子穿不了两年就不能穿了,多可惜啊。”
苏曼早就准备好说辞:“丽丽半期测试是班里的前十名,进步比之前大,我特意买来奖励她的。”
彭笑萍翻白眼:“她们班的学生加起来还没三十个,前十名有啥稀奇的,你就是偏心。”
“我就偏心咋拉。”苏曼理直气壮:“你家两个孩子要是也能考上班级前十,我也给他们买一身贵衣服。”
彭笑萍心口一堵,她两个儿子,小的还没影儿,大的成天就知道追鸡撵狗,从没有把心思放在学习上,每次都是班里垫底的。
为此她没少找小姑子在家里给强子补课,可强子一点都听不进去,小姑子教了一段时间,教不会他,也懒得再教了。
“有糖葫芦吃,还堵不上你的嘴!”徐启耀蹲在堂屋门口的屋檐,嚼着嘴里的糖葫芦,瞪她一眼,“你生的儿子是啥样儿,你心里没个数儿?强子别说跟丽丽一样考上前十名了,就是不做倒数三个名额,他想要啥,我都能给他买!”
啥意思,这是说她生的儿子蠢?
彭笑萍胸口憋着一口气,把目光看向隐形人一样刚刚下班回来的小姑子,有心想让当老师的小姑子好好教教强子,让她扬眉吐气一回。
又想到强子一学习就跟要他命一样,东摸西搞,撒泼打滚,跟杀猪一样嚎叫。
得,还是算了吧。
郑玉珍默默看着儿媳妇们打机锋,半晌吃完书考进班里前十名,不管是谁,想要啥,我都买。”
在丽丽眼睛发亮的时候,她又转头问徐中贵:“老头子,糖葫芦好吃不?”
“好吃。”徐中贵点头。
“好吃就吃完,这是老三媳妇的一片心意,咱们都有多少年没吃过这玩意儿。”郑玉珍眼含警告。
老头子吃完一颗糖葫芦,就把剩下的拽在手里,她不用想也知道,这小老头心痛孩子,要把糖葫芦留给孩子们吃。
老三媳妇已经给孩子们买了糖葫芦,再给他们大人每人买一串,不就是想让他们也尝尝味儿,不必什么都留给孩子吃。
老头子要是不懂老三媳妇一片好心,又像往常一样把啥好吃的东西留给孩子,老三媳妇见了,不知道心里会怎么想。
徐中贵接收到她的眼神,也明白她的意思,叹着气,把手中的糖葫芦一颗颗的吃光。
晚上吃完饭,趁天还没黑,郑玉珍领着徐秋霞,拿上家里的粮食,去村里相熟的人家,给老三夫妻俩换些鸡蛋腊肉香肠,一半让他们自己吃,另一半,要拿回去给亲家做礼。
从五零年代末吃大锅饭,土地归集体开始,双安村各个大队每年会给每户人家发小鸡鸭鹅兔子之类的活物来养,到了年末,除了上交任务的家禽牲畜外,剩下的都是自己的。
许多人家不像徐家那样舍得杀鸡吃蛋,都把家里的鸡都留着,就指望着母鸡下蛋赚点进项。
一般来说,大家家里生的鸡蛋都拿去镇上的副食收购站卖,不允许私下买卖。
如果想要别人家的鸡蛋,只能以物换物,这样就不算割资本主义的尾巴。
郑玉珍在村里换了一圈鸡蛋腊肉香肠后,来到一家姓卞的人家换鸡蛋。
这家人的鸡除了公的,母的多年以来都没杀过,家里有十来个母鸡轮流生蛋,她家每月光靠卖鸡蛋都能攒下不少钱儿。
卞大娘给郑玉珍换了三十来个鸡蛋后,瞧着跟在她身后,长相斯文俏丽的徐秋霞,笑着打趣:“秋霞今年也有十九了吧,郑大嫂,你没给秋霞打算打算?”
徐秋霞听她大刺刺咧咧的说起自己的婚事,脸上一红,别开脸当没听见。
郑玉珍瞧见女儿那副害羞样,叹着气道:“秋霞还小,她的事儿不急。”
卞大娘道:“秋霞都十九了,还不急呢,咱乡里的姑娘,哪个不是十六七岁就谈婚论嫁,到十八九岁怀里都抱俩娃了。”
徐秋霞越发羞囧,细声细气道:“婶儿,没到法定年龄结婚生子,是犯法的。再说,主席同志说过,婚姻自主自由,我才19岁,不急。”
“嗐,你这孩子......”卞大娘看她反驳自己的话,心里很不悦,把郑玉珍拉到一边劝道:“郑大嫂,不是我说你,一个姑娘家,让她读那么多书干啥,还让她去当老师,教书都把人给教傻了。这女孩子不趁年轻的时候赶紧找个男人嫁了,到二十岁就是老姑娘,没人要......”
