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月底的时候,张议从俞州回来了一趟,同他们说起俞州目前的局势。
现在州府里为了先图谋临都还是广陵争论不休,因为开春在临都吃了亏,所以他们暂且不敢轻举妄动。
广陵是俞州的后方,那个郡有三十四个县,面积有临都和永庆两个郡那么大,是朝廷里最大的一个郡。
之前因为天灾当地闹农民起义,组建了数万人。
后来朝廷派兵攻打,还留下七八千兵顽强抵抗,一时未能把该郡拿下。
之后不了了之。
余州牧夏远堂认为一群乌合之众,但他们能扛住朝廷围剿,显然是有几分本事的。
先前夏大郎就是考虑到朝廷都未能把他们攻下来,俞州派兵去不一定能占到便宜,这才竭力提倡去攻打临都。
却不曾想,碰了钉子。
现在他们不敢再贸然出兵,在没有摸清楚这边的详细情况之前,又怕挨第二次揍。
张议说道:“据我和陈安探知,俞州六郡里扶阳的防守最为薄弱,其次是东坊,他们的主力应在河城那边。”又道,“广陵处在俞州的后方,邻近的丹乌也派了重兵把守,应是防范广陵入侵。”
奉三郎皱眉道:“我们两郡的兵马也不过六千,断然不敢跟他们正面敌对。”
李疑道:“永庆怎么都得留兵镇守,倘若倾巢而出,郡里出了岔子怎么办?”
赵雉道:“便留一千兵,让程大彪和陶二郎等人防守。”顿了顿,“临都那边的兵是要全部带出去的,倘若中途出意外,这边也可随时救援。”
梁萤问:“雁门郡如何处理?”
张议:“此郡不足挂齿,那周太守是出了名的墙头草,控制他比较容易。”又道,“我担心的是在两郡主力去攻城时,万一俞州派兵过来断我们的粮草,那才叫要命。”
赵雉皱眉问:“从俞州过来的必经之路可在雁门郡那边?”
张议点头,“必过雁门郡。”
奉三郎:“那我们就在周边设伏守株待兔,卡住那条通道,也可阻止他们入侵临都,以防后院着火。”
李疑还是有些发愁,“兵到底太少了。”
赵雉轻轻摩挲太师椅扶手,淡淡道:“兵不在多,在于精,人少自有人少的打法,避开俞州的主力就是了。”
梁萤忽然道:“这么大一块肥肉,怎么能独享呢,那俞州既然还想图谋广陵,那就干脆把广陵也忽悠进来掺和好了。”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看向她。
梁萤卑鄙道:“前后夹击,让广陵替我们分担些主力,总比我们独吞来得好。”
张议笑道:“我和陈安也是这个意思,把广陵也拖下水,我们咬脖子,他们咬尾巴,两头下嘴。”
这个想法得到所有人的认可。
在自身实力不够强大的情况下,拉帮结派最好不过了。
众人就俞州的形势一番探讨。
这阵子他们不停操练兵丁,就为与俞州一战。
不过最主要的还是粮草。
梁萤道:“粮草就无需诸位费心了,我来处理,永庆三十多万人,每家借一斗米粮,也能得不少。”
此话一出,众人全都笑了起来。
他们对借粮一事没有任何质疑。
这两年老百姓减免赋税,又分得不少田地,再加之扶持蚕农副业,可比隔壁临都的条件好多了。
家家户户借个几斗米粮守卫他们的田地,想来是没有问题的。
似乎到这个时候,他们才意识到她的高瞻远瞩。
俗话说水可载舟亦可覆舟,把老百姓捆绑到一条船上的好处在关键时刻体现了出来。
人多力量大,三十多万老百姓是太守府身后最有力的扶持。
想必也没有哪个衙门有本事跟老百姓借粮打仗的,他们永庆算是开了先河。
因为借粮很讲究。
就拿隔壁临都来说,你找老百姓借,他们连自己都养不活,哪来的粮借?
就算手里有粮,凭什么要借给公家?
