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曼今天参加的会议,是周厂长牵头开的全厂职工大会议。
会议室选择的是厂里的大礼堂,厂委、工会的领导班子都在礼堂讲台两侧摆得成排桌子后入座,厂里上万名职工乌泱泱地一片,或站或坐在讲台下。
周厂长穿着灰白色的中山装站在讲台中央,脸上手上还孵着亮锃锃的烫伤黄药膏,对着等身高讲台上放着的一个低矮有线动圈式麦克风郑声道:“同志们,今天召集大家来大礼堂开会,不为别的,一是进行检举刘长庚等黑恶行径犯罪份子的干部、职工进行表彰。二是厂委、工会、各个车间的干部职位出现空缺,我们厂委跟工会的干部开了一场会议之后,一致决定,优先选举咱们厂里有学历,有资历,优秀的职工,到咱们厂委工会填补干部空缺,之后再向市委提交干部分配申请。车间各个空缺的班长组长之类的职务,也同样优先提升咱们厂里的职工,欢迎大家踊跃毛遂自荐、推荐身边优秀同志。”
此言一出,引发礼堂上万名职工热烈的鼓掌声。
干部职位,厂里的工人就不想了,那都得在高中以上的学历。
哪怕没有高中学历,最起码也要在初中以上文凭,还要有能力,工作优秀,才有可能被厂委工会选中录取做干部,这种几率千分之一,他们都不觉得自己能被选中。
车间那些小领班小组长的职位,他们还是有想法的。
很多人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只有小学文化,或者不识字,只能干些苦活脏活。
可有些班长组长跟大多数人一样,大字都不识一个,就因为有点技术,都能当上小领导,干那些轻松的活计,拿到比他们高的工资,这让很多人都不服。
如今厂里给大家一次力争上游的机会,钢厂的工人们都激动起来,纷纷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还是咱们钢厂好啊,福利好,待遇好,还有这么多的好干部领导我们,愿意给我们这些受旧社会毒害,没多少机会读书的工人机会,让咱们也能有机会当当小领导。真是感谢组织,感谢党,感谢厂里的干部们给我们这个机会。”
“朱大婶儿,您一个大字都不认识的食堂职工也想当领导啊?”
朱大婶儿是食堂那位身材最壮实的胖大婶儿,她最会看人下菜,给职工打饭菜,手抖得跟筛子一样,打不了几块肉,给厂里干部打饭菜,那叫一个手稳肉多。
朱大婶叉着粗壮的腰身道:“啥叫我大字不识一个的食堂工,你这是歧视我啊!咱们工农兵翻身当家做主,人人平等,职业不分贵贱,我有更高的思想觉悟,想往上爬一爬,加入领导行业,指导大家的工作,跟大家共同进步怎么啦?”
先前说朱大婶儿的人立马不开腔了,旁边的人就笑:“哟,朱大婶儿,看不出来啊,你平时整天在食堂后厨东家长西家短的,没想到有这么高的思想觉悟啊。”
“那是,我要觉悟不高,我能主动参加厂里的检举,让刘长庚那些坏分子落马,其中也有我的功劳。”
......
台下工人议论纷纷,吵吵嚷嚷一片,周厂长抬手往下压了压:“大家安静,申请岗位调动,自荐、推荐成为车间空缺领导职位的事情,一会儿散会后,大家去人事科,找人事科的干部拿表格填申请。我们会在一周之类进行评估,挑选出优秀同志,由各个车间的职工进行投票评选,最终在广播站通报审核通过的人员。现在,我们要表彰检举刘长庚等黑恶份子的有功职工,进行嘉奖。首先,我们要表彰的是,此次事件见义勇为,勇于站出来的第一个人,人事科专员苏曼同志!由于她的义不容辞,不顾自身安危的正义之举,与人事科唐成才同志,一同阻止刘长庚等人的黑恶行径,保护了测温工武胜利同志的性命安危,拔除隐藏在咱们钢厂多年的多名毒瘤坏分子,还死去工人们一个公道,钢厂一个干净的环境,苏曼同志与唐成才同志,功不可没!下面有请钢厂外街派出所所长方所长,为两位同志发布锦旗及奖章,大家鼓掌!”