“是,你说得对。”郑玉珍嘴上敷衍应着,紧紧拎着手中半篮子的鸡蛋,生怕她一激动,拍自己一巴掌,把鸡蛋给打碎。
卞大娘滔滔不绝说了一大堆,最后说到重点:“郑大嫂,你我都是一个村儿的,这些年我家是个什么样的光景,想必你也知道。我家五个儿子个个大有出息,不是满工分劳动力,就是镇上县里的工人,咱家新修的瓦房也比不你家差。你看我家老五跟你家秋霞年岁相仿,老五只比她大上两岁,又是听话孝顺的孩子,你要是把你家的秋霞嫁到我家来,我保管对秋霞像对自己亲女儿一样疼。”
“你家老五确实不错,是个吃苦耐劳的好青年。”郑玉珍随口赞了两句,“不过你也知道,我家秋霞看着斯文秀气,主意可大着呢,她跟她三哥一样,崇尚什么婚姻自主自由。我呢,又疼孩子,总不好干那些强买强干的事儿。万一把孩子逼急了,做出啥傻事儿,我到哪哭去。要我说啊,你家老五那样的条件,想找啥样的姑娘没有,改明儿我给你家相看相看一些姑娘,看看你家老五满意不?”
这是拒亲了,卞大娘脸上冷了几分,将她们娘俩送出门后,望着她们远去的背影,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星子:“我呸!有个当军官的儿子,就真把自己当根葱了。我儿子看中你家赔钱货,那是你们徐家的福气,你还拿捏上了,当谁稀罕你们徐家的女儿!说啥婚姻自主自由,我看是想把你家姑娘跟你那老三一样留成老葱,成为全村人的笑柄!你还得意的不行,我看你能留多久!”
她的话,郑玉珍母女俩听不见。
两人行走在郁郁葱葱的乡道上,徐秋霞一直拿眼偷偷看郑玉珍。
“干啥?”郑玉珍被她看得不耐烦,开口问。
“妈,您真的不反对我跟三哥一样,自己主张自己的婚事?”徐秋霞小心翼翼地问。
“我反对了,你就能乖乖听我话嫁人?”
徐秋霞:........
“这不就结了。”郑玉珍冷哼:“你们年轻的思想我不懂,不过我在你三哥身上看到一个道理,那就是好事多磨。你三哥从前回到家里冷心冷肺的,屁都不多放一个,自从娶了你三嫂后,就学会体贴人了。家里家外的活计他没少帮着干,看到你三嫂受了委屈,二话不说就去出头,看到你嫂子身子不舒服,洗衣做饭啥都干。我这个当妈的,都没被他这么细心伺候过。妈不求你嫁个像你三哥一样的男人,但求你自己长点心,别随随便便被一个男人的花言巧语骗了去。凡是要记得跟妈多商量商量,妈活了一辈子,见得人比你吃得饭还多,一眼就能看出好赖!你最好像你三嫂那样,好好工作,努力攒钱,你自个儿腰包鼓,身板硬,想找啥样的对象没有,哪轮得到别人家来挑你。再说了......”
她说到这里顿了顿,“卞家人长得也忒丑,尤其那个卞老五,长得又矮又挫,还满脸疙疙瘩瘩,坑坑洼洼,跟个癞、□□似的,还想吃我天鹅女儿的肉!”
“噗——”徐秋霞被她这番话逗笑了,一边感动她妈的思想比一般的乡下老太太开明,一边感慨:“妈,您可真是看脸说话啊。”
“那不可。”郑玉珍自得,“我要不看脸,能遇上你们爸,能生出你们兄妹几个那样好看的皮囊,一到适婚的年龄,村里那些人家都要踏破咱家的门槛。”
母女俩说着话儿到徐家时,徐中贵也带着老大老二回来了,他们得了郑玉珍的吩咐,跑去附近的村子,给老三两口子换腊肉香肠鸡蛋辣酱花椒油等等。
两方一汇合,好家伙,光鸡蛋就有上百个,腊肉香肠最少有七八十斤,还别说各种各样瓶瓶罐罐里装得辣酱豆豉麻辣毛豆腐等等小食。
屋里还放着郑玉珍自己做得咸菜、麻辣萝卜干,晒得各种菜干,下午还从自留地摘了一堆黄瓜茄子番茄豆角,满满当当装了两个大麻袋。
苏曼咂舌,连声道:“妈,你们拿得也太多了,我们就俩人,拿不上这么多东西上车。你们还是留着自己吃吧,我们自己买得有特产回礼。”
“你们买的是你们的,我们拿的是我们的。”郑玉珍把鸡蛋一个个塞在装了木屑的饲料口袋里,“这些东西不是光给你们吃的,你们得拿一半给我们亲家,还要拿一些给老三的领导同僚,剩下的才是你们的。这些东西看着多,东家分点西家分点,到你们手里就不剩下什么。老三媳妇,你不用担心拿不上,老三有得是力气,让他一个人扛就行了。”
徐启峰:.......
