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几个小时过去,手术室的灯终于灭了,几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从里面走出来,都一脸疲惫。
苏曼等人立马迎了上去,一脸焦急:“医生,情况怎么样?”
“手术不算成功,他还没渡过危险期。”一个z国后方医院转过来的外科主刀医生,神情凝重道:“如果他在48小时内醒过来,那他还有救,如果醒不过来......”
后面的话他没说出来,苏曼却是明白他的意思,身形一晃,险些晕倒在地,被齐衡看见,眼疾手快地扶住她:“嫂子,没事吧?”
“没事。”苏曼脸色惨白地摇头,目光看向手术室,等待里面的医护人员,把徐启峰推出来。
赵政委脸色也不好看,却还安慰苏曼:“老徐这老小子福大命大,之前遇险多次都能逢凶化吉,这次肯定能醒过来。”
苏曼抿着嘴,没说话。
再福大命大,再是文中男主角,他在这个世界毕竟是活生生的人,受了这么重的伤,全身几乎没有一处好肉,又做了那么大的手术,很难保证他会撑下去。
没一会儿,手术室里的医护人员把徐启峰推了出来,苏曼赶紧迎上去。
徐启峰躺在移动病床上,全身上下,从头到脚都打着厚厚的绷带,眼睛紧紧闭着,看起来毫无生气,跟死了一般。
往日活蹦乱跳,好好的一个人,忽然变成这样,苏曼泪眼忍不住流出来,轻轻握着他的手掌,在他耳边哽咽着喊:“徐启峰,你疼不疼啊?你不是答应过我,你会好好的活着回来吗?你怎么躺在这里啊!你不会有事的对不对?你一定会醒过来的对不对?”
女人悲切的哭声,在医院的走廊里不断回响,听得齐衡一众士兵都红了眼眶,没人敢劝她,纷纷围住徐启峰的病床,无声地将他的病床推向特护病房。
将徐启峰安顿在病房,护士给他打上点滴后,齐衡他们都退出病房,留苏曼一个人坐在病房里好好陪陪徐启峰。
苏曼呆呆望着病床上的徐启峰,脸颊上的眼泪已经风干。
原著的剧情及设定,让徐启峰成为一心为国效力的铁血军人,他对部队,对军人这个职业的热爱,已经超越了他的生命。无论他处于什么样的状况,受了多重的伤,只要他还能站起来,他就想继续为军队效命。
这样的军人,于部队,于国家来说,是绝对的好兵。
对家属来说,却是一场漫长的折磨。
在苏曼嫁给徐启峰的两年半时间里,只要徐启峰外出出任务,她就日日夜夜担心受怕,怕他没消息,怕他受伤,更怕他回不来。
当得知他被敌军团团围住,她面上镇定,私底下一直怕得在哭,一直祈祷各路神明能保佑她的丈夫能平安回来。
她现在变得跟这个时代所有的军嫂一样,丈夫一走,她就变成了望夫石,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苏曼就这样在凳子上枯坐了一天一夜,徐启峰没有清醒的迹象。
医生护士来了一趟又一趟,给徐启峰换药、检查心脏创口及苏醒的迹象,得出的结果是这人处于深度昏迷之中,清醒过来的几率不大。
得知这个消息的赵政委坐不住,在病床前转了好几次,劝说苏曼:“小苏,你守了一整天,没吃喝过一点东西,也没闭眼睡过,你去歇着,让我来守吧,别老徐没醒,你先倒下了。”
苏曼摇头,表示不走,眼神空洞呆滞,看起来格外憔悴无神。
徐启峰全身多处被炸伤,前胸后背全是弹片刀痕,很多弹片伤及心肝脾肺等重要的器官都被开刀做手术,把弹片取出来,他能活到如今,已然是件奇迹。
在苏曼这个未来之人穿越过来改变剧情的西伯利亚蝴蝶效应下,她不知道徐启峰能不能醒,她不想离开他,哪怕是最后一天,她也要陪他到最后。
苏曼如此倔强又无助脆弱,摇摇欲坠的模样,看得赵政委心里十分难受,他转头看着昏迷不醒的徐启峰,弯腰在他耳边沉声道:“老伙计,你一定要醒过来啊,你是不知道苏曼现在是副什么样子,她守着你,饭不吃水不喝,觉也不睡,哪里都不肯去,一直在哭。你要是醒不过来,有个什么好歹,她也许会陪着你一道去。”
他这话当然是专门说给徐启峰听,刺激他的求生欲。
说完他深深叹了口气,对站在门口守着的齐衡等人做个手势,示意他们不要进来打扰苏曼两人。
赵政委出去后,不大的病房里安静下来,安静的连徐启峰的呼吸都听不见。
病房外阳光灿烂,一缕灼热的阳光投映在窗户上,照得病房一片炙热,苏曼却觉得浑身发冷。
她静静坐在病床边看着徐启峰,好一会儿才站起来身来,拎起床边一个热水壶,将里面的热水倒进一个搪瓷盆子里,拿一张干净的毛巾放进盆子里泡一会儿拧起来,轻轻擦拭着徐启峰唯一没有打绷带的左手,声音低低道:“启峰,你不是想要一个孩子吗?你醒过来,我们生个孩子好不好?”