噼里啪啦,雷鸣般的掌声响起来。
钢厂外街的公安分所方所长,穿着一身白色制服,从礼堂后台走出来,笑着跟大家挥手打招呼:“同志们好。”
钢厂多年的悬案一经破案,方所长也算是小有政绩,被上头进行了表彰,钢厂请他做嘉奖,他自然要给几分薄面。
他身后还跟着长相老成的苗公安,皮肤偏黑的吴公安,两人手里都拿着一面锦旗,上面用毛笔黑字写着‘见义勇为,无私奉献’四个大字,由派出所和钢厂厂委共同署名。
两人目无表情地站在方所长的背后,等方所长发表完一段表扬苏曼、唐成才,及其他配合他们派出所办案的钢厂职工演讲后,他们把手中的锦旗一一递到方所长手里。
方所长郑重其事地将两面锦旗递到苏曼两人手里,跟他们每个人都握手,拍着他们的肩膀道:“两位都是好同志,好干部,希望未来的日子里,两位再接再厉,多干实事。”
“多谢方所长,我会继续发扬个人风格,时刻牢记自己身为干部,要以身做法,做个遵纪守法的好同志,引领全厂职工,为国家做出更好的建设奉献!”
苏曼觉得厂里这么大张旗鼓给她做表彰、发锦旗,实在是太过招摇夸张,让她内心有些羞耻。
她很不想接,但又不能不给厂里和派出所的面子,脸上带着微笑,嘴上说着客套的话,接下锦旗。
唐成才左手还吊着石膏,右手接过锦旗后,也发表了一些慷概激昂的说辞,什么感谢人民感谢党,感谢厂委的周厂长等人的悉心教导培养,他以后会继续发扬光大,身上的伤养好之后,一定好好回馈祖国,做块红砖头,厂里哪里需要,他就往哪里搬。
那话说得一个诚挚激昂,听得方所长、周厂长等领导十分满意,底下的钢厂工人也是群情激动,满堂喝彩。
发完锦旗后,周厂长又亲自嘉奖了一些举报有功,有实际证据的工人以工人家属,当着大家的面儿,把那些人的名字写在小字条上,揉成团,放进空盒子里摇晃后,再请方所长、吴公安两人公平公正地进行抓阄,抽出两名幸运的职工得到先前厂委许诺的厂房。
场面十分火候热闹......
等事情告一段落,大礼堂的工人散去后,周厂长又组织厂委、工会的干部,到厂委办的大办公室里继续开会议,这次开会的内容,是推举厂里的干部往上班升级别填补空缺位置。
比如夏厂长被停职调查,副厂长的位置空了出来,财务科的副科长、工会的一些重要领导职位、后勤生产科等等都需要填补职位。
这样的填补,是大好的晋升机会,先去还对苏曼颇有微词的一些干部,这会儿对苏曼的态度进行了360°的改观,不少人话里话外都是要推举苏曼往上提升。
苏曼开了一上午的会议,本就无聊到昏昏欲睡,这会儿听姚燕红跟高晓娟力荐易主任升去隔壁财务科填补副科长位置,她的位置由许副主任填补,空出来的副主任则由苏曼来填补。
好家伙,一个萝卜一个坑,把苏曼给吓醒,忙摆婉拒道:“高同志、姚同志的好意我心领了,我才来钢厂三年多,虽然已经申请审核成为党员,之前也在乡下干过两年的基层干部,但是离国家规定的提升资历还差几年年限,我自觉也没为钢厂做多大贡献,把我往上提不合适,大家再推荐推荐其他有志干部吧。”
任何年代的干部要往上升职,除了资历阅历之外,最重要的是要考核政绩。不是推举你往上升职,你就能升得,还要经过市里、省里有关部门的层层审核,审核通过后,方能升职。
苏曼很有自知之明,她真正的实绩没多少,这次要因为揭发了刘长庚等人的事情升为副主任,不知道要被多少人羡慕嫉妒恨,惹来一身骚。还不如老实本分地呆在原来的位置,等干些实绩再说升职的事情。
她说得直接,高晓娟跟姚燕红两人都有些失望,转念一想,都想到了苏曼的顾虑,又替她无奈委屈。
她干了这么大一件实事,其实按她的资历来说,往上提交升职申请,通过审核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
麻烦的是,这次的事情闹得太大,苏曼得罪太多的人,她要真通过审核往上升一级,不知道要被多少人眼红,遭受非人的流言猜测,还不如把持现状,还能获得周围人的称赞及好口碑,远比升职的好。
两人默契地不再举荐苏曼,跟着其他人一样,投票否决提名的升级干部。
大家投完票,易主任通过人事科众人全票举荐,跟苏曼同样大学出身,但比苏曼大几岁的姜科员则被提名替补许副主任的位置。
提名的干部全都要填写申请报告,由周厂长统一拿到市委去做审核,审核通过后,大家才走马上任。
多余的职位,则再让国家分配基层干部来填补。
忙忙碌碌又过两天,终于到周日放假的时候。
苏曼在家里舒舒服服地睡了一个懒觉,到了中午才爬起来,随便煮完面条,又洗洗刷刷一阵,快到下午四点左右,穿上老气的列宁干部服装,脚穿一双布鞋,背着一个斜挎布包,走到磐市西门口,跟高晓娟、姚燕红、工会的三个办事员一同汇合。
钢厂出了那么大的事情,苏曼这大半个月以来都在厂里忙得不可开交,连这年头法定的每周日休息一天的时间也在忙,无法参加任爱国的喜宴,任老头两口子就把小儿子的喜宴一拖再拖,拖到这周日办。
她在磐市西区门口等了大半个小时,高晓娟等人终于来了。
“抱歉,苏科员,让你久等了。”高晓娟是跑过来的,气喘吁吁跑到苏曼面前大口喘气:“我家里有点事儿,耽搁了一下。”
“没事,时间还早。”苏曼知道她家兄弟姐妹多,她作为家里的老大,一到周末免不了要给家里人洗衣做饭什么的,也没在意。
倒是姚燕红笑她:“你来这么迟,到底是家里有事,还是你对象有事啊?”