永庆就不存在这个问题了,首先老百姓手里有余粮,其次借粮的目的是为守住他们自己的土地。
哪怕明明是太守府自己想去搞俞州呢,套上这个借口,无懈可击。
之后几日赵雉等人去了一趟临都,同那边的姜都尉等人商议打俞州一事。
梁萤则去了一趟火药作坊。
吴元把他们先前攻城用的火药桶和抛车改良成了可以野外作战的器械。
那抛车底部有滚轮,方便推动,火药桶也改小了些。
还有箭矢上的火药包,把量添大了,爆破力比之前赵雉弄的更强悍。
他一直在琢磨梁萤口中的飞箭。
她说就跟箭矢上捆绑火药筒一样,区别是点燃绵线箭矢通过内驱会自动飞出去,不需要人力射击。
梁萤想了许久,才说叫什么反作用力。
为了更具体化,她用身体去撞门板,结果被反弹回来。
套用到火箭筒上就是绵线燃烧到火药时火箭筒尾端释放能量,促使前端被力量推送出去,然后击中目标爆炸。
这个设计对于古人来说是非常考验想象力的。
梁萤在纸上给他画出理想中的实体,仿造现代火箭,它的头部是尖头状,中间有筒体,内部放置火药,末端是保持平衡的三面尾羽,两侧则捆绑了促动它腾飞火药筒。
她耐心跟他讲解火箭筒的运作原理。
点燃两侧的火药筒引线,促使它受到内驱飞出去,而后绵线从两侧的火药筒燃烧到中心的筒体里,引爆筒中的火药,完成爆炸。
这样一解释,吴元脑中顿时清明许多。
之前做的火药桶之所以会爆炸,是因为它被密封了的。
如果把火药放到空地上引燃,它只会发出滋滋声的火花。
听了梁萤说的反作用力,吴元尝试做一只竹筒放置火药,但不完全封口,底部留下足够的空间让火药得到充分燃烧。
两人说干就干。
竹筒很容易取,截取时留下竹节,内部填充一半火药粉末,包裹引线留一截出来,下端开口,把火药压实,使其不会下漏。
他们用它做实验。
还别说,在空地上燃点导火线后,因着它不是封闭的,火药顿时在筒里燃烧,产生气体。
大量气体从筒里喷射而出,只听“咻”的一声,那竹筒一下子就射出去老远。
见此情形,梁萤高兴不已,连声道:“对对对,就是这个!”
吴元也来了兴致,笑道:“当真跟箭矢一样。”
梁萤点头。
不过她画的那个对他来说确实是挑战,她退而求次,直接让他在火药箭上下功夫。
现在弄清楚了能让火药筒喷射出去的方法,接下来还得引爆它,意味着火药筒里得分成两个火药室,尾端的火药用于燃烧喷射,头部的火药用于爆炸,中间的引线则是传送火花的纽带。
两人在纸上画草稿探讨这一操作的可行性。
吴元的手动能力极强,他有行军作战的经验,比梁萤的一些空想更具有实操性。
她毕竟不是这方面的专长,只能给他提供一些现代运用到的东西去开智。
有时候梁萤也会苦恼书到用时方恨少。
她真的贫瘠得连一技之长都没有,哪怕赵雉是个文盲,人家行军打仗是特长。她除了磨嘴皮子,让她实操整点发明创造出来,难如登天。
在她待在山里的这段时间,张议又回了俞州,让陈安去广陵磨嘴皮子。
立秋的时候陈安拿着临都这边的结盟信函去了一趟广陵。
目前广陵太守府的一帮人都是农民起义,里头确实是一群乌合之众,什么人都有。
陈安受到曹太守接见。
当曹太守听说俞州欲图谋广陵时,顿时产生了危机感。
陈安把结盟书奉上,说道:“开春时俞州攻打临都,临都求援于我们永庆,联手击退俞州上万大军,这才暂得太平。
“那俞州有心图谋临都,听说孟广荣曾大放厥词,扬言一个月内吞并临都和永庆,而后再掉头侵占广陵。
“临都危,广陵同样危矣。”
曹太守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说道:“俞州委实欺人太甚!”