您可真是亲妈。
苏曼执拗不过他们,也只能随他们去了。
装好东西,郑玉珍又在灶房点着蜡烛,在烧热的锅里炒干辣椒、干花椒。
炒到干干脆脆,可以碾碎的程度,她叫上老大老二两个儿子进去帮忙,在石舂窝里,把辣椒、花椒捣碎成粉,到时候装进密封的小罐子里,方便苏曼带回磐市。
郑玉珍早前从徐启峰的嘴里得知苏曼爱吃辣椒花椒,这两天有空就往山上跑,摘了不少花椒拿回来在家里晒。
辣椒她家自留地种得不多,也没到大量长出来的时候,只能去十几户人家换了十来斤干辣椒,通通舂成粉,拿给苏曼。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呛鼻的辣椒花椒味道,苏曼坐在院子的竹编椅子上,听到厨房传来石舂撞击的咚咚声,两个大伯二伯哥蒙着帕子,依旧不停地打喷嚏,中间夹着婆婆让他们翻面舂的声音,她心里有股暖流涌过。
之前她还担心跟徐启峰的家人相处不了,接触下来,发现这家人除了彭笑萍,每个人都很善良,极易相处。
她就想对他们好一点,这样也能在婆家日子过得舒坦些。
果然,徐家人不负她的期望,她对他们好,他们同样投桃报李。
这样的婆家氛围,哪怕是在现代,也足以让人羡慕。
等郑玉珍他们忙活完,把辣椒花椒面都装好后,大家坐在院子里闲话家常一阵,见时候不早了,各自洗漱回屋睡觉。
苏曼洗完澡进屋,猝不及防地落进一个结实的怀抱之中,男人修长滚烫的手臂紧紧揽着她腰肢,烫得她浑身一麻,四肢无力靠在男人身上。
“启......”她刚张嘴,男人就吻了下来,力道很霸道。
苏曼被他吻的嘴唇有些痛,渐渐无法呼吸,推搡半天,总算把他推开,瞪他:“做什么,我身子还没恢复,明天要去县里坐火车,今晚不许碰我。”
徐启峰垂眸看她,低声道:“没想碰你,就想亲亲你。”
是她自作多情了?
苏曼挑眉,“没有就好,睡吧。”
徐启峰将她拦腰抱起,没等她反抗挣扎,轻手轻脚把她放在床上,给她盖好被子,自己吹灭蜡烛,躺在她身边老实睡觉。
他这么老实,反而让苏曼心里觉得怪怪的。
一般开过荤的男人,在最初的那些年,对那事特别上心,毫无节制力,怎么徐启峰才碰她一晚,就变得这么老实,实在是奇怪。
心里想着事儿,又想着明天要回磐市了,苏曼半是忐忑,半是激动,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徐启峰开口:“曼曼,睡不着吗?”