人事科的同事都知道高晓娟跟她对象定亲了,定在年底结婚。
这段时间整个钢厂的干部都在忙,周末都没时间休息,现在好不容易尘埃落定有空闲时间,高晓娟不跟对象约会,反而跟苏曼去吃工人的喜酒,姚燕红忍不住打趣她。
“我真是家里有事忙,不关我对象的事,他最近也很忙。”
高晓娟红着脸解释了一番,瞧见旁边站着三个工会的干事,两女一男,其中一个是跟苏曼很不对付,长得一双细长单眼皮,看起来就不好相处的章干事。
章干事跟其他两人手里都拿着工会慰问的毛巾、搪瓷盆子、肥皂牙刷等等物件。
高晓娟一脸奇怪的拉着苏曼边往郊区大道走,边小声嘀咕:“苏科员,工会怎么派章干事去慰问工人家属?”
“不知道。”苏曼摇头道:“谁去都无所谓,就去人家家里吃顿饭而已,没什么。”
“我看她不是单纯的去吃饭吧。”姚燕红跟她们并肩走着,插话道:“上次她向你借自行车,你当众拒绝她,落了她的面子。现在你在厂里大出风头,别人都在她面前吹捧你如何正义厉害,她估计心里憋着一团气,想找点事儿,看看能不能杀杀你的气焰。”
苏曼闻言眉心微蹙,定定看着姚燕红一眼,什么话都没说。
这个姚燕红自从入厂以来,给她的感觉是,此人对她特别的热情,热情到过分的地步。
无论她做什么事情,她跟高晓娟一样,无条件支持她。
无论她走哪里,姚燕红总会恰到好处的出现在她的面前,跟她闲话家常套近乎,让她十分不舒服。
这次要去任家吃喜酒,苏曼原本的打算是叫上高晓娟和唐成才一起去,毕竟这两人,一个是跟她共事三年多的同事,两人脾气相同,性子都很直爽,因为康莹莹的事儿,两人走得很近,叫上高晓娟一起去很正常。
另一个是叶科长专门给苏曼招来的助理,在刘长庚事件上,也证明唐成才虽然是个心机深沉的笑面虎,但不针对苏曼,还有隐隐讨好她的架势,估计是看在她的背景及徐启峰的职位才会如此。
苏曼跟他现在也算是过命的交情,对唐成才这人还比较放心,这次叫唐成才出来吃酒,也是有想感激他帮忙的心思,就提前找到任爱国,帮他赶了一块钱的礼。
哪知道临出发的前一天,姚燕红忽然找到苏曼,说她也想跟她一起去吃酒,苏曼觉得去太多的干部到人家家里吃酒不大好,她之前跟周厂长和工会那边提前打了个招呼只去六人,不好超出人数,婉拒了。
姚燕红就找到唐成才,不知道跟他说了什么,唐成才就不去了,让姚燕红跟她一起去。
现在听姚燕红一番意有所指的挑拨话语,苏曼心里有些膈应,无论工会的章干事是出于什么心理,顶了原先她指定的人来参加厂里干部慰问职工的喜宴位置,她心里都有自己的数儿,什么时候轮到一个跟她不太熟的人在这里挑拨离间了。
她不说话,率先往郊区外走,姚燕红也不在意,一会儿跟高晓娟说说话,一会儿又跟离他们远远的工会三人说话。
苏曼有自行车,可高晓娟他们都没有,所以大家都徒步走去任家。
任家在距离磐市大约五公里的城郊区外,徒步走过去至少一个小时。
一行人有说有笑地在城郊宽阔的土路上行走,周边全是比人还高的玉米秆,上面已经挂了成串沉甸甸的苞米,随风飘荡,发出窸窸窣窣的玉米叶摩挲声音。
一个小时后他们达到一个村子,老远就看见村子路口站着一个穿着劳动布的小老头,蹲在村口一个石磨旁抽着旱烟。
看见他们走过来,小老头立马站起身走过来,激动的喊:“苏科员,你们来了。”
“任大爷,您好啊。”苏曼上前打招呼,“您这是一直在这里等我们啊?”