他们这群人之所以能在朝廷的围剿下幸存下来,也多亏叛乱遍地开花,朝廷几头跑,没有更多的精力和财力去跟他们死磕。
当初起义时几万人,如今跑的跑,散的散,死的死,好不容易才守住了广陵。
俞州确实是庞然大物。
广陵身处它的后方,邻郡丹乌驻扎了不少兵,随时虎视眈眈,如芒在背。
如今听说俞州意欲图谋广陵,说不慌肯定是假的。
陈安同曹太守说起结盟的意愿,是想三个郡同时结盟攻俞州,临都那边咬头,广陵咬尾,以此来分散兵力把余州打下来。
曹太守等人未作表态。
之后陈安一直在驿馆里等了好些日。
太守府里有人主张结盟共同对抗,也有人不想去惹俞州那头猛虎。
人们争论不休。
最后曹太守非常鸡贼,觉得可以见风使舵,先让临都那边攻打俞州再说。
倘若他们吃了败仗,那广陵就按兵不动;倘若他们能顺利夺下城池挫败俞州兵,那广陵再落井下石攻打丹乌,让俞州两头忙活。
这个法子得到了所有人的赞许。
于是陈安再次被召见,曹太守表示愿意与其结盟,共御俞州。
陈安心中高兴。
双方又商定了一些结盟事宜。
他在这边耽搁了近半月,才把消息传递回永庆那边。
现在是秋收时节,永庆郡里一片忙碌。
从洪涝过后,这两年气候稳定,没出现干旱水涝,地里的庄稼收成还可以。
老百姓手里有足够多的田地来养家糊口,再加之蚕农副业,只要不是犯懒的家庭,日子是要比以前滋润许多。
梁萤和李疑去看那些庄稼地。
她早就盯准了老百姓们的口袋,盼着他们家家户户都发大财,因为只有他们发财了,公家才能借更多的债搞事业。
也只有他们发财了,才会吸引更多人进来发财。
手里有钱了,改善一下居住环境也是不错的选择,地皮自然就能卖出去。
有了需求,房地产才能被做出来。
公家才能捞到卖地皮的钱。
这不,底下公粮都还没上缴呢,楚王就派人下来收赋税了。
梁萤没得法,只得把那几口盐井赚的钱拿去堵这个窟窿。
她默默地算计着,再熬两年下次朝廷还来收税,那就喂火药给他们吃。
只要把俞州六郡图谋下来,他们就有了造反的本钱,随时可以像其他诸侯那样,说干就干,哪还需要用钱财来买平安?
把税使打发走后,永庆郡暂且获得太平。
另一边的临都要准备布局搞事,那姜都尉亲自伪装成商贩走了一趟雁门郡,把周太守的妻女劫到临都来小住几日。
这可把周太守唬得不轻。
母女外出上个香,结果上到临都去了,连忙差亲信去求人。
临都这边用亲眷威胁他借道,倘若把事情捅出去,亲眷也甭想活了。
周太守气恼,不敢激怒他们。
不论是俞州还是临都,他都不想招惹。
郡里几万人的性命,太守府只有几百兵,根本不敢与他们抗衡。
最终周太守为求自保,答应借道。
鉴于扶阳郡的防守最为薄弱,赵雉等人打算先攻扶阳,搞突袭,由正门吸引火力,实则从侧门入侵。
对此作战方案姜都尉是赞许的,说道:“便由我先领小队人马去虚张声势,吸引他们的注意。”
赵雉点头,“我领主力去攻夺侧城。”顿了顿,“三爷领五百兵设伏于文山,以防俞州军来犯临都。”
奉三郎点头,“粮草辎重可先藏于山中。”
梁萤插话道:“入城之后切莫乱了军纪,不得动当地的老百姓,若实在要去抢,就去抢豪绅,切勿激起众怒。”又道,“我们既要夺城,又要夺人心,方才守得住城。”
姜都尉:“王功曹且放心,‘打豪绅,分土地,人人有地种,家家有余粮,’一进城就喊口号忽悠老百姓。”
此话一出,众人皆笑了起来。
梁萤也笑了。
接下来他们就作战部署一番探讨。
人们分工明确,两郡太守府负责打仗的粮草和军火,前方将士负责夺城。
在所有人的布局中,奉三郎处的位置至关重要。