苏曼身子一僵,没有搭话。
“我知道你没睡着。”徐启峰在她背后低笑:“放心,我说不碰你就不碰你。今晚满天星空,夜色十分漂亮,你要是睡不着,我可以陪你走走,还能捉些泥鳅黄鳝河鱼烤,烤得时候放些花椒辣椒面在上面,味道一定很好。”
深更半夜,饥肠辘辘,苏曼一个吃货哪顶得住这种诱惑,当即就穿上一件针织衫薄外套,催促徐启峰起身:“愣着干嘛,走。”
徐启峰嘴角掀起一个弧度,拿上手电筒,先去灶房捣鼓了一些花椒辣椒面盐味装进一个纸包里包着,又拿上一盒火柴,一个竹编的鱼篓绑在腰间,这才带着苏曼悄悄打开院门,往村外靠河边的田道里走。
夜半时分,繁星点点,通往河边的田埂之中,处处传来青蛙咕咕呱呱的叫声。
徐启峰手里打着手电筒,拉着抬头看满头繁星,嘴里不住称赞真美的苏曼,行走在狭窄的田埂上。
每走一段路,他会停下来,把手中的电筒交给苏曼,让她把灯光打在水田之中,他下田捉些肥美的青蛙、泥鳅、黄鳝,等到鱼篓沉甸甸,他们也到了双安村一个处在芦苇丛中一个低矮的小土包上。
这里是双安村的‘码头’,地方很小很小,占地面积不足五平方米,临河的位置停了归纳村里的四艘集体木船,平时不允许社员们私自划船,但到了晚上,总有人偷偷解开木船的绳索,划到水面平稳的位置撒网捕鱼打牙祭或偷偷卖掉。
这段时间正是村里收菜籽的季节,社员们白天劳作很辛苦,到了夜晚就上床睡觉,没人会在这个时候来这里划船捕鱼。
徐启峰让苏曼坐在码头边一个较为宽大的木船尾巴上,他将鱼篓里的几只大青蛙、四五条婴儿手臂粗的黄鳝,还有几条泥鳅全都开膛破肚清理干净,就地找了一些枯萎的老叶芦苇,将洗好的野味插在芦苇根茎上,点燃火,就地烤了起来。
苏曼坐在船尾,木船摇摇晃晃,头顶满天璀璨星河,听见江水哗哗流动的声音,再看岸边的男人神情专注的烤着野味,时不时翻动签子,撒上辣椒花椒面等等调味,野物发出滋滋冒油的声音,诱人的烤野物香味逐渐传来。
她不知怎地,感觉自己的心脏在这一刻被填得满满的,一种幸福感油然而生,想永远永远跟眼前的男人在一起,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想离开他。
“烤好了。”徐启峰将烤好的一只青蛙,一条弯弯曲曲,造型狰狞的黄鳝、一条泥鳅递到她面前:“敢吃吗。”
“怎么不敢。”苏曼在现代可是什么美味佳肴都不会错过的女人,区区青蛙黄鳝泥鳅而已,她有啥不能吃的。
她接过烤串,先吃剐了皮,烤得两面微黄的青蛙肉,入口鲜嫩麻辣,口感吃起像鸡肉的口感,又比鸡肉嫩滑,一点奇怪的味道和腥味都没有,一口下去,好吃的让她眯起眼睛,嘴里三下五除二吃掉那只青蛙,麻溜的吐出骨头出来,又吃烤黄鳝和泥鳅。
徐启峰看她吃这些野物吃得麻利又十分起劲,就把烤得大部分烤串都给她吃,自己尝了一点,解开大木船的捆绳,拉着意犹未尽的苏曼往木船中央走。
他划着木船,到双安村下游一处水面平稳,有些像个湖泊的水湾区域,说要钓鱼给苏曼吃。
苏曼想着船上虽然有鱼线鱼钩,可徐启峰没带诱饵,要钓鱼得去岸上现挖蚯蚓做饵,实在是麻烦,就让徐启峰别麻烦了,两人把船划到‘湖’面中央,就着绝美的星空美景,说了一会儿情话。
时间流逝,苏曼困意上涌,想回家里睡觉了。
徐启峰却突然提议,两人玩猜拳,她赢了,他们直接回家,她输了,他挠她痒痒肉,继续猜拳,直到她猜对,两人再回家。
“幼稚。”苏曼嘀咕了一句。觉得徐启峰太过小瞧她,好似他一定会赢,她一定会输一样,心里激起胜负心,拿着手电筒,跟他猜起来。
不知道是她运气不好,还是徐启峰有读心术,每回猜拳输得总是她。
徐启峰上手挠她痒痒,一开始只是饶她腰间的痒痒肉,后来饶得位置越来越不对。
苏曼这才发觉,自己好像上了贼船,下不去了。
她一脸无语问:“别猜了,你想干嘛,在这船上安全吗?”
徐启峰淡笑:“只要力度控制的好,绝对安全,就算控制不好翻船掉进江里,以我的水性,会在第一时间救起你。”
苏曼脸上不受控制地红了起来,低声道:“你个臭、流、氓,我就说你不可能那么老实。你就是故意诱我出来的,亏我那么信任你.......”
她话没说完,男人高大的身影已经覆盖过来。
夜色沉沉,木船荡漾,繁星之中有流星划过。
苏曼红着眼眶看着渐渐远去的流星尾巴,心中欲哭无泪,她以后再也不相信这个男人叫她出来看夜色的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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