“可不,我怕爱国那小子没跟你们说清楚路线,一直在这里等,还寻思着再过半个时辰你们还没来,我就让爱国那小子去城里接你们。”
任老头脸上洋着憨厚的笑容,跟苏曼说完这话,又局促不安地招呼其他人:“各位干部远道而来参加我家小儿子的喜酒辛苦了,请各位跟我一起家去吧。”
一行六人跟着他往村里走。
他们名叫地平村,因为其村子处在比较平原的郊区地带,周围都是平整的水田旱地,比那些山沟沟的村子富足很多,村里很多年轻人在城里的工厂做工人,他们的到来倒没让村里人有多稀奇。
任家住得是土坯砌得屋子,共有六间房,用篱笆围有小院。
这会儿院子里坐着一些帮忙置办酒席的亲朋邻居,瞧见任老头领着几个衣裳整洁的年轻人过来,都忙站起来打招呼:“老任,这是爱国厂里的干部呀?”
“对,领头的这位,是我之前提过的帮了爱国大忙的苏科员。”任老头说着,热情的把苏曼一行人领到院子里坐着。
堂屋里听见动静的任老太太,赶紧领着几个儿子儿媳孙子孙女出来,一面把苏曼她们坐得那张圆桌面,用干净的帕子擦拭干净,一面让媳妇们把平时家里舍不得吃得花生糖果摆上。
她这才笑着招呼苏曼:“苏科员,大老远的让你们过来吃喜酒,实在辛苦你们了,一会儿咱们就开席,你们先在这儿坐会儿唠嗑唠嗑。我给你们拿副纸牌来打。”
工会的章干事马上道:“大娘,先别忙活了,叫任爱国出来一趟吧,我们手里的东西是代表工会慰问厂里职工送的新婚礼,得让他来领。”
任大娘道:“爱国他去接新媳妇了,要晚点来,您看?”
章干事旁边的李干事马上道:“那我们把东西交给您,一会儿任爱国同志回来,您记得跟他清点物品。”
“好嘞。”任大娘伸手接过工会三人手里的礼物,引来院子里邻居亲朋的羡慕目光。
“爱国他娘,你家爱国所在的钢厂待遇可真不错,我还是第一次看见有厂里干部亲自来给工人送结婚礼的。”
“可不,钢厂来这么多的领导,来参加我家爱国的喜宴,我家可真是那什么灰啊!”
“奶,那叫蓬荜生辉!”
“对,蓬荜生辉!”
“哈哈哈,你们爱国那小子可真有福气啊!”
.......
章干事看任家人跟其他人喜笑颜开的模样,回头瞪李办事员一眼。
就你会显眼,会自作主张,一个靠后台走进来的初中文凭办事员,做啥事都想跟她争争风头,也不知道当初苏曼点名要这人代表工会,来任家送礼安得是啥心。
李办事员无视她的目光,手里大把大把抓任家摆上桌的为数不多的瓜子花生糖果,小嘴不停的磕吐着瓜子壳。
当她不知道这章干事心里在想啥,不就是觉得她只有初中文化,配不上当厂里的干部,各种挤兑她吗?
那还真是不巧了,她就是一盏不省油的灯,比起捧这姓章的臭脚,她还不如捧厂委苏曼的。
人家好歹是大学毕业,又是干部家庭出身,丈夫还是军中的团长,哪哪都比这姓章的强。
姓章的想在送礼这事儿上发表文章,李办事员偏不让她如愿。
苏曼不知道自己躲过了一场风波,任老头夫妻俩一直在跟她唠嗑说话,她时不时就应付上他们几句。
等到天边红霞满头,有人喊:“新娘子来了!”