文山是掐住俞州兵烧后院的必经之路,如果卡不住文山,不仅临都要遭殃,前线士兵也会因为缺物资处于被动局势。
故而他们一直围绕文山设伏商讨了许久。
梁萤精通治内,却对作战不是特别了解,只能给他们提供火药器材,其他的行军打仗全靠赵雉一群人发挥。
她插不上手。
在郡里的老百姓们上交公粮的时候,这些人伪装成商旅陆续把辎重粮草运送了出去。
第一批送出去的辎重都是比较轻巧的,哪怕是抛车,都是改良版,体积比城里的小许多,更加灵活,可以随时调整方位,还能收放,携带起来更方便。
粮草也是陆续分批次备下。
春风夏雨,秋雾冬雪。
俞州及临都这片地区因地理环境和气候因素,到了秋季的时候,早晚大雾弥漫。
有道是兵者诡道也。
用兵讲求的就是一个千变万化。
俞州扶阳郡在一场秋雨后,迎来了突变。
上一次他们半夜突击,这一次遭遇了报复。
在城门上值夜的士兵瞌睡连连,正想偷懒躲到某个角落里打盹儿。不曾想,刚前往城楼方向,突见灰蒙蒙的大雾中,猝不及防出现一道流星般的火焰。
那士兵还没反应过来,那道带着滋滋声的火焰猛地从高空坠落。
只听“砰”的一声巨响,它不知砸到了哪里,顿时爆发出巨大的冲击力。
地上的石板被炸得四溅,灼热的火焰火花到处翻滚,周边传来同伴的惨呼声,他们被笼罩在浓烟里垂死挣扎。
城门上的那个士兵本能地伏倒,虽险险躲过了一劫,却被那刺鼻的烟雾呛咳得难受。
紧接着第二枚“流星”再次来袭!
伴随着城外的喊杀声,城门口火光冲天。
住在城里的老百姓猝不及防听到巨响,熟睡的大人们被惊醒,受到惊吓的孩童炸啦啦哭嚎,院子里的土狗发出尖戾又恐惧的狂吠。
扶阳郡的太守府被突如其来的强势进攻打得措手不及,犹如无头苍蝇般慌乱。
正门的喊杀声与方才炸裂的惊天巨雷把官兵们震慑住了,裘都尉带领大批士兵冒着火光冲天奔到城门血战防守。
然而在浓烟滚滚中,外头只有喊杀声,却不见个鬼影。
他们正困惑时,侧门那边忽地传来炸响,赵雉等人发起猛烈进攻。
这时裘都尉才意识到,正门这边只怕是个幌子。
在这个冷兵器时代,没有人能抵挡得了火药的威力。
侧门这边的防守本就比正门薄弱,两枚火药桶扔进去,直接把守门士兵炸飞。
那些血肉之躯登时被不知名的东西震慑住了,那种来自未知的恐惧啃噬着守城官兵的内心。
他们还没弄明白是什么原因导致天雷般的爆炸,就被稀里糊涂送上了黄泉路,给其他士兵的冲击力可想而知。
特别是当一名士兵忽然被从天而降的一只胳膊砸中时,整个人都崩溃了。
那条断臂就那么从天上坠落下来,砸到他身上,带着浓郁的烧焦肉味儿,不知是哪个同伴的肢体。
边上的士兵见此情形,全都不敢再上前抵御,害怕被炸成粉碎。
城外的官兵在火药桶的护佑下,疯狂用攻城车撞击城门。
声声撞击犹如催命符,把整个城池卷入进一场腥风血雨。
天空不知何时飘落起小雨,城内受惊的百姓有些半夜跑了出来,见外头到处都是官兵混乱的身影,又匆匆折返回去。
大多数百姓都选择关门闭户,把门窗封堵得死死的。
靠近城门那边的一家六口恐慌不已,他们害怕地把门从屋内堵死,窗户则搬抬大木柜去抵住。
受到惊吓的女童好不容易才在母亲的安抚下止住了啼哭,其他大人则找能防身的器物做出攻击者的姿态。
外面传来混乱的脚步声,时不时掺杂着厮杀的怒吼。
躲在屋里的六口平民不敢发出任何声响,他们在黑暗里聚到一起,紧张地望着门口,从缝隙可以窥探到外面的火光,大气不敢出。
也不知过了多久,十二岁的男童冷不防发问:“阿翁,我们会死吗?”