没人回答她,房间死一般的沉寂。
她也没在意,絮絮叨叨跟他说很多话,一直到她实在支撑不住,晕倒在病床边,被进来换药的护士发现,慌忙叫医生过来,检查一番后说她只是两天没进食,低血糖晕了过去,给她输点葡萄糖,醒过来吃点东西就好。
苏曼醒来过的时候,已经过去一天,她醒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问赵政委,“徐启峰醒了吗?”
“没有。”赵政委不想瞒他,脸色沉重地摇头:“医生说已经过了48小时,他还没醒,也没死,估计是要成为植物人了。”
尽管苏曼心理做足了准备,可当听到植物人三个字时,她还犹如晴天霹雳,第一个反应是:“不可能!”
徐启峰是这个世界的男主,原著剧情里,他从没有成为植物人这一说,可现在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难道真的是因为她这个配角角色干预了原著剧情,导致这个世界剧情偏差,徐启峰最终落到如此结局?
苏曼心里止不住的难受起来,徐启峰好好的一个人,变成了植物人,以后说不定一辈子都要躺在病床上,这全都拜她干预剧情所致。
如果当初她不是为了苏家跟他立下口头协议,又跟他心意相投,成为真正的夫妻,没有按照原著剧情在一年前跟他离婚,让宋云箐有机可乘,两人开始恢复联系,渐渐旧情复燃。那么现在,站在他身边的应该是宋云箐,不是她,他也不会受这么重的伤,成为植物人。
苏曼一面心痛后悔,一面茫然无措,不知道接下来的日子该怎么过下去。
赵政委心里也不是滋味,他是做政治工作的,平时最擅长用语言劝解军人,指挥作战,如今面对徐启峰这样的惨状,他用任何语言都是苍白的,无法安慰苏曼。
等苏曼用很久的时间平复好心情,他这才道:“这附近也要开始打仗了,我们得带着老徐撤离到后方。如果可以,最好把他送回磐市进行修养,到时候我们会给他安排最好的医生对他进行救治,小苏,你觉得如何?”
苏曼这两天哭得太多,情绪起伏太大,一双漂亮的眼眸早哭肿成核桃眼,心里也乱了方寸没主意,胡乱点头:“好,都听政委你的。”
赵政委松了一口气。
徐启峰变成这样,身为他唯一在身边的家属,苏曼有权决定徐启峰是去是留。
要是她怕路途颠簸,让徐启峰受到一次伤害,坚决留在这里,赵政委也没办法,只能留下陪着他们面对生死未卜的战况。
而以齐衡为首的剩余37团士兵,一直守在南越这家战地医院外,徐启峰不醒,他们哪儿也不肯去。
徐启峰是战斗英雄,更是他们心目中敬重的顶头军官,他们在军营里长期的训练磨合,徐启峰每一项训练都碾压他们,他们从不服气不服输,到完全敬佩徐启峰,将他视为自己心中努力靠近超越的英雄,这样的心路历程,很不容易。
如今在他们眼中不败的英雄倒下,还是为了给他们引开敌人,给他们制造活下去的机会,他们心中的难受不比苏曼少。
现在苏曼同意离开,这对所有人来说都是件大好事。
赵政委马上着手安排徐启峰跟37团撤离的事宜。
下午他们坐了上z国的几辆军卡,将徐启峰安排在中间最大、底胎最沉稳的军卡中,速度不急不快地往边境撤退。
半个月后他们到达磐市军区医院,将徐启峰转进四楼的特护病房里,在征求到苏曼的意见后,将徐启峰受伤昏迷不醒的消息告诉了远在双安村的徐父徐母。
郑巧珍在接到公社电话通知的消息时,几乎站不住脚,身子踉跄了好一会儿,晕了过去。
徐父一众人等赶紧扶住她,一阵呼喊掐人中,总算把她弄醒。
她不顾自己的仪态哭得撕心裂肺,本来干劲满满地人,忽然像是被抽了魂,老了十岁,看得徐家人也跟着落泪,纷纷收拾行李,一家人转车坐车,来到磐市军区医院来看徐启峰。
苏曼要照顾徐启峰走不开,是小李开着吉普车来接他们。
当他们来到病房,看到以前明艳动人,光鲜亮丽的苏曼变得身形干瘦,面色憔悴,一张脸瘦得下巴都成一个尖,头发只是随意披洒着,看起来像是随时都能被风吹走一样的纸片,郑巧珍憋不住,抱着苏曼哭:“我可怜的老三媳妇,你受苦了。”