苏曼等人站起身来望向村道,远处来了一队人,为首的就是长相老实的任爱国,穿着一身崭新的粗布短衣,胸口戴朵红花,背着一个穿着红罩衣,头发胸口都带一朵红花,模样看起来还不错的新娘子从村道走了过来。
他身后跟着迎亲的队伍,都是钢厂走得比较近的工友,苏曼粗粗看过去,里面有热轧车间的刘建设、电工岳涛、赵奎等人,受伤严重打着石膏,依然坚持来参加喜宴的武胜利......还有穿着其他厂制服的工人等。
任爱国背着新娘子进院后,有全福婶子围着他俩说了一些吉祥话,任爱国便领着新娘子跟苏曼他们说了一番感谢客套的话,就把羞答答的新娘子领去新房了。
很快宾客陆陆续续来齐,任家不大的院儿摆了八张席面。
菜肴接连上桌,都是自家自留地种得蔬菜做得菜,比如凉拌黄瓜、蒜蓉烧茄子、虎皮尖椒、白糖拌西红柿块、油炸花生米等等。
再有就一个红烧肉,切成对半分的咸鸭蛋,一大筲箕的玉米面、白面、高粱面合做的三合馒头,一大锅熬得浓稠的红薯稀饭,一锅自家养得老鸭酸萝卜汤。
肉菜不多,但相较其他办喜事的人家,宴席办的那是十分丰盛了。
“苏科员,今天这菜味儿可真不错。”高晓娟吃得不亦乐乎,看苏曼不怎么夹肉菜,速度极快地往她碗里夹两块肥亮锃锃的五花肉到她碗里:“你多吃点,再不夹菜,可都吃没了。”
苏曼:.......
她是真的对这种肥肥的肉类爱不起来,这才没夹桌子中间那盘为数不多的红烧肉。
她没想过高晓娟会这么照顾她,不仅给她抢了两块红烧肉,还给她夹不少菜肴,把她碗里堆得满满当当,像一个大姐姐一样照顾她,明明高晓娟比苏曼小六七岁。
看她一点没有要吃红烧肉的意思,高晓娟忽然想起什么,在她耳边轻声低语:“苏科员,你是不是不喜欢吃肥肉啊?你要不喜欢吃,你把瘦的地方吃了,肥的给我吃,我不嫌弃。”
苏曼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高晓娟体贴的举动,让她想起徐启峰。
他们两人吃饭的时候,徐启峰也是这么惯着她的,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出任务,平不平安。
苏曼最终没吃红烧肉上的瘦肉,将两块肉都夹进了高晓娟的碗里。
任家今天做得素菜都挺不错,尤其是那个虎皮尖椒,炒的青椒皮微黑泛皱,吃起来没有一点糊味,十分爽辣,苏曼光吃这一道菜,就喝下一大碗红薯稀饭,饭后又喝了一碗酸酸辣辣的老鸭汤,胃里总算满足了。
吃饭的空档,武胜利在刘建设等人的帮助下,就着厚厚的石膏绷带过来给苏曼敬酒。
他一开口,一米九的大汉哭得稀里哗啦:“苏科员,别的话我也不会多说,我武胜利,感谢您和唐干事的救命之恩!这辈子我就是当牛做马,也要报答你们的恩情!以后但凡您用得上我的地方,我赴汤蹈火,义不容辞!手里的酒,我干了,您随意!”
他一口喝下手中的白酒,苏曼不能不承他的情,忙说:“武同志,用不着这么客气,我只是做了我应该做得事情,不足挂齿。你好好养好身体,努力工作攒钱,像任爱国同志一样娶个漂亮的媳妇,生俩孩子,你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她说完一口将手中不大的一杯烧酒喝下,顿时辣得呛出声,咳嗽连连,头晕目眩。
高晓娟看她晕乎乎的样子,眼疾手快地扶住她:“你没事吧?”
苏曼摇头:“没事。”
她不是那种一杯就醉的人,只是这自家酿得酒酒劲太大,她一时承受不住而已。
武胜利哽咽着不知道说什么好,岳涛几人过来解围,跟苏曼他们几个干部闲聊,商量着一会儿吃完饭,大家结伴一起往市里走,到时候天色暗下来,也好有个照应。
天色暗下来的时候,他们吃饱喝足闹了一会儿洞房,就跟任家道别,往市里走。
任爱国妻子那边来送亲来的一个其他厂的工人,望着姚燕红离去的背影,嘴里嘟囔:“总觉得那个女人看着有些眼熟啊,好像在哪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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