猝不及防听到这话,他的父亲慌忙捂住他的嘴。
祖母默默地把那孩子搂紧在怀里,内心惶惶。
男童的祖父并未回答他。
生在这个乱世,底层老百姓的命轻贱得如蝼蚁。
这些年他们过了几年太平日子,如今俞州被进犯,能否从这起灾难里存活下来,没有人能给出答案。
他们在令人窒息的黑暗里默默等待,其实也不知在等待着什么,或许是头顶上的屠刀,亦或许是侥幸的生机。
外头官兵厮杀,这群手无寸铁的老百姓根本就不敢冲出去,因为无论往哪里跑,都是死路一条。
六口人中最年轻的男子默默地轻抚妻子的背脊,给予她心灵上的抚慰。
两个孩子,两个老人,一对壮年夫妻,他们是扶阳郡里成千上万老百姓中的一员。
也有家中有婴儿恐慌的哭嚎声,大人为了止住哭啼,把手指伸进婴儿的嘴里让其吮吸安抚。
死亡气息交织着喊杀声,以及时不时的爆炸声,充斥着这座古老的城池。
它矗立在天地间,历经沧海桑田,见惯了生命的开始与陨落。
只是从今天起,从这场战役起,它将迎来空前盛况。
待到天色蒙蒙发亮时,守城的官兵被火药的轰炸折服。
他们逃的逃,死的死,降的降。
赵雉等人用血腥残酷的方式降了一千多兵,死了八百多人,余下的皆弃城而逃,前往另一个郡寻求庇护。
因着来之前就严令过军纪,占领城池的官兵们不敢放肆抢劫。
太守府被看管起来,所有官员皆被赶到一起拘禁。
街道上的士兵们收拾残局,清理尸体,时不时有官兵在街巷里大声禁令百姓外出。
躲在屋里的一家六口心中惴惴不安,好不容易熬到正午时,忽然听到外头的街道上响起震耳欲聋的口号。
说什么打豪绅,分土地,人人有地种,家家有余粮等语。
起初他们没有听清楚,后来细听了好半晌,才听明白了。
年纪大的妇人忍不住小声啐道:“这群狗日的强盗,来侵占我们扶阳,还叫嚷着什么打豪绅分土地,忽悠谁呢!”
她旁边的儿媳妇也附和道:“一群不要脸的疯子,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会落到咱们老百姓身上,白给你土地?”
当时他们都觉得外头那帮强盗真他妈荒唐。
明明是进犯者,还搞得像来解放他们的水深火热一样,简直虚伪!
这口号是喊得相当响亮的,到处的街巷里都在喊。
不仅如此,赵雉还下令贴了公文到大街小巷。
这是老百姓们有史以来见到最荒唐的一次进犯,他们都觉得那群人脑子里有包,辛辛苦苦打进城来,就为分土地给老百姓,图啥呀?
也有见过世面的商贾恐慌不已,卖绸缎的牛姓商人愁得要命,因为他家在郡内有四百多亩田地,只怕真得被那帮强盗充公!
家里人也曾听他提起过永庆的情形,又听外头全都在喊打豪绅分土地,全都炸了锅。
这是要倒大霉的节奏!