苏曼看着同样神情憔悴的郑巧珍,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婆婆,只说一句我没事,让她和徐家人去看徐启峰。
为了保证昏迷中的徐启峰活下去,徐启峰的脸上戴着氧气罩,手上打着点滴营养液,身上虽然没有打绷带了,但是手脚脖子都打了石膏,身上全是伤痕,没一块好肉。
正所谓伤在儿身,痛在娘心,郑巧珍看到自己好好的儿子变成这样,一颗心疼得像是被人狠狠拽住揉捏成碎片,眼泪不受控制往下流,握着徐启峰的手,一直哭喊:“老三,老三啊,妈来看你了,你睁开眼睛看看妈啊。”
徐家人也哭成一团,围着徐启峰的病床喊他,然而他没有一点反应。
徐家人在病房里呆了近五天,徐家还有很多活要做,孩子还托养在亲戚家,他们不能在这里多停留,大房一房夫妻四人、还有徐秋霞都得回去。
本来徐父徐母想留下来照顾徐启峰,但徐父看苏曼把徐启峰照顾得无微不至,苏曼也表示她早从钢厂离职,自己一个人照顾徐启峰完全能应付,徐父怕郑巧珍留在这里看见昏迷不醒的儿子徒增伤心,让她的身体熬不住,硬拽着郑巧珍回老家。
徐父临行前,特意趁无人之时,小声的跟苏曼讲起苏父苏母,以及他偷偷去到牛家山看过苏沐夫妻的情况。
苏父苏母虽然被判为修正派,但因为有徐启峰的关系,还有徐父他们的关照,他们没有像其他下放的人员一样动不动就挂牌子挨批d,也没有住进牛棚里,只是住在牛棚旁边一个新搭的窝棚,除去下地劳作辛苦点,没有人敢跟他们接触外,其他倒跟正常人没什么两样。
相比之下,苏沐夫妻俩就比他们惨很多,他们一家子都住在牛棚,时不时就要挨批d,下地劳作要比一般的社员要辛苦很多,不过有徐启峰帮助过的那对姓牛的夫妻暗中照顾,牛家村的人倒是不敢怎么欺负他们一家子。
至少,不像其他下放的人,被各种打压欺辱,很多不堪受辱自尽死亡。
苏曼听完苏家人的状况,不住向苏父道谢。
她作为苏家人,如果不是因为嫁给徐启峰,成为军官家属,她也会被打成修正派之后,下放去乡下改造。
因为这敏感的身份,她从去年开始,一直在军区低调行事,避免人们抓着她的错,影响徐启峰,也不敢去看苏家人,只给他们写信联络。
这两年的信封审查,比之前更加严格,苏曼给他们写信都是斟字酌句,生怕被审核信件的人审核不通过,还会把他们举报进行审查,每一封信都写得小心翼翼。
苏家人给她回信,也同样如此。
他们都在信中说过的不错,谁知道他们是不是报喜不报忧?
苏曼只能每次写信的时候给他们邮寄一些钱票,让他们的日子好过一些。
如今从公公的嘴里听到他们没受欺负,日子过得比原著凄惨的结局好,苏曼松了口气,塞了一些钱票到公公手里,一半是孝敬他们,另一半,请他转交给她的父母大哥。
下放改造的人都是被安排在地方上,跟社员村民一样统一干活,统一分配粮食,但改造的人到手的粮食很少,通常不够一年吃喝,还要经常防着村里人欺负抢夺粮食,身上没有钱和粮票傍身,饿死的人大有人在。
苏曼给苏家的钱,是之前存在银行里的一千多嫁妆钱里出的,其他两千多块钱,她一分钱都没动,那是徐启峰给她的钱。
如果徐启峰一直醒不过来,这笔钱就是支撑她照顾他后半辈子的日常开销钱。
送走徐家人,苏曼开始日复一日的照顾徐启峰。
她向护士学习各种护理知识,给徐启峰换药,打针,每天都拎着热水壶去医院的水房里打热水,倒进医院的搪瓷盆里,用干净的毛巾浸湿稍微放凉,轻轻翻动他的身体,给他擦拭全身,让他渐渐愈合的身体保持干净清爽,避免生褥疮。
她还把家里的花瓶拿到病房,放在徐启峰的床头柜旁,每隔两三天就换上时令的新鲜花朵,试图用花香让徐启峰醒来。
1967年的深秋,鲜花并不好买,大、动、乱的前三年,什么事都管得特别严,街上全是戴着红袖章的红i兵,私人投机倒耙这种事情没人敢在白天干。
以前正规的花店被视为资本作派,是穷讲究,买花的人都有严重的思想问题,工人阶级饭都吃不上,还有什么闲钱去买花?各家花店早早就关门,就怕被那些红小兵抓住,批判成资本家,没有一个好下场。