整个城里的老百姓反应不一,有田地的富商如坐针毡,没田地的穷光蛋幸灾乐祸,也有人认为那些官兵是瞎忽悠。
不过不管怎么说,他们进城后确实没有动老百姓。
为了安抚郡内的老百姓莫要生出乱子,赵雉差人把太守府里的土地存放档案翻找出来,拿城里有田地的富商开刀。
一帮官兵蜂拥去逼他们把土地充公。
如果遇到识时务为俊杰会主动上交地契的商贾,则不会大动干戈。
如果遇到冥顽不灵非要见血的商贾,那官兵会让他们领教什么叫烧杀抢掠。
城里多数商贾都会失财免灾,毕竟只丢田地没丢钱财和性命,就已经是最大的庆幸。
也有非要以卵击石的,最后落得个灭全家的下场,并且还被官兵洗劫一空。
赵雉放任他们洗劫。
他本就是个土匪,在这个没有王法的乱世,谁手里有权有兵他就是王法。
现在他是扶阳郡里的王法,走到哪里便能定生死,但凡遇到敢阻拦他执行土地下放命令的人,哪怕是天皇老子,照杀不误。
那些官兵在大街上宣报他们得来的劳动成果。
一士兵高声道:“焦坊北街酒贩黄士昌,捐乐义乡田地三百二十亩。
“汉兴街布商乌大勇,捐天川乡良田一百八十九亩。
“扶阳郡太守郭新刚,捐武县田地六百一十二亩。
“扶阳郡都尉裘怀,捐湘北村良田二百五十七亩。”
所有街巷都在高声汇报太守府得来的田地细目。
这回城中的老百姓才是彻底炸了。
有胆子大的男人暗搓搓开门探头询问外头宣报的士兵,问他是不是真要把土地分给老百姓耕种。
那士兵冲他笑,露出洁白的牙,说道:“咱们永庆的老百姓比你们这边可富裕多了,谁家里还没有个十多亩田地呀,且只上交三成赋税,不用租子,还取缔了徭役。”
说罢晃了晃手里的账册,说道:“你们郭太守的私田都被缴上来了,就为分发到老百姓手里,我唬你作甚?”
听到这话,那男子只觉得三观受到了巨大冲击。
不一会儿旁边的门也打开了一道缝隙,一妇人胆小问:“真的可以人人有地种,家家有余粮吗?”
士兵答道:“永庆的老百姓有田地种,你们也有;永庆的老百姓取缔了徭役,你们也可以。”
那妇人彻底被唬住了,只觉得这个世道真他妈的荒唐。
紧接着陆续有不少人开了一道缝隙,或者开窗户,他们全都大着胆子询问土地的事情。
对于老百姓来说,土地就是他们的根儿,有着天然的吸引力。
如今这个王朝土地兼并严重,大量田地集中到豪绅或诸侯官僚手里,故而一听到平民也能分到地,全都兴奋了,跟打鸡血似的七嘴八舌,再无先前的忐忑与害怕。
宣报的士兵们被一颗颗脑袋包围,全是问他土地下放的事情,严重影响到他的正常工作。
他们这群人原本是入侵者,如今个个脑袋上好似顶着会发财的大金元宝,搞得当地的老百姓恨不得上前摸两把沾点光。
城里的秩序空前稳定。
姜都尉彻底服了,他打过很多场仗,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老百姓,全他妈都欢天喜地,压根就没有恐惧心情。
赵雉则双手抱胸,望着那堆围着宣报士兵的人们,唇角微挑,露出些许小嘚瑟。
梁萤的法子很管用。
她说得很不错,这些老百姓就是他们这帮土匪的债主,千万不能得罪他们,得把他们养肥,以后才会债台高筑,欠的债越多,他们的衙门就越稳。
此刻那些围着士兵七嘴八舌的老百姓就好似一头头肥羊,他怎么能去宰杀呢,当然是把他们养肥了才好薅羊毛啊。
何必搞得你死我活呢,大家一起发大财不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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