苏曼以前常去市中心买鲜花的老太太也不敢卖花,很长一段时间都没出现过,苏曼实在没地方买鲜花,花了好长的时间寻到煤矿厂去,打听到老太太家的下落,亲自上门请她帮自己去山野外摘鲜花,价钱贵上一倍,老太太看到她人好,不像是会举报她的人,这才答应,每天早上都偷偷摸摸地送到军区来。
军区的医生护士看到徐启峰床头柜上花瓶里放着五颜六色的花朵,没有一个人想着举报苏曼,他们都知道她此举是为了唤醒她的英雄丈夫,很多小护士为她跟她丈夫的感情为之动容。
徐团长都变成那样了,很有可能会瘫在床上一辈子,以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干部大小姐,对他不离不弃,一直在身边照顾他,这得有多深厚的感情,才不肯放弃他啊。
所以有时候花瓶里的话枯萎了,苏曼忘记换新的,她们还会悄悄的提醒她。
苏曼在护理完徐启峰后,也没像前几个月那样颓废,精神不振,她最近找了很多这个年代能看的书籍,比如《战斗的青春》《火种》《平原枪声》等等,每天饭点午后,还有睡觉之前,都会饱含感情地读给他听。
有时她还会唱一些歌曲和音乐剧段落,如《沙家浜》《红灯记》,企图唤醒他心目中的斗志。
可徐启峰依旧安安静静的躺着,因为一直躺着,他的脸已经瘦得不成样,头发指甲都很长,苏曼不得不小心将他脑袋垫空在床侧,拿着剪刀,将他的头发剪成最短的寸头,还拿着剃胡刀,抹上剃胡膏,给他刮胡子,完事后又拿指甲刀给他手脚仔仔细细地剪平,给他穿上厚厚的袜子,因为天气变冷了。
苏曼每天的日子除了护理他,做以上事情,还会每天跟他讲讲天气变化。
她从夏季医院外嘈杂的蝉鸣,讲到秋季枯黄落地的树叶,再到冬季又下了雪,雪还很厚,外面很多家长带着小孩在雪地里打雪仗、堆雪人,看得她心痒痒,却没人陪她玩。
苏曼想着想着,眼泪不自觉滑落眼眶,一滴滴落在徐启峰的手背上,哭得十分委屈:“徐启峰,下雪了,快过年了,你什么时候才能醒,陪我看雪,堆雪人呢?”
过年的那天,赵政委夫妻、齐衡夫妻都来请她,让她去他们家吃顿年夜饭,她说什么也不肯去。
王翠花看她瘦得不成样,哪有以前那皮肤白皙,身形纤瘦又丰满的样子,眼眶红红的说:“大妹砸,人是铁,饭是钢,你都守着徐团长半年时间了,每天就吃点食堂里没啥油水的饭菜,这样下去可怎么得了,你已经瘦得皮包骨。”
何虹淑也劝:“小苏,小徐什么时候清醒是个未知数,你一个人照顾他时常休息不好,吃喝也没个准头,这样下去,小徐没醒,你先跨了。今天过年,你把小徐交给护士们看,你跟我们回去吃顿年夜饭,吃完你再回来守着他,你看好不好?”
赵政委跟齐衡也挨个劝,都不想看见她死气沉沉的样子,想让她去军属区吃顿饭,让孩子们在她面前闹一闹,让她感受一下生活的烟火气,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每天都很如行尸走肉一般,看着就让人难受。
苏曼想着自己的确很久很久回过家属区了,不知道家里现在是什么样,今晚在医院值班的护士都是熟人,想了想,也就没推脱,坐上赵政委开得车,跟他们回到军属区。
因为苏曼的到来,赵、齐两家人决定合并饭菜,到赵政委的家里,大家一起过个年。
苏曼半年食不知味,夜不能寐,看到桌上摆得丰富菜肴,内心毫无波澜。
大柱几个孩子亲昵在她身边,一直跟她说话逗趣,想让她开心些,她感受到久违的温暖,很给面子的吃了一些菜肴,跟孩子们放了一会儿炮,眼见时候不早了,让赵政委开车送她回军区医院。
当她上楼,手里拎着王翠花特意给她打包在饭盒里,装得各种菜肴和饺子,让她把这些食物一一放在徐启峰鼻子面前,看看食物香味能不能唤醒徐启峰时,苏曼进到病房,就看到一个不